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狼笑第一次来到宋朝的大街上,却没有时间和心思欣赏这原汁原味的古色古香,快速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过,不顾路人惊诧的目光向府衙飞奔而去。

    张汝舟大小是个官,他的府邸自然离府衙不会远,半刻钟后,狼笑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临安府衙。此时的临安还不是南宋的首都,只算是皇帝暂时落脚的“行在”,因此临安府衙并没有首府的气派。

    看着这个与以往在影视中的形象相差无几的府衙,狼笑没有将思绪沉浸在世事无常的感慨中,而是冲到府衙一旁的一人多高的鸣冤鼓前,抄起鼓槌,“咚咚咚”敲起鼓来。

    虽然对于等级森严的封建制度不以为然,但为了不给易安带来麻烦,也为了不暴露太多身份和实力,狼笑还是决定入乡随俗,以一个普通百姓的流程来告官。

    狼笑将刚刚生生压抑住的力道在这一刻全都发泄出来,厚实的打鼓在她的全力敲击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不但惊动了府衙里的临安知府,更吸引来了大半个临安城的百姓。

    “来着何人,为何敲这鸣冤鼓?”看着聚集而来的百姓越来越多,之前摄于狼笑气势的看门衙役也只能硬着头皮向狼笑喊话,然而却被震天的鼓声掩盖。

    “蹦!”鼓槌终于不堪狼笑的巨力断裂成两段,而其实府衙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许多群众。

    鼓声终于停了,而接到衙役紧急通报的知府大人也正好踏出府门,看向狼笑“本府魏柳明,这位小娘子,有何冤屈尽管道来,本府自会主持公道。”

    丢下断掉的鼓槌,狼笑收敛心神看向面前之人,大约三四十岁,中等身材,红光满面的圆脸上一双眼中透露着精明世故,虽然没有口中那般义正言辞,却也不像个昏庸无能之人。

    看着围观群众见他的眼神中有着敬畏,却没有厌恶与恐惧,再想想真实历史上的结局,狼笑决定姑且相信他一回。

    “民女司迈儿,状告右奉承侍郎监诸军审计司张汝舟欺君罔上,虚报科举次数,骗取官职,请大人为国锄奸。”在心中狠狠地诅咒万恶的封建制度,狼笑向知府跪下,递出早已准备好并随身携带的状纸。

    示意手下的师爷收下状纸,魏知府却没看,反倒是上下打量着狼笑。经过白大娘母女半个月的努力,狼笑身上早已不是之前那不伦不类的打扮。

    上身一件淡青色的对襟短袄,下身一条最简单的蓝色六幅裙,外加一件长及膝盖的直领褙子,头上扎着未婚女子的双鬟髻,除了固定发髻的木簪,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首饰,与一般的平民少女并无两样。

    然而,看着眼前这个虽然跪在自己面前,神色中却没有丝毫平民百姓的诚惶诚恐,隐藏在谦卑行为下的是一幅不卑不亢的气度,这又岂是一般女子所能拥有。

    “依本朝律,平民状告朝廷命官,无论胜败与否,均需先杖40,后徒3年,你可考虑清楚了?”魏柳明伸手接过状纸,依旧没有打开,只是看着狼笑淡淡地询问。

    这什么都还没开始呢,就先来40大板,不论输赢还要坐3年劳,真是万恶的封建等级制度下的坑爹法律,纵然有过心理准备,心中千万只羊驼奔腾而过,但在面上,狼笑只能装出一脸的坚毅“民女心意已决,请大人开堂。”

    深深地看了狼笑一眼,魏柳明转身带人进入府衙“来人,升堂。”

    “威……武……”如同在现代百演不衰的包公戏一般,两排衙役敲打着仪仗,一身红色官袍的大人带着师爷、捕头坐定站好,让尾随进入的狼笑一时间有些恍惚。

    “兹有民女司氏,击鼓鸣冤,状告右奉承侍郎监诸军审计司张汝舟‘妄增举数入官’,依本朝律,先杖40,若未亡则为冤,案立。司氏,可有异议?”坐在侧边的师爷咬文嚼字地发问。

    “没有”纵有满腹的诽谤,狼笑面上仍是一副“舍生取义”的倔强神色。

    “来人,行刑”魏柳明从台上扔下一支令牌,两边走出四个衙役带着板子就要带着狼笑去堂下动刑。

    “我自己走”看着四个面无表情衙役,狼笑径自起身,转身而出“老天有眼,我定然不死。”悲壮地语气掩盖掉了眼中的那一抹不以为然。

    四个还没有她高,勉强算的上健壮的男子,用一支宽大的木板,敲打全身脂肪最丰富却没有要害的臀部,对于平日里与悦切磋打闹都是拿铁棒往要害招呼的狼笑而言其实根本不痛不痒,挨这40大板,不过是给宋朝律法一点面子罢了。

