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八十三章
纪安然心念微动,拿起一只弓，笑道：“上次靳将军一箭射落帅旗,好叫我羡慕得紧。今个儿真是运气,碰到忽利亲征，要叫我将那面旗子射下来，可就扬名立万啦。”她大大小小也经历过几场战斗,众人再不将之当做无知小儿。见其兵临城下还谈笑自若，也在心中感叹勇气过人，受此影响,兵士们的神经也微微放松了些。
乐临伸手揉揉她头发,笑道：“靳叔叔精擅骑射，臂力过人，城中除了我爷爷，没人敢说弓箭功夫比他好。你……”他故意将纪安然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揶揄道，“你能把弓拉满么？”
众人哈哈大笑，看纪安然弱质芊芊，一副风吹就倒的样子，竟然想射倒帅旗，别是旗没倒自己倒了吧。熊海威铃眼一瞪：“笑什么笑什么，我妹子本事大着呢！”纪安然露出感动神情。熊海威接着道：“起码也能射到我这里啊！”说着比划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纪安然黑脸。
笑笑笑，笑什么笑！可恶！弓马骑射，她本非一窍不通。纪家女儿到了年纪大多都会学一点，她那时只练了几个月，毕竟有功夫底子，教她的师父还夸她进步神速，颇具天分呢。这两年来，她也有用心练习，虽然不是百发百中，但也颇具准头。臂力的确是弱项，但只要找准方法，是可以运內劲以弥补的，就是损耗较大而已。
纪安然心中颇为不服，暗中渴望能好好亮一手。
突厥大军越来越近，除了纪、乐、熊等内力高强之人，普通士兵也能看清那高高飘扬的帅旗，自觉不再嬉闹。一架架车弩、投石机后士兵就位，乐临银甲长枪，立在城头。尘土飞扬，首先出现在视野里的却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一个下级军官数着那群人的脚步，见进入射程，高喊道：“车弩准备！”
纪安然和乐临却异口同声道：“且慢！”
那群人也在城下高声呼喊：“不要放箭！不要放箭！”
士兵们哗然，惊叫道：“是汉人么？”“好似真是我大齐人！”
纪安然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记得前世看书，历史上蒙古侵宋用过十分阴毒的一招，就是攻城时驱赶宋人俘虏在前，令他们充当炮灰，自己躲在俘虏后面靠近城门。如此一来，汉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通常都会士气大减，失去先机。
没想到，转了一个平行时空，这残忍的一幕会在她眼前上演。
纪安然扭头，乐临冷冷看着城下，面对齐人央求开门的呼喊，眉峰渐渐打结。
“少将军，突厥军队还有一段距离，现在开门，只要及时关上，料来……”熊海威犹豫地开口。
“不行！”陈涛打断他，“突厥骑兵来去如风，冠绝天下，稍有纰漏，咱们这就是自毁长城！”
“不错，”韩慕言也道，“而且你能肯定放进来的全是齐人么，万一有突厥细作混在里头进来，那可后悔莫及。”
不得不承认，他们二人道出了大多数人心中的担忧之处。
熊海威虽然不忍，却也知道利害，大掌握拳，猛捶了一下自己的头盔，骂道：“谁想的这个损阴德的主意，他奶奶的断子绝孙！”他骂了一会儿，眼见突厥兵越来越近，此时不攻便是放他们长驱直入，咬牙道：“将军，那打吧！”
乐临心中天人交战。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下令放箭，但情感上，他无法对那些受尽折磨的汉人百姓下手。
他内力高强，视力也是极好，能看见那一张张惊慌恐惧的脸，后有突厥兵用刀枪逼着，前是近在咫尺的城池，但那扇沉重的城门把生的希望隔断。那些汉人百姓穿着和他们相似的衣服，长着相似的容貌，又是恳求又是绝望地大声叫喊着，求他们开门，求他们救命。
