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雨好像停了。”任笑侬推了推昏昏欲睡的吕帆,之后笑容明朗的来到门口,果然雨已经停了,薄雾弥漫的夜空中零星点缀了几颗星星,地面上蓄满了坑坑洼洼的积水,空气中弥漫着新鲜清冷的气息,冷风把叶子上的雨水吹落,发出沙沙碎响。“咱们快趁雨停离开这。”

    吕帆用手中的树枝无聊的翻搅着篝火:“富安社回不去,又身无分文,我只能先在这寺里头挨几天,你回去就好。别忘了,说好的,回去之后帮我留意,要是姓鲁的已经离开京城,您就上山来通知我一声,有劳了。”

    “你还真打算住在这里?”任笑侬穿好烘干的衣服问他。

    “当然,这里虽然破了点,但是既能遮风挡雨,又有野菜山鸡吃,再加上你送我的这包火柴,呆上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不然能怎么办?老天爷格外开恩赏了他阳寿,让他重生,却无不处处刁难啊,命运多舛,简直快把他逼疯了。

    “这里可到处都是吸血的蜂蚊,还有蜈蚣,毒蜘蛛,大老鼠!等你睡着之后,它们就会爬出来,钻进你衣服里。”任笑侬知道他从前胆小,最惧怕这些,于是故意唬他。

    吕帆不屑的白了他一眼,吓唬谁呢,他以前训练露营荒野求生的时候,什么艰苦条件没经历过。

    见他不为所动,任笑侬加足力道,说得更是危言耸听:“一旦到了深夜,这里不但有虎豹豺狼,还会出现许多冤魂恶鬼!”

    持刀劫匪跟虎豹豺狼有什么分别么?他当时还不是照样毫不畏惧就冲了上去?死都死过了,鬼魂自己都做过,没准见到了鬼,反而还更有话聊的说。

    “趁现在雨停了,你抓紧时间回去吧,用不着担心我。真的!”吕帆定然道。

    “你还真是铁了心非要住这。”任笑侬面露不悦,沉默了片刻,严肃道,“不如你来我家吧!到我那里去避几天!”

    好像就为等这句话似的,吕帆痛快的起身,跟上来:“好嘞,您走前面带路。”

    任笑侬愣住,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啊?啊。”

    “你该不会说完又反悔吧?要不要这么小气?放心吧,我不会白住你们家的,你府上有什么苦活累活就交给我做好了,这期间我免费帮佣就是了。”吕帆自认为这么做也够礼尚往来的,再说他听丑风说过任笑侬的父亲是当朝很有威望的江北提督大臣,如此家大业大,府上多一口人岂不和多只蚂蚁相似?!

    可他哪里清楚苗伊姗的过去和任家之间有着那么多难以启齿的恩怨,如果知道苗伊姗是被任家赶出来的,他脸皮再厚也不会舔着脸要求跟任笑侬一块回去。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吕帆也莫名其妙,自己为什么会不自主的想黏着这位笑容绚烂、颇有绅士风度的笑侬哥,能黏一会儿是一会儿。

    二人摸索着山路下山,任笑侬将自行车推到相对不是太泥泞的石板路上,再驮着吕帆往任府骑去。

    酉时三刻,任府后院,任笑侬小心翼翼的停妥车后,趴在脚口边轻轻叩门,压低嗓子唤道:“苗管家?苗管家?”

    不一会儿,厢房门打开,有人提灯出来,脚步声渐近,一个沧桑嘶哑的声音低问道:“是大少爷?”

    “是我!快开一下后门,动作轻点,千万别吵醒了老爷。”

    “大少爷,您可算回来了,这一天您去哪儿了?可把老爷夫人急坏了,”苗管家把后门打开,任笑侬引着身后的吕帆一块进了院,苗管家问道:“您怎么不走正大门呢少爷?哎?这位小公子是……”苗管家抬灯照着吕帆的脸蛋,眯着眼打量。

    “您老连姗儿都不认识了。好了,到我房间去。”任笑侬转身嘱咐苗管家,“您老也心疼可怜姗儿不是么?所以该怎么做知道吧?千万别让老爷知道我房里藏着人。”

