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苑这一侧,一向冷僻,如今依然如此。苏简轻轻地翻过围墙,落在阆苑的地面上,只见这里屋宇连绵,一重又一重。以前苏简在阆苑小营操练的时候,曾经从另一侧眺望过这里,晓得阆苑之中,地势最高处的一座阁楼,乃是尊贵之人所住的,名叫凌云阁。广宁郡主在此待嫁,理应居住在那凌云阁那里。

    苏简辨了辩方向,往凌云阁走去,刚刚迈出了两步,急忙一跃,躲在墙角的阴影之中。片刻之后,一队卫兵从侧面的一条道路上走过。苏简躲在暗中,吐了吐舌头,心中暗叫侥幸,若不是她听觉还算是敏锐,能够听见远处的脚步声,难免被人发现。她看了看那队卫兵的服色,又将眉头皱了起来——以前只知道阆苑小营是雷字营的驻地,谁知阆苑的皇家行宫这里,竟然也是由雷字营戍卫的。苏简当即觉得自己好像进了贼窝一样。

    好不容易听到那卫队走远,苏简又朝着凌云阁走了两步,拐进一间大屋。这间屋子看似是个大厨房,里面烟雾缭绕,有点乌烟瘴气。苏简一屁股坐到地上,准备缓口气。

    这时,一个清亮的女声在门口响起来:“大伙儿今日都早点歇着吧!记住明日公主四更天起身,头一件事情就是要沐浴的。大厨房从三更天就开始待命。必须随传随到。”远处屋里几个声音稀稀落落地道:“是——”

    “还有,你们这些人。明日都要跟在公主的仪仗后面的。因此明日午时出发之前,每个人都要将自己收拾干净了,再换上这些侍卫的服侍。”接着是一大叠衣物落在案上的声音。

    “什么?锦叶姑娘,我们……我们这些人。也要跟着公主去洛梅洲?”一个粗豪的声音问道。

    “哪有!”那名叫做锦叶的姑娘一面说,一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李,你就是想去,估计公主也是不答应的。”她正色道:“听说明日宫中抽不够充当仪仗的侍卫,所以才麻烦大家走一趟,到了律水码头,恭送公主登船,就可以了——”她又补了一句,道:“当然了。事后礼部会给大家再加赏钱。”

    “这还差不多——”锦叶话音刚落。人们就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锦叶姑娘。京中是出了什么事了么?怎么连侍卫都抽调不出来了呢?”有人含含糊糊地问。

    “不知道,”锦叶皱起眉头,道:“听说是宫中走脱了要犯。眼下正在全城搜索呢!”她低低地说,“这天杀的逃犯,尽给公主添乱。本来说好了皇上会亲临律水码头送公主登船的,眼下……唉!”

    苏简躲在后面,听得啼笑皆非,她自己就是那个天杀的逃犯。不过小皇帝不能亲送广宁郡主,哦不,现在应该叫公主了,应该也不能随便怪在她头上。柔雅一去,文衍怕是不会想出席这些喜庆的事的。本来。那两人已经开始着手商议大婚的事情了。

    她一面沉思,一面留心屋里的动静。那锦叶姑娘走了之后,大家伙果然收拾了一下,各自回屋去睡了。待周遭寂静无声之后,苏简慢慢地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她想找点东西果腹,一日食水未进,她此刻才觉得一阵疲劳与饥饿袭来,见到白案旁边还放着几个馒头,拿起一个就啃。这会儿大灶刚熄,里面还有些火星,苏简随手拿了一个水瓢,从中大锅里舀了点汤水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都喝了。腹内有了点食物,苏简总算能够集中精神,想一想明日的安排了。

    她又低下头,舀了一瓢水,突然,她觉得自己背后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犹如芒刺在背。她勉强自己若无其事地放下手中的水瓢,接着突地转身——身后没有人,一个都没有。她接着又侧耳细听,只觉得方圆半里以内,没有一点异样,只是极远处有巡逻的士兵走过,而这间大厨房里,却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苏简不动声色,又慢慢回过身去,奇怪的是,她又一次感觉到这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而且这次极为清晰,似乎暗中窥视的人在极近的位置上。可是苏简凝神细听,却依旧什么都听不到,以她此刻的耳力,哪怕是半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苏简晃了晃脑袋,自问不是脑子出毛病了吧,再不然就是今日“飞”得太久,耳水不平衡,才有这种感觉的吧!

