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四月二十六的临近,后宫里的气氛渐渐欢腾起来,先前因为柔嫔流产丽婕妤被贬,还有皇后下旨肃查各宫所带来的阴影都慢慢消散。

    薛滟然感觉自己终于不再见到皇帝就情绪激动了,不知是习惯了,还是忘记了仇恨,抑或是终于能够心里想一套,面上做一套了。

    按照皇后的吩咐,这两三天来她尽量配合着陈宝禄和梅香,事事顺着皇帝的意思。

    皇帝大约真的对她有些小意思,留在泰安宫里的时候基本都会把她喊在身边,随口拿她调笑两句,或者问上一些略有深意的话都有可能。甚至偶尔还会把她晾在边上好几个时辰,就为了欣赏她故意装出的疲惫和小心翼翼。

    薛滟然猜累了他的心思,也不再去想他到底是否知道自己的真实所想。

    如今她把更多的精力,都集中在每日的舞蹈练习之上了。

    劈叉、下腰、摆手、勾脚,把平日里无从发泄的怨恨都化作舒展身体时的柔韧力量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些天里她在睡梦中重温了无数次曾经献给皇帝的最后一支舞,那是当年自己得到嫔位后为了送给他的感谢礼。

    一曲舞罢,从此宸嫔薛氏从此就是真正的贵妇人,再不做这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呵,那个时候的自己想得真不错。

    可惜现在还得重操旧业,靠这个再次吸引皇帝的注意力。

    她的这番动静虽然都尽量避开了旁人,但她总觉得皇帝和皇后大概都是知道的。

    那如此一来,皇帝可能不需要她带给他一个惊喜,而默认她可以继续不大动声色地练习,应该也有着别的作用。

    难不成真的会让她在万寿节那一天登台献舞?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继续每天清晨和深夜的练习,将自己每日的休息时间减少到不能更少。

    每日寅正时分起床练习一刻钟,再开始一天的活计,晚上更是要到深夜才得以就寝,虽然白天皇帝不在泰安宫的时候宫女们会有轮流休息的机会,但这样的日子坚持久了,薛滟然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有些扛不住。

    她身为皇帝贴身的宫女,每时每刻都要注意仪容是否得体,面露困意更是万万不行的。这些从前只是提醒她不能随意走神,现在几乎是逼着她保持警醒了。

    又是一日,皇帝结束了御书房的政务,来到坤平宫和皇后一起享用午膳。

    食不言寝不语,叠韵堂之后的花厅里安安静静,只有布菜宫女们执箸夹菜和帝后轻动碗筷的细微声响。

    韩靖云今日又让梅香多多休息,点了薛滟然的名字让她跟着过来,这会儿也不用坤平宫里的宫女,专门让她站在身边伺候。

    无奈之下,薛滟然只得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不会因为倦意而犯下严重错误。

    可好巧不巧,正当她顺着韩靖云的眼神,想给他再挑一块排骨夹过来之时,韩靖云挪动手臂的幅度稍大了一些,碰到了她的另一只手,她一时没有稳住,执筷的手一抖,排骨掉了,连筷子都向下一滑,“叮”的一声敲在了金边粉彩的盘沿上。

    她猛地跪下,眼前泛黑,一阵一阵地头疼。

    在挣扎着重新跪好之时,她听到郁青瑶轻轻慢慢地放下筷子,说:“皇上最近是怎么了,把身边的人累成这样?”

    韩靖云立刻接过话来,回答道:“皇后说的是,原先把她送来身边就是为了分一下梅香的担子,结果现在那个闲了,这个又扛不住了。”

    薛滟然颤颤巍巍的被皇后身边的宫女扶起身来,脸色依然没有恢复。

    她满心挣扎着只想再好好请一次罪,可还没福下-身子,就被身边那人搀住了。

    “病了就去休息,你的主子又不会吃了你。”

