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塚是接到忍足的电话才赶过来的。

    电话里,忍足只对手塚说了一句话:“如果还想要你的妻子,现在就来xx婚纱店。”话落,忍足没有给手塚反应的时间,直接就切断了电话。

    手塚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可还是二话不说地赶了过来,直到看到沙发上对着杂志在流眼泪的汐见,他忽然就明白了忍足会打那通电话给他的用意。

    他不懂女人,却有在努力地去懂他的妻子,可以说,很多事,只要用了心,要理解起来,并不会那么困难。

    只是,他是个慢热的男人,理智大于感情,在他心里,责任永远排在第一位,于是,很多时候,会给人过于冷静的错觉,毕竟,他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镜片后的眸底,表面上不会有太多的波动起伏。

    他和汐见,说穿了,其实就是两个陌生人,他不了解她,而她……也从未鼓起勇气真正和他亲近过,他们两个,仅仅靠着从旁人那里获悉的一知半解去揣摩对方,谁也没有主动向谁跨出第一步,如此一来,又该怎么去亲近?怎么去了解?

    她为了他痛苦,而他,并不知该如何去抚平她的痛苦,在状似合适的性格下,他们之间存在着太多的问题,太多的隔阂,并不是只要努力了,就能化解。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忍足和迹部看得出他们之间的症结,偏偏,身为局外人,他们谁也插不上手,因此,之前的迹部才会直接对手塚下猛药,用离婚来迫使手塚正视汐见想要的感情,可惜,命运弄人,一次意外,十年前后的灵魂互相调换,现实偏离了最初的轨道,一时间,除了他们自己,再没有人能知道故事最后的结局。

    那一天的汐见,埋首在手塚怀里哭了很久,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手塚也没有问她哭泣的原因,他们最终并没有留下来拍照,而是在和忍足他们打了一声招呼后,离开了婚纱店。

    离开婚纱店,汐见垂着头,颇觉丢脸地跟在手塚的身后。

    手塚往前走了两步,很快就停了下来,回过头,沉默地看着缓步跟在他身后的汐见。

    在离手塚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汐见无意识地顿住脚步。

    她垂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不敢去看面前的手塚。

    他看着她的头顶,无声地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犹豫了半秒,伸手拉过汐见的手。

    被手塚握住手的那一刻,汐见有片刻的心跳加速,错愕地抬起头,她望着面前表情淡淡的男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手塚没有解释自己的行为,淡淡的一句:“走吧!”自然地,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每次看到他的背影,我真的很想上前,从后抱住他,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告诉他,我喜欢他,甚至,很爱他,我想扑进他怀里撒娇,想让他对我笑,告诉我,他也喜欢我,我想和他生个孩子,我们讨论孩子的名字……可是,我不想为难他,不想我们之间的感情在我的任性中被磨平,一辈子很长,而人的耐心有限,我想慢慢储存我的任性,等到我们老了,再拿出来,一点点,省着慢慢用。”

    他没有偷看别人**的癖好,可是,前几天的某个深夜,他端着牛奶推门进到她的卧室,她趴在桌上,安静地熟睡,眼角挂着一滴泪珠,日记大咧咧地摊在那里,他把牛奶搁在一旁,不经意地一眼,一目十行,清楚地看到了她当时在日记本上新留下的字迹。

    像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抓住了他胸口的某个地方,很陌生的感觉,有一点点的心疼。

    他想告诉她,你并不需要看着我的背影,也无需储存你的任性,因为,他们是夫妻,包容妻子的任性,是丈夫的责任,只是,这些话,他也知道,她或许并不爱听,似乎每次当他提到责任,她的眼睛就会黯淡,然而,除了责任,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遂他最终选择沉默,直接牵起她的手,用行动告诉她,他心里的想法。

    他承认,他对她并没有太多暧昧的想法,可是,他并不排斥和她在一起,她和别的女生不一样,至于不一样在哪里,他还没有时间去深思。

    他不喜欢她的泪,同样,他也不喜欢她强装的微笑,他希望她可以快乐,也愿意尽自己的努力去做能让她快乐的事——也许他没有谈过恋爱,可该怎么谈恋爱,他还没有那么一无所知。

    因此,后来的他,带她去了游乐园。

    夕阳西下,游乐园里的人并不是很多,他一路牵着她的手,坚定的力道,温暖的掌心,她的脸微红,好几次偷看他的侧脸,张张嘴,想问什么,却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问。

    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有点没有情趣地回过头来,问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擦干脸上的泪痕,笑:“没,什么都没有。”

    他不再说话,只是有意识地放缓了自己的脚步,和并肩走在一起。

    游乐园里,三三两两的年轻情侣,他面容严肃,没有太多表情,她微微笑着,放松愉悦。

    她开始没有问他要带她去哪里,直到看到游乐场的标志,才反应过来。

    她觉得有些奇怪,几次张嘴,还是没有出声问他为什么。

    是心血来潮吗?

    但是,在汐见看来,心血来潮这样的字眼,并不适合套用在手塚身上。

    那么,是策划已久吗?

