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明呆呆的看着屋外的那块大石,仿佛还能看到他亲娘一脑袋砸在上面,暗红的血迹顺着不平整的石缝缓缓留下。周围都是人在奔跑嘶喊,可是他耳朵里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只听到亲娘血往外冒,发出的咕嘟的声音,像是泉口有气泡破裂发出的声音。

    等一觉醒来之后,一切都平静了。外面的人有说他父候造反失败自缢而亡的,也有说父候是被人陷害杀死的。不管怎么说,他却在同一天里没了爹也没了娘。

    他就这么傻傻的坐在这里,看着这块曾经染满他娘鲜血的大石,偶尔看看自己的双手,不明白他当时怎么就会去推了他娘那一把呢。娘只是不想带他一块走而已。

    “玉明?”雁荷慢慢的靠近他,轻声的唤着。

    府上这个曾经最受宠爱的孩子,经历了那一场变故之后,已经变得痴痴傻傻了,许是因为见到自己亲娘死在面前,受了刺激。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呼唤,沈玉明转过头来看她,似乎在辨认她,直到过了一会,才缓缓朝她露出一抹笑容,就像婴儿一般的纯净,看得雁荷心中一叹,到底是痴儿,不复从前的机灵聪慧了。

    雁荷轻轻在他边上站着,看着他朝她笑了一笑之后,又痴痴傻傻的看着自己的手。他大概是因为一直很懊恼,当时若是她娘亲摔下去的时候他能拉住她就好了,所以痴傻了之后,不是看着他娘摔死的那块大石,就是看着自己的手。

    取出帕子,雁荷拉过他的手,给他轻轻的擦拭,一边擦一边说:“你两个姐姐过一阵就要出嫁当新娘子了。虽然不能像你父候在的时候那么风光,但是你们的兄长还在,建安侯府也还在,旁人也是不敢轻易欺负的。”

    “咱们府上虽然刚刚经历过大丧,本不该让你的姐姐们这么快出嫁,不过你兄长如今已经领了建安候的爵位,家中一切自然该是由他做主,过了热孝便已经安排着嫁娶了。”

    雁荷说着说着叹了一口气,新侯爷在热孝之后就嫁妹妹,放到外面,又该要遭人闲话议论了。不过她却是能够理解,过几年还不知道朝中回事什么样的情况呢,帝王会如何对待他们,谁清楚呢。还不如趁着现在帝王还要收拢人心,不会对他们侯府如何的时候,先把妹子们给摘出去。

    “糖!”

    雁荷说了半天,沈玉明大约就只记住了当新娘子,他却是不管谁要去当这个新娘子,总之有新娘子就会有糖吃。

    看着他回过神,一脸期盼的伸着手向自己要糖,雁荷轻轻笑了笑,握住他的手说道:“好,给你糖吃,来,跟我回房去,我给你糖吃。”

    如今的沈府,长一辈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侯爷没了,夫人也跟着去了,寄翠死于慌乱中,独留下她一个人,就连女儿过不久也要出嫁做别人家的儿媳了,她身边如今能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一个。留着沈玉明这个痴儿给她作伴也是不错的。

    沈玉明不管那些,他只管要糖吃,因为惦记着好吃的糖果,而暂时忘记了那充斥鼻间的血腥。

    远处的沈玉祺看着弟弟好一阵,最终只是摇摇头转去书房了。

    在那场动乱中,玉明变得痴傻,幸得雁荷姨娘看顾,如今倒也顺遂,玉轩有顾家照拂倒是无损分毫,世子兄长做了侯爷,唯独他,可是好好的吃了一番排头。

    建安候府平反,兄长沈玉宸领了侯爷的爵位之后,他们兄弟就分家了。沈玉轩如今有了自己的职务,是有实缺的官员,加上继母的家产给他继承了不少,倒是衣食无忧,他那位继母还真是大方,不但给沈玉轩留了不菲的财富,就连沈玉玲这个丫头,都备上了一份厚厚的嫁妆,以保他们将来衣食无缺。而玉明如今痴傻,又还年幼自然是不必迁出府去。唯独他,即没有实缺,又没有遗产。

    幸好兄长,也就是如今的沈候,还算公正,分了好些家产给他,其中有京城远郊的庄子,田地,京城里东大街繁华的铺面,还有不少的珍惜古玩字画和财富。

    说起那些财富,就不能不说他那一阵的荒唐笑话。

    刚得到那些财富家产的时候,他有过一阵茫然,似乎一切都不真实一般,可茫然过去之后,接踵而来的就是膨胀。他身为侯府的庶子,何曾有权利自由操控这么一大笔的财富,何曾又拥有这么多的财富可以挥霍而不用受任何人的节制?

