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卢姨娘和张嬷嬷从山上回来,王絮正忙着收拾院子,卢姨娘身子一歪,险些栽倒,一旁的张嬷嬷帮忙扶了一把。

    王絮看了她们一眼,说:“院子里进了贼,全被翻乱了,你们去看看自己有什么贵重的东西被偷了,也别看了,应该全翻走了,还是帮忙收拾吧。”她仔细看了站在院子里的三人的反应。

    卢姨娘在进到院子里脸色变得发白,额头冒出了一层薄汗,步子也有些发虚,一只手一直扶着柳杏,仿佛只有这样才不会摔倒。柳杏自进入院子后,眉头一直皱着,眼睛一直瞅着屋子,目光带着忧虑,并没有朝院子里的其他地方看。整场看下来,最为沉稳的属张嬷嬷,她四处打量着院子,又看了屋子的方向,甚至还能机警地察觉到卢姨娘的动作,并顺手扶一把。

    王絮拍拍手,笑着说:“有什么好伤心的?人都没事就好,能帮忙的快来帮忙,没心思的就去屋子里休息。”她对着柳杏说:“叠翠带着那俩孩子在外面玩,你去替她一会儿,要她回来做饭。”

    “嗯。”柳杏答道,声音有些低沉。

    张嬷嬷咳了两声,说:“絮丫头,我来帮忙,你去歇一会儿,这么大早就去了镇上,也该累了,快去屋子里坐着。”她说完,朝着翻到的架子走过去,步履发虚,刚走两步,又弯下腰咳了几声。

    王絮皱皱眉,说:“嬷嬷,你先回去休息,我来,你身子还没好。”

    “我……咳咳……我老了,絮丫头还是不要管我了,能帮上一点是一点。”

    卢姨娘看不过去了,扶着张嬷嬷,说:“嬷嬷就先回去休息,絮姑娘能做好,我会帮着的。”

    卢姨娘将张嬷嬷扶进屋子,走出来帮着王絮扶着倒下的木架子。她微低着头,弯腰伸出手扶着木架,低声说:“姑娘可曾觉得此事有蹊跷?”

    王絮没抬头,低声嗯了一声。

    卢姨娘继续问道:“姑娘觉得是谁?”

    她松开手,站起身抬头看着卢姨娘,说:“我有找了里长过来,里长说是流贼所为,就算是报到官府也难捉到贼,何况……”她顿了顿,“咱们能报官吗,打落牙齿和血吞,这个亏吃大发了。”

    卢姨娘皱眉,说:“你觉得可能是咱们内部人出了乱子吗?”

    王絮淡笑:“都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这几人姨娘还不清楚嘛,莫不是姨娘连我也要怀疑?”

    卢姨娘面色一怔,冷冷地笑着说:“我又有什么资格怀疑?左右现在是你管家,少不了我们孤儿寡母的吃食,我也懒得问你。”她帮着将架子扶起来,拍了拍衣衫,转身进了屋子。

    王絮看着她的背影,伫立深思。

    晚饭的时候,除了那俩姐弟,整桌子的人都是郁郁寡欢。

    叠翠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出去的,我要是好好在家里待着就不会出事了。”

    “傻丫头,那些都是流贼,要钱不要命的人,你要是在家,到时候怕是连命都要搭上。”王絮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了碗里。

    “那我们以后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庄稼就快能种了,种子倒是有,到时候还要请人帮忙,这银子的事,我想了良久,打算将马给卖出去,留一匹咱们自己用。你们觉得怎么样?”王絮放下筷子,望着卢姨娘和张嬷嬷。

    张嬷嬷轻轻拍着胸口,停止了咳嗽,说:“挺好的。”

    卢姨娘低头喂着王拂,说:“都好。”

    这时,最小的孩子王启辰伸着小胳膊抗议道:“不行,这马是我要学着骑的,以后我可是要上阵杀敌的。”

    王絮笑了,“自然,辰哥儿的马还留着呢,上阵杀敌前也要学诗词文章,告诉姐姐,你现在学了多少字了。”

    他掰着指头说:“以前在家的时候,已经开始读史书了,最近这些天没有读过,二姐给我的那两本诗集也已经全读过了。”

    王絮想了一会儿,说:“今年姐姐就将你送到私塾去,你可愿意?”