    狼笑可以不把这40大板当回事,可围观的群众却不能,听着那板板到肉的闷响,看着一声不吭受刑的狼笑,围观的群众开始议论纷纷,自以为的窃窃私语却全都进了狼笑的耳朵。

    一边压抑住身体本能的反抗,以免一不小心崩断大板子,一边接收着围观者的谈论

    “这小娘子是和那张大人有什么仇啊,拼着命不要都要告?”妇人甲

    “天知道,那个大人刚刚说的‘妄增添举入官’是什么意思,这小娘子说是欺君之罪呢?”路人乙

    “按咱大宋律,参加科举到一定次数,即使没中,也能递补当官。‘妄增添举入官’就是说那张大人多报了参加科举的次数来得到官职,往大了说确实是欺君的大罪,只是这小娘子怎么会知道?”回答的是书生丙。

    “你们记不记得,半个多月前张大人的夫人李氏在海边救了个姑娘,看身形跟这小娘子有些像,会不会就是她啊!”妇人丁倒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她这是算恩将仇报?”路人戊猜测着。

    “迈儿?”一声熟悉的呼唤从人群中突围而出,却是易安带着白大娘母女赶到了府衙,发现堂前一声不吭挨打的女子正是狼笑“你这是怎么回事?”

    “先生,有些事该了结了。”狼笑回以一个淡淡的微笑,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有些事既然已经决定由自己担起来,就不会再将易安扯入。

    然而,易安是何等聪慧之人,很快就从路人的窃语中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更很快地想到了狼笑的打算,体会到了她的用心良苦却是愈加心疼,正准备介入,却被衙役打断。

    “禀大人,40杖行完。”却是那大板已经打完,刚刚面无表情的衙役已经换上一副讶异与敬畏地表情看着生受了大刑而连一声都未叫唤的狼笑。

    “大人,板子我已经挨了,老天有眼没死成,所以能审案了吗?”无视众人震惊的神色,狼笑一本正经地提醒魏柳明。

    “王虎,带人去张府,请张大人过堂。”毕竟是一府之首,魏柳明迅速地下达了命令。

    “迈儿,你这又是何苦呢?”趁着衙役出门办差,易安终于有机会来到狼笑身边,一脸心疼地问到。

    白大娘与侍画一人一边撑着“重伤”的狼笑,虽然不是很明白具体情况,但都知道狼笑应该是为了易安才这么做的。

    “先生不必担忧,我没事,此事我自有分寸,您在一旁静观其变就好。”狼笑伸手握住易安冰冷颤抖的手,轻声将她劝回。

    看着狼笑一脸坚决,易安转头看向因她的举动而愈加骚动的人群以及堂上一脸好奇的魏柳明,咽下满腹话语,带着白大娘母女退下。

    “夫人,为什么?”侍画一脸不解的跟着易安,不时回头看看狼笑。

    “我们不动对她更好。”易安没有对她们解释更多,之所以放手,不仅因为狼笑眼中的坚定与自信,也因为感受到了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温热干燥,不像一个重伤之人。

    易安更想起自己曾有一次在清晨无眠,无意中漫步到狼笑的小院,却发现狼笑已然起身,正披着单衣在院中打拳,拳势并不虎虎生风,但却刚柔有度,纵然是如自己这般不懂武艺之人,也能看出炉火纯青的圆融之意。再想起狼笑对于被救时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的风轻云淡,易安愿意相信狼笑对于挨下这40大板是有底气的。

    同时,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虽然明白狼笑的身上还有很多秘密,自己也曾因识人不清而多次损伤惨重,但易安仍愿意相信狼笑并不是以怨报德之人,所以她决定再赌一把。

    易安的沉默,白大娘母女的不解,堂外越来越多的围观人群,窃窃私语中,一声惊堂木响起。

    “司氏,你与张李氏是何关系,与本案又有何关联。”魏柳明看着脱离搀扶后,“踉跄”地走回大堂,重新跪下的狼笑发问。

    “易安先生是迈儿的救命恩人,当日我与家人回大宋途中遭遇风暴,被大浪冲散,正是先生发现并将我从海滩上带回医治,才保住了这条小命。”接着,狼笑又将之前对着易安解释的身世来历对着大家说了一遍。多了半个多月的思量,在主体不变之下更加圆融,难觅破绽。

    “自古夫妻本为一体,既然张李氏于你有大恩,你又为何状告张审计?”果然魏柳明没有再追问狼笑身份,而是单刀直入。

    “各人造业各人当。将我救起带回的是易安先生,替我寻医问药的是先生,向我嘘寒问暖的是先生,连我每日的吃喝用度都是先生的嫁妆。而张汝舟,对我的死活不闻不问,更因此为难于易安先生,对我又何恩之有?”狼笑从来都不认为女子是男子的附庸,她的恩怨一向分明。

    “大人……魏大人……林要为下光做组啊!辣刁民不但饿将求报殴打下光,更伪造憎据冤玩下光,剪子似无法无天,罪不可赦!大人……”说曹操曹操到,张汝舟凄厉地喊着冤,让下人抬到了公堂来。

