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丝丝与龙夫人共乘一顶轿子,龙老头单独乘坐一顶轿子,龙骧玉则与我、金珠一同步行去别院,云中游早在与龙夫人打完招呼便先自行离去了,离去时算得上是高兴的。

    之前我一直好奇龙骧玉怎会随龙老头来京,询问一番也没从龙骧玉口中得知什么,遂作罢。这次来京,龙府带的人并不多,只有贴身伺候惯了龙夫人的几个大丫鬟以及龙府的二管家和几个得力的男丁,甚至连行礼也没带几件。若不是提前得知他们是来桃源城长期定居的打算,还以为他们只是来游玩一番。

    陪着众人去到别院,龙老头便立即将我唤到书房,单独见我。

    “阿竹,国师那边的情况如何?可有什么异动?”

    由于龙老头大半个月前已经动身前来京都,对于向他报告关于妖男的信件便暂停了下来,从前一个月至少有三封书信关于妖男的消息传递给他。

    “门主,国师府那边并没有门主让属下注意的异动。倒是公主失踪了,国师似乎也与此事有关。”

    “父亲,孩儿进来了。”此时,门外龙骧玉温和的声音响起,我下意识往门外看去。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上,门外自然也有龙老头身边的人守着,所以我并不担心龙骧玉会听到什么,况且,他即使听到什么,也不是我要考虑的事,毕竟,我只是颗棋子,有麻烦的人是龙老头。只是我见龙骧玉脸上虽然还是那种淡淡的神情,但仔细瞧去却能够发现他此时的似乎微微皱着眉头……

    谁惹到他了?

    “大哥,你来了。”

    龙骧玉点点头,转而龙老头道:“父亲,你与阿竹在说些什么,怎么才刚到就火急火燎的?母亲正在大厅等着,也想仔细瞧瞧阿竹呢。”

    龙老头那张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柔软,道:“那便过去吧。阿竹,你这孩子,从来写信也不愿多说,夫人可是经常念叨着你。”

    “是竹儿的不是。”

    “嗯,用完饭我们再谈论刚才的事。”龙老头出门前道。

    “是。”

    待我回头看龙骧玉,不小心瞥见他的眉头似乎皱的更紧了。“大哥,你怎么了?”

    龙骧玉露出一个温吞的笑容,随即摇头,我见他不说便没再问。若他不想说,我怎么问都是无用的。

    “对了,大哥之前不是要去各地商号巡视吗?怎么也跟门主和夫人一路了?”

    “嗯,我是在半路上的船。巡视商号的事交给其他人去做了。阿竹,京都最近是不是不太平。”龙骧玉问。

    我知道小七定会按时将消息传递给龙骧玉,只是不知小七是不是把我老底都给揭开了,但暗卫两人重伤的事他必定是晓得的,遂道:“确实有些事,但还谈不上不太平。只是大哥给我的暗卫有两人重伤,阿竹很是不安。”

    “保护你本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阿竹你不必多想。只是既然事关北邙国与桃源之间的纷争,阿竹你本应该避开才是。”

    我叹气:“大哥,如今我的身份是身不由己,既然是桃源的官员,对于凰帝派下来的任务根本没有回避的可能。本应是我陪在那公主身边,公主出事了,我也逃不掉。”

    龙骧玉又开始皱眉,淡淡的眼眸开始深幽起来,道:“若如此,那官不做也罢,龙门难道还装不下你。”

    我笑道:“大哥,这话都老生常谈了。能为龙门出一份力,我自然是高兴的。大哥不必为我担忧。”

    龙骧玉突然不说话,半晌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有些受不住那种欲言又止的目光:“大哥,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他这才迟疑道:“阿竹,若有什么困难记得告诉我,我总不会让你受委屈的。父亲他……想要的总是太多了。”

    龙骧玉这话说得实在是含蓄了,龙老头的心可是大着呢!大到装着天下了……

    “大哥,我会的。嗯,门主他的事总要我们这些年轻的多帮衬的,龙门可是天下第一商。”我抬头见龙老头已经远去了,忙道:“大哥,我们赶紧走吧,别让夫人和门主等。”

    龙骧玉顿住脚步,有些责怪道:“母亲既然已经收了你做义女,你自然要唤她义母,偏偏你只愿意唤她夫人,唤父亲门主。你这样见外,母亲听了必定要伤心的。”

    我微微张着嘴巴,有些讶异龙骧玉在这种事情上的坚持,其实,他应该知道我的处境,夫人确实是真心疼爱我,但也只是怜惜我孤身一人,而龙老头,他真的只是将我当成有力的属下而已,还是那种需要用药物控制的。在称呼这一道上,龙夫人见我坚持都没有再说什么,龙老头更不在意,而龙骧玉倒似乐此不彼啊?他是有强迫症不成?

