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辰老弟,今天这些话,你还是回去仔细掂量掂量吧。”贾良也人困马乏了,便不再多说,推开书房门,率先离开。他是贾府的主人,既然回到上海,今晚便是留在府上过夜的。正当中午,他吩咐仆人备好饭菜,等晚上所有人都休息好了,他再跟鲁柔辰一行人好好叙叙旧。

    正这么想着,贾良却不自觉的以主人身份出现在苗伊姗的客房中。床上的吕帆睡得正酣,似乎意识到有人进来,他警觉的坐直了身子,手伸向裤带里的短枪。

    “苗先生,是我,哦,看来是我吵醒你了。”

    “哦,是贾老爷,不打紧,您坐。”吕帆抖了抖衣袍,下床为贾良倒茶,“您找我有事?”

    贾良看着他,笑了笑,点头,便先从他跟鲁柔辰是怎么认识的谈起,又问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他是我们富安社的老主顾,经常来听戏,自然而然就认识了,”吕帆开始胡说八道起来,“另外,我们的关系很简单的,并不像外界所想的那样,一来,我们都是男人,我怎么可能会跟男人有那层关系,二来,我、我是有妻子的人,我要靠唱戏的名声吃饭,便不方便表明这些事情。其实我还有个儿子的,叫小旺天,我看贾老爷是个好人,就实话实说吧,我这次来上海,都是因为他鲁柔辰拐走了我儿子!哎!我这个当爹的,可是把儿子的命看得比任何事都重要!所以才千里迢迢找他问我儿子下落啊!可是没想到,这个姓鲁的,借此来要挟我,又什么九姨太,又什么作陪天蟾戏院的,你看我在戏台上叱咤风云,又怎么会明白我内心的无奈和无助啊!哎!”

    贾良听了,露出一丝难以揣摩的笑容,他喝了口茶,说:“嗯,看来,这件事的确是鲁老弟有错在先。我这个当兄长的在这替他跟你赔罪,望你们父子,早日团聚。”

    这么挫的谎话贾良也信了?父子,亏吕帆想得出来。吕帆接着拍马屁道:“这就对了嘛,贾老爷一看就是明事理的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也许连你都看不出来,我对我这个鲁老弟可是充满相当大的成见的!”

    “哦!原来如此!不过这很正常,他本来就很讨人厌。”

    “呵呵,”贾良别有意味的笑了笑,“苗先生可知道京剧《群英会》的故事?讲的是什么?”

    吕帆一愣,不懂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便顺着他的意,说:“我吃的是戏饭,别的不知道,《群英会》的故事还是知道的,曹操想要孙吴归降,便命蒋干设宴,宴请好友周瑜,劝降周瑜未果,周瑜谎称蔡瑁、张允已经投降,蒋干信以为真便回去禀报曹操,曹操便杀死了这两员猛将,结果是上了周瑜的道。是这样吧?”

    “不错,苗先生果然绝顶聪明,我那鲁柔辰老弟可配不上你。”

    “哎,贾老爷您又那我说笑了,不过,既然我们这么投缘,你看,我找儿子的事情上,还要拜托您多暗中帮忙,苗伊姗自当感激不尽!”

    贾良站起身,满意的打量着苗伊姗,道:“这是一定的,苗先生您继续歇着,我不打扰了。”说完拱手作揖,退出房间。吕帆看着他离去,觉得奇怪,他忽然讲《群英会》的故事,是不是暗喻些什么呢?难不成,贾良口中另外三派也是‘诈降’?可他没必要跟鲁柔辰玩这套反间计吧?管他呢,他们江湖上的事情又有谁能猜得透?吕帆摇了摇头,便也没放在心上。

    纵横江湖,雄霸绿林,才是自由快活!他鲁柔辰实在想不通,那些过命之交为什么会选择招安朝廷。他更是压着一肚子火气回了房,静下来,冥想苦想一番,良久过去,发现巧娥这小娘子居然不在房中服侍他。他吆五喝六的吼了几嗓子,不见有人答应,鲁柔辰火气更旺,正要起身出去找巧娥回房,却被枕头底下的东西隔了一下!他掀开枕头,果然,一个绣箍藏在那里,拿起来仔细一看,这绣到一半的锦帕上面,所绣的图案栩栩如生,正是位飘飘欲仙的嫦娥仙子。

    “这不是巧娥的东西么?绣的人物,跟伊姗倒有几分相似。”鲁柔辰端着绣箍自言自语,一道奸邪的目光闪过,“莫非她……相中了苗伊姗?”

    想到这,鲁柔辰跳下床,拿着锦帕,疾步推门出去,他要找到这个白巧娥,当面问个清楚。

    送走了贾良,吕帆刚准备躺回床上休息,这时,巧娥姑娘站在门外叩门:“苗先生?方便进来吗?醒酒汤我为你熬好了,你趁热喝吧。”

    吕帆过来给她开门,说:“谢谢你,还亲自给我送过来,我都不好意思了。谢谢巧娥姑娘,有劳了。”

    巧娥将托盘放在桌上,倒出一碗热汤来放在一旁凉着,低声道:“苗先生跟我还客气什么,我的命都是你救的……”

    吕帆端起汤碗,哧溜着热气喝了几口:“嗯嗯,好暖好舒服。”

    “你慢点喝,当心烫着了……”

    “我以为你能去哪儿呢!”忽然,门被鲁柔辰一脚踹开,鲁柔辰闯进来,破口大骂:“还真是郎情妾意啊你们!”