    “真的吗?”王启辰惊讶地问道。

    “嗯。”王絮点点头,“不过,你可能答应姐姐,一定能做好学问?”

    “嗯。辰儿一定能学好。”他攥着拳头,信誓旦旦地答应。

    “姐姐,”王拂从凳子蹦下去,挪到王絮身边,扯着她的袖子问:“姐姐,我能和弟弟一起去私塾吗?”

    “当然可以了,只是拂妹妹你读到了史书吗?那两本诗集又读了吗?”

    王拂低着头,扭捏道:“没有。”

    “那就好好在家玩,到时候有姐姐教你,弟弟回家也能教你啊,也不用被夫子骂。”王絮安慰着她。

    “好吧。”然后她就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吃饭吃的很开心。

    ……

    五天后,王絮去了镇上,这次有柳杏陪着她,她没办法将马也带到镇上,主要是她不会骑马,柳杏也不擅长,为了安全起见,她们还是走着过去,这次过去,她只是去镇子上看看。不过,这次她们去的不是离得最近的镇子,而是隔壁镇子上。

    虽然这两个镇子是方圆百里离得最近的两个,可是繁华程度完全不可比较。隔壁的那个镇子是通往江南之地的必经之地,完全称得上是一流大镇,而她们那儿的镇子却因为一条路的选择,成了久久没有发展的贫瘠之地。

    不过,像她们俩这样的脚程,要到隔壁的大镇子上至少也要大半天,所以她们出门的时候天还是黑的,这样也就能确保她们到的时候正赶上镇子上人最多的时候。

    路上,漆黑的树影晃动着,发出嘁嘁嚓嚓的声音,特别像沉睡的人磨牙的声音,在这夜色里有些诡异,远处不知哪里亮起的灯火穿过不知多远的距离,隐约可见,恍惚间又为夜色增添了另一份不可名状的恐怖气氛。

    柳杏紧跟着王絮,平时那沉稳地性子略略有些变化,脸色发白,紧抿着嘴,小声说:“小姐这么早出门真够吓人的,这路啊……”

    王絮回头,借着月色看清了她的表情,她噗嗤笑出了声,说:“柳杏,该不会你怕黑吧。”

    隐约间,柳杏的嘴抿得更紧。

    王絮又笑:“我还真不知道。你竟然怕到这个地步,早知道就不叫你过来了。”她又说:“这一路吓着也够不舒服的,要不你跟我说说话吧。”

    “说……说什么?”

    “随便啊,就说说你进王家之前的事好了。”

    “之前啊……”她想了一会儿,说:“小时候,我爹和娘都很疼我,我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后来弟弟妹妹出生了,我也是很受宠的,”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紧张开始被愉悦所代替。“我们一家人最快乐的时候就是一起吃饭,爹和娘会把好吃的都留给我们,然后,娘会在床边做绣活儿,爹还会陪着我们玩……”

    “那后来呢?”王絮问道。

    “后来,家里遭了洪灾,我们就逃出来了,我和他们走散了,被大小姐救到了王家,然后就没什么了。”柳杏很平静地说完后来的事情。“其实,我都不太记得他们的样子了,就算现在站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了吧。”

    王絮挽着柳杏的胳膊,说:“好了,都过去了,咱们以后在一起。”走了几步,王絮又说:“现在还怕黑吗?”

    柳杏反应了一会儿,嗔道:“我刚刚都已经忘了,你又提醒我,又怕了。”

    等她们两个人到隔壁镇上的时候,还没到吃午饭的时候,多亏了路上遇见了村里的一个熟人,搭了半程的牛车,到地方的时候,王絮留给了那赶牛车的老汉两块烙饼。

    这镇子叫临水镇,因为它临着川水,是大胤一条重要的水路,连通江南和京城,是以较为繁华。

    王絮和柳杏在路上吃了几块饼,便往镇上的东面走去,镇上的东面很热闹,路上遇到了一个挑着菜筐子的老汉,筐子里的菜所剩无几。

    王絮忙上前问道:“大爷,跟你打听个事,请问这镇上哪儿有卖马的地方?”