行军打仗最忌优柔寡断，“杀”这一个字，乐临含在舌尖，却如有千钧之重。
他能感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都在等他下令。他知道，这些战士心里也有不忍，也有彷徨，需要一个坚定不移的命令。
“要是爷爷在就好了……”头一次，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希望乐鸣涛在此压阵。
城外突然传来几声尖声哭叫，接着一片鬼哭狼嚎，是突厥士兵开始追杀末尾的汉人。汉人四下逃窜，场景凄惨，连身经百战的老兵也忍不住别过眼去，更有的战士牙龈紧咬，双目赤红。
“开门啊！救救我们！”
“放我孩子进去，求求你们了……”
聚在城门外的人明知希望渺小，却还是嘶哑着声音哀求咒骂，拼命捶打墙门。
乐临闭了闭眼，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手心一暖，转头对上一双乌黑温柔的眼眸。那一瞬间，乐临有种空间倒错的异感，如见青翠远山，如见墨色深海。山岳稳健，透出淡然包容，海浪温柔，有如殷殷鼓励，令他的心微微一震，一暖。
乐临耳根一红，不自在地扭过头，心里满是怪异：“真是见了鬼了，刚才我怎么会觉得像一个长者在看着我似的。”
他重重回握了一下纪安然的手，扬声下令：“开城门——”
“什么？将军，不可……”
将士们愣了愣，有人想劝阻。乐临道：“不可什么？我们保家卫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身后的百姓么？！怎能因‘可能’混入奸细，便不开门救人？”高声点了一队人，长枪一挑，下了城楼。
两道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乐临带着一队骑兵冲出，将四处追杀汉人的突厥散兵杀了个措手不及。
“快进去！”不用他喊，齐人们发现城门开了一小道口子，拼命地争先恐后地往里跑。
突厥士兵想要跟在后头进去，却被乐临率部截杀。领兵将士见势不妙，大喊了一声，士兵们立刻集结阵型。见对方化零为整，乐临不与之硬碰，大呼：“撤！”
他所率领的小队迅速恢复成长蛇阵型，乐临亲自断后。
突厥骑兵涌上，却被乐临拦住，一杆银枪声威赫赫，如惊鸿游龙，当真有一夫当关的气势。
他最擅长的是剑法，不过战场上显然是长枪更易施展，手臂挥舞，将对方一枪一个挑落马下。
牛立康喊道：“少将军，快点进来，须得关门了！”
乐临余光一瞥，见四周一些齐人试图入城，却在突厥马蹄下挣扎求生，咫尺之距遥如千里，大喝一声，横枪一扫，将身前四个突厥战士拦腰划出一道血线。四人惨叫一声，跌下马去。突厥人畏其武勇，一时惴惴无前。乐临趁机驱动坐骑，东戳一下，西出一枪，眨眼便解救了数个百姓，掩护他们进了城。
城头众人轰然叫好。纪安然拍手笑道：“好！好一招横扫千军！这才是真正的扫千军么，可比某些人专欺妇孺的破刀子厉害多啦！”
陈涛脸色一僵，心中大恼，忍了又忍，总算没在这节骨眼和她计较。
城外战局渐渐艰难，在众兵拥堵之下，饶是乐临武功高强，也渐感抵挡不住。
他心中叹了口气，虽然还想再救几个，却知再耽搁下去，小命也要搭上，在众人连声催促下，调转马头进城。
且在这时，却听一声长啸，一道黑影踏着众人肩头疾掠而来，风吹袍展，如鹏举翅。“乐家枪法名不虚传，我来领教！”
乐临只听身后劲风袭来，长枪反手一架，就像背后生有眼睛一样，准确封住来人的刀。
只听“当”的一声金铁相交，马儿长嘶一声，撒开蹄子奔进城去。
那黑衣人哼了一声，左手一抬，对准乐临后心，却听“嗖——”的一声锐响，急忙闪身一跃，袖箭“笃”地一声打在城墙上，掉落在地。
黑衣人先前站的地方不远处斜斜插着支箭，箭尾还在微微发颤。