    她这样动作之下,果然,什么异状都没有了。苏简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她早已适应了黑暗,但还是四周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上前,从一大堆侍卫的服侍之中,捡了一件最小号的出来,慢慢地将身上那件小皇帝的常服脱了下来,将永熙所赠的那个荷包,贴身放好,换上侍卫服。然后,她将那件逃出宫时穿的衣服脱下来,用火钳在灶下掏了掏,令灶火又旺了些,接着把那件衣服投入灶火之中,眼看着它在灶火中慢慢被焚成灰烬。

    待熄了灶火,大约已经有一更了。苏简这时已经有了计较,不似在皇城之中那时那样的慌张。她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倚墙立着,闭上眼睛休息——以往在南征的时候,就是这样靠着一棵大树她也能睡上两三个时辰。不过,若没有那时候南征的那段经历,苏简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顽强。

    第二日,大厨房众人一早就为公主发嫁而忙碌起来。一个面目陌生的年轻汉子也在大厨房帮着忙前忙后,说他是从另一个营中调来帮忙的。厨房的人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大伙儿都忙得打跌,有人上前搭把手自然是乐意的。何况这年轻人手脚也算麻利,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只说姓简,行二,称呼他简二就行。

    这名年轻汉子,自然就是装扮成侍卫的苏简了。

    这日从三更起,大厨房就烧了热水在候着,谁知广宁公主那里却迟迟没有动静。一直到四更,天已经蒙蒙亮了,嬷嬷们才匆匆地过来,找大厨房的人担了洗澡水过去。一会儿大厨房的人回转,都在传,说是广宁公主先是起晚了,后来又闹别扭,不肯换嫁衣,今日正午,竟不知道能不能按时出发了。

    公主发脾气,下属却有人闲。过不了多时,苏简眼尖,见到一个熟人背着手,晃着来到大厨房巡视,不是别人,乃是礼部尚书张同安。张同安估计也怕是对广宁公主无可奈何,面色也有点黑,在大厨房东看西看了好一会儿,随意挑了几个错处找了人来训话,不想,眼中竟跃入了一个熟人面孔。

    那人朝着张同安深深一躬,道:“张大人,好久不见了啊——”

    张同安登时变了脸色,没有想到苏简竟然会在他礼部负责的阆苑出现,竟然还大喇喇地向他打招呼。不过,张同安在宦海混迹多年,这点定力还是有的。他见到苏简向他行礼的同时,手中比出一个“七”字,心中有数,装作记不得了的样子,道:“恕在下愚钝,阁下是——”若论官职,他其实是要比苏简低上这么几级的,但是苏简此刻穿着侍卫的服饰,张同安又没法自称是“下官”,干脆用了个江湖上的称谓,免得得罪人。这么一来就更显得张同安八面玲珑了。

    “在下乃是神武大营的简二,张大人不记得了么?”

    “哦,原来是简小哥呀,记得记得,怎能不记得,你家王爷近日可好?”

    “我家王爷近日里忙得很,我已经有两日没有见到他老人家了,”苏简在心中暗道,七王爷,我可不是真的在说你老,“王爷应该不知道我在阆苑这边帮忙!”

    张同安人精一个,心里马上就明白了,心道,小样儿,就这么指着我给你传讯,不过他面上丝毫不露,随意点了点头,接着板了脸,说:“都尽心一点,今日恐怕有的忙的——”他抬头望望天,也不知道今日正午还能不能赶到律水码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向洛梅洲的人交代。这次洛梅洲前来主持迎娶公主的容夫人是风家人,绝不是好糊弄的主儿。接着,他又想起了传说中苏家与洛梅洲的关系,自己点了点头,心知眼下还不能得罪苏简,可是,眼下是皇上亲自下的令,要搜捕苏简,如果自己这样轻易就给七王传了讯,日后被小皇帝定罪怎么办?

    他背着手走开,心想,总要想个万全的法子才好。

    苏简这么与张同安一搭话,大厨房的人全部都对她刮目相看起来。不少人都在心里嘀咕,看样子还是做侍卫好,有出息,成天都和大人啦,王爷啦说话,这升官可不升得快么!他们再回头看看烟雾缭绕的厨房,都叹了口气,纷纷去换上了锦叶昨晚拿过来的侍卫服。可巧不巧,那些侍卫服本就少了两三套,那些没抢到的,都是破不服气的样子,在一边郁闷地叹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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