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树上的叶子还未泛青的时候,王絮去了一次镇上,家里的粮食已经见了底,张嬷嬷的身体状况在整个冬天里反反复复了好几次,卢姨娘也病了一次,王絮觉得袖子里的银子在如流水般消失。

    听李大娘所说,这镇上靠绣品根本挣不了几个钱,不是绣品不值钱,是这镇上的人很少愿意花钱买绣品,有那多余的钱,还不如吃好点呢。镇上的布店里卖的一点绣品多数还是卖给过路人,只是过路人毕竟很少,李大娘还说,要真的想靠绣品挣钱的话,就要到隔壁的镇子上,只是这两个镇子中间隔了一座大山,而且隔壁镇子上的刺绣店有自己的绣娘,不会轻易接受外来的人。

    这李大娘之所以对隔壁村子这么了解,则是因为她就是隔壁村子的人,奈何母亲早逝,父亲另娶,继母刚进门便要把她卖了,不得已她逃了,遇到了村子里的李大叔相救,美人以身相许,在村子里安顿了下来。

    曾经王絮还纳闷,这李大娘这么漂亮的一个人怎么就嫁给了李大叔那么一个木讷的人,后来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一段。至于为什么李大娘对绣坊这么了解,那是因为她家就是开绣坊的。

    听了这么一说,王絮想要靠绣品发财致富的心思淡了不少。

    在天气转暖后,王絮原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去镇上,耐不过叠翠的苦心相求,还是带了她一起,柳杏原本也是要一起去的,可是张嬷嬷要去村后的山上拜山神,王絮不放心便央了柳杏陪她一起。

    刚过罢新年的时候,一些佃户家里的人有来看望她,王絮坐着陪了好久。其中一个朱家的婶子特别健谈,在得知张嬷嬷身子一直不见好后,她说了一个偏方。

    与其说是偏方,不如说是鬼神说,因为那个偏方就是去村后的山上拜山神。对于这个偏方,她是不信的,毕竟她崇尚了二十几年的科学,虽然这场穿越她不能用科学来解释,可潜意识里她还是不信鬼神的。

    然而卢姨娘和张嬷嬷对此却深信不疑,特别是在听到一个嫁入夫家三年也没有怀上孩子的新妇,在拜了山神后,第二年成功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后,她们更是对山神说深信不疑。

    当时正是冰天雪地,在村子里这种平地上行动还是有些困难的,何况是往山上跑。卢姨娘正听得心动,第二天就跟王絮说王絮说要上去一趟,被王絮死活劝了下来,最后卢姨娘红着眼离开。

    走出门时,卢姨娘很不理解,很不满意地说了一句:“絮姑娘,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我不过是想替老爷求一下,他们也还有可能活着。”

    王絮听完她的话,哭笑不得,这明明是为了她好,这大雪封山的季节要是一个不小心,就是一个非死即伤,到时候难做的还是家里的这一群人,被她这么一说,仿佛她就是那不孝的女子。

    王絮没有多作解释,一些事是日久见人心的,但卢姨娘却是将这些个心结存在了心里,自那以后,她对王絮愈发的爱答不理。

    就这么过了这些天,直到她要去镇上买吃的,张嬷嬷要去山上拜山神。

    张嬷嬷当时并没有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只是在字里行间里表达出自己对鬼神的敬畏,甚至连卢姨娘要去山上的时候,她都没有劝着王絮答应,也没有帮忙把卢姨娘拉回来。

    后来,王絮要去镇上,出发前的晚上,一家人围在饭桌上,张嬷嬷开口道:“絮丫头,我明天想去后山看看,顺便拜拜山神,我这身子也不能一直拖累着大家,到时候也能省下来一笔银子。”

    王絮吃着米饭,抬头看了看张嬷嬷越来越白的脸,说:“好,嬷嬷想去便去吧,现在天气好了很多,前几天听说山上的雪也化了很多,应该不会有危险。”她又看了看一旁闷头吃饭的卢姨娘,说:“姨娘,你要不要也去拜拜,人多也放心些。”

    卢姨娘没有抬头,冷冷地说:“不去了,什么山神都比不上心诚,神仙知道我的心意。”

    张嬷嬷双手合十,嘴里默默地念了几句,祈求山神不要生气。

    王絮尴尬地夹了一筷子饭,咽下去后对柳杏说:“柳杏,明天你陪着嬷嬷去山上一趟,我也能放心些。”

    这顿饭就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絮装着一点银子出了门,临行前,她看到卢姨娘从她的屋子门后悄悄看了一眼门口,王絮晓得这卢姨娘是抹不开面子,才会在昨晚上拒绝掉自己的提议。

    王絮没有点破,就这么随着她去了,只是在走到寸头的时候,她对叠翠说:“叠翠,今儿你就不要跟着我去了。”

    叠翠猛地听见王絮这么说,急的赶紧拒绝:“不行,小姐一个人我不放心,柳杏又不在,要是出什么事,我……我怎么对得起夫人。”

    在叠翠急哭前,王絮解释道:“不是不想让你和我一起,家里面还有两个孩子,你回去看着点他们。”

    叠翠疑惑地说:“卢姨娘不是在家吗?小少爷和小小姐用不着我看啊。”

    “姨娘她今儿估摸着会跟嬷嬷一起上山,这俩孩子总不能一起去,就算姨娘要带他们去,你也要拦住点,赶紧回去。”