    可以说兄弟几个人当中,父母的死对他的影响最小,虽然过去他的生活比沈玉轩要自在,可是不论父亲还是母亲,关注的目光多是放在弟弟身上的,家仆不敢欺负他也不过是因为他的母亲那时候手中有权罢了。母亲对他是不错,可那不错都是在满足了弟弟的需求之后,有剩余的才是他的。

    没有了父母,就没人再会来管束他了。

    太过膨胀的后果就是,他得到家产不过两个月而已,就已经被人骗走了很多钱财,甚至连东大街的铺子都被他输了出去。他不但喝酒,还赌钱。

    就在他继续浑浑噩噩的时候,姜总管拎着包袱到他家来了,是的,他家,如今他已经是能够当家做主的户主了。

    姜总管先是拿出了一封信交给他,信封上的字迹不是别人的,正是他那已经身故的父候的笔迹。他疑惑的打开书信,上面交代从分家以后,姜总管就分给他,以后替他打点财务,而他要奉养姜总管终老。

    他当时就有些愤怒了,父候都已经去了,居然还派了一个人来限制他吗?他直想将手中的书信扔到姜总管的脸上,然后指着大门叫他滚出自己的家,他不需要再来一个人罩在他头顶上,遮住他头上那片自在的天空。

    然而他到底是畏惧自己父亲的威严,哪怕他已经不在了,可是手中的书信依然叫他害怕,叫他畏缩。他很清楚在父候的眼中,他们这些儿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地位。更甚至,他还怕突然哪一天他那已经作古的父候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教训他。

    是的,他就是怕,明明知道他父候已经死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可他就是怕,所以他不敢,他不但不敢扔那封信,甚至就连姜总管,这个父候身边的老人,他都不敢发火。父候的眼中,姜总管的地位远比他们几个庶子要高要重。何况姜老头替父候管着侯府的大小事务多年,还是有几把刷子的,正好自己这里也确实需要一个能管事的。

    “随便你怎么折腾!”愤愤的将手中的书信拍在桌子上,他现在要出去喝酒,他一点都不想看到姜老头在眼前晃。

    有了姜老头替他管理家中大小事务,他虽然任然不愤,却也安心了不少,借着伤心的名义,又挥霍了好些天,直到几天后的下午。

    他正准备出门,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姜老头给拦下。他皱着眉头看姜老头,说道:“有什么事?”

    “少爷,这是家中的账簿,老奴理了好几天了,总算理清了所有的财务,请少爷过目。”姜老头只是将一本薄薄的册子递了过来。

    沈玉祺原本还有些不悦,如今见到账簿,倒也升起几分兴致来,他很有兴趣知道自己究竟分得了多少的钱财,他记得当初离开的时候,是有很多很多财富的。

    等翻开册子之后,沈玉祺的脸上笑意就渐渐的隐去了,过了一会,不但没有了笑意,而且还越发的难看起来。

    “这里是我全部的家产?”沈玉祺疑惑的问道。

    “是的,少爷,全部都在这里。”姜总管面无表情的说道。

    “混账?!少爷我分家的时候明明分了许多的钱财,怎么你这册子里,就剩下这么一点?”沈玉祺捏着册子喝道。

    册子里如今记载的只有他京郊的那几亩田地以及庄子了,其余的现银和字画古董加起来也凑不足三个箱子,再来就是他如今住的这座院子,这竟然就是他全部的家产了。他不相信,怎么可能就剩下这么一点,这么一点哪里够他花个十年八载的,别说十年八载了,就是一年半载估计都够玄乎。

    “少爷,只剩下这么多了,其余的钱财和字画不是被你花掉了,就是被你给当掉了,就连东大街的那几个铺面,都被你赌钱输掉了。”

    听到这里,沈玉祺不敢置信,不停的翻看着手中的册子。越是翻看他的脸色就越糟糕,这本薄薄的册子中,记录着他这一段时间以后,挥霍掉的所有财富。

    那个古檀木制的八宝阁上上上个月他赌钱的时候输掉的,还有那个粉彩琉璃碗,他拿去与几个好朋友聚会的时候,因为意气之争而打碎的,至于那些随身佩戴的腰佩,扇坠之类的,都被人家几句好话一哄,就送出去的不计其数。甚至有一天晚上,他在天香楼,为了捧花魁娘子,就花费了近万两的白银。

    “少爷,老奴有些东西要给少爷看,还请少爷随老奴走一趟。”

    蒋总管没有理会沈玉祺越发难看的脸色,率先走了出去,若是他这位少爷还够聪明的话,应该就会跟着一起出来。

    果然,就见沈玉明站在那里黑着一张脸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咬牙跟了上去,他才不信姜老头只是让他看看账簿就算完了,肯定还有什么后手,都来了好些天了,不吭声不做气的呆了几天,今天就给他扔了这么一本破玩意,告诉他,他就快没钱了,分明就是有预谋的。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眼皮睁不开了,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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