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岚清何等聪颖之人,回家后他前后推断一番,几乎差不多可以出来一个自己觉得解释得通答案,那就是安承少那臭小子背叛了绣忆,而绣忆显然忘记了安承少也或许是假装忘记,至于苏锦源和绣忆是怎么回事,他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苏锦源有了欢忘记了旧爱。

    只是……

    两日后清晨,街头巷尾几乎传遍了许绣忆被休事情,而许绣忆被休原因是--善妒,因不满丈夫娶妻,所以几番虐待姨娘,非但如此,还顶撞婆婆,苏家老太太会住庵堂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许绣忆夺了当家权利又多半压迫所以气住了庵堂图个清静。

    这些简直是放屁,是空穴来风,信口雌黄,许家人是如何都不相信许绣忆会做出外界传闻这等事情,所以,他们打算当面问许绣忆个清楚,好给许绣忆讨回公道。

    只是许绣忆给回答,简简单单几个字。

    “就是和外面说那样。”

    许唐宇当场跌坐了椅子上,颤声道:“绣,绣忆,怎么可能,你那样乖巧孝顺孩子。”

    许绣忆不想过多解释,外头那些谣言其实都是她花钱雇人传出去,当时她就想过后果,或许她京城再没有颜面呆下去,或者娘家人会赶走她,但是这些都是她对苏锦源亏钱。

    这是她必须为苏锦源做。

    所以,她回答,不得不伤许家人心。

    “爹爹,女儿给您丢脸了。”

    “你……你……”

    许唐宇捂着胸口,女儿被休已是天大掉脸事情,如今这被休离原因竟是如此,他当真是连上朝都不敢去上了,只怕人家指着他鼻子说他教女无方。

    眼看着他气晕过去,许岚清忙上前一把搀住他,急声道:“爹爹,喝点水,喝点水。”

    “我还喝什么水,我直接去喝药算了,绣忆啊绣忆,你真是让爹爹是失望了,你那么好一个孩子,到底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大着肚子被人给休了,还是因为你自己作孽被人休了,气死我了,呼,岚清,扶我回房休息,我是管不了这丫头了,她翅膀硬了,她厉害了,她连婆婆都敢对付了,我这个爹……”

    “爹爹你就少说几句吧。”

    许岚清绝对不认为是这样,以他对许绣忆了解,许绣忆断然不会做出那等事情来。

    听见许唐宇如此说许绣忆,他听颇为难受,打断了许唐宇话。

    许唐宇也真正是气说不出话来,许岚清搀扶下,一步步出去,一眼都没有回头看许绣忆。

    许绣忆知道,她必定让许唐宇失望极了。

    许唐宇走后,她一直跪地上,直到钟雅琴进来,一把搀起了她。

    “绣忆,地上凉很,你怎么就这样跪着。”

    钟雅琴肚子又见长了,人家怀孕长胖,她倒是瘦了一大圈儿,大约是吐厉害吧。

    许绣忆跪双膝有些酸麻,钟雅琴搀扶下坐回了椅子上,钟雅琴忙给她倒了杯水,一握水杯是冷,又对屋外吩咐:“来人,去倒些热水来。”

    “不用了,嫂子。”

    许绣忆伸手阻挡,钟雅琴握住了她手,惊道:“丫,怎么这么冷,绣忆,你这又是何苦呢,你可不可以告诉嫂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外头传那样。”

    “哎,罢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你,你这身子凉,一会儿若是着了风寒孩子大人都受罪,来,先回房去,躺会儿,不管外头怎么说,爹爹生气归生气,也还是派人来找我过来看看你,他心里终归是放不下你,气过了就好了。”

    许绣忆鼻子一酸,她原本以为会被赶出去,至少,至少许家还愿意收留她。

    她心里有着无限悲怆,这些悲怆不知道是从哪里来,似乎心底里露了一个洞,那些悲怆都是从那个洞口里冒出来,可是她却看不清那个洞中到底有什么东西。

    那些悲怆里,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感觉,这感觉不是苏锦源给她,事实上还是她主动离开苏锦源。

    这感觉也不是许家给她,她不知道这种被抛弃感觉是谁给她。

    头猛然有些疼,有些破碎影像脑海中闪过,朦胧中听见有个声音说:许绣忆,我不过是和你玩玩。

    “啊!”那一阵痛楚来那般剧烈,吓钟雅琴慌道:“绣忆,你怎么了,绣忆?”