    “可是,小姐,你……”

    “你小姐我可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出事的,赶紧回吧,晚了那俩孩子要是上了山,我唯你是问。”

    叠翠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

    这天气刚暖和了不少,就有不少去赶集的人,这边叠翠刚走,那边就有村上的人走过来了。王絮跟在村口坐着晒太阳的几个老奶奶打了招呼,老奶奶也朝着王絮笑着摆了摆手,这些老人过了冬天就像新生般焕发了生机。

    身后,张家的媳妇追上她,这张家媳妇她们家并没有租王絮家的田,而是整个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家境殷实的人家,至少是吃喝不愁,还有点小钱买点小玩意。

    王絮和她不不算十分相熟,这张家媳妇是新嫁过来的,比王絮来到这个村子的还晚,她去找过王絮两次,一次王絮不在家,一次刚说了几句话,她家男人就找过来了。

    两人统共也就见了两次面,其中一次还是隔着新娘的盖头。

    王絮不晓得这新妇怎么和自己这么要好,老实说,她不算是个自来熟的性格,曾经她的朋友说到她二十好几还没有男朋友的时候,全都是怒其不争地口气,说她太冷淡了,对来搭讪的男生全都是一副‘我不开心,勿扰’的神色,怎么会有人将一腔热血扑向高功率干冰机。

    她也认真想过自己的情形,一点也不像干冰机啊,身边的男生朋友,整个就没把她当女生好吗,在陌生人面前怎么也要装个高贵冷艳不是。

    张家媳妇在后面喊了几声,王絮停下来等她过来,张家媳妇小跑几步,赶上王絮的时候,额头冒了一层薄汗,她用帕子擦着额头,一边笑着和王絮说着话。

    “絮姑娘,真巧,就碰到你了。”

    王絮微微笑了笑,说:“到镇上买些粮食,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张家大哥怎么没陪你出来?”

    张家媳妇羞涩一笑:“他非要跟我过来,我不愿意,哪有当家的跟着媳妇一起赶集的,不自在,我就自己过来了。”

    “张家大哥对你可真好。”

    张家媳妇一脸的笑意,“哪有,什么好不好的,不就是过日子嘛。我说絮姑娘你也比不小不了几岁,不介意我就叫你一声妹子吧。”

    “嗯,大姐。”

    “哎。妹子啊,你怎么没让家人的人跟你一块儿来啊,你自己买的粮食可不好带。”

    王絮淡然道:“二娘和婶娘去后山拜山神了,柳杏那丫头跟着去了,叠翠在家看孩子呢,这不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对外,王絮说那卢姨娘是她的二娘,张嬷嬷是婶娘,自己一大家子是逃难回的这里。

    张家媳妇诧异地说了句:“你那二娘不是去拜过山神?这又去了啊,真是心诚,我就不怎么相信,还是当家的非要我去,才去了那一次,庙很破的,哪有说的那么灵验。”她扭头问王絮:“妹子,你也这么信吗?”

    “啊?”王絮惊讶地说着。

    “我说,你信山神吗?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心不在焉的?”

    “噢,没什么,我也是不怎么信的。”王絮想,这卢姨娘是真的怨了自己了,竟然不声不响地就自己过去了。

    两人一路同行,回来的时候张家媳妇帮她拎了一部分粮食,王絮也弄明白了,这卢姨娘是前几天上的山,那天天气还是不错的,好像那天她也没有出来吃饭,说是不舒服,原来是上山了。

    张家媳妇很大方,一路上买了不少好吃的,分了王絮不少,王絮根本推脱不掉,接受了。王絮觉得这张家媳妇人挺好的,大概是刚嫁过来,眉眼间微微一丝风情,更多得还是小孩子在家里那样的无忧无虑,举手投足间的孩子气还没有消失。

    到了村口,两人分别,张家大哥在村口站着和人说话,王絮朝着张家媳妇努努嘴,笑着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朝村子里头走去,张家媳妇红着脸走开了。

    王絮加快了步伐,朝着家里走去,她心中有一丝异样,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家里的两个孩子让她很担心。

    赶到家门口的那条青石道上时,她心中的异样更甚,走进院子的时候,她一瞬间怀疑是走错了,院子里的木桌子、小椅子全翻到在地,几间房全都开着,屋子里也是一片狼藉。她先回了自己屋子,待看见被子床板全翻着的时候,她就知道银子全不在了。那些银子她原本放在了床板下面,如今已是空无一物,连卢姨娘给她的一些首饰也都不在了。她又看了看其它的屋子,都是一样的情形,乱极了。

    只是此刻她更担心叠翠和那俩孩子,她刚出院子就看到叠翠领着俩孩子回来。王絮神色微暗,问叠翠道:“叠翠,你去了哪儿,到现在才回来。”

    “小姐,你不是要我看着少爷和小小姐吗,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卢姨娘带着他俩要去山上,我就把他俩领回来了。”

    王絮皱着眉道:“你没回院子吗?”

    “没有,他们要我带着去村那头了,那边河里的冰化了,小孩还挺多。”叠翠笑着说,脸红扑扑的,可见也玩得很开心。

    王絮又问:“姨娘和嬷嬷,还有柳杏都去了山上?”

    “嗯。我看着她们过去的。”叠翠察觉到一点不对,敛了笑,问道:“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她轻轻一笑,“院子里进了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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