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八十七章
忽利笑道：“哈哈，原来你们汉人就是这样的心狠手辣,能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被烤熟,我也算是见识了！”
言罢手一挥，突厥军再次开始攻城。一队人用布包着手,抬起铁架和队伍一起往前走，到得近了，将铁架放在地上,齐人虽也反击,但许多弓箭手下意识回避这个可怜的妇人。
不得不承认,忽利这一招算得高明。
纪安然虽然不是军中将士,但两年来和将士们一起喝酒吃肉，守城杀敌,彼此之间已是生死之交,那些小兵对她也是敬佩喜爱，俨然和军中人没什么两样。他抓住她的母亲，横加折磨，比折磨普通俘虏更令人愤怒难过和屈辱。
但若他就这么杀了崔氏，在哀痛和愤怒之下，难说齐人会不会爆发出更凶猛的战斗力。人都说哀兵必胜，必然有它的道理。
但这下可不同，士兵们想到城下竖立的是纪安然的母亲，就算上面说了不必在意，也难保不会有所顾忌，心里有一丁点放不开，手下就大打折扣，也就让突厥兵有机可乘了。
两军交战，一个细微的因素有时候带来的影响是超乎想象的。
忽利摩了摩下巴，心中为自己这个天才的点子大感得意，想道：“若是换了我是齐军主帅，此刻该当如何是好？嗯……想来也只有亲手射杀崔氏，解除手下后顾之忧。但，如此一来，此局虽然破了，和那小丫头却算是关系破裂，心生嫌隙了。”即算纪安然如她表现出来的一般心狠手辣，但也不代表对杀母仇人半点怨愤都没有。就算她心里真的没有，乐临却未必敢相信。这丫头本可堪大将之用，但乐临以后恐怕不敢再用之。如若换了忽利，不但不能再用，还要杀了为上。这么想来，就算乐临或者是乐家军中任何一人射杀了崔氏，都还有后效可期。
忽利越想越是得意，意气风发地一挑眉：“还说这座城多么难打，我这就打下来送给父汗！”这些人从前在他面前把乐鸣涛说得多么可怕，还不是躲在城里不敢出来的老头。等他攻进城去，斩了他孙子，再生擒乐鸣涛。
纪安然如何看不出忽利的谋算，心里只恨不得将其剥皮拆骨。她看了乐临一眼，低声道：“你……叫他们不用顾忌……”
乐临低叹一声，提气道：“全军上下听着，全力攻击城下士兵，不许留手！”
士兵们得了明令，手脚微微放开，但突厥兵和崔梨儿离得太近，箭矢误中崔氏，她痛叫一声，从昏迷中醒来，见了周围情景，只险些吓死。
崔氏抬起头，一双形状优美的眼怨毒地盯着纪安然，嘶声咒骂道：“纪氏安然，你贪图嫡位，只认嫡母不认生母在前。弃母不救，看着我被折磨至死在后，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齐军中一片寂然。
纪安然和她相似的双目幽深如潭，沉沉与之相望，默默不语。
崔氏神色扭曲癫狂，继续骂道：“好啊，好啊！你不是一直都盼着我死吗？！我死了，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做你的嫡女了是不是？你不是就想讨好她吗？你不是瞧不起我吗？现在我死了，你开心了，你满意了，是不是？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一颗石弹打过，崔氏本能地偏了偏头，石头从她额角擦过，登时血流如注。
眼看她身上伤口越来越多，但就是死不了，台上众人都不忍再看。
纪安然任她嘶骂，一声不吭。少顷，眼睫颤了颤，冰冷颤抖的手摸到一旁的弓箭。
她的手在握紧弓的一瞬平静下来，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稳稳地端起了弓。
她绷紧弓弦，箭直指崔氏。
城头上众人都惊呆了。
忽利身子前俯，揉了揉眼，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连两军士兵都好似忘记了攻防。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哈哈哈哈哈哈——”崔氏猛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她的声音虽然又尖又高，但被伤痛折磨，此前总带着几分气虚无力，这时这放声狂笑的音量却大得惊人，尖利的嗓音像钢针划在钢刀上，听得人难受无比。
“老天爷，你睁眼看看！你好好看看！”
“纪安然，我死之后，必为厉鬼……”声音戛然而止。
纪安然五指一松，长箭呼啸而去，直直插入崔氏咽喉之中。
这是纪安然从习箭以来，姿势最正，持弓最稳，箭射最准的一次。
一生之中最刻骨铭心的一箭。
崔氏喉头咯咯作响，双目眦裂，血红的眼珠死死盯着纪安然。
亲手弑母！
并且还是当着两军数万人马。