    她想起自己前几天有不经意地向他提过,什么时候可以带她去坐一次摩天轮,当时,他淡淡地“啊!”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倒是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自己是开玩笑,要他不要放在心上。

    她没有要他放在心上,他却有记在心里。

    黄昏下,摩天轮沿着轨迹缓缓地转动,漫天的晚霞,沉淀了白日的喧嚣,有一种逢魔时刻的美。

    她坐在摩天轮里,看着外面的风景,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传说一起坐摩天轮的恋人,最终会以分手告终,可是,如果他们在最高点亲吻,就能打破诅咒,永远幸福地走下去。”她眺望着窗外,喃喃自语似地开口说话。

    他坐在她的面前,和她看着相同的风景,安静地不发表任何言语。

    “我知道,那些传说,很多时候,只是别人编织的一个梦,浪漫却没有真实性,可是很奇怪,我总是愿意去相信,有人说,折一千只纸鹤,就能实现一个心愿,我试过;折满一盒星星,愿望就能成真,我也做过……小景说,只有没有自信的胆小鬼,才会寄希望于这些不华丽的东西,我没有反驳他,因为我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手塚说这些话,可能是两人独处的气氛太好,沉默的手塚就像一个最好的倾听者,给了她想要倾诉的冲动。

    “也许,现在的我没有这十年来的记忆,忍足他们告诉我,我们是相亲认识的,但我明白,就算真的是相亲,我们之间……也绝对不是偶然。”她扭头看向他,他安静地听着,神情平静,镜片后的眸光,落在夕阳的光线里,朦胧不清。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对你有了那样的感觉,似乎,是我刚转进青学的时候发生的事,你坐在教师办公室里在排初赛表,神情专注,左手握着笔,那并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却是我第一次,清楚地看见了你,自那以后,我发现,自己的目光再也无法从你身上移开。”她向他回忆起往事,算是告白吧?可真正说出来后,她发现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尴尬不自然。

    他垂着眸,认真地听着,心情有一圈圈的涟漪轻柔地荡漾开,随着她的诉说,他的记忆里,一幕幕零碎的片段,如尘封的照片,一张一张,无意识地掠过。

    他回忆起自己对她的第一印象,甜甜的梨涡,甜甜的笑容,眼神纯净,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

    他没有过多留意过她,可是,来自十年前的他,对她的记忆虽然模糊却并不是那么一片空白,他记得她的笑容,记得她每次见他时,礼貌的寒暄。

    “我很想找机会告诉你我的心意,但我知道,十年前的我们,负担不起爱情的重量,就算告白了又怎么样?就算互有好感又如何?我没有把握也没有自信,总觉得只要站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你的背影,偷偷地幻想着就可以满足,直到……”她顿了顿,鼓起勇气看着他,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嫁给你,也从来没有想过能和你组成家庭,记忆遗失得太突然,但在最初的不安过后,我很快变接受了现在的身份,可是,真正面对你的时候,我又有些不知所措,而你对我……也是不自然的吧?我不知道出了车祸的你,丢失了哪一部分的记忆,从你的眼神中,我知道,你对我,也是陌生的吧?”这句话,她问得小心翼翼。

    咚咚咚,她的心跳如擂鼓,紧张、忐忑,却又下定了某种决心,坚定、有力。

    他听到了她的心跳声,看到了她微红的脸颊,当然,也没有错过她晶亮的眼神。

    你对我,也是陌生的吧?

    他不知道,她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说出这句话,一时也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的答案。

    抬头看向窗外,摩天轮匀速上升,他们所在的格子,即将达到最高点。

    “传说一起坐摩天轮的恋人,最终会以分手告终,可是,如果他们在最高点亲吻,就能打破诅咒,永远幸福地走下去。”

    恍惚中,他想起了她坐上摩天轮时,说的第一句话。

    “其实,我并不相信所谓的诅咒……”他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她,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没有反应过来,而他,伸手拉过她的手腕,微微一用力,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她猝不及防,落进了他的怀里,愕然地抬起头。

    摩天轮在最高点停住,夕阳绽放出最刺眼的色彩,可是,很意外,她却能清晰地看清楚他镜片后的眼睛。

    淡淡的流光溢彩,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里,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冷若冰霜。

    “可是,如果那是你想要的,那就不要大意地继续坚定地去相信吧!”话落,他在漫天的霞光里,缓缓地低下头,轻轻地,吻上了她微张的唇……

    夕阳漫天,艳丽的颜色铺满海平面,波光粼粼,倦鸟归巢,游乐园里的音乐喷泉冲天而起,年轻的男男女女在喷泉外相拥,最顶端的摩天轮在片刻的停留后,一点一点,继续沿着既定的轨迹往下降落。

    暧昧的空间,灼热的呼吸,隐隐约约,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首滨崎步的《endless sorrow》——

    如果我一个人是孤独的

    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希望

    即使如此

    我还是要继续前进

    请你过来牵起我的手

    ……

    如果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相信

    如果这里已经充满了绝望

    请倾听我的祈祷

    在这个满是折翼天使的时代

    如果你失去翅膀

    如果我只有一个翅膀

    请让我们一起同行

    ……

    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她的泪,滑进他的唇里。

    他尝到了苦涩的味道,心脏,一瞬间的闷痛,她的绝望,清楚地传到了他的心底。

    每个女孩都是天使,同样,一旦天使落泪,便会坠落凡间。

    我喜欢你,没有原因,没有预兆,莫名其妙,就那样喜欢了,逃不掉,躲不开。

    你呢?你喜欢我吗?

    不一定要深爱,只要一点点的喜欢,哪怕只有眼泪般大小的一点点,也可以让我勇敢地继续走下去。

    你喜欢过吗?有过吗?

    如果没有,那么,这个吻又代表什么呢?责任?婚姻?束缚?

    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变得那么可悲?可不可以不要让我那么绝望?

    知不知道,乞求而来的感情,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

    她流着泪,睫毛在颤动。

    他松开她的唇,无意识地拉开和她的距离。

    她睁开眼睛,习惯性地弯起微笑,笑中带着泪,轻轻地对他说:

    “我们离婚吧,手塚君。”

    还没有开始,她就已经预见了绝望,他的感情太少,而她,已经开始贪心地无法满足于变成他的责任。

    当爱一个人爱到苦涩大过了喜悦,再继续,便是万劫不复。

    她……只想自私地保护自己,在还没有完全陷进去之前,保留下一点点纯粹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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