    不是堂堂正正的正厅拜访,而是鬼鬼祟祟的从后门溜进来,此时吕帆已经隐隐的察觉出,自己貌似并不受这家人欢迎。

    “啊?是、是姗儿!”苗管家情绪紧张,紧跟在二人身后,三人蹑手蹑脚的进了任笑侬的厢房,苗管家目不转睛的盯着苗伊姗看,同时眼泛泪花道,“我命苦的孩子,这些年,你在外头可是吃了不少苦。戏班学习很苦吧?人常说:作科八年,犹如十年大狱,可总好过露宿街头啊……”

    正当吕帆越来越摸不着状况而老管家一直抓着他叙旧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铿锵有力的喝斥:“睿然!你给我出来!带着你的‘客人’一块!给我滚出来!”(任笑侬,字睿然。)

    “到底是被父亲知道了。”任笑侬出乎意料的淡定。

    “哎!老奴我忘了说了!老爷从吃过晚饭就一直在庭院走来走去等你回来,刚才八成是被他看见了!”苗管家大难临头般的说道。

    “没事的,姗儿,你且好生的在房间里呆着,父亲那边由我来摆平。”任笑侬坚定的看了吕帆一眼,转身出去。

    这状况有点不对。吕帆瞪着无辜的大眼,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件顶蠢的事,如何蠢法,他目前尚未弄明白。

    “哎,少爷?我得跟着去替少爷求求情。”苗管家也出去了。

    吕帆独自呆在任笑侬的房中,如坐针毡,他环顾整个房间的布局,是古朴的中式风格混搭着一些西洋的元素,譬如这装有玻璃门的红檀木书柜,里面的书大多是关于西方哲学和西方医学的书籍,也有几本国内外名著;正中央摆着中式八仙桌、青藤椅,混搭着西式的方木茶几,两旁各是一组单人沙发;墙上挂了一副字画和一副西方油画;角落里还有一部脚架式的老相机;内室里面是一张西式的弹簧床,白被白褥,一尘不染;梳妆台上陈设着一部留声、一盏台灯、一个表框的黑白照,照片里的任笑侬还留着辫子,一身麻灰西装,翘着二郎腿坐在大笨钟下面的长椅上,他十指交叉盖着翘起的膝盖,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镜头,笑的如沐春风,照片上写着:任睿然伦敦留念,摄于1896年秋。是三年前的照片了。

    墙上的石英钟,这石英钟居然跟苗伊姗房间里的石英钟一模一样,吕帆也没多想,料那个年代的石英钟应该都是一样的品牌型号罢了,除了石英钟一样之外,吕帆还发现挂在衣架上的那把油布伞,貌似苗伊姗的衣柜里也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布伞。

    吕帆一看时间,已经七点二十过,他再也坐不住,开始在房中走来走去的等任笑侬回来。这时,他隐约的听到外面传来的争执声——

    任提督勃然大怒:“我料你留洋三年,必然会忘了那小杂种,你可倒好,非但没忘,才回国没几天而已,就敢公然把那小杂种往家里带!你是要气死你老子吗!”

    任笑侬接着道:“父亲!请您别一口一个‘小杂种’的叫他可以吗,另外,我带他回来确实是因为他身处险境!并不是您想的那样,他没有勾引我,从前没有,现如今也没有,一直是您在误会姗儿。”

    又传来妇人的慈柔之音:“老爷,消消气!睿然,别跟你爹顶嘴,听娘的话,马上去把那孩子打发走,他是断然不能留在府上过夜的,别再惹你爹生气了!”

    “娘!连你也这样吗?娘就不能相信孩儿和姗儿之间的清白吗?我们真的只是亲如兄弟,并不像你们认为的那样。”

    “你是当作兄弟之情,只怕那孩子不这么想,你离家在外,根本不知道这些年他的名声有多败坏!人品有多卑贱!听为娘一句,别再和他扯上牵连了。”

    往后的话吕帆没心思继续听,他没想到自己的出现会让任笑侬面临如此窘境,事到如今谁还有脸赖着不走,他用桌上的钢笔留了字条给任笑侬:忽然想起还有些要紧的急事没处理,先走了。完事后,吕帆推开房门径自原路返回,从后门离开了任府。

    ……

    吕帆刚从任府出来没走几步,身后七八个轿夫抬着软轿从深巷中走来,走近时,轿子里的人喊了苗伊姗的名字。吕帆抬头,叫他的人竟是他的老熟人,正是从王爷府来回的四美旦之一白伊润。

