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九年八月初七,缅邦军方以果敢枪械修理厂制造毒品为由,欲强搜该厂,开始为消灭果敢同盟军寻找借口。

    8月27日下午、在买主求荣的果敢汉奸白所成的配合下,缅甸政府军与果敢同盟军终于爆发了激烈的武装冲突!

    战争开始后使一部分派系成了缅军帮凶,为缅军控制了果敢首府老街;迫使另一份派系从老街撤离,前往北部山区。短短二天半的武装冲突中,造成缅甸政府军与果敢同盟军双方数百人员的死伤,数万名果敢难民逃入中国避难的悲剧!

    果敢,终于彻底地落入了大缅族主义的缅军之手!(引自百度)

    官小熊得知确切消息的时候,已是在九月份初,恍然想起许钦珀悄悄潜入她家里的时间、正是在八月初七的前几天。

    短短一个月里,当时那个远道而来着手私人情感的许钦珀,此时又处在何种境地,官小熊无法得知,只是心口压着巨石,迫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因为缅军最先进入的地方,是许钦珀管辖下的清水河。

    一年多的相处,官小熊自认为对许钦珀的了解并不差多少,可竟是半点猜不到他面对这种大是大非、又似是而非的冲突、会做出何种选择。

    情感上,她隐约希望他离开是非之地,理智上……她现下毫无理智可言。

    紧接着在三个月后,她预产期将将来临的前几天,再次猝不及防的见了几人,情绪因此而差点崩溃。

    那日天气微凉,天色阴暗灰沉,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是阿婆开了门。

    官小熊还在沙发上半坐半躺着,高高隆起的腹部上拢着一席薄毯子,她翻阅着一些报纸,这在几个月里,是她每日的必修课——为何不在便利的网络上翻阅,只因阿婆的百般阻挠,担心被辐射了对肚子里的宝宝不好。

    听到脚步声,官小熊也未抬头看去,下意识里她以为是庾扬,便随意道:“今儿天气不好,你下班倒是早。”

    身边是晃着个人影,却未应声,官小熊正觉得诧异,就猛地听到有人唤道:“二嫂嫂……”

    她一个激灵,差点从沙发上跳坐起来,可不同于情绪上的激烈,那动作是慢一拍的,像是放电影的慢动作,先是怔了一下,又慢慢抬起头来,脸上还僵着惊异又莫名的神色。

    许子琼不同于平日里的活泼样子,她先前那声二嫂嫂唤了出来,腔调已然带了哭腔,这会儿官小熊瞧清楚她神色,是相当失魂落魄的,像是刚刚从风吹雨打里走了出来,染着一身的凄苦和凉意。

    官小熊眼皮跳动,没由来的就察觉到不好的预感。

    她有些手足无措的示意许子琼坐下,才看到许子琼身后还随着两人,一个是依旧英姿飒爽的金花,只是她腰间没有挂那小枪,面色也是绷着严肃平板;还有一人西装革履,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公文包,看着像是个于己无关的人物,站立的位置稍稍在金花后面,面上无甚表情。

    许子琼本来因为是家里的老幺,又是个女娃,所以平日里是个飞扬跋扈的性子,可偏偏是这样的人,在临了大事的时候,是最脆弱的,她是紧挨着官小熊坐下的,眼睛又是直直的盯着她,像是要迫不及待说出什么。

    官小熊刚要喊阿婆倒来热茶,许子琼猛地趴在她肩头上啜泣起来,断断续续的说道:“二嫂嫂,我就只一个二哥,他偏偏跟了彭主席去北部山区……前两日家里得了消息……二哥的汽车——”

    “三小姐——”

    金花猛地喊住了她,又一把扯起了许子琼。

    许子琼眼角带着泪珠儿,懵懵懂懂的看向金花,一时间说不出了话。

    官小熊心里咯噔一下、原本悬着,此时生生停在了半中央,也是诧异的看向金花。

    金花扶正了许子琼,意味不明的扫向官小熊被薄毯子遮盖着的腹部,道:“官小姐现下有身孕,三小姐怕是不好说伤心事。”

    她语气平板,听不出带着什么情绪,只是那眼神直勾勾盯着她腹部,眸底带着一丝思忖和打量,叫官小熊好像是被火燎了一下,有些相当不自在。

    许子琼心绪不定,此时听金花如此说,这才也看过去,见那薄毯子被高高的顶起,官小熊的坐姿因此也有些别扭,她才发了懵,手迟疑的指出去,有些欢喜无措又有些紧张的询问:“这是……我的小侄子?”