    “头好痛,好痛。”

    “怎会头痛,来人呢,去请大夫,去,绣忆,绣忆你别吓我,绣忆。”

    许岚清正推门而入,见得许绣忆抱头痛哭倒钟雅琴怀中,他疾步上前,一把抱住了许绣忆肩膀:“绣忆,怎么了绣忆?”

    “绣忆她说头好疼。”

    “怎会这样,绣忆来,先回房,雅琴,让人去请大夫。”

    “去了去了,赶紧把她抱回去,把这个披上。”

    钟雅琴解下自己披风,许岚清看她一眼,启口,客气吐了两个字:“谢谢。”

    钟雅琴一怔,只是回了一个牵强笑容,忙将门全部打开,容许岚清通过:“赶紧送绣忆回房,我去门口等着大夫。”

    “有丫鬟就行,天这么冷。”

    “啊呀你别管我了,赶紧去,客厅这里太冷了。”

    钟雅琴说完,疾步往门口去,许岚清看着她瘦弱背影,眼底一片复杂。

    *

    保宁堂,苏锦源正捣药,许绣忆离开了两日了,这两日他睁开眼,闭上眼,呼气,吸气都是许绣忆身影,即便她那般可恶陷害了苏锦郁,还说出那一番绝情到让人发指话,可是苏锦源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

    “三爷,三爷……”有伙计耳畔喊他,也不知道是喊了多久,他才恍然缓过神来。

    “什么事?”

    “外头传沸沸扬扬,您听说了吗?”

    是柜面上一个老伙计,苏锦源面前说话算是比较大胆。

    苏锦源道:“传什么?”

    “说是三奶奶被休是因为她善妒,屡次对姨奶奶下毒手,您看不下去了所以休了她。”

    “什么?”手里捣药杵差点掉落。

    老伙计看着苏锦源吃惊表情,颇有些好奇:“难道不是吗?外头还不止这样说呢。”

    “还说什么?”

    “还说三奶奶被休离,不仅仅是因为犯了七出之罪中妒忌,还有犯了七出之罪中不事姑舅,说是三奶奶不孝顺老太踢啊,还把老太太气去住了庵堂,可是三爷老太太不是因为家里头闹鬼自个儿搬去庵堂吗?”

    “这些都是谁传出来?”

    “整个我也不知道,反正现街上都这样说呢,人人都说三爷你这妻休得对,三爷你都没听说吗?”

    苏锦源丢下了捣药杵往外,迎面碰见一个老客人,见到苏锦源就连声说了三句恭喜。

    “恭喜恭喜恭喜,如此恶妻,不要也罢,三爷你真是英明啊。”

    苏锦源面色一青,那人似意识到自己说错什么了,忙闭嘴。

    苏锦源站街上,有几个人朝着他这个方向看来,虽是窃窃私语却并不知道收敛点儿声调,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苏家三爷怎么会娶那样一个妻子,婚夜就没碰她,你们说是不是别人穿过破鞋,三爷发现了所以恼羞成怒,不然有什么理由婚夜丢下妻子去找窑姐,听说那三奶奶还是个大美人儿呢。”

    “这三奶奶一看就知道是个泼辣角色,你看苏家二爷叫她整,她先是把苏家二爷和大爷赶出去,然后还想着办法要除掉苏家四爷,她大概是想独吞苏家财产。”

    “我苏家银行还存了一点儿钱,我得赶紧去拿出来,或许当时她只是想开那个骗钱,这会儿她被休了,这些钱还不知道有没有着落了。”

    “……”

    “……”

    一句句,一声声,刺痛了苏锦源耳朵。

    “不是,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他大喝一声,周遭一片寂静,他几乎是怒吼着,大声道:“不是你们说那样,绣忆她……”

    “相公。”

    一顶软轿停苏锦源面前,从轿子里下来一个温婉柔和女子,只是左边眼角有个明显淤青,边上人又开始指指点点。

    “可怜啊才进门几天,被打成这样,这苏家三奶奶,活该被休。”

    唐梦闻言蹙眉,转身看向那些乱说话人,道:“这是我自己撞,你们胡说什么。”

    “脸都打,不知道别处伤成什么样儿了,看她一瘸一拐,是给打瘸了吗?”

