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春与孙琢不过逗留了数日,就又回锦州去了。

    近年来鞑子时不时的在边疆进犯,慑于锦、辽两州重兵的威胁,每一回规模都不大,往往是抢了一票就跑,搞起了游击战术,最是令人头疼。

    熊晖是常信旧部,比常春年长整十岁,亦十分提携他,往往委以重任,连带着对孙琢也高看了两眼。他们俱挂心锦州的局势,因此未多作停留。

    琳娘同张铭并排躺在床上,念叨着自己弟弟,连连叹气。

    “我总觉得琢儿变了许多,不爱笑了,也不爱玩了,倒有些像常大哥。”

    “……”张铭沉吟了片刻,说道:“他转眼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不是小孩子了。军队磨砺人,成长的要比一般人更快,会这样也是正常的。”

    张铭记得自己稍微和孙琢提了提议亲的事,结果这小孩儿当时闷声不吭,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想法。

    按照赵氏替他寻亲的那高频率,即便再难找到合意的,过不了多久也该有信儿了。若是孙琢有自己喜欢的,那还好办些,可他对于赵氏议亲的事情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令人头疼了。

    琳娘侧身看张铭,抱了他的左手臂,“相公你说,琢儿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也好给娘写信,让她别乱挑。”

    张铭想了想,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说道:“他在咱们家里住了一年多,去了锦州大概也没接触过别人家的姑娘,我之前总猜他会喜欢青青,可是这次看他来京城,好像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琳娘从未将孙琢和青青往那方面想,便呆了呆,反应过来之后就连连问道:“是这样?!”

    “我也是猜猜的。以往我看琢儿和青青玩的好,才会这样想,你没这样想过么?”

    琳娘想到些什么,突然尴尬道:“我只当他们是寻常的哥哥妹妹,毕竟也差了两岁,青青看着又显小了些,你这样一说,那时好像确实有些苗头。”

    张铭脸上登时露出八卦之色:“欸?你给我说说。”

    “去年放榜时,你还未回来,有一回我撞见他们俩牵了手坐在一处。”她努力回忆了一番:“被我瞧见时,青青倒没什么异样,琢儿的脸色却是变了变的。”

    “有这回事儿?”

    “是的。”琳娘又道:“青青年纪还小,大概不懂这些,琢儿肯定错不了。”

    张铭心道,你道青青年纪小归小,心眼却未必少。他还记得头一年过年时,他给琳娘和青青讲《西游记》时提到了奎木狼与百花羞,青青那句“缘分断了,两人见面不识,对彼此都好”的话犹在眼前,她不过刚刚十岁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恐怕不至于太晚开窍。

    虽然那之后她就没再有太惊人的言论,可是仅那一句,就令张铭印象深刻。

    “也是,青青还小,她必然是不懂的,就是不知道琢儿现今怎么想了。”他略一思考,还是未将心底对青青的怀疑说出来。

    “不如相公你写信问问琢儿?”琳娘说完就摇了摇头,“不好不好,万一他没这意思,青青就吃亏了。”

    张铭侧过身子与她对视,笑道:“若是他们真能定亲也不差。你放心,我有办法让你娘先不给琢儿看亲。他说不得要在锦州呆上许多年,拖累别人家姑娘也不好,咱们家的这姑娘年纪还小,却是能等他的,且待青青长大了些,再问她的心意,若是他们到时候彼此愿意,咱们再做帮手也不迟。”

    琳娘这才露出个笑,她对张铭能够让赵氏暂且收手的这件事毫不怀疑。

    “那也好。”

    “咱们睡吧,明日又要当差,得五更起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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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之后,张铭给孙炳去了一封信,琳娘再接到瑾娘的信时,就知道赵氏停下了给孙琢看亲的事情,安心的在家里摆弄起了小女儿珠儿,她已经到了学习女戒女书的年纪,也有的忙呢。

    张铭的喜铺赶在三月三前开了起来,专营各色高档的婚用物事,还有簇簇新的金红缎子,连红桶喜饼都有,初时许多人觉得这形式太多特别,大多只看不买,便亏了些时日,张淼急的嘴上发泡,张铭却半点不心急。

    待得春闱将近,皇帝病了些时日,太子妃及两位良娣的肚子又均无动静,朝中就有大臣上书,要求替太子另纳采女,虽说此事被陈太师压下了,但京里许多权贵家还是人心惶惶,忙不迭的嫁女儿。

