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出了皇城,南宫莫惜缓缓的朝着吴王别苑去,在房子外面杵了一会儿,望着那紧闭的大门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拈了自己鬓旁的穗子,咬着下唇略微思考。片刻后他抬脚往府邸里去。到了大门口,敲了门,开门的是吴王一名侍从。那人认得南宫莫惜,恭恭敬敬的告知说吴王不在府里。南宫莫惜微微一愣,含笑点了点头。接着他转身便走,这一时也不知去哪里。

    漫无目的的逛在街上,前些日子落雪大部分都化开了,却还有一些和着泥瘫软在路旁边,失去了几日前的光泽。

    路过沁芳斋,这门已经紧闭多时,老板好似不打算回来了。南宫莫惜心下怅然,突然升起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他垂下头来,继续行走在路间。因为刚从宫里出来,还穿着朝服,周遭的百姓对他有些怯生生的。南宫莫惜并不在意,从煜王府的侧门回了房里,让楚生给自己更了衣,接着又从侧门走出,他也不知要去哪里。

    南宫莫惜悠闲的游走大街,南宫夜却在京中大小街道匆忙寻找。

    刚刚他只出门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便被告知煜王爷来过,南宫夜一听,提脚就往外跑。他先是去了长桥,桥上并不见人,又在周围各个亭子里找了一遍。而后去了煜王府,被告知煜王爷还没回来,他便从京城的东边找寻到西边。他路过沁芳斋的时候不曾想,南宫莫惜也刚刚路过这里。

    一条街的阻隔,一左一右的偏差,大半日的时光,他们都未碰上。

    午间时分,南宫夜进了福泰楼饮茶,他知晓南宫莫惜就在京里,可京城这样大,让他如何去寻他。他点了一杯普通的绿茶,后来一想,又换了雪芽。雪芽茶被端了上来,南宫夜清晰的看着那一碗茶汤变作血水,此时感受却比第一次见着还要深刻许多。

    青白之后,就是一池血水,一场血祸。

    这话,南宫莫惜说过。那时的南宫夜还并不怎么相信,可现在他是真的明白了。两位兄长都死在他的手上,真是一场血祸,而且这祸事还不会停。

    南宫夜一口将血水饮下,心思翻了千百遍。

    稍作休息,南宫夜出了茶馆,往南面去。他现在想着南宫莫惜会不会在南山上呢。

    他当年屈求古汉白玉琴,他亲制了南山竹箫。他为他屈尊抹掉鞋底污渍,他又为他踏雪寻梅换一生痴恋。这许许多多,是从何时开始,又是不是会结束。

    南宫夜突然预感,若今日他寻不到南宫莫惜,他们便就此错过了。

    南山上的雪还未化掉,南宫夜游走竹林之间,听着北风呼啸好似吹着惨烈的箫声。

    “三哥——三哥——”

    两声长呼,除了回声再无其他。

    他遍寻南山多处,却仍然找寻不到人。

    南宫夜惆怅,下了南山回头一望,不觉嗤笑起自己。

    这找了一整天又是为什么?或许那人早回了府里吧。他这样想便感到心中抽痛,而后又想,那人今天来找自己是做什么呢?

    是不是愿意说上一句心里话了呢?

    南宫夜暗笑自己天真,卡在关城门的最后一刻回了城里。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却在一个岔口处转了方向往长桥上去。

    这座长桥似乎承载着他们的情感往事,南宫夜一步一步的往上去,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偶尔发出一两句自己都不懂的呢喃。

    突然他停了下来,朝着桥的对面望去,那里站着一席碧色衣衫的男子,软发随意束着,蹙着眉头望着自己。南宫夜心中一恸,叫了一句“三哥”。

    那人不是寻了一日的南宫莫惜又是谁呢?

    “十七弟,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各自赶走几步,相聚长桥。

    “我寻了三哥一天,没想在这遇上了。”

    “寻了一日?”南宫莫惜的话里有些疑惑,南宫夜却睁着一双眼睛极为委屈的看着他。

    “我刚回府里就被告知三哥来了,回身去找却又找不到。先到长桥,后到王府,京中的每条街道都找了一遍,三哥会去的地方,我都去寻了,便是南山也去了。”

    南宫莫惜显然有些惊讶:“我今日也都逛了这些地方。”

    他也逛了这些地方,就是午间南宫夜在福泰楼的时候,他也在那的。两人相顾无言,不想竟错过了一日。

    南宫夜仓皇握住了南宫莫惜的手,只觉冰冷入骨。他将他的手放在嘴边喝了两口气,细细搓了一会儿。南宫莫惜笑道:“我自小如此,暖不起来的。”

    “我来暖你,以后我来暖你。”

    南宫夜抬头,一双眸子中满是真心。如今入夜,南宫莫惜穿的不多,一阵风袭来便更觉得他单薄了。南宫夜立马解了自己的披风给人披上:“三哥,你别冻着了。”

    南宫莫惜低声道:“早告诉过你,我不会生病的。”

    “什么都不能让三哥生病受伤,除了三哥自己。”

    有时候说话真的不用这么直接,南宫莫惜心道,这样的话让他怎么承受的住。南宫夜揽了南宫莫惜进怀,他把头靠在人的肩头上,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只想这样和他的三哥待一会儿。南宫莫惜却望着他背后的树影陷入沉思,过了许久,他开口道:“十七,你什么时候回封地去?”