    “你们,你们胡说,这是成亲前一夜我自己扭伤,今早上又不小心拐了一下,旧伤复发,你们胡说什么?我家姐姐不是这样人,相公,你看她们都胡说什么。”

    对于她辩解,那些人只当她是善良想替许绣忆掩饰罪行,一个人用同情眼神看着她,唐梦是受过许绣忆恩,外头传闻丫鬟都来汇报给她了,所以她才会来保宁堂,没想到街面上都把许绣忆说成这样了,她心里替许绣忆觉得不公,气急败坏想要说明,可是这些人根本不听她。

    先入为主概念,让他们已经认定了许绣忆被休是因为犯了七出之罪。

    眼看着围观人越来越多,苏锦源脸色冷然一片,反身进屋,喝道:“不做生意了,给我关门。”

    “是,三爷。”

    几个伙计七手八脚把门板上好,苏锦源面色铁青进了内室,唐梦紧随而入,黄昏下房间,日光余晖落地上,斑将窗花影子拉修长,还有那负手站窗口苏锦源影子。

    “相公,他们这些人怎么可以这样说,真是气死人了。”

    “是不是你?”

    苏锦源冷声问道,唐梦一惊,旋即委屈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怎么会是我,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苏锦源其实也知道,不会是唐梦,唐梦受恩于许绣忆,她完全没有理由放出这样谣言。

    如果不是唐梦,那后可能人即使苏锦郁,可是苏锦郁自从知道了他和陆羽儿婚事是被陷害,一直郁结心头不得舒缓,许绣忆离开第二天早上他就出城散心了,应该也不可能。

    到底是谁放出这样谣言,如此一来,算是彻彻底底将许绣忆推入了一个万劫不复境地,毁了许绣忆一切。

    “相公,真不是我。”

    见苏锦源不说话了,唐梦忍着满腔委屈小心翼翼道。

    苏锦源颇为烦躁:“你别说话,出去。”

    “相公!真不是我,我敢发誓,用生命发誓,我怎么会做这样事情陷害姐姐,姐姐虽然可能是利用我,可是她曾经对我那么好。”

    曾经对我那么好。

    苏锦源一怔,脑子里不断盘旋是许绣忆对他好,他疲惫无力时候都是她陪伴他身边,他痛苦无依时候是她给了他温暖怀抱,曾经许绣忆对他那么好,甚至每次拒绝他靠近后眼底里总是有那么多愧疚之色,就好像是难过伤害了他一样。

    “会不会是……”苏锦源转向门口,“……我要去找她。”

    “相公,你要去哪里?”

    “许家。”

    苏锦源不会忘记许绣忆离开那天就说过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她苏锦源忘恩负义有了欢忘记旧爱,要毁了他,毁了他名声,就算她是慢了一步还来不及放出这些话去外头对她不利谣言就四起了,那许家呢?

    被如此冤枉了她怎么可能不去找她父兄哭诉,许家人为什么迄今为止没有上门来找他麻烦拷问是不是他乱放谣言。

    简单推算一番,一切就是再明朗不过。

    许绣忆要毁了,竟是她自己。

    如果不是她自己放出谣言她不会到现满城都传沸沸扬扬,却不采取任何行动。

    以护国公府邸威严以及和官府关系,要抓出那个传播谣言人还许绣忆一个清白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归根结底,许绣忆不追究,甚至连整个许家都没有追究那只可能是一个愿意,一切谣言都是许绣忆自己放出来,并且对许家人承认了她就是谣言里传那样。

    她怎可以如此,她到底要怎么样?

    苏锦源疾呼往外,唐梦后面紧追,终究被他甩下,气喘吁吁站街道中央,听着周边人指着她满目同情对许绣忆责骂讨伐,再看着苏锦源远去背影,她不知道头脑怎么一热,居然忽然拐倒了身子,跌坐了地上。

    “丫,苏家姨奶奶,你这是怎么了?”