    说完这话,她就只觉心尖上都颤着,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因后知后觉的想了过来:若这真的是小侄子,二哥必定该是早得了消息,可他若是真得了消息,万万不能眼瞧着孤儿寡母在这里,独独还去过着那流亡般的日子,不会带着残支一路向西南挺进、遭遇克钦部队,差点再遭争斗,更不会在后退过程中、汽车翻下山崖,导致……

    思及此,许子琼眼里又是氤氲一片,酸胀难受的厉害,她低下头去、狠狠揩了把泪水,再向官小熊看去,见她面色上恍似浮着一点别样情绪,嘴巴张开又抿住,像是极其难为的样子。

    金花也瞧清楚官小熊此时神色,当下向后面那人打了个眼色,那人立马从公文包里翻出一些文件夹子,就摆放在了官小熊面前的茶几上,又打开文件夹,翻阅了些纸张,才退开身去。

    官小熊眼皮又跳了跳,就听金花道:“许钦珀于七月底在清水河的宅子里口头上承诺将他名下一应商铺外加财物转赠于官小姐,这是我之后与律师拟定的书面协议,许钦珀已经签字,官小姐也签吧。”

    她话说完,室内猛地死寂。

    可气流中隐约带着波涛汹涌的气息、翻滚着逼近官小熊,她胸口一窒,只觉眼前像是金花四溅般的,头晕目眩,整个人就好像是要向后倒去,可这只是错觉,因她坐在沙发里,是如何都倒不下去的,她轻轻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才寻到一点清明,她看向呆呆坐在一侧的许子琼,想要伸手去捏住她手,却半天抬不出一点气力,只是有气无力的询问道:“他怎么了?”

    许子琼的神思还不知游荡到了哪里,好似并未听见她的问话,半晌后察觉旁人一直盯着,她才后知后觉的扭过头,呆呆滞滞的说:“啊……”

    “他怎么了?”

    官小熊又问去,依旧是有气无力。

    许子琼飞快瞧了金花一眼,又垂下了头,嘴巴糯动着,却是撇转话题说着其他人的事情:“大嫂同大哥离婚了,大嫂跟人跑了,听说是跑到了中国……家里乱糟糟的,妈妈也气病了,幸好大哥没胡来,他投了白所成,卸下职位回家了……”

    官小熊却是一直看着她,许子琼知这不是她要的答案,可那话却梗在喉间,说不出口,原本要在这二嫂嫂怀里哭泣一番,可不承想,她的那个二嫂嫂好像就如先前的阿彤一般,早消逝在岁月里,是她后知后觉才想到这层,还如何能指望此刻的二嫂嫂同她一般会对二哥的境遇伤心痛苦。

    稳稳情绪,她才又道:“你签了吧……这是二哥的念想,也是愧疚。”

    再提及二哥,才知那情绪根本控制不住,眼泪水又一股脑的冒了出来,话音里又是抽抽噎噎,她止不住的就道:“二哥是盼着二嫂嫂过好的,你签了,他好走的利索。”

    官小熊像是千辛万苦才得知了这么一个结局,整个人好像是被劈中,眼圈顿时犯了红,眼睛却是大睁着,嘴巴微张,却是千言万语说不出来,看着就像是演默剧的一个角色。

    只是不比剧中的角色,下了台子、那台上的悲伤苦情、恩恩怨怨就真成了画本子,跟生活半点关系都扯不上,而官小熊此时,才知什么是痛彻心腑。

    原来啊,她可以痛成这样,痛的身不由己,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她不知是怎么签上那名字的,忘却了他们是如何离开的,最后周遭一切静了下来,却又隐约是乱嘈嘈得厉害,各种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都化成一道道忙音尖锐的刺进耳膜里,只把那脑子搅了个天翻地覆。