    “怎么?我说的难道不对?你是不知道,母亲每次看着你的身影都要伤神好一会。”

    “大哥,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成为你的妹子呢?”我眨眼问道。

    他淡笑:“……无论我想不想,你已经是我的妹妹了。”

    “……我听大哥的语气,似乎并不想认我做妹妹啊!那大哥何必如此在乎称呼上的问题,夫人她并不是为了我的称呼伤神,夫人心地善良,只要看见我便想起我一人孤苦伶仃的,只要我多与大哥、夫人亲近,夫人自然便高兴了。”

    龙骧玉淡笑的脸庞上忽然闪过一丝苦涩,我来不及深究便又瞬间消失,他淡淡道:“你高兴就好。”

    我撒娇地凑上前去环住他的手臂道:“大哥疼我就好!我们赶紧过去吧,不然夫人真要着急了。”

    龙骧玉宠溺地摸摸我的头发,认真看着我的脸,又道:“阿竹,在家里就不要戴着面具了,这里没外人。”

    “还是戴着吧,我都习惯了这张脸,不想换了。”

    他复又怜惜地看着我不说话,我拉着他快步往大厅走去,门廊外边一抹窈窕的身影正倚在柱子旁向这边张望着,远远地便欢呼道:“玉哥哥!”然后疑惑地盯着我环住龙骧玉的手不放。

    我放开龙骧玉的手臂道:“丝丝小姐,好久不见。”

    她狐疑地看着我:“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玉哥哥,他是谁?”

    我笑道:“丝丝小姐不认得我么?我是阿竹啊!”

    她突然掩嘴低呼一声:“啊!你是凤竹!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

    我这张脸孔,只有龙骧玉和龙老头见过,于丝丝与龙夫人是不知道的。而下船的时候我只是跟龙老头龙夫人打了个招呼,龙夫人也许以为我是别院里的人,于丝丝自然也不会对我这个‘陌生人’多做留意。

    于丝丝却不直接与我对话,而是问龙骧玉:“玉哥哥,她真的是凤竹吗?”

    龙骧玉点头,她再次惊呼:“阿竹,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我道:“半年前受了点伤便成这样了。”

    “你是说,你以后都要这样了?”

    我听出她语气里掩饰不住的窃喜,认真道:“是啊!以后我都要这个模样了。大夫说了,脸上没留下什么大的疤痕就已经是万幸了。”

    她突然冷静下来道:“你应该是戴了人皮面具吧?再怎么变也不可能完全换了一张脸啊!”

    哎呀,看来人家于大小姐并不是真的跟猪一样蠢啊……

    “哎!我确实戴了面具,正因为之前那张脸毁的七七八八了,只能戴着面具了。”

    她睁大眼睛认真地盯着我的脸一眨不眨,最后似乎也没个结论便随意安慰道:“阿竹你也别太难过,外表不是最重要的。玉哥哥,你们快进来吧,姨母等了许久了。”

    龙夫人待我与金珠确实真心实意,见了我们免不得要嘘寒问暖一番,对我的新面孔很是讶异不已。她并不是一个深闺女子,从前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女侠,自然知道我的脸应该是戴了面具,但却仍旧目泛泪光,话语间对我的处境担忧不已,便是责怪起龙老头与龙骧玉来。两人各怀心思,龙老头面子上挂不住,早早寻了由头自去,龙骧玉却与龙夫人心思一般,在我为官这件事上本就不赞同,为没能阻止我而心怀愧疚,他只好负责其劝慰龙夫人的任务。

    待龙夫人最终想起她的小师弟云中游时,天色已经变得阴沉,夕阳幕落,龙门别院中的湖水染上了天空的墨色,愈发阴冷起来。

    云中游莫名离去,我这个做徒弟的只好代他解释一番,龙夫人这才释怀。只是她心知云中游往常浪荡惯了,以为他又寻找好玩的事去了,她哪里知道云中游待她的心意,大概在她眼里,他永远是她疼爱的小师弟罢了。

    大家用完晚饭,龙老头将我单独唤到书房,继续完成他的‘训导’。对于我这颗棋子,唯一的用处也只有汇报关于妖男的事了。当然,我也不否认龙老头对我无止境的劳动力压榨,在经商这一方面,他对我显然也是特别满意的——见有人可以减轻龙骧玉的担子,自是乐见其成,但却从不过多关注。这也是我表面上继续为他卖命,受他所控的重要原因之一:我总是喜欢赚钱的。

    虽然我并不清楚龙老头心中有何大志向,但我并不关心,我想知道的的只是龙老头跟妖男的关系。

    “门主,您要我尽量多与国师接触,属下经过一番观察,并没有发现国师有何异常之处,恕属下鲁莽,还请门主明示,属下觉得,半年以来并无所获,不知门主是否需要属下继续执行这个任务?”