    张铭家的喜铺就接到了第一单生意,还是半个熟人家,永安侯的小女儿。

    就是去年及笄的那位,她与一位皖城王家的嫡子仅过了文定,还未纳彩。

    有那不长眼的听说永安侯这位庶出的小女儿姿容出众,就想着荐给太子,永安侯在朝上就将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通,随后便称病不肯上朝,火速的将女儿嫁了。

    别的都能从自家的库里准备,但抬嫁妆的红桶和喜饼需要新做,用的是张家的,图的就是便利,侯府的工匠还特地鉴别了一番张家喜铺所贩的器具,亦赞不绝口。

    当然,这铺子仍旧挂在刘盛的名下,跟张铭的举子身份不沾边儿,虽然明眼人一看即知是张铭的产业,但也无可指摘。

    永安侯儿子多女儿少,这位庶出的小女儿更是养在夫人身边的,一向视作掌上明珠,嫁妆则足足绵延了十五里。

    这是一单极大的生意,张铭无事也跟人拨弄了一把算盘,他们挣了三百两,只能算是薄利。其后,生意便源源不断了。

    又过了数月,皇帝身体渐好,还将那几位上书说要替太子纳新人的俱驳斥了一通,这阵子风波也就过去了,不过便宜了张铭,他的喜铺名头已经渐渐响了起来,虽然公卿之家矜持,来光顾的少,但那些商籍农籍的却很乐意沾沾永安侯府的喜气。

    仍旧是那间茶室,张铭与一位白衣公子对坐喝茶,诚心诚意的道了一声:“生意这样好,还要多谢成兄照拂。”

    对方扇子不离手,笑了笑:“不必谢我,不过是写了张纸条的功夫。今日寻你出来,是想让你同扶梁说一声,我有法子送他去辽州了。”

    张铭忆起自己见到张扶梁的情形,低头喝了一口茶:“我寻到机会就递信给他。”眼前这人和当初见面时也变了不少,似乎毫无忧愁,一派天之骄子的骄矜,难以想象,一年之前,他还浑浑噩噩像个落魄士子,现下,倒像是焕然一新了。

    这一年间,张铭偶尔与他接触,多是对方寻到自己。不知为何,自己入了这位的眼睛,自己的许多动向都被他摸的十分清楚,张铭虽然不太高兴,但好在此人很有分寸,凡事都是点到即止,多数时候还是他给了自己一些提示,才得以顺风顺水的渡过。

    张铭蒙他照顾,自然也要替人办事,往往要承担个送信递信的角色,还得替他挣钱……此事一言难尽。

    徐澈在东宫少有机会和张良娣接触,要想知她过的开心与否还得往宫外寻人去问,张铭既然得了他的青眼,就担负起了这职责,他只当自己成了位红娘,心情也就微妙难言。

    至于张扶梁,他确实是张铭穿越以来见到的最为英俊的美男子,就是他如今天天在家装疯,也挺辛苦的。他那院子里已经有了个小少爷,据说是通房生下的。张鉴与张铭略微提了提,张铭就知道这位少爷想离京了。这才有了徐澈要送他去辽州的一番话。

    与徐澈作别时,对方神色严肃,在桌上写了个“三”字,张铭面色一凛,就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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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畿,一辆马车前,琳娘将一个红漆的食盒塞给车上的人,叮嘱道:“都是凉好的糯米团子,还有些你喜欢的咸萝卜,路上能正经吃饭还是正经些吃。”

    张铭接过食盒,笑道:“就是去一趟锦州,你怎么如临大敌似的。”

    “早去早回。”

    “安心安心。”

    车内,一位头戴斗笠的颀长男子轻声道:“你请了多久的假?”

    张铭丢了个青团给他,说道:“不多不少,一个月吧。”

    对方默了默,“多谢。”

    张铭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道:“叔叔替侄儿办事,应当的。”

    男子咳了一声,不再理他。

    张铭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对着车夫唤了一声:“李叔,再带快些。”

    “好咧!”马鞭一甩,扬起一阵灰,四匹马嘶鸣了一声,飞速的向北赶去。

    “咱们取道锦州,我送你走水路,到时候就此别过,你就算逃出生天了。”

    男子默默了看了一眼正在耐心嚼着团子的张铭,心道:我父亲和儿子,就暂时托付给你了。他又回头瞥了眼燕京的城门。再会。

    “嗯,我到了辽州,会传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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