乐临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低低叫了一声：“安儿！”
他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惊痛之中隐隐带着一丝难言的复杂。
纪安然神智似乎一片恍惚，却又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清醒得头疼。
她虽是穿越而来，却是自脱娘胎起土生土长，重活一世。十载共处，如今方知，有些东西，其实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洒脱。
“安儿，你伤口迸开了！快点止血……”
“安儿？安儿？……”
耳边嗡嗡嗡的，似乎有人在叫她，在对她说什么，纪安然听不清楚。也许是适才耗尽内力的原因吧？她觉得全身力气都随着那一箭射了出去，软绵绵站不住。她晃了两晃，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纪安然是被一阵冰凉滑腻的触感弄醒的。
她睁开眼，一时懵懵然，不知今夕何夕。房中点着宁神的熏香，安静宁然，和昏倒前战场上两军厮杀的景象俨然两重天地。
脑海里蓦然浮现出一双和自己相似的眼睛，眸中带着森森恶毒寒意。
纪安然用力闭了闭眼。
“嘶……嘶……”有什么东西在她被子里滑来滑去！纪安然倏地睁开寒星般的眼，从床上一跃而起，抽下悬在床上的剑，挑开被子。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过眨眼的时间。
床上一条拇指宽的金蛇正用蛇尾撑着身子，朝她嘶嘶吐信，血红的小眼睛里似乎显露着对她大惊小怪的不屑。
“小金？！”纪安然惊呼了一声。金蛇摆了摆脑袋，忽然上身绷直，蛇尾用力一弹。
纪安然只觉手腕一紧，低头一看，从前的金镯子又回来了。
“你……你到哪里去了？”纪安然犹恐是梦，轻轻抚摸金蛇，像是怕惊扰了它。
“你若一直在我身边多好？”纪安然见了这条小金蛇，也说不清为什么，就觉得鼻子一酸，好似连日来的酸楚焦虑委屈恐惧都找到了可以发泄的对象，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啪嗒”一滴眼泪砸在金蛇身上。小金一下子抬起头望向她，红红的小眼睛满是不解，像是不明白纪安然的眼睛里为什么会出水，她又为什么要用水珠砸它。
言罢手一挥，突厥军再次开始攻城。一队人用布包着手,抬起铁架和队伍一起往前走，到得近了，将铁架放在地上,齐人虽也反击,但许多弓箭手下意识回避这个可怜的妇人。
不得不承认,忽利这一招算得高明。
纪安然虽然不是军中将士,但两年来和将士们一起喝酒吃肉，守城杀敌,彼此之间已是生死之交,那些小兵对她也是敬佩喜爱，俨然和军中人没什么两样。他抓住她的母亲，横加折磨，比折磨普通俘虏更令人愤怒难过和屈辱。
但若他就这么杀了崔氏，在哀痛和愤怒之下，难说齐人会不会爆发出更凶猛的战斗力。人都说哀兵必胜，必然有它的道理。
但这下可不同，士兵们想到城下竖立的是纪安然的母亲，就算上面说了不必在意，也难保不会有所顾忌，心里有一丁点放不开，手下就大打折扣，也就让突厥兵有机可乘了。
两军交战，一个细微的因素有时候带来的影响是超乎想象的。
忽利摩了摩下巴，心中为自己这个天才的点子大感得意，想道：“若是换了我是齐军主帅，此刻该当如何是好？嗯……想来也只有亲手射杀崔氏，解除手下后顾之忧。但，如此一来，此局虽然破了，和那小丫头却算是关系破裂，心生嫌隙了。”即算纪安然如她表现出来的一般心狠手辣，但也不代表对杀母仇人半点怨愤都没有。就算她心里真的没有，乐临却未必敢相信。这丫头本可堪大将之用，但乐临以后恐怕不敢再用之。如若换了忽利，不但不能再用，还要杀了为上。这么想来，就算乐临或者是乐家军中任何一人射杀了崔氏，都还有后效可期。
忽利越想越是得意，意气风发地一挑眉：“还说这座城多么难打，我这就打下来送给父汗！”这些人从前在他面前把乐鸣涛说得多么可怕，还不是躲在城里不敢出来的老头。等他攻进城去，斩了他孙子，再生擒乐鸣涛。
纪安然如何看不出忽利的谋算，心里只恨不得将其剥皮拆骨。她看了乐临一眼，低声道：“你……叫他们不用顾忌……”
乐临低叹一声，提气道：“全军上下听着，全力攻击城下士兵，不许留手！”
士兵们得了明令，手脚微微放开，但突厥兵和崔梨儿离得太近，箭矢误中崔氏，她痛叫一声，从昏迷中醒来，见了周围情景，只险些吓死。
崔氏抬起头，一双形状优美的眼怨毒地盯着纪安然，嘶声咒骂道：“纪氏安然，你贪图嫡位，只认嫡母不认生母在前。弃母不救，看着我被折磨至死在后，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齐军中一片寂然。
