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会,有人敲门。

    是罗又轩。他穿白色裤子,贝壳粉红色的衬衫,最上面的一颗纽扣是松开的,漂亮的锁骨依稀可见。关凯嘴巴不停咀嚼巧克力,他心里明白,像罗又轩这样的优质男人绝对不是在街上就可以随便见到的。

    他有一股无法形容的优雅。

    “请坐请坐,今天彩姐休息,家里有点乱。”关凯拂去沙发上摊开的报纸杂志。

    罗又轩在空位上坐下,他说:“你找我有事吧?对不起,刚才我没有空。”

    关凯绷紧神经,分外紧张,益发把巧克力抓过来胡乱塞进嘴里。

    “这本来是送给我的吧。”罗又轩笑眯眯地问。

    关凯的脸涨得通红。

    “你怎么收回来了呢!”罗又轩问:“就因为我家里有客人?所以你就不高兴了?”

    关凯沉默不语,他答不上来,但是他的脸犹如七彩霓虹灯一般转来转去变换颜色。

    “怎么?承认自己小家子气了?”罗又轩轻声问。

    关凯坐立不安,一双手不知如何安放。

    他对着罗又轩讪笑,额头冒汗,心虚地想,都说戏子很有一套,果然,如此单刀直入,教人无力招架。

    这个文质彬彬的罗先生,不是柔弱书生,他不简单。

    他叹口气,哀伤地说:“你是不是在想,他们演员怎么那么容易与人混熟,好像全天下都是他们的朋友,虚伪至极。”

    关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他确实是那样想的。

    报社有同事给明星做访问,他有幸目睹整个过程:有女明星说“我吃素,虽然我不反对他人吃荤,但是为了环保,我希望人们不要穿皮草,不要吃鱼翅”,一转身她就披上了貂皮大衣。还有一些男明星,人前与老婆秀恩爱,不近女色,被粉丝标榜为模范丈夫,可是私底下和女助理缠在一起。

    他们都是睁眼说瞎话的能手。上一秒哭哭啼啼,下一秒就可以笑得天真烂漫,越好的演员越是如此。

    而罗又轩就是一个好演员。

    他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我们演戏的还非常聪明呢,擅长读心术。”

    “我不是那个意思……”

    “别说了。”罗又轩眼睛红红的,“关先生,我本以为你跟其他人不一样,现在我才发现,你也是凡夫俗子。”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苍白地笑一笑,“不用道歉,有时候我觉得全世界的人眼光都是一样的。只有彩姐是不同的,她知道大明星也是地球人。”

    “罗先生……”

    “关先生,我先告辞了。”

    他走了。

    这件事没多久自然被彩姐知道了。

    她一边择菜一边置评:“有些男人不仅找不到女朋友,也没有普通朋友,只好整天宅着,不是没有原因的。”

    关凯脚底生滑,打了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不能动弹。

    该死的彩姐不仅不扶他,还在一旁冷笑。

    她说:“要讨厌一个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不能因为他的职业就不喜欢他。轻视别人的职业是很过分的行为,你凭什么?你没人家赚得多,说话没人家有分量,他不偷不抢,没有走歪门邪道,你凭什么轻视他?”

    好一个彩姐,今天改行做女侠了,专门为人打抱不平。

    关凯不服气,“你说得对,我技不如人,样样都比不过人家,可是那又怎么样?我认命,我不嫉妒他,可是选择谁做我的朋友,是我的自由。没有人可以干涉。”

    彩姐的声音小了下去,“谁稀罕跟你做朋友。”

    关凯出了一口恶气,施施然坐在沙发上剪指甲。

    彩姐不肯放过他,继续唠叨:“你不向人家赔礼道歉,你晚上可以睡得着?”

    其实她说得没有错,可是虽然关凯心里觉得愧疚,但他仍不觉自己做错什么。在他眼里,明星依旧是厌恶性职业之一。如果他和罗又轩成为好朋友,没多久就可以看到他和别人逢场作戏,在电视上说一些口是心非的话。

    做人怎么可以这样颠三倒四呢?