    “脚好疼。”

    “这是被打有多疼啊,哎,来来,我搀你回保宁堂。”

    这一次,唐梦没有再选择气急败坏解释。

    其实从许绣忆离开那刻起,她就开始贪心了。

    可是许绣忆离开却好似带走了苏锦源魂魄,自那日后,他日日留恋徘徊和许绣忆曾经房间,白日里保宁堂,晚上回去之后一个人静静待那个房间,她无意间进去不小心打翻了许绣忆一盒胭脂还挨了一个耳光,脸上那个淤青,其实就是这么来。

    其实许绣忆被传承那样也是罪有应得不是吗,她那样对待苏家人,可是苏锦源却怀疑是她。

    方才他说去许家,她跛着脚追那么辛苦,偏生他却连一个回头都不愿意给她。

    她太过心酸,以至于理智被妒忌所蒙蔽,及至回到了保宁堂,她内心却强烈自责起来。

    “我这是做什么,唐梦,什么时候你变成了那么卑鄙无耻人,唐梦,不要让你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

    那厢苏锦源去许家却是吃了闭门羹,许家闭门不见,甚至拿了扫把驱赶他,他固执许家门口等到天黑,一辆马车徐徐停了他面前,从车上下来,是苏老太太。

    “唐梦说你这里,说她请不动你回去,锦源,你是让为娘这把老骨头下去和你一起风寒中等,还是上来和为娘回家。”

    “娘!”

    “娘如今说句话都累,不想再重复第二次,既你不上来,那娘下去吧。”

    苏锦源无奈只得上车,车上还有唐梦,他冷冷看着唐梦,唐梦原本欣慰眼神叫他看一颤,委屈咬着红唇低下了头。

    苏家老太太蹙眉看着苏锦源:“你难道是为那个女人活着吗?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是想要求她回来?你不小了锦源,我知道外头对她那些传闻是空穴来风了些,可是你休她总要有个理由吧,难道真想等着她先去放谣言说是你喜厌旧?”

    “娘不是,绣忆她……”

    “好了好了娘没力气了,回去吧,娘余下没几多年了,经不住你们这一个个折腾了,我明辉乖孙已经成了个半瞎子了,许绣忆那孩子我也是不指望了,你和唐梦还是赶紧给娘生个胖小子,娘有生之年还能抱上一抱。”

    唐梦脸色一红,却依旧不敢看苏锦源,苏锦源一言不发,马车掉头,他那目光,却是始终紧紧锁着护国公府方向,眉目深锁。

    *

    护国公内,许绣忆已经转醒,许岚清守床边,见她醒来,忙关切问道:“绣忆,可好些,还有哪里不舒服?”

    “哥,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刚刚过了晚膳时间而已,爹爹过来看过你,吩咐了厨房做了你喜欢吃饭菜,你饿吗?我让人端过来。”

    “不饿,爹爹还生气吗?”

    “不生气了,傻丫头,比起你来,还有什么是重要,你不饿也先吃饭吧,养点精神,大夫说你近气血不畅,郁结心头,你有什么不高心事情可以说给哥哥听,不要把自己憋闷坏了。”

    不高兴,其实应该是没有,她似乎没有什么可以不高兴事情,离开苏锦源并不是不高兴事情,甚至可以说还还了自己一身轻松。

    只是大夫可定是说对,她是气窒心头不畅,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气。

    “哥哥,我想出去一趟。”

    “现,太晚了。”

    看看外头,是有些晚了,不想叫大人担心,她点点头:“那好吧,那明日吧。”

    “你要去哪里?”

    “安承少府上。”

    许岚清一怔,许绣忆抬眸看他:“哥哥,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整个安承少到底是谁?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梦里头有个人说他是安承少,问我是不是忘记了他,哥哥,为什么很多人都和我说我忘记了这个人,他到底是谁?”

    有些事情,终究是瞒不住,显见许绣忆或许是叫安承少困扰气窒心头难疏,虽然她现忘记了,却保不齐哪一日会记起来,许岚清于是叹了一口气道。

    “等你稍微好些了,我告诉你。”

    就算不告诉她她和安承少那些过去,也知道告诉安承少这个人,到底她生命里有什么姿态存过,许岚清不想瞒着许绣忆,因为他知道就算是他不说,许绣忆自己也会去调查清楚。

    “好!”许绣忆面点点头,许岚清一笑:“先吃点东西吧,别想太多。”

    “恩!”

    别想太多,事实上她现也没什么可想,因为对安承少这个人,完全是一片空白记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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