纪安然和她相似的双目幽深如潭，沉沉与之相望，默默不语。
崔氏神色扭曲癫狂，继续骂道：“好啊，好啊！你不是一直都盼着我死吗？！我死了，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做你的嫡女了是不是？你不是就想讨好她吗？你不是瞧不起我吗？现在我死了，你开心了，你满意了，是不是？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一颗石弹打过，崔氏本能地偏了偏头，石头从她额角擦过，登时血流如注。
眼看她身上伤口越来越多，但就是死不了，台上众人都不忍再看。
纪安然任她嘶骂，一声不吭。少顷，眼睫颤了颤，冰冷颤抖的手摸到一旁的弓箭。
她的手在握紧弓的一瞬平静下来，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稳稳地端起了弓。
她绷紧弓弦，箭直指崔氏。
城头上众人都惊呆了。
忽利身子前俯，揉了揉眼，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连两军士兵都好似忘记了攻防。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哈哈哈哈哈哈——”崔氏猛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她的声音虽然又尖又高，但被伤痛折磨，此前总带着几分气虚无力，这时这放声狂笑的音量却大得惊人，尖利的嗓音像钢针划在钢刀上，听得人难受无比。
“老天爷，你睁眼看看！你好好看看！”
“纪安然，我死之后，必为厉鬼……”声音戛然而止。
纪安然五指一松，长箭呼啸而去，直直插入崔氏咽喉之中。
这是纪安然从习箭以来，姿势最正，持弓最稳，箭射最准的一次。
一生之中最刻骨铭心的一箭。
崔氏喉头咯咯作响，双目眦裂，血红的眼珠死死盯着纪安然。
亲手弑母！
并且还是当着两军数万人马。
乐临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低低叫了一声：“安儿！”
他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惊痛之中隐隐带着一丝难言的复杂。
纪安然神智似乎一片恍惚，却又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清醒得头疼。
她虽是穿越而来，却是自脱娘胎起土生土长，重活一世。十载共处，如今方知，有些东西，其实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洒脱。
“安儿，你伤口迸开了！快点止血……”
“安儿？安儿？……”
耳边嗡嗡嗡的，似乎有人在叫她，在对她说什么，纪安然听不清楚。也许是适才耗尽内力的原因吧？她觉得全身力气都随着那一箭射了出去，软绵绵站不住。她晃了两晃，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纪安然是被一阵冰凉滑腻的触感弄醒的。
她睁开眼，一时懵懵然，不知今夕何夕。房中点着宁神的熏香，安静宁然，和昏倒前战场上两军厮杀的景象俨然两重天地。
脑海里蓦然浮现出一双和自己相似的眼睛，眸中带着森森恶毒寒意。
纪安然用力闭了闭眼。
“嘶……嘶……”有什么东西在她被子里滑来滑去！纪安然倏地睁开寒星般的眼，从床上一跃而起，抽下悬在床上的剑，挑开被子。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过眨眼的时间。
床上一条拇指宽的金蛇正用蛇尾撑着身子，朝她嘶嘶吐信，血红的小眼睛里似乎显露着对她大惊小怪的不屑。
“小金？！”纪安然惊呼了一声。金蛇摆了摆脑袋，忽然上身绷直，蛇尾用力一弹。
纪安然只觉手腕一紧，低头一看，从前的金镯子又回来了。
“你……你到哪里去了？”纪安然犹恐是梦，轻轻抚摸金蛇，像是怕惊扰了它。
“你若一直在我身边多好？”纪安然见了这条小金蛇，也说不清为什么，就觉得鼻子一酸，好似连日来的酸楚焦虑委屈恐惧都找到了可以发泄的对象，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啪嗒”一滴眼泪砸在金蛇身上。小金一下子抬起头望向她，红红的小眼睛满是不解，像是不明白纪安然的眼睛里为什么会出水，她又为什么要用水珠砸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