    她身下一片湿糯,肚腹里一阵阵痉挛般的疼痛,她双手抓着那肚腹上的布料,指甲都刺进了掌心里,关节都隐隐发白,还兀自浑然不知。

    阿婆急切的想要扳开她手指,急切的想要唤醒她,可她心里疯了、脑里乱了,整个人却是痴呆的,陷入了魔怔。

    恰好庾扬回家开门锁的时候听见那边喊声不对劲,待阿婆开了门,他冲进来吃力的抱起了官小熊,下楼塞进了车里,阿婆随之坐在了官小熊一侧,老茧颤巍的手一直拍打向她脸颊,喊着她的名字。

    庾扬双手捏住了车盘,才发现手掌下一片湿腻,可并不是带着血丝,饶是如此也吓得他心神不定,一边发动着汽车一边急吼吼得问着阿婆:“阿婆、阿婆,我沾了什么东西,官官姐还好吗?”

    阿婆努力把官小熊的脑袋放在自己双腿上,好叫她躺平些,她边应道:“是羊水破了,瞧这阵势,恐怕是宫缩开始了,要生产的。”

    庾扬毕竟是个未婚的青年,从未经历这等事情,一下子就有些发懵了,刚发动的汽车因为他动作的迟缓、猛地又熄了火,车子晃动两下,并未驰了出去,还把车上的一干人晃了一下子,阿婆忙道:“好庾扬,快开车吧,别耽误了你官官姐。”

    庾扬这才稳了心思重新发动汽车,妇幼保健站离这里并不是太远,半个小时后汽车就抵达了院里,汽车再次停下的时候,官小熊才悠悠的醒悟了过来,她抓着阿婆的手,肚腹里痛得厉害,面上却是迷迷瞪瞪的、她问着:“阿婆、我要生了吗?”

    “要生了,官官你莫怕,待会有医生助产,很快就好,阿婆一直守着你好不好。”

    阿婆边安慰着她,边同庾扬把她从车上弄了下来,当下送进了急诊室。

    明晃晃的灯光下,周遭的一切像是浮动着的幻影,在官小熊眼前晃来晃去,有人伸手探进了她身下,她猛地倒吸着气浑身哆嗦,就听那人说道:“开了两指,还得等。”

    官小熊浑浑噩噩里被人扶下了产床,扶到休息室里,阿婆和庾扬立马迎了上来。

    宫缩是间歇的,不疼的时候没有半点感觉,疼起来的时候官小熊只觉肚腹下边都要被撕扯开的生痛,这好像给了她哭泣难过的理由,不需要掩饰、不需要捱着,泪水肆无忌惮的落下来,模糊了一切视物。

    疼痛越来越频繁,她再次躺在了产床上,这次阿婆是守在她身边的,一直紧紧抓着她的手。

    可她的另一只手上不知何时输了液,身边也站着一个小护士,每每她疼痛难忍要握紧手心的时候,那手腕就被小护士抓在了手心里。

    胎心不稳,导致暂时无法生产,官小熊很快被输了氧,这么一直折腾着,她倒是浑然不觉,因为那心里都满满塞着许钦珀罹难的痛苦,那痛苦仿佛铺天盖地的袭来,快要比身上的疼还忍受不住。

    可是直到开始生产,切身的生疼才真正开始。

    庾扬守在产房门外,不由自主的踱来踱去,焦急的不得了,又隐约怜惜不已。

    女人生娃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偏偏她身边没一个真正的亲人,即便是这样静静守在门外,也足以叫她心生暖意,可是……偏偏没有。

    在门外清晰的听见她撕心裂肺般的哭喊,甚至能想象到那张虚白痛苦的面孔,庾扬心里乱糟糟的。

    不断的去看时间,不断的去探在门板上探听,可那里面除却产妇的叫喊和医生的抚慰声音,再无其他,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切依旧,庾扬只觉自己是连站都站不稳了,惶惶不安的厉害,他再次把耳朵贴在了门板上,这时一声尖锐的哭腔骤然响起,又透过门板直直要刺穿他耳膜,他心尖上一颤,双腿没由来就发了软,也在这时候,骤然听见了清脆响亮的哇哇声。

    庾扬手臂托着墙壁,嘴角露出个哆嗦的笑容,此时隐约明白了旁人乍为人父时、无法言明的欣喜与感动。

    欣喜这嘹亮的哭声,感动这新生命的奇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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