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流逝,张铭和琳娘一点一点的将他们的田产铺面俱找好了托付的人选。往燕京去的日子,也越发近了。

    期间,张铭将自己要往燕京去的事情告知了孙炳,他对张铭犹能被本家嫡系庇护的事情大感惊奇,特地写信询问了孙瑜。孙瑜在燕京多年,如今已经做到了翰林编修,并且即将外派,对京内的境况了解的多些。不过,孙瑜如今尚未进入政治中心,立场上又隐隐属于陈派,为了避嫌,他只大致说了些无干紧要的事情。

    孙炳自持是张铭的老师,他见儿子信中言语疏离,对张家亦隐隐轻视,就为张铭的前途担忧,可他毕竟不是张铭已经作古的父亲,心里又向着大儿子,只略微劝了几句,便作罢了。

    这段日子,张铭寻了许多工部船舶所的资料来看,他如今手边资源有限,只能从艰深晦涩的史书中入手。他如今有个矛盾,既想在船舶所作出些成绩,又想平平安安的从张家的庇护中安全撤退。他之所以想作出成绩,是因为有一个人,给他提供了这样的可能性。

    那个人,便是张铭的曾祖父,张堏,数十年前一个不起眼的庶子,他的书房里,不仅有四书五经、艳情话本、各教经义,还有一项收藏,是这年代万中无一的——数张珍贵的海图。从张铭有前世印象的小亚岛到昆谷海峡,这其中的许多航道都被一一标注了出来,如果能够出海做贸易,就意味着大量的财富与机会。

    说白了,这是张铭给自己定下的一个目标,足够雄伟与宏大,如果付诸实践,大概可以余生皆不无聊了。

    和琳娘天天腻在一处虽好,可总有那么一天会觉得成日里围着衣食住行的团团转没有什么大意思。他周围同辈的诸位,以孙琢为例,他年纪轻轻就定下了要成为一方封疆大吏的目标,而常春,他想做的是践行春生的遗志,略近一些的秦游,他虽然出身优渥,衣食无忧,却抱着庇护一方百姓的念头在实践着。

    他们都已经上路了,张铭既然选择了登上张家的大船,也该随之了。

    琳娘最近略闲下来些,弄了许多花样,她家如今诸事都上了轨道,她就有空张罗自己同青青去燕京前要准备的各项事务了。

    青青已经改姓张,等她去了燕京,大小也是个小姐,琳娘自己,大小也算个夫人,且张铭职位虽低,却是张鉴一手捧起来的,与一般的小吏有所不同,用张铭的话讲,她将要面临的压力也不会小,因此,许多事情两个人都要一起学。

    临行前夜,张铭与琳娘早早的便躺在床上,他们预备取道沧州,走一段水路,再走一段陆路,这回将跟着他们一道走的,有两名阿良阿光小厮,及四个丫鬟,未带管事仆妇,盖因张鉴在赠与他们的那座院子里,已经备下了通晓诸项事务的管事。他们自己点的两房管事,一房留在孙家村看顾宅院,另一房跟在刘盛身边做事,帮忙打理他们的养珠水池子,至于李氏和翠花二位,她们得严氏的心意,就跟着她继续看店。

    琳娘细细的跟张铭盘算了这么一通,她说话絮絮叨叨的,张铭便捏了她的手,安慰道:“咱们已经安排妥当了,他们来咱们家里也有近半年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就别太忧虑了。”

    “等等,管账的谁来做,”琳娘腾的从床上坐起,恨不得要抓头发,“这人还没找到呢。”

    张铭笑出了声音,将她往自己怀里扯了扯,轻轻的拍了拍她背,“你傻呀,这不是一早就找好了人选了么,就是秦大人家铺子里请的那位管账先生,咱们铺子里的那一本小账,每月不消他三日功夫,说好一年给他八两银子的那位,不记得了?”

    琳娘恍然大悟,尴尬道:“啊,记起来了,相公,我是真傻了……”她咬了咬下唇,“我最近总是忘这忘那,记性忒差了。”

    张铭心里一动,摸了摸她肚子,“你小日子呢?是不是小日子不准才这样的。”

    琳娘想了想道:“因为总不准,来的时候又急又痛,虽然吃了郎中的药略好些,但也没太大效果。”

    “秦夫人送的红花你最近可有泡茶喝?”