    关凯看不惯这种行为,他是保守派。

    现在也好,罗又轩生气了,如果他不上门道歉解释,大家变成仇人,反而心安理得。

    彩姐手脚麻利地做好饭,见关凯频频打哈欠,知道他这几个晚上肯定没睡好,幸灾乐祸道:“看,报应来了吧!”

    关凯恼羞成怒,向她吼:“你再啰嗦我开除你!”

    谁知道彩姐更凶,“那你开除我好了,我才不稀罕,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可是你会做饭洗盘子吗?你会熨衣服吗?你倒是说说看,没了我,你还会做什么!”

    关凯闹胃痛,他痛苦地将脑袋埋在臂弯里。

    彩姐在气头上,哐——地一声把门重重合上,撇下关凯,走了。

    她自然没有被辞退,而关凯一直拖着不肯向罗又轩道歉。

    有时候在楼下的便利店碰到,罗又轩会淡淡看关凯一眼,当他是陌生人一般,使关凯尴尬不已。

    隔阂就是那样产生的吧,由鸡毛蒜皮的小事开始,各自认为自己有理,明明心里内疚,却不肯低头认错,“对不起”三个字仿佛有千斤重,说不出口。然后,越拖越久,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过一阵子就没事了,一笑泯恩仇。

    但结果不是那样的。

    友谊经不起折腾,它是冬天里的一碗热汤,搁久了就会变味;它是夏日里的一块冰砖,放久了就会蒸发。

    关凯是聪明人,他明白这个道理。

    很多悲剧都是因为没有及时解释和沟通而造成的。

    关凯整理手记时对此深有感触,他想,陈易那么爱护家人,他和长子陈家明之间就是缺乏必要的沟通和解释,关系才会越来越僵吧。

    两兄弟之中,更像父亲的,其实是陈家明。他遗传了父亲的野心,凡事不肯低头,倔强的脾气,跟父亲一样不善表达。

    有时候相似的人之间才会引发更多更深的矛盾,因为彼此相互了解,十分清楚对方的缺点和脾性,知道怎么样才能激怒对方。

    关凯搁下笔,他没料到陈志明的经历如此丰富,他越来越觉得,这次调查是值得的。

    他画了一张人物关系图,纪太太这边的线索断了,基本上陈志明的家事也了解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该去找谁呢?根据搜集到的资料显示,陈易夫妇已经去世多年,那么,只剩下朋友了。关凯在纸上写下郑和与郑冬生的名字,也许,可以从他们两个人身上着手调查。

    夜已深,关凯合上记事本,他失眠,吃一粒安眠药才能入睡。

    缺乏睡眠的结果是上班时打瞌睡。

    下午三点,关凯做完公事,单手支着脑袋做冥想状,没一会就加快了眨眼的频率,小鸡啄米般睡着了。

    坐在他旁边的同事桂林以手扣了扣他的桌子,“醒醒,主编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关凯迷迷糊糊地问:“什么事?”

    “沈主编脸臭臭的,估计不是什么好事。”她在脖子前做了个咔嚓的手势,低声说:“你自求多福。”

    关凯搔搔头,去了老沈的办公室。

    “坐。”老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关凯依言坐下,他紧张地搓搓手,“主编,您找我有什么事?”

    老沈和蔼可亲地说:“别紧张,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关凯迷茫地望着他。

    “听说令堂以前是知名化妆师,与很多大牌明星合作过。”

    “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不知道她认不认识一位叫做程实的男演员。”

    关凯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报社要做一个怀旧的专题,需要找他做一个访问。”

    “可是这不是由娱乐版的同事负责吗?”

    “对,但是程实退隐已久,没有人找得到他。”

    关凯明白了。“您的意思是……我尽量试试。”

    “好,我敬候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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