    那老汉看了看王絮,又看了看她身后的柳杏,说道:“姑娘这是要买马?从这里再往东走,就到了东营口,那就是卖马的地方。”

    王絮谢过了老者,继续往东走。

    到了东营口,马市早已经开了,买卖马匹的人络绎不绝,王絮和柳杏站在其中,根本没有半个人注意她。

    她在马市上转悠了好几圈,朝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走过去,她听着老头口若悬河地向另一个人介绍,最后那年轻人高兴地买走了那匹马。

    王絮截住得到银子正要往回走的老头,说:“老伯,我们也有两匹马,想要卖出去,您看看能不能帮我们物色个买家?”

    老伯上下打量了她们很久,有些怀疑:“你们?你们有马吗?”

    王絮淡然地说:“我们有两匹马,别看我们打扮得不怎么样,正所谓,英雄也有落魄的时候,英雄也是要吃饭的,要不是迫于无奈,我一个姑娘总不至于抛头露面当街卖马。再说……”她笑了笑:“您也在买家和卖家之间周旋过这么久了,其中总有一些家世不凡的公子少爷找你卖马的,就是这么个事不是?”

    老头捋着胡子,哈哈笑道:“小姑娘挺有意思,这马我倒是可以帮你一帮,只是这马的样子,种类……你没将马赶过来,不好说啊。”

    “我带了幅那两匹马的画,您看看。”王絮解开包袱,拿出一卷画,展开,上面清楚地描摹着马的样子。”

    “哈哈。你这小姑娘画倒是画的不错,我也不懂得什么,只是这马画得可真像。”

    王絮心想,画得当然像了,怎么说以前也学过几年的素描和油画,画得像可是基本。

    这边老头接过画,笑呵呵地说:“这画先留我这儿,这几天我给你留意着,要是有人愿意买,我再介绍给你,只是这银钱……”

    “明白,这好说,主要是卖出去。不知道老伯大概多少天能找到买家?”

    老头想了一会儿,说:“这个可不确定,卖马可不像卖其他的什么东西,这有时一天内就能卖出去,有时候十天半月也卖不出去。”

    这边王絮和老头正在聊,那边马市上方的酒楼内间,有两个人在说话。

    穿着褐色衣衫,青玉束着墨发,十指纤长,右手捏着酒盏,正仰头喝着。

    对面的着黑色长衫的青年,执筷子夹着一块肉,笑嘻嘻地说:“萧铭兄,你这是不打算回京了?”

    那名叫萧铭的青年继续喝着酒,眼睛不经意地往楼下瞥去,薄削的嘴唇中传出一句冷冷地“嗯。”声音低沉,声线冷冷的。

    黑衣少年嚼着肉,说:“这四王爷刚登基,你这大功臣就上交军权,一个人跑到这小镇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老侯爷就答应你了?”

    萧铭皱了皱眉,“帮圣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总要保住侯府,如今功成身退最是合适不过。”

    “那圣上交代你的事?”

    “没有消息,这王维和可是个老狐狸,那东西都不知道是不是在他们那?”

    黑衣少年放下筷子,郑重地问道:“你说,王家的家眷没有死于大火,你还去查过她们的马车,难道一点痕迹都没有?”

    “没有。”

    “哎,我记得你可是和王家有一丝熟稔,那次还抢了她们的银子,你这人……”黑衣青年笑容满面地看着他。“真不知道那王家的傻丫头怎么撑起这一大家子?哎,可怜啊。”

    萧铭眉头皱的更深,那丫头可不傻,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大道理一句一句的,只是当时抢走了她们的银子却也是他自己未曾想到的,那丫头说送上银子,他竟然还就接收了,真不知道她们这段日子是怎么过的,想到这,他的语气更冷:“苏经,你话太多了。”

    这黑衣青年苏经猛地闭上嘴:“得,我才不管你。”

    萧铭又一次向楼下看的时候,一个清丽的身影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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