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张同安所料,凌云阁一直磨磨蹭蹭,直到午时三刻才传出消息来,说是公主还未准备好,因此要晚一些才能出发往律水畔去。张同安听了就知道大事不妙,但是他也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律水码头洛梅洲前来迎亲的船队那里去请罪。

    洛梅洲那边静静地,却是森严得很,张同安不见没见到这桩婚事的新郎——天杞部的少主容宗予,连主事的容夫人风氏,都不曾见到。只是有人淡淡地传出话来,就两个字——随便。

    言下之意,是天元朝中送嫁,而不是天杞部那么急吼吼地求娶,这公主么,撒撒娇晚一点,在天杞部看来根本就是无所谓。而失了的礼数自然不会算在天杞部头上。张同安心中暗暗叫苦,这新婚夫妇两人还未曾见过面,就已经开始较劲斗法了。偏生他一介堂堂礼部尚书被夹在两位主子之间,哪一边他都得罪不得。而且他也知道宫中那位眼下正为了柔雅的事情着急上火呢,没准一个不注意,这火就会烧到自己身上来。

    张同安无法,只将这两个字回复送去了凌云阁。过了片刻,凌云阁传出话来,好了一点——多了一个字:“知道了!”

    在这拖延的时间之内,苏简也没有闲着。她当然知道张同安做官做得久了,难免会想得多一些,想得周全一些,而不欲得罪他不想得罪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她绕到了凌云阁真正的仪仗里。趁一名随侍在公主的队伍之后的仪仗卫落了单,将他敲昏,和那人对换了衣服之后,将那人双手反绑。堵上嘴,拖到了茅厕后面。苏简心道:“对不起了,兄弟,委屈你一下子!”

    她接着回到那仪仗卫的队伍里面,装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有人问起,她就很淡然地道:“礼部尚书张同安大人调我过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还答了个呵欠,说:“本来昨儿晚上就值了一夜,今天本来可以歇一歇。还是给叫来这儿了。”说到这里。她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其他的仪仗卫:“听说有赏钱,是真的么?”

    “有赏钱?”“不知道啊——”大家议论纷纷,自然将注意力从苏简这个“冒牌货”上转开了。

    一直等到下午。广宁公主的仪仗,才慢悠悠地从阆苑出发,直接从天京城外往南,一直抵达律水北岸的大路,再折向东,朝律水码头走去。苏简混迹在仪仗卫之中,也暗叫幸运,幸亏天京城中有事,雷字营的精兵都被抽走了,皇家原先的仪仗卫自然也被石琅带进了皇城。眼下这批仪仗卫是东拼西凑而成,彼此并不熟识,而苏简自己对天京的兵事又熟悉,只随口说了几个人名便哄得同一个队列之中的仪仗兵对她的身份深信不疑。

    一行人浩浩荡荡,拥着公主的车架,来到了律水码头畔。这时候,日头已经西斜,天边暮色开始浓重起来。

    奇怪的是,律水码头畔,竟然也静悄悄地,一个迎亲的人都没有。

    张同安心中叫苦,但是他自知天元这边理亏,实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于是他带了几名礼部侍郎,亲自来到容夫人风氏所在的大船边,准备求见。

    求见的话刚刚说出口,只听大船上三声炮响,跟着礼乐齐鸣,一个清朗的声音传了下来,道:“恭迎天元静懿广宁公主驾临——”

    大船上仿佛在一瞬之间,就涌出了很多乐手、侍女、司仪,和一大批手拿斧凿的匠人。只见他们还拿出了许多木料铆钉之类,叮叮当当地敲了一阵,一条阶梯马上从大船的船舷之上延伸下来,片刻之间就已经搭在了律水码头的岸上。跟着无数匠人从大船的船舷一侧缘绳而下,在码头上加固那道阶梯,乒乒乓乓之下,一会儿,一道实木舷梯就筑成了。

    接着从大船的船舱之中,出来无数侍女,手捧鲜花锦缎,开始装扮那舷梯,众人动作也是极快,只见宫人侍女,穿梭来去,而鼻中则闻着香风阵阵,舷梯马上就变得花团锦簇,到处扎满了真花真叶。而舷梯中央,铺着长长的一方艳红色厚缎。

    张同安在咋舌之际,才终于明白了早先洛梅洲给他的“随便”二字是何含义——无论公主何时驾到,洛梅洲都能在片刻之间,做好迎亲的准备。

    这时在洛梅洲大船船舷一侧出现了一名少年,身着一身大红色的新郎服——苏简在船下远远地望见,心道这便是洛梅洲的少主容宗予了吧。她不禁想起当日这位淘气少主给她出的各种难题,心中暗道,这么有趣的少年,也不知道广宁公主是否与他志趣相投。只见那容少主身量并不高大,略显瘦削,但是那对眸子又黑又亮,令人过目难忘。他在舷梯前一站,登时有种令人心折的意味。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船下前来送嫁的众人,唇边微微露出一笑。

    苏简突然觉得那容宗予的目光在她这边晃过,而且似乎在她面上停留了片刻。苏简心中一惊,赶紧低下头去,心道:此人素未谋面,不会这么目光如炬,把自己这个逃犯给认出来吧!