黑衣人眯了眯眼，抬头，城上的少女持弓而立，一双黑瞳也正紧紧盯着他。
他忽然就忍不住笑了，适才因被偷袭而袖箭失准的恼怒莫名消散，唇形一动，无声地说：“原来是你。”
乐临伸手揉揉她头发,笑道：“靳叔叔精擅骑射，臂力过人，城中除了我爷爷，没人敢说弓箭功夫比他好。你……”他故意将纪安然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揶揄道，“你能把弓拉满么？”
众人哈哈大笑，看纪安然弱质芊芊，一副风吹就倒的样子，竟然想射倒帅旗，别是旗没倒自己倒了吧。熊海威铃眼一瞪：“笑什么笑什么，我妹子本事大着呢！”纪安然露出感动神情。熊海威接着道：“起码也能射到我这里啊！”说着比划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纪安然黑脸。
笑笑笑，笑什么笑！可恶！弓马骑射，她本非一窍不通。纪家女儿到了年纪大多都会学一点，她那时只练了几个月，毕竟有功夫底子，教她的师父还夸她进步神速，颇具天分呢。这两年来，她也有用心练习，虽然不是百发百中，但也颇具准头。臂力的确是弱项，但只要找准方法，是可以运內劲以弥补的，就是损耗较大而已。
纪安然心中颇为不服，暗中渴望能好好亮一手。
突厥大军越来越近，除了纪、乐、熊等内力高强之人，普通士兵也能看清那高高飘扬的帅旗，自觉不再嬉闹。一架架车弩、投石机后士兵就位，乐临银甲长枪，立在城头。尘土飞扬，首先出现在视野里的却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一个下级军官数着那群人的脚步，见进入射程，高喊道：“车弩准备！”
纪安然和乐临却异口同声道：“且慢！”
那群人也在城下高声呼喊：“不要放箭！不要放箭！”
士兵们哗然，惊叫道：“是汉人么？”“好似真是我大齐人！”
纪安然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记得前世看书，历史上蒙古侵宋用过十分阴毒的一招，就是攻城时驱赶宋人俘虏在前，令他们充当炮灰，自己躲在俘虏后面靠近城门。如此一来，汉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通常都会士气大减，失去先机。
没想到，转了一个平行时空，这残忍的一幕会在她眼前上演。
纪安然扭头，乐临冷冷看着城下，面对齐人央求开门的呼喊，眉峰渐渐打结。
“少将军，突厥军队还有一段距离，现在开门，只要及时关上，料来……”熊海威犹豫地开口。
“不行！”陈涛打断他，“突厥骑兵来去如风，冠绝天下，稍有纰漏，咱们这就是自毁长城！”
“不错，”韩慕言也道，“而且你能肯定放进来的全是齐人么，万一有突厥细作混在里头进来，那可后悔莫及。”
不得不承认，他们二人道出了大多数人心中的担忧之处。
熊海威虽然不忍，却也知道利害，大掌握拳，猛捶了一下自己的头盔，骂道：“谁想的这个损阴德的主意，他奶奶的断子绝孙！”他骂了一会儿，眼见突厥兵越来越近，此时不攻便是放他们长驱直入，咬牙道：“将军，那打吧！”
乐临心中天人交战。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下令放箭，但情感上，他无法对那些受尽折磨的汉人百姓下手。
他内力高强，视力也是极好，能看见那一张张惊慌恐惧的脸，后有突厥兵用刀枪逼着，前是近在咫尺的城池，但那扇沉重的城门把生的希望隔断。那些汉人百姓穿着和他们相似的衣服，长着相似的容貌，又是恳求又是绝望地大声叫喊着，求他们开门，求他们救命。
行军打仗最忌优柔寡断，“杀”这一个字，乐临含在舌尖，却如有千钧之重。
他能感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都在等他下令。他知道，这些战士心里也有不忍，也有彷徨，需要一个坚定不移的命令。
