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过,除了身娇体贵些的抱怨抱怨天气浓重的消毒水味儿,这场疫情好像被完全隔绝在了花解路附近的大学城外。

    平时比张诚闹腾,比叶海飞调皮的丁一越来越蔫头耷脑提不起精神,因为他妈妈已经十天没有给他打电话了,一天跟白冶和东方念叨几百遍的“杳无音讯”,抽着鼻子的下一秒就给你一句哑得快哭的“杳无音讯”,你能怎么办。

    嘀嘀嘀,这是丁一又在拨号码……嘟嘟嘟,这是丁一又打不通。

    “呜……明天就是我生日了,我妈呢,我妈呢?”一只手盖在眼睛上哭了,任白冶怎么拉都拉不开。

    一旁的东方皱着眉头,脸上挥不散的同情,那么疼丁一的丁敏娟能十天不联系他,多半是出事了,她服装品牌的创始地就是病源x港,似乎把丁一骗回学校隔了不久就因事去了那儿。

    “别哭了,再想想办法,你爸,不是你不是还有一个舅舅吗?”

    丁一兔子一样拿开手看了一眼白冶又马上把眼睛盖上了,“我舅舅常年世界旅游,我根本找不到人。哥,怎么办,我心里好慌好怕。”眼看着又要哭开了,白冶对东方一使眼色深吸了几口气拿起手机就飞快跑了出去。

    东方看着来回扇动的门上贴的那张旧地图,恍惚间眼前流转过一张棱角深邃的脸,那双深情似海的蓝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学长,你怎么了?”丁一又揭开眼睛看了一回,看见东方魔障了似的,表情隐隐还带着痛苦就怯怯地问了一句。

    拿纸巾胡乱擦了擦丁一的鼻涕,回神的东方把着他双肩认真地说:“乖别多想,会没事的,大家都会没事的。”

    里面的心疼让丁一又湿了睫毛,一把抱住东方的腰又要哇哇大哭,被东方一声震住。

    “闭嘴!再哭你妈不要你!”,“都是大男人了还这么哭像什么样子!”

    安顿哭坏的丁一睡下以后,白冶拉着东方走到阳台上,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韩严已经派人去x港了……从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她在”,“她在维尔斯亲王医院。”

    东方向后倒了一步,嘴唇蠕动艰难地问:“确认感染了?”

    白冶蹲在地上烦躁地抓扯自己的头,“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丁一才刚十八岁,他会恨死自己的,他也”,“……不能没有妈妈,他连他爸的样子都没有见过,他不可以没有妈妈的。”

    阳台门里白冶的椅子向里轻轻滑了一下出一声戛然而止的响音,但外面山雨欲来的两人都没有听见。

    第二天丁一揉着眼睛醒过来,手像往常那样伸在肚皮上挠痒痒,大张着嘴打哈欠,半天突然皱着比别人都稚气的脸要哭不哭地喊一句“杳无音讯,我再也不理她了!”

    一直心事重重的白冶搓了好几把脸皮才能摆出一个稍微正常些的表情,把早餐放在他面前,踢他一脚,“还不快去刷牙洗脸,等着我伺候呢?没大没小。”

    丁一满脸不高兴地离开又满脸不高兴地回来,脸上还有没洗干净的绿牙膏,再怎么掩饰,眼圈的不正常,白冶只看了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合着这傻瓜什么都知道了。

    你他妈,你他妈,对我们演什么?

    接下来一整天,白冶打电话订了一个特别大够二十几个人吃的蛋糕,就甩开手丁一走到哪儿跟到哪儿,上厕所也蹲在他隔间外面赖着。

    东方的水果摊子托给了那名还算老实的贫困生,接替白冶联系本市尚氏国际的驻地总经理韩严。

    丁一老老实实的肚子饿了就叫饿,无聊了就上去踢了两场球,头上都是草丝乖乖让白冶挑出来,但更多时候还是跟往常一样盯着手机呆,好像要把方方块块的手机盯出两个洞似的。

    “哥,快六点了吧?”丁一说完转过来看拉着他出来散步的白冶,皱起小眉头,“你们今天都怎么了?干嘛一直跟着我?”