    魏柳明转过头看向这个自己仅有几面之缘的下属,若不是之前的自报家门,他根本无发将眼前之人与印象中的面孔对上。正中间,被打倒的鼻梁向下凹陷,使得鼻头向上翻起;左边,肿大的眼睑将左眼挤成一条细缝,并有逐渐转青的趋势;右边,整个脸颊又红又肿,倒有往日的两倍大;整个人瘫坐在小轿上,一只手死死地压住胸口,一边喊着冤,一边还不断吸气呻吟。

    庭外“噗嗤”声不断,纵使碍于官员颜面,仍有百姓忍不住偷笑出声,窃窃私语中更夹杂着对这副“猪哥面容”的评头论足。

    “砰”的一声响,魏柳明敲响了手上的惊堂木“肃静!现在开始审案。司氏,张审计状告你殴打朝廷命官,你可知罪?”

    “大人啊!这凡事呢讲究个先来后到,轻重缓急,您是不是应该先审审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国事总是应该在家事前的,您说是吧!”狼笑可不会让自己白白挨那四十大板。

    碰了个软钉子,魏柳明吃惊之余倒没什么火气,从善如流地转向张汝舟:“张审计,司氏状告你‘妄增添举入官’,你作何辩解?”

    “冤枉啊大人!”张汝舟大吃一惊,不知自己何时从原告成了被告,一时只记得叫屈,半天才回了一句:“下官一向忠君爱国,是这刁民无中生有,诬告下官,请大人明鉴啊!”情急之下,话反倒字正腔圆了许多。

    “司氏你可有证据?”

    狼笑从怀中掏出一叠书信与卷宗,低眉信首地递了上去,演戏装乖,她也会:“这是民女收集到的罪证,如果不是张大官人实在是罪不可赦又欺人太甚,小女子也不愿出此下策,还望青天大老爷为民请命,为国锄奸啊!”

    张汝舟一眼看过去,正是自己书房中丢失那些“命根子”,顿时大惊失色。趁着魏柳明翻看着,赶忙低下头思量对策。

    “张审计,你如何解释?”证据确凿,魏柳明的语气也不由地严厉了起来。

    “大人明鉴啊!下官的书房近日有被贼人入侵过,下官的一些手稿和书信失窃,如今想来定是这刁民偷去,改头换面之后栽赃陷害。今日早前被下官发现,狗急跳墙将下官打伤,还到大人这恶人先告状。大人英明,定不能让这奸人得逞啊!”这一番话,若是配上原有的道貌岸然,倒有几分义正言辞,但看着那一脸凄惨,狼笑心里只想笑。

    “大人,您也是科考出身,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有多大您最清楚了。民女一个到大宋不足一月,连龙椅上坐着的是哪位陛下都才弄清的海外流民,能知道那么多场科考的时间与考题,还能写出如此应时的文章,岂不是太轻看天下寒窗苦读十余载的儒生们了?”

    “你不会,不代表她不懂!”张汝舟反手指向群众之中,正是易安的位置。

    “谁都知道要让三岁小儿写出秀才的文章是痴人说梦,可若是让一个秀才学着三岁小儿书写,同样是强人所难。这些文章的水准,对于易安先生而言,就如三岁儿童的文笔与秀才的文采之比,指称先生写出这种文章,张大官人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狼笑一番明褒暗贬,不但将易安撇的一干二净,更将张汝舟气得火冒三丈,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至于书房失窃,确实是我干的,但我偷出之物正是此时大人眼前的罪证,全是张官人的手迹,民女绝无栽赃陷害。”狼笑将听闻易安无意间提及此事到自己潜入书房搜索之事,再到书写状书以及今日早前发生之事一一诉说,将整件事一力担起。

    眼见着随着狼笑的诉说,魏柳明越来越铁青的脸色和百姓们越来越不加掩饰的鄙夷,张汝舟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也顾不得伤痛,连滚带爬地从轿子上下来,高呼“大人开恩啊,大人饶命啊!”

    “肃静!”魏柳明连连拍响惊堂木,张汝舟闭了嘴,堂外百姓的议论纷纷也静了下来“现在宣判:右奉承郎监诸军审计司张汝舟,妄增添举入官,欺君罔上,罪不可赦,革职查办。来人,脱去他的官服,三日后流放柳州。”

    “大人开恩啊!开恩啊!开……”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扒下了只会无意识地呼喊的张汝舟的官服,拖下堂去。

    “民女司氏,胆大妄为,偷盗官邸,殴打官员,以下犯上,虽检举有功,亦不足将功抵罪,来人,将她押入大牢,待本官请示上峰后再行宣判。”

    “谢大人。”狼笑没有反抗,随着过来搀扶的衙役,一同退下。她心中明白,虽然自己已经尽量低调,但仍旧引起了魏柳明的怀疑,不将自己当做无害的一般百姓看待。

    ------题外话------

    一个多月没有时间更新,放个大章来给大家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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