“要是爷爷在就好了……”头一次，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希望乐鸣涛在此压阵。
城外突然传来几声尖声哭叫，接着一片鬼哭狼嚎，是突厥士兵开始追杀末尾的汉人。汉人四下逃窜，场景凄惨，连身经百战的老兵也忍不住别过眼去，更有的战士牙龈紧咬，双目赤红。
“开门啊！救救我们！”
“放我孩子进去，求求你们了……”
聚在城门外的人明知希望渺小，却还是嘶哑着声音哀求咒骂，拼命捶打墙门。
乐临闭了闭眼，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手心一暖，转头对上一双乌黑温柔的眼眸。那一瞬间，乐临有种空间倒错的异感，如见青翠远山，如见墨色深海。山岳稳健，透出淡然包容，海浪温柔，有如殷殷鼓励，令他的心微微一震，一暖。
乐临耳根一红，不自在地扭过头，心里满是怪异：“真是见了鬼了，刚才我怎么会觉得像一个长者在看着我似的。”
他重重回握了一下纪安然的手，扬声下令：“开城门——”
“什么？将军，不可……”
将士们愣了愣，有人想劝阻。乐临道：“不可什么？我们保家卫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身后的百姓么？！怎能因‘可能’混入奸细，便不开门救人？”高声点了一队人，长枪一挑，下了城楼。
两道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乐临带着一队骑兵冲出，将四处追杀汉人的突厥散兵杀了个措手不及。
“快进去！”不用他喊，齐人们发现城门开了一小道口子，拼命地争先恐后地往里跑。
突厥士兵想要跟在后头进去，却被乐临率部截杀。领兵将士见势不妙，大喊了一声，士兵们立刻集结阵型。见对方化零为整，乐临不与之硬碰，大呼：“撤！”
他所率领的小队迅速恢复成长蛇阵型，乐临亲自断后。
突厥骑兵涌上，却被乐临拦住，一杆银枪声威赫赫，如惊鸿游龙，当真有一夫当关的气势。
他最擅长的是剑法，不过战场上显然是长枪更易施展，手臂挥舞，将对方一枪一个挑落马下。
牛立康喊道：“少将军，快点进来，须得关门了！”
乐临余光一瞥，见四周一些齐人试图入城，却在突厥马蹄下挣扎求生，咫尺之距遥如千里，大喝一声，横枪一扫，将身前四个突厥战士拦腰划出一道血线。四人惨叫一声，跌下马去。突厥人畏其武勇，一时惴惴无前。乐临趁机驱动坐骑，东戳一下，西出一枪，眨眼便解救了数个百姓，掩护他们进了城。
城头众人轰然叫好。纪安然拍手笑道：“好！好一招横扫千军！这才是真正的扫千军么，可比某些人专欺妇孺的破刀子厉害多啦！”
陈涛脸色一僵，心中大恼，忍了又忍，总算没在这节骨眼和她计较。
城外战局渐渐艰难，在众兵拥堵之下，饶是乐临武功高强，也渐感抵挡不住。
他心中叹了口气，虽然还想再救几个，却知再耽搁下去，小命也要搭上，在众人连声催促下，调转马头进城。
且在这时，却听一声长啸，一道黑影踏着众人肩头疾掠而来，风吹袍展，如鹏举翅。“乐家枪法名不虚传，我来领教！”
乐临只听身后劲风袭来，长枪反手一架，就像背后生有眼睛一样，准确封住来人的刀。
只听“当”的一声金铁相交，马儿长嘶一声，撒开蹄子奔进城去。
那黑衣人哼了一声，左手一抬，对准乐临后心，却听“嗖——”的一声锐响，急忙闪身一跃，袖箭“笃”地一声打在城墙上，掉落在地。
黑衣人先前站的地方不远处斜斜插着支箭，箭尾还在微微发颤。
黑衣人眯了眯眼，抬头，城上的少女持弓而立，一双黑瞳也正紧紧盯着他。
他忽然就忍不住笑了，适才因被偷袭而袖箭失准的恼怒莫名消散，唇形一动，无声地说：“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