    这时,张同安终于得到机会,长声唤道:“跪——”

    前来送嫁的仪仗全部恭敬跪了下来,苏简也是如此,但是她却觉得自己仿佛又感觉到了那种芒刺在背的感受,却一动也不敢动——若是这时自己抬头,或是有什么异动,不就是更是自投罗网了么!

    接着,张同安宣布:“公主登船——”仪仗队这时便纷纷抬起身来,目送公主登船。

    广宁公主这时从她的车驾之中出来,她也穿了大红色的喜服,头上却没有蒙盖头,而是高高的凤冠上垂下了一道珍珠编成的珠帘,行动处,偶尔会稍稍露出一道细缝,能够得窥公主真容。由四名侍女扶着,慢慢沿着舷梯向上攀去。容宗予静静地在上端看着,直到广宁公主来到了舷梯顶端,容宗予方才一躬身,执了公主的玉手,低声在公主耳边说了些什么。广宁公主听了便浑身一震,有些不可思议地向容宗予看去。只是那道面帘挡住了她的神色,众人都只能见到容宗予对公主说完话之后,恭敬地弯下腰扶住公主,接着微微一笑。

    苏简便心想,这容少主,看似不言不语的,笑起来倒也挺祸害人,希望广宁公主能与他琴瑟和谐。她曾经见过广宁公主一面,那时她还是郡主,但是因她与乔琳交好,所以苏简对她印象也很不错。

    接着,公主的陪嫁从人,和陪嫁的物事,珠宝、书画、文玩等等,都流水价地送上船去。而船的后舷又垂下来两条绳索,开始将广宁公主陪嫁的一些大型物件,比如打好的木制家具,床、书柜等等,都从船舷侧吊了上去。船上有绞盘,看洛梅洲人操纵起来也甚是省力。所有的物事,从阆苑走到律水码头用了一个时辰不止,而抬上洛梅洲的大船,竟然只用了半刻钟。苏简有些咋舌,效率如此之高,看样子洛梅洲在商贸上的成功并不是偶然的。

    张同安见了,也有些愕然,他本以为搬运陪嫁就得用上好一会儿的。不过这时他也无别的话可说了,只好喊了一嗓子:“恭送公主!”

    苏简身旁的一个仪仗兵低低地自言自语,道:“总算差不多了吧!”是啊,他们这拨仪仗兵中饭都没有怎么吃,这时候都已经饥肠辘辘了。而苏简更是希望能够就地解散,令她可以找个由头,溜到旁边的码头客栈去。

    “且慢——”

    众人都是吃惊抬头,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天杞部少主容宗予。他不用刻意提高音量,只是平平常常地说话, 船上船下之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我说,公主殿下,带的从人是不是少了些!”

    张同安头疼无比,觉得这趟送嫁真是麻烦无比,新婚夫妇,没有一个是省事的主儿,偏生又都是金枝玉叶、位居高位之人,得罪不起。不管他心中怎样腹诽,张同安还是恭敬地道:“回禀少主,公主携带的从人,都是按祖制安排的,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啊!”

    “侍女嬷嬷什么的,确实不少,但是似乎仪仗卫少了一些!”

    张同安心中就咯噔了一下,祖制之中,确实曾经提到过仪仗卫。但是一来天京城有变,城中的兵士来回调动,眼下其实早已乱作一团,眼下这些送到渡口码头的仪仗卫,都是东拼西凑借的,哪里去寻正儿八经,而且愿陪着公主渡过重洋,远嫁洛梅洲的仪仗卫!

    这时候,容宗予淡淡地反问张同安:“张大人,敢问我天杞部迎娶公主的这一趟,在礼数上有哪里不合制的地方么?”

    张同安觉得额上汗又下来了,却不敢擦拭,只是一个劲儿地说:“不敢,不敢,没有,没有……”

    容宗予满意地笑了笑,随手往苏简这边一指,道:“那边几名仪仗卫,我看还不错,数出八人,作为公主陪嫁的仪仗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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