36

    没有什么悬念,手术后,经过几个小时的深度睡眠,杨教授慢慢地苏醒了。

    大伙儿看着他的眼睛睁开,都惊喜地向他投去温馨的微笑。

    龙主任率先说话。他拉住杨教授的手,轻声说:“老杨,你醒

    过来了,手术非常成功呀!首先,我要感谢医务人员的医术高明和服务周到,然后呢要感谢你用顽强的意志战胜了病魔!肿瘤切除了,恢复一段时间你就能重返教学岗位……当然啦,如果你不想教学了,也可以专注地搞学术研究。我这做领导的,别的愿望没有,就希望能给你端茶递水,为你当一名合格的后勤工作人员,尽我最大的努力,为你的学术研究提供后勤保障!这两天,来看望你的在京的专家学者很多,他们都盼望着你能尽快的恢复健康……”

    杨教授头上的绷带没有撤除,因此还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讲话,但他的神志显然是清醒的。他的手在龙主任的手中动了动,嘴角挂满了笑容。他转动目光,依次向围着他的人打量,最后,停留在了陈蕊的脸上。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不过,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陈蕊明白了杨教授的意图,于是,也伸出手,攥紧了杨教授的另一只手。她说:“杨老师,别说话,医生嘱咐了,你要静心休养。等你完全康复了,我会认真聆听你的教诲的;我会陪着你,度过你人生当中一段美好的时光。真的,只要我仍在滨江政法大学,我就不会离开你的身边。我要向你学习很多的东西,知识、人品、高尚的情操、博大宽广的胸怀……总之,你身上所有的美德无不是我前进路上的一盏灯,借着灯火的光芒,我会发奋努力,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明天,走向未来,走向祖国法制建设的百花园,为你所孜孜不倦地奋斗过的事业开放出花朵,哪怕花朵是那么的极不起眼,我也绝不气馁,绝不懈怠……你相信我讲的是真心话吗?”

    杨教授的嘴角浮起微笑,他的手也在陈蕊的手中动了动。

    医生来看过了,叫大家各自休息,不要和病人多讲话,于是,龙主任吩咐陈蕊和唐妈留下,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和小刘、罗主任回酒店的房间里去了。

    杨教授脱离了危险,学校的事情又多,因此,龙主任他们买好飞机票,要赶回学校去了。本来小刘是应该留下的,他是杨教授带的博士研究生,又是杨教授的工作助理,如果他不在,杨教授有什么学术方面的事情要交待和办理,就没有人能代替了。但是,杨教授在学校上着课,他病了,课也就临时停了下来。暑假临近,学生要考试,考题总得要出,于是,龙主任只好叫小刘也一块儿回学校,等把考题出好后,再回来照顾杨教授。

    他们走了,热闹的病房突然间清静了许多。暑热的天,虽然北京不像滨江那么闷热,但火辣辣的太阳蒸烤着,仍是使人感到极不舒适的。为了让杨教授的心情愉快和有一个整洁、清爽、淡雅的环境,陈蕊每天一大早就起床,去王府井大街买回一些鲜花,插在床头的玻璃瓶子里。

    玻璃瓶子是她特地从商场里购买回来的。了解到杨教授留学西方的经历,知道杨教授肯定对西方的工艺美术品有所喜爱,因此,她专门挑选了有英格兰乡村绘画和田园风光雕塑的那种。她喜欢静谧的景色,喜欢恬淡中略带着的那么一点点寂寥和悠闲的余韵。望着绘画和明暗交替的雕塑,她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光;长仁湖边那些美好的记忆,仿佛又变成了一根绳索,套住她的情愫,使劲地拉扯起了她无边无际的幻想……

    是的,她想母亲了,也想哥哥了,母亲和哥哥的影子总是不停地在她的脑海里晃荡。校园匆匆一别,多少的心里话还没有来得及对哥哥诉说。哥哥一定是带着不少的痛苦孤独地离去的。哥哥的委屈,哥哥的苦闷,哥哥的彷徨,她不能理解;而她的委屈,她的苦闷,她的彷徨呢,哥哥同样也未必能理解。虽然在相同的家庭背景下长大,但不同的人生经历和生活阅历,却注定了他俩都是情感的独行者。他不能进入她的内心世界,她也不能进入他的内心世界;就像她曾经对许莉讲过的那样,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条岁月的长河,只要河水奔流着,彼此就很难走到一块儿!