    “泡了,今天早上还喝了一杯。”

    听到这话,张铭心里叹了口气,可惜了,他还心存侥幸,以为琳娘是怀了,又暗骂自己禽兽,她才刚刚十六,还没全长开呢。脑内暗自琢磨了一通,他将放在琳娘肚子上的手收了回来,以免她往那方面想过去,又弄个阿绣回来。

    “大概是这段日子你烦心事儿太多了,等明天咱们上路之后,正好一路上游船看风景,眼下天气正好,可以好好逛逛散散心。”

    琳娘被他说转了心思,问道:“楠楠给我寄的信上说这一路上有许多特产,她头一回从燕京往咱们这来的时候吃了许多种,让我逮了机会也去尝尝。”

    她和张挽楠投契,近半年来两人间常有书信来往,琳娘脸皮不及张铭厚,不好意思叫张挽楠侄女儿,叫张小姐又太生疏,就叫起了楠楠,另张铭暗地里直倒牙,骂张挽楠占琳娘便宜,不知是个多少岁的老女人了,竟然让琳娘这实打实的少女叫她楠楠。

    张铭听到楠楠就抖了两抖,附和道:“那咱们明日起这一路上就要问清了底细,多吃吃玩玩。”

    两人默不作声的睡在一块儿,张铭迷迷糊糊的时候,只听得琳娘在他耳旁说了句话,他勉力睁开眼睛,“什么?”

    只见琳娘双眼乌溜溜的,大有精神,“我想着明日就要出发,心里躁躁的。”

    以往都是张铭想要同她说话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跟只小猪似的,今日两人倒调了个儿。

    他想了想,凑上去对准她耳朵咬了一口,还不忘舔了舔她耳背上的嫩肉,果然一招见效,琳娘缩作了一团,怯怯道:“不行不行,明日要早起,你一弄就许久,不行的。”

    张铭将她抱在怀里闷笑了许久,又下嘴咬了咬她鼻尖及嘴唇,令她又羞又怕,不知哪来的力气,将他往外一推,闭了眼睛道:“相公快睡吧,咱们明日不得赖床的。”又翻了个身,背对了张铭,死死的抿了嘴巴。

    这样一通戏弄折腾,反而张铭睡不着了,他方才被琳娘蹭的有了些精神,试探着将手搭上她的腰间软肉,轻轻抚了两下,见她呼吸轻浅,才失望的放下了手。这傻妞,把人家吊起了精神自己却睡着了。

    次日清晨,天还黑着,张铭一行人就早早的收拾好自己,请人帮忙将东西抬到了县北的码头上,只待客船来此接应。

    等到晨曦微露,船家就来了,见他们已经立在码头等,船东家忙下船和张铭道歉:“张老爷,来时路上起了些雾,行的慢了些,您久等了。”

    眼下天气不冷不热,张铭只当自己领了一家子吹了会风,也不恼,就道:“无妨,是我家人心急了,头一次往京里走,都跟土包子似的早早的起了。”

    船东家从未听过有哪位老爷这样揶揄自己家的,忙不迭的赔笑,招呼船上水手帮忙搬东西。

    来送行的也有几位,严氏祖孙自然来了,秦游带着位小厮亦来了,还有几位张铭在学馆的同窗。张铭依着礼数一一同他们话别,最后登上了船舷,冲诸位挥了挥手,他心里朝着孙家村方向默默的说了句,再见。

    这船不大,是载二十余客的中型船,还要顺路往沧州方向接一户人家,船东家吆喝了一声,就驾船驶出了小码头,进了主航道。

    张铭还说要带着琳娘好好看风景,结果头一位晕船的就是他老人家,好在没吐,就是成日里躺在船厢里不出来,最后听了船娘的话,喝了一大碗苦荞茶,才稍微好了些,因他这么一折腾,船上诸位的离愁别绪便少了许多。

    第三日,还要接的那户人家亦登上了船,他们拖家带口的有十余位,好不容易全塞进了船厢,船东家对张铭打了几声哈哈,便正式上路了。

    因为晕船胃口差了些,张铭一路上清减了许多,等他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土地,才有懂行的接应人告诉他那艘船整体侧偏,是旧船改造的,才会让人晕眩。他撇了撇嘴,换了马车之后,垫着软乎乎的垫子,才舒服的叹了口气。

    距离到燕京,还有半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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