    白冶凌厉地扫他一眼,那孩子立马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指着远处的情侣转移注意,“我妈喜欢那种女孩子,长直她说内在坚强自立会照顾自己照顾别人,圆脸旺夫什么的。”

    “不过我喜欢的是你这种脸型的,瓜子脸很温柔的感觉。”

    丁一自顾自说起来就没有停下来,白冶越听越难过手里的树枝什么时候折成粉末都不知道。诚然,丁一已经被丁敏娟宠坏了,完全宠坏了,他需要一个能看对眼的老婆,丁敏娟需要一个自己死后还能好好照顾他儿子的儿媳妇,白冶不能评价她的做法是对是错,但是母爱如山,他见过他们母子在一起的样子,丁一长得再大,在她身边的时候都天真地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童,天真可爱的画面拉长了暖暖夕阳的斜影。

    但是现在这种温情却……

    “哥你又走神了,我们回去吧。”不知不觉间他们就走到了操场外,丁一说完脚步一转自往回走了过去,白冶紧跟而上。

    看着比他矮大半个头,顶着被削得厚厚的头的男孩子,心里烫地像茶壶盖一厘米之下即将沸腾的水,要做点什么一定要做点什么!

    “丁一我”“嗯?”

    他根本不想听,他一点也不想听,白冶拉住他手臂的时候他抖得不成样子还要强自镇定地做出疑问的表情。

    真傻。

    把丁一从两米高的防护墙上扯下来的时候,白冶清醒地像一头猎红眼的狼。

    “给我下来,我绝对不会让你出去!”

    “放开我,放开我,我讨厌你们,我恨你们,放开我,我要去见我妈,她要死了,她要死了,你知不知道我妈要死了”而丁一就像被狼逼到死角的张牙野兔,毫无理智地攻击一切。

    白冶好看的脸,脖子,被他抓伤了一片,夜幕下辽阔的操场外围只有他们两个人,狂的丁一一边嘶喊一边尖叫,几次让他爬上去又被白冶强硬地拉回来,“我死也不会让你出去。丁一你应该知道你妈的用心,她为什么不联系你?就是害怕你会像现在这样,她还没有死,针已经送过去了,你相信我!”越喊越咆哮,划破天际的那一声狮子悲吼的声音让丁一死去般倒在地上,“我好难过,哥救救我,我好绝望”

    爬行而来的绝望引而万劫不复的痛苦,像看着自己在一片骨灰惭色中死亡,丁一整双眼睛都黯淡了,里面映不出白冶的倒影。

    看着丁一深深陷进泥土挣扎的手指,上头渗出来的鲜血刺痛了白冶,“丁一你别这样,我看着你这样,心里不好受。”

    操场上不时吹过一阵盖一阵的凉风,丁一睁着的眼睛只是对着黑蒙蒙的天空,没有在看,被眼泪淌湿的头翘在一起,越哭越小声了。

    对于丁一这样的孩子哭泣才是表达伤心难过的正确方式,如果连哭都哭不出来了,谁都不知道他的心已经被碾碎成了什么样子。

    白冶脑子里想都不敢想谢玉兰出事的画面,自己会怎么样……如果她以后再也不会笑着捶他的后脑勺,再也不会把好吃的放在他转头就能勾到的地方,楼梯上再也不会有她走下来温柔端庄的影子,再也见不到她挽着父亲贤淑安然的样子,他们一家人再也照不到一张合影,再也……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丁一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他小你怎么也不懂事!白冶!你会害死他你知道吗?”东方吭哧吭哧地冲着缩头缩脑的白冶咆哮,边上站着抱着手机在跟他妈讲电话的丁一,一会儿哇哇大哭,一会儿又笑地跟得了糖果的傻子一样。

    不怪东方如此愤怒,他赶到的时候,白冶这个叛徒正举着丁一的屁股把他往墙外送。

    目眦欲裂一声暴喝,“把他给我拽回来!”

    白冶被吓得一抖,手里一轻丁一已经跳到了墙外。

    “回来!”

    丁一一只手用力地抓着漆了绿油漆的铁栅栏,看着里面的白冶和东方摇头,不争气的眼泪在圆圆的大眼睛里不断汇聚,他说:“我要去见我妈了,学长”抬头看看墙上坐着的白冶,“哥”

    “你们保重。”

    眼看着丁一拔腿就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那一瞬间白冶不知道从东方握紧的手机里读懂了什么,就着站在墙上的姿势人已经翻了出去,使出吃奶的劲很快就把丁一按在了地上。

    “放开我,你放开我,你答应放我走的,呜呜呜呜。”丁一自知压在他身上的白冶不会松手又绝望无力地哭了起来,像个不懂反抗的孩子一样缩在地上。

    跟过来的东方人还在后面手机已经举到了丁一的耳边,吼:“你听!你听啊!”

    “我知道错了,我,我,我就是”自知理亏的白冶揪着乱蓬蓬还飘着乱草的头跟东方道歉,后者半点不动容,几次欺近要把他毒打一顿似的,整张秀气的脸上都散着怒色,瘦弱的身子颤抖得不能自已。

    “你他妈有脑子吗,我要是来得不及时,你是不是就跟着他走了?人命关天你他妈知道吗?你早晚会被你的同情心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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