    南宫夜将人搂紧了:“母后已经下葬,我这就要离京了。三哥,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再相见的。那时候就没人能欺负我们了。”

    南宫莫惜知晓他话里的意思,他这一去再返,只怕是举旗兵变了。

    “你......你可不可以不走?”

    这话一说,南宫夜心中大震,他推开南宫莫惜紧紧抓住对方的双肩:“三哥,你说什么?”

    南宫莫惜撇开头,望着湖中波纹:“你问我,我大婚那天想对你说什么。我便是想叫你别走。”

    这话惹得南宫夜眼中泛光,他紧紧抱住南宫莫惜,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三哥,你对我说这样的真心话,让我怎么办?”

    “你别走,好不好?”

    此时是多想的答应他,只是,得了片刻欢愉又怎样。他们要忍受片刻的分离,才能得到日后许许多多的时日。

    “三哥,我答应你,我速去速回。”

    南宫莫惜不说话了,点了点头。“也好,是我想多了。”

    “三哥说什么呢?”南宫夜有些不安,却说不出为什么。

    “十七,你且答应我,京中再见不死不休。”

    “三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你答应!”

    南宫莫惜挣脱开南宫夜的钳制,定定的看着他。南宫夜心中思量再三,点了点头。“我答应就是。”

    “这就好,因为我与陛下注定不死不休。”

    “三哥!你......你怕你死了,没人给你报仇吗?三哥放心,我们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是一道的。”

    南宫莫惜惨惨一笑。他如何舍得十七去死,只是,他已经无从选择。现在局势,无论他反或不反,南宫夜都是要夺那位置的。

    他为了南宫家的江山不落入旁人之手而练兵,又为了他南宫莫惜去夺帝位。他当初为何要将他陷入两难的局面呢?他们何必走到今天这样?

    南宫莫惜的表情太过凄凉,惹的南宫夜十分不安,他摇了摇失神的哥哥,“三哥,你别想那么多,都和你没关系。便是没有你,我和皇兄迟早如此。他本来就不放心我们,总是要一个个除去的。”

    他的确是如此,可若没有南宫莫惜,南宫夜真可能是一世逍遥王爷。

    南宫夜爱他太过,连自己深陷其中都没察觉。

    “我多想和你去吴地,这辈子就这样了此残生。可,我母亲,我姑母,怎么办?”

    “三哥,若没有你。我可能一辈子都觉得自己贵及天下,从不会想自己不过皇兄手中棋子,他一步步的坏我名声,想要我的命。我怎可能放过他。三哥,你知道的,我瑕疵必报。”

    南宫莫惜低低一叹,“你若是为南宫家的江山,就要好好珍重。莫说什么随了我去的话来。”

    “只要三哥依了我,便绝不会有那样的事。”

    “当真?”

    “当真!”

    南宫莫惜抬眼看着这弟弟,他伸手抚着他眉间。“那,我今日便依了你。”

    南宫夜一时没反应,只觉唇上湿热,正是南宫莫惜凑了上来,他双手环住南宫夜,竟是把整个人都献出去的姿态。

    南宫夜不知三哥突然想到什么,不敢贸然行动。对方却低低轻笑:“十七弟是觉我老了,不比之前了么?”

    “说什么胡话。对着三哥,我身子都是痛的。”

    他伸手一推,郑重其事的说着混账话。南宫莫惜杨眉一笑,好似不信。南宫夜心底懊恼,将人打横抱起,足下几点起落便回了府里。

    这一夜,琴瑟和鸣,正是春风一渡。

    “三哥怎么突然依了我了?”

    “十七,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我欢喜你。”

    他说他欢喜他,惹的南宫夜整个都兴奋起来,带着汗渍的脸上竟是不可置信。“三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我说,我欢喜你啊。”

    南宫莫惜浅浅笑着,一如第一次与南宫夜相见的时候,他伸手向上勾住南宫夜的脖子,“十七,我欢喜你的紧。你欢喜我吗?”

    “你是我的命啊。我不但欢喜你,却是爱你爱到骨子里去了。三哥,你知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所以,你做什么,我都是不责怪的。”

    两人的对话似乎昭显了真心,这一夜,好似把所有的话都说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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