    他摆摆手道:“你只需听我命令,其他的不用多想。他那边还是要继续监视,虽然如今我身在桃源城,但为免让人发现你的身份,你也不便经常来这别院,一切还是按照从前的样子。切记勿让国师知道你与龙门的关系。”

    我最受不了他拿乔的模样,要说神通广大的妖男对我丝毫没有怀疑,我是定然不信的,他一定知道我与龙门有关联,我相信他肯定放了人在我身边,不为别的,对我的安全总是要照顾周到的,虽然我并没有这方面的需要。

    我一边想着,暗地里撇撇嘴,面上一片波澜不惊,垂首道;“是!门主。”

    龙老头忽然从桌后面抬头,带着一种狐疑的神色看着我,似乎突然想到什么,想从我脸上看出个答案来,但终究没有看出个究竟,末了递给我一个小瓷瓶:“这是解药,你与金珠服用的时间快到了吧。”

    我伸双手恭敬接过:“谢门主。”

    “去吧。”

    躬身退出书房,小院外金珠的身影一动不动,往这边瞧着。书房外有人把守,任何人不经允许也别想靠近这里。

    金珠迎上来劈头急忙喊了句:“公子!”

    “走吧,我们回去。”

    “大公子约公子在倚栏亭一叙。”

    “大哥?他可有说何事?”问完我摇头道:“你定然不知。罢了,大哥如今人在何处?”

    “大公子人已经在倚栏亭等公子了。”

    倚栏亭内并不止龙骧玉一人,旁一抹纤细的身影影影绰绰,正一脸欢欣地对着他说话,似乎恨不得将满心的雀跃都呈现出来。亭子外候着两个丫鬟,各自似木头一般立着。然后一旁还站着一个人,是于丝丝的贴身丫鬟我下意识地皱着眉头,龙骧玉约我,怎么把于丝丝也找来了?他是嫌弃于丝丝对我的敌意不够还是怎地?荷塘一片漆黑,蜿蜒而去的回廊灯火昏昏沉沉,隔了老远才亮着一盏灯,灯火随奉摇摆,明明灭灭,为这夜色平添一份凄迷。倚栏亭内的灯都点了起来,厅内一片亮堂,我缓步走近,发现龙骧玉淡淡的眉眼中似乎有些不耐。

    龙骧玉对着来路,看见我笑了笑。于丝丝察觉回过头来,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立即又恢复了笑容,眼神明亮,红唇微嘟,一派天真娇憨:“凤竹,你怎么才来呐?我与玉哥哥在这都坐小半个时辰了。”

    我只对她笑了笑,却不开口搭理她——这货装逼,我可不想装。

    “小妹来迟,还请大哥见谅。”

    “无妨。父亲与你说事可说完了?”

    “说完了。大哥找我有事?”

    于丝丝道:“玉哥哥说许久未见你,要与你叙叙旧。”

    许久未见?……我笑道:“大哥,小妹也有许多话要说与你听,我们兄妹二人倒想到一块去了。”

    于丝丝忙道:“我也有许多话要说与你与玉哥哥听的……”

    龙骧玉一直没有吱声,此时终于用一种责备的眼神看着于丝丝,淡淡道:“丝丝,今日舟车劳顿,你也累了,先去歇息吧。”

    龙骧玉话音刚落,于丝丝的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却没有坚持,满脸委屈楚楚可怜道:“玉哥哥……那丝丝就先去歇着了。”

    龙骧玉似乎有些不忍,我猜测他也许开始为自己的漠不关心感到愧疚,欲言又止,我急忙趁着他还未说出反悔的话道:“丝丝,今晚好好歇着,改日带你好好逛逛这京都。”

    于丝丝在龙骧玉看不见的角度里对我露出恨毒的目光来,似乎要将我生吞活剥……我心里腹诽,至于吗?不就不让你‘三人同行’么?又不是抢了你夫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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