    皇后看她跪成习惯的模样,面色严肃了一些,可说出来的话还是带着三分笑意。

    薛滟然实在没有力气去把她和皇帝都好好观察一番,就被半推半扶着带离了花厅。

    到了配殿的一处耳房,她终于得以坐下缓缓。这时她才看清先前一直扶着自己的宫女是皇后身边的寒月。

    “多谢姐姐。”她差点又想起身行礼,愣了片刻,才只是单单微笑致意。

    寒月没说话,走到茶桌前面,用手背试了试水温。又挥手遣了一直候在边上的小宫女去提一壶稍冷一些的茶水,重新兑了一下,倒了两杯。

    “有罪不用向我请,也别劳烦娘娘,皇上的宫女,娘娘向来不太喜欢去管。”她递给薛滟然一杯温茶,这般说道。

    喝了些水,又坐在窗下吹了吹风,薛滟然慢慢恢复了一点精神,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她心里暗道不妙,自己目前身为奴婢,前面那副样子确实非常碍眼,皇帝与皇后能默许她在私下里做一些自己的事情,并不代表他们会原谅她为此而耽误了正经伺候主子的工作。

    “姐姐提醒的是。”

    她望着青岩地砖有些出神,心中不断盘算,分析了几个办法,终于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在皇帝面前讨些小便宜,淡化这次的差错。

    寒月的行事风格与皇后略有些相似,她在意的事情会特别在意,无所谓的那些就根本不会去管。

    眼下皇帝与皇后估计有什么关于面前这宫女的事要商议,让自己将她领出来,自己已经做到了这些,就懒得进一步去关心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我原本也没什么大事,就算不用赶着回去请罪,也应该回到自己该去的位子上的。劳烦姐姐为我指个路吧。”见寒月一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模样,薛滟然觉得松快了不少,她放下茶杯,平稳了呼吸,决定还是得尽快返回花厅。

    寒月显然是听到了她的这句话,不过她并没有起身,只是朝她看了一眼,将茶杯换到左手,用右手比了一个右拐再左拐的手势。

    “玉溪接了你的活,她那么沉稳,你大可放心。”寒月说。

    薛滟然笑了笑,还是起身离开了耳房。

    重新返回到花厅附近,游廊上的小太监就把她拦了下来,告诉她皇帝与皇后已经用膳完毕去了另一侧的风雪阁,又问她需不要用些撤下来的饭菜。

    薛滟然摆摆手,径直朝皇帝所在的地方走了过去。

    “皇上万岁,娘娘晚安。”

    她站在门口思索了片刻,决定这次暂时不用一进门就赔罪。寒月的话说得有些道理,皇帝和皇后的确不太耐烦别人只会请罪,不会将功补过。

    果然,韩靖云面上不露一丝不悦,右手轻轻拍了拍椅子的扶手,示意她站到自己该站的地方去,仿佛前面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一般。

    玉溪见她缓步挪了过来,也侧身往另一边退了一分,这让她不由地以笑致谢。

    “滟然先不忙着伺候你的主子,过来本宫这边。”还不等她站稳,郁青瑶先点了她的名字。

    薛滟然有些不明所以,上前两步重新给皇后见礼。

    只见皇后从发髻上抽出一支不甚华丽但也颇为精美的金簪递给贴身宫女绕梁,绕梁用一方锦帕接着,递到了薛滟然的眼前。

    “你是大家小姐出身,如今让你当了皇帝的宫女也是大材小用,这小玩意赏了你,也算是奖励你矜矜业业,即使累坏了身子也没有玩忽职守。”郁青瑶说道。

    薛滟然定神一看,面前的簪子其实是支翡翠的步摇,金制的凤仙花簪头,下垂三股绿翠珠子串成的流苏,其中一缕流苏末端还缀着另一朵玉雕凤仙。

    “娘娘给了这样贵重的赏赐,奴婢愧不敢当。方才奴婢惊扰了娘娘与皇上已是有罪,如今还未补过就再受褒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这是开得什么玩笑,根据后宫里的规制,七品以上的宝林方可佩戴步摇,赏赐这样的首饰,是说自己如今就算有幸得宠,就不用从九品选侍一步步爬上去了?

    郁青瑶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于是给了绕梁一个眼神,让她直接将这支步摇给薛滟然戴上。

    “你也说你要赎罪要补过,那就更应该把它收下。”她慢慢悠悠地开口,说:“权当你已经答应了本宫接下来的要求。”

    要求?

    依附于她,代替她与其它的妃嫔们争宠,或是生养了皇子之后抱给她养?

    薛滟然将郁青瑶可能提到的条件再过了一遍,原先还想问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韩靖云一直就在边上听着,此刻他轻轻咳了一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薛滟然趁机站起身来,给他倒了杯茶,结束了方才短暂的尴尬。动静之间,耳旁的翠玉流苏叮当作响,是不是提醒着她自己现在的处境。

    的确是蹊跷得很,这对夫妻到底准备借着自己,做出点什么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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