    白伊润前一晚冒充苗伊姗去拜见了八王爷蒲歀,他主动投怀送抱,使尽了媚功来勾引八王爷的临幸,眼瞅着鱼儿就要上钩,却被梅公公坏了他的好事。

    八王爷离开床榻,走近正厅时,梅公公已经恭候了好一会儿,梅公公表明来意,是奉太后之命,传见八王爷。

    圣旨不敢为,八王爷穿戴好官服,连夜进宫。太后宣他不为别的,正是为了和亲的事。

    太后说:“今日是哀家寿辰,老家有一位亲表侄女名叫楚翘,此次也特意进宫为哀家贺寿来了。这个楚翘,年方十九,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性格温柔,为人贤惠,天资聪颖,多才多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针织女红,样样都通,是哀家故里出了名的头号才女呢。”

    蒲歀对于太后的用意心知肚明,他早料到太后会来这一手,随便找个女流之辈和亲,安插在自己近身,好充当她的细作。蒲歀有心拒绝,但一时间找不到合情合理的措辞。

    见他不做声,太后加紧一步道:“你今年也二十有七了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你自幼生长在帝王之家,先皇和你皇兄都早早仙去了,你接连的守孝了六年,难免耽误了娶妻生子的终身大事,今天皇嫂就替你做回主,将楚翘这丫头许配给你做福晋,你可愿意?”

    “有劳皇嫂费心了……”后话未来得及说完,太后满意的点头,抢过话来:“那就好,今日先这么定了,你先回去早点歇着,明天早点进宫,哀家来安排你们见面。先退下吧。”

    “这……”

    蒲歀回到王爷府,一脸阴郁,怒火中烧!他回到内寝,岂料白伊润这小伶人还在床上等他。白伊润人虽比苗伊姗还小一岁,却十分善于察言观色,他看蒲歀心思凝重,预料到今夜是做不成那种事了,便识趣的起身告辞。却在他走向门外离去的那一刻,蒲歀冲上前一把将他拦住,那玉骨凝肌的纤细胳膊,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断碎一般的触感!让人只想着要去摧毁!蒲歀异样的暴躁是史无前例的,他本就压抑着内心的苦闷,这瞬间他兽性大发,拖起白伊润将其扔回床上,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将其狠狠地凌·辱施虐了一翻。(h部分河蟹)

    午夜梦回之时,纵欲后的蒲歀已经沉沉睡去,他身侧的可怜人儿白伊润苍白着脸色,咬牙忍痛,他什么样变态的客人没碰见过呢,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想蒲歀一样待他如此残暴,分明只是把自己当作了发泄之物而已,整个过程中没有半分取悦于他的意思,全然不理他的死活,只顾自己泄愤,更是没有丝毫快感可言。

    白伊润侧过头去,凝视着身旁沉睡的男人,这男人究竟藏了多少心事?即便已经熟睡,眉头仍然紧皱,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

    蒲歀总归有些良心,毕竟在床上强取豪夺的做法从来都不是他的所作所为。到了第二日晚上,白伊润身子有所好转,他便给白伊润安排了一顶软轿送他回富安社,这厢,回富安社的途中,白伊润与刚从任府后门出来的吕帆碰到了一起。

    “真的是你,三师哥。你,这是从哪儿来啊?”

    吕帆正担心路上会遇到鲁柔辰,能见到白伊润而且还有顶轿子,自然是好事:“五师弟,我们一同回去吧。”

    “这……你上来吧。”

    “好嘞。”

    折腾了一天一夜,各怀心事的两个人总算是回来了。

    刚一进院,吕帆第一眼就看见跪在窗跟底下的大师哥叶德亮,不仅跪着,双臂还高举着盛满水的木盆,高过头顶,他上身光着膀子,身上几处明显被鞭抽过的痕迹。叶德亮看见吕帆回来,目光死死的仇视着他。

    “大师哥?你这是练什么功夫呢?”吕帆问。

    “哼!你他娘的少说风凉话!”叶德亮说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来把吕帆生吞活剥了。

    “你回来了三爷!”丑风从柴房里出来,看见吕帆急忙跑过来,“丑风敢对天发毒誓!你和叶大哥去宝月楼的事绝对不是我说的!”

    吕帆预感不妙,难道是……鲁柔辰追到富安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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