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书锦遵照沈太医嘱托,暂时关了门窗,预备热水给弟弟擦身子降温。

    虽然沈太医明确说了能医治好,但铭哥昏昏沉沉连叫喊“难受”的力气都没,加上沈太医凝重的神情,大伙依旧忧心忡忡,整个小院仿佛被一股阴霾笼罩着。

    周妈妈静立在炕边盯着温书锦。

    铭哥昨儿下午虽没发烧,却一直抱着温书锦的手臂喊“难受”。温书锦照顾了他一天一夜,还穿着昨儿穿的衣裳。

    半新不旧的青白色对襟立领夹层比甲,罩着里面的茶色薄袄子。下着石青素色百褶裾,身板纤细,梳着简单的发饰,只用了一只没有花纹款式的玉簪子。

    她头发浓密黑亮,虽模样有些憔悴,却衬托的肌肤愈发白皙娇嫩。一身素色衣裳,反被她穿出别致清雅来。

    周妈妈瞧着,不由在心里感叹,也莫怪四姑娘穿衣打扮爱学温书锦。这么瞧着,周妈妈都觉得自己衣服上那些花纹有些碍眼了。

    温书锦知道周妈妈在屋里,周妈妈不说话,她也没空搭理,依旧有条不紊地该干什么干什么。

    手脚利索,动作轻重拿捏地恰到好处。

    祝妈妈觉得不妥,示意采青、采蓝等在一旁打下手,她走过去和周妈妈说话。

    “今儿多亏了周妈妈。”祝妈妈满脸感激,屈膝做了个谢礼。

    周妈妈回过神来,忙着虚扶一把,就道:“表姑娘、表少爷不怪奴婢就是奴婢的造化了。说起来这事也怨我,没快些告诉太太。”

    祝妈妈还想说两句客气话,周妈妈却道:“我手脚粗笨,不能帮什么忙,你先去照顾表少爷吧。”

    语气清淡,显然不想和祝妈妈说太多。

    云妈妈这么久没回来,定然是不放心别人自己去抓药了。祝妈妈思忖着,想替云妈妈说两句话。

    周妈妈睃了她一眼,不等她开口,又低声朝祝妈妈道:“表姑娘身子骨瞧着太单薄了,模样又疲倦。她年纪不大,去年冬天还病了一场,这时节又容易生病,可别过了病气。”

    祝妈妈的心思立即被引开,她是温书锦的乳娘。温书锦的确很瘦,身上没有几两肉,去年冬天那一场病过后,愈发单薄的叫人心疼。

    她也没心思应付周妈妈,忙着走过去劝温书锦先回屋里去歇歇:“沈太医叮嘱的话奴婢们也都知道,姑娘一晚上没怎么合眼,好歹去眯一会子。哥儿有什么,奴婢们立即叫姑娘。”

    温书锦的确觉得很累,感觉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但并不想睡觉。弟弟这幅模样,她就是犯困也睡不着。

    而周妈妈立在这里,虽无声无息,却依旧能营造出一股压力。对她是没有妨碍,玉簪几个丫头明显比平常不自在些。

    温书锦并不想得罪周妈妈,周妈妈这人很会来事,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在什么人跟前都吃得开。

    张氏住持平阳公府中馈,这样的人必不可少。

    她和弟弟遭遇这些事,和周妈妈的关系并不大。这一点,温书锦还是分得清楚的。

    温书锦顺着祝妈妈的话,将帕子递给祝妈妈,起身到外间。

    周妈妈已早一步出去,等温书锦出来,她已经倒了一碗茶,笑着送到温书锦跟前。温书锦客气地请她坐下:“劳烦妈妈了,您平常也忙,因为弟弟只怕耽搁了您不少事。”

    “表姑娘客气。”周妈妈也没推辞,一面在杌凳上坐下,一面道,“奴婢不过是跑腿的下人罢了,能有多要紧的事忙乎?倒是太太,早上卯时不到就要起身,一忙就是大半天。这事那事杂乱无章,绕得人晕头转向。她又是要强的,只怕哪里不好有人背地里说道,总要事事亲力亲为。尽管如此,难免有些时候顾虑不周。”

    这是警告敲打她呢,怕她在宋太老爷和舅舅跟前说张氏的坏话。

    温书锦暗暗冷笑,周妈妈也知道这一次的事闹得有点大了。沈太医明确说了要连续问诊好几天,无论如何都瞒不过去。

    “舅妈事多我年纪小却也是明白的,不日又是舅妈的喜日子,妈妈和府里其他人都忙。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天天儿和铭哥一块,他不好我竟没察觉。想着他平常身子骨就好,不肯吃饭是闹什么脾气,闹过也就好了。还安慰云妈妈,却没想到是得了急症。”

    这话看似说得好听,细细品味却有不同的味道。

    周妈妈将她当做不懂事的孩子对待,她就顺着这个说。既然知道她不懂事,就该提点,没得等出了大事再亡羊补牢,却为时已晚。

    再者说,她自己都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又怎么照顾更小的孩子?

    周妈妈笑容讪讪的,顿了顿道:“表姑娘是明白人,能这么想就好。”

    说着又叹了一声:“太太这样忙,府里又没个真正能帮衬一二的。这些日子更是如此,眼睛里的血丝,眼眶周围的黑影,奴婢瞧着就难过。只恨自个儿能耐有限,不能多替太太分忧。”

    温书锦微笑不语,张氏过了年睡眠就不怎么好。请了太医院提点来问诊,吃了十来天的太平方,没见明显好转。后来又换了沈太医,听说这几天已经有了好转。

    周妈妈把话说到这份上,温书锦反倒不好问张氏的病情。她就顺着周妈妈的话说道:“舅妈毕竟不年轻,平常也要注重休养生息才是。不管多忙,身子最要紧”

    周妈妈就笑道:“难怪祝妈妈常说表姑娘是个贴心的孩子,奴婢今儿算是明白了。沈太医也说,太太原本没什么大病,就是心里搁着的事多,归根结底是劳乏了。若能事事顺心,心情好身子自然也就好了。”

    要让张氏顺心,估计比摘天上的月亮都难,温书锦不说话。

    周妈妈倒也不怕温书锦听不明白,最后叹息道:“太太心情好,府里诸事顺畅,奴婢们的日子也好过。”

    转眼就到午时,温书锦起身送周妈妈离开。

    采蓝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冷哼一声嘀咕道:“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嘛去了呢?沈太医巳时不到就进府了,拖到这会子才来,真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云妈妈午时三刻把药抓回来,立马煎了喂铭哥吃下。铭哥昏昏沉沉,嘴巴好似失去味觉,平常挑食厉害,苦涩的药倒是一口气都喝了。

    中药药效来得慢,又过了一个时辰,他体温才稍稍退下一些。温书锦松了口气,也委实觉得自己有些支撑不住,便想着回房眯一会子养养神,四姑娘宋汝莲兰、五姑娘宋汝真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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