    他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吓得巧娥惊叫着差点打翻了碗,吕帆也被吓得不轻,不过更多的是恼火,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无赖鲁柔辰居然先动起手来,抓了白巧娥的发髻,左右开弓,闪了她七、八个耳光,口中不停的辱骂道:“你这个贱人!不守妇道的娼妇!”

    巧娥惨叫了一声,接着咬牙不予争辩,眼中含泪,嘴角被打的流出血来。

    短短的几秒钟,吕帆竟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姑娘家在自己面前被这个混蛋欺负的不成样子!他抄起手里的热汤,二话不说向正在施暴的鲁柔辰泼去,瓷碗打碎在地,杀伤力微乎其微,吕帆冲上去护住巧娥,大吼道:“喂!你他妈给我住手!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有种冲我来!”

    鲁柔辰指着他,更是咬牙切齿:“你是在替她跟我求情呢?呵呵,你以为我会饶你?一个一个来,你的帐,我待会儿再算!看我不先收拾了这水性杨花的**!”

    白巧娥低头捂着火辣辣的脸蛋,失声道:“我怎么就水性杨花了?!我白巧娥生在正经人家,足不出户,饱读诗书,试问你我下贱在哪儿?!”

    “你背着我勾引苗伊姗,还说自己不是水性杨花?还觉得自己不够下贱?!”说着,鲁柔辰重重地将手里的锦帕甩到白巧娥脸上。

    这算是证物,锦帕上绣的是谁连吕帆都看出来了。白巧娥捡起锦帕攥在手心里,泣不成声道:“我父亲是本本分分的商人,也是个老戏迷,他平生最喜欢听苗伊姗的戏,我从小就是听苗先生的碟片长大,我如今见了他真人,更是尊敬他,喜欢他,怎么了?我无非是绣了他的小像,这有什么不对?”

    “你还有理了?!真是**一条,我见了你就恶心,看我不打死你!”

    “呵呵,是死是活我早就不在乎了,从被你强行霸占那一刻起,我白巧娥就已经死了,苗先生说你人虽霸道野蛮,却算是重情重义,他替你说了许多好话来劝我,鼓励我,要不是这样,我是活不到今天的。现在我又受你这般侮辱,白巧娥贱命一条,要杀要剐,随你。”

    鲁柔辰沉默了良久,比之前平静了许多,他甩开巧娥,面向她和吕帆二人,冰冷的说:“我让你们见识见识,背叛我鲁柔辰的下场!”说着,鲁柔辰命贾府的奴才将吕帆和巧娥五花大绑的关进了柴房。

    “喂!干什么?鲁柔辰你这个不讲理的野蛮人!”吕帆边挣脱边骂,两旁的奴才不敢再轻易动手。

    “扒了他们的衣服!”

    “这……”奴才们面露难色。

    鲁柔辰蹲下身,强行的从吕帆裤腰里抢走了他的短枪,端在手里打量着。吕帆的安全保障一下没了,他看着鲁柔辰的模样,好似只猖狂的魔鬼!鲁柔辰不温不火的说:“就在这里,让我好好教教你们如何当个听话的好孩子。”

    一阵鸡犬不宁吵得贾府乌烟瘴气,贾良闻讯赶到柴房,拨开众人,只见苗伊姗被捆住手脚,狼狈的吊在柱子上,另一边是蓬头垢面的一个姑娘,同样被捆住手脚跪在地上哭泣。鲁柔辰正挥着皮鞭,往两个人身上抽打。

    “住手!鲁柔辰!”贾良冲上去阻止,“你这是做什么?!”

    鲁柔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继续抽打:“贾兄,这是我的家务事,你最好别插手。”

    “呵呵,你要处理家务事我肯定不管,但是你这是在我的府上!在别人府上处理你的家务事,这不太好吧?”

    鲁柔辰额前的银发狂舞,气愤的摔掉皮鞭,面向贾良:“没错!身为青龙会的老大,我现在寄宿在贾兄府上就得处处看你的脸色!我青龙会四分五裂,我鲁家被抄,妻离子散!现在其他三派诏安朝廷一致对付我!看我鲁柔辰落魄如此!你们所有人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

    贾良沉叹一口气,安抚着情绪崩溃的鲁柔辰:“你先冷静下来!我不是正在帮你想对策么!清兵还有两天时间抵沪,现在召集南方广州一代的帮会兄弟恐怕来不及,我手下的弟兄凑足了能有三千人马。”

    “时局逼我,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鲁柔辰亮起吕帆的这把枪,“你不是有很多走私军火的朋友。”

    贾良一听,面露难色,投降和火拼,没想到鲁柔辰会选择后者!真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

    事到如今,该交代一下贾良这个人的立场了,他在这步棋里扮演的正是周瑜的角色,一面对鲁柔辰谎称另三派诏安朝廷,同时,对另三派说的内容却恰好相反。这样一来,全部投降、选择归顺朝廷,自然是再好不过,否则的话,只能任他们两派自相残杀、两败俱伤了。说到底,贾良其实是八王爷蒲歀养的一条忠狗,早期就被安插在这些绿林人当中,充当细作。

    贾良对苗伊姗的态度,最初是轻蔑不屑的,再何等风光说到底都是个下九流的像姑,可八王爷吩咐过,一旦在鲁柔辰这儿查探到苗伊姗的下落,是必要保他周全,看来八王爷这回事动了真情在的。

    人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老狗贾良想做回主,替八王爷试探试探这苗伊姗的为人究竟如何,想不到他苗伊姗看似邪魅阴柔,在三场斗戏中,他的行为举止,机智聪颖,落落大方,蛮有点男儿气魄、和以往那些扭捏造作的戏子们截然相反。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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