    那天,她买了一大束茉莉花回病房,杨教授恰好被护士推进手术室拆线去了,唐妈一个人在病房里整理床铺和打扫卫生。她见杨教授不见了,猜测到要么是被护士接去拆线了,要么就是被护士接去做常规检查了,不管哪一种情况,都是令人高兴的事情,因此,望着杨教授留下的空荡荡的病床,她惊讶地明知故问:“唐妈,杨老师呢?”

    唐妈说:“拆线去了……拆了线就好罗!小陈,杨老师是好人,难得的好人,你以后呀务必要好好的报答他……”

    “唐妈,我知道!”

    陈蕊将茉莉花拿到洗手间,用水冲洗了一遍,然后再拿出来,插进唐妈已经换过了水的玻璃瓶子里。她双手捧着玻璃瓶,将花朵凑到鼻孔处,使劲嗅着花蕊的芬芳,淡淡而馥郁的馨香立刻浸透五脏六腑,使她顿感心旷神怡,浑身酥软,情不自禁地,她哼起了时下正流行的电影歌曲《知音》:

    山青青

    水碧碧

    高山流水韵依依

    一声声

    如泣如诉

    如悲啼

    叹的是

    人生难得一知已

    千古知音最难觅……

    山青青

    水碧碧

    高山流水韵依依

    一声声

    如颂如歌

    如赞礼

    赞的是

    将军拔剑南天起

    我愿做长风绕战旗!

    唱完一遍,她又反复回来唱第二遍、第三遍……哥哥喜欢唱这首歌,哥哥也喜欢用二胡演奏这首歌的曲子,但是,每次听见,她都不曾有过任何的感动,然而,此时此刻,自己哼着、唱着,却感动了。几乎每一个音符都好像是在敲打自己本就十分脆弱的神经。“人生难得一知已,千古知音最难觅……”难道不是吗,芸芸众生,你来我往,虽然擦肩而过,时不时的留下一声问候,留下一声祝福,却又有几个人到底最终能成为你的知音呢?别说知音,怕是共同生活和相处了相当长的时间,到头来也只不过是滚滚红尘中的一个过客罢了。比如马小瑶,天天早不见晚见,床挨着床,铺连着铺,纵然相处十年百年,难道又能成为“知音”么?

    “将军拔剑南天起,我愿做长风绕战旗!”她看过讲述蔡锷和小凤仙传奇人生的电影,也从书本上读到过关于蔡锷和小凤仙的动人故事,她深信在蔡锷和小凤仙之间,必定有着一种不被常人知晓的心灵的默契守护着彼此的友情,否则,小凤仙不会发出“我愿做长风绕战旗”的呐喊!想一想吧,在军阀割踞、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硝烟弥漫的战乱年代,一个沦落风尘的弱女子,面对垂青自己的将军,因为“共和”的梦想,便心甘情愿化作一道清凉如许的长风,绕着血腥的战旗经久飞扬,那该是何等悲壮的绝唱呀……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了,护士把着轮椅走了进来。

    轮椅上坐着杨教授。他的头发剃光了,脸也枯瘦得面目全非。听见陈蕊的歌声,他摆了摆头,示意护士不要发出声响,以免惊动了陈蕊。在他看来,一个女孩子,一边哼着歌儿,一边专心致志地把玩鲜花,是一道不可多得的亮丽风景……然而,陈蕊还是被惊动了。

    陈蕊停住唱歌,回头,注视着杨教授,半天,才回过神来,轻声问道:“拆线了?”

    杨教授点了点头。

    陈蕊跨出大步,奔到杨教授身旁,蹲下身子,举着茉莉花,又问:“好看吗?”

    杨教授微笑着,仍是点头。

    慢慢地,陈蕊的眼里流淌出了汩汩的泪水。

章节目录

誓言如风之穿越死亡线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禁忌书屋只为原作者重庆但远军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重庆但远军并收藏誓言如风之穿越死亡线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