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再一次被孔明戏弄不说,却平白折损了十数万枝箭矢,心中气闷不已。奋威将军程昱进言道:“江东有周瑜、诸葛亮二人用计,我军不熟悉水战,难以攻破敌阵。不如令人前往东吴诈降以为内应,往来通报消息,知己知彼则可以一举击败东吴。”

    曹操道:“仲德先生所言正合我意。不知军中谁人可以替我行此计谋?”

    程昱道:“如今对外传言,蔡瑁已经被主公斩首,现有蔡瑁的两个族弟蔡中、蔡和在军中任为副将。丞相可以重金恩赐,差遣两人前往东吴诈降,周瑜必定不会起疑心。”

    曹操应从此言,于是唤入蔡中、蔡和,问道:“我欲派遣你二人引着少量的军士前往东吴诈降。但凡听到紧急军情便令人回来密报,如何?”

    蔡中道:“我等在丞相麾下不曾有半分功劳,如今有机会立此大功,我等如何能够推辞。”

    曹操微笑道:“待到功成之后,我必会上奏天子,与你二人加官进爵,你等不要生有异心。”

    蔡和道:“蔡氏家族老少都在荆州居住,我等安敢怀有二心,请丞相不要有所疑虑。待我二人前往东吴伺机取下周瑜、诸葛亮的首级献于麾下,以解丞相之忧。”曹操大喜,于是令人呈上美酒与蔡氏兄弟壮行,并以黄金百两赏赐。当天夜里,蔡氏二人便带着五百军士,驾驭十条艨艟顺风望赤壁南岸,周瑜的水寨而来。

    却说周瑜正在与程普商议如何进兵之事,忽然接到侍从来报,江北有数只艨艟靠在我军水寨渡口,为首将军声称乃是蔡瑁的族弟蔡中、蔡和,特来投奔东吴。

    程普道:“江北突然有敌将来投,只怕其中有诈!”

    周瑜微笑道:“先将此二人唤入,且听他们如何说话。”于是唤蔡氏兄弟入帐。

    蔡中、蔡和进入大帐,直接跪倒哭拜在周瑜的面前。只听蔡中道:“我等兄长蔡瑁并无罪过,却被曹操老贼以怠慢军情之由而下令斩首。我二人想要为兄长报仇,无奈力所不及。如今投奔到都督麾下,希望可以收在军中,来日我等愿为前部先锋。”周瑜转头与程普互相点了一下头,然后佯装大喜,随即使人将甘宁唤入帐中,令蔡中、蔡和暂时收编在甘宁的部下,任为前军正副校尉。蔡氏兄弟以为周瑜已经中计,心中甚为欢喜。

    甘宁得令之后并没有立即应从,抬头猛然看到周瑜对自己偷偷地使用眼色,知道都督如此安排,其中必有蹊跷,于是引着蔡氏兄弟转身出帐。

    程普随后道:“都督此举可是要……”

    周瑜点头微笑道:“正是如此!”二人一起笑了数声,程普拜辞而去。

    甘宁安排好蔡氏兄弟的营帐,心中存有老大的疑团,于是私下里连忙回到周瑜的大帐。只听甘宁道:“蔡瑁被斩,蔡中、蔡和便立即前来投奔,其中必有诈谋之嫌。”

    周瑜笑道:“兴霸智勇双全,果然名不虚传!蔡氏兄弟不带家人前来,并非真心投降,此乃曹操派来的奸细。如今我正是要将计就计,教他往来通报虚假消息。昔日你在刘表麾下任职,与这二人必有来往,比起他人来讲,你更容易与蔡氏兄弟接近。你且好生相待这二人,等到来日出兵之时,我要先将这二人的首级取来祭旗。将军凡事要多加小心,不可露出破绽,暗中堤防他们的诡计。”甘宁解开谜团,心中顿时极为舒畅,于是欣然领命而去。

    待到甘宁走后不久,鲁肃前来拜见。周瑜笑道:“子敬兄又有良谋教我?”

    鲁肃道:“蔡中、蔡和突然来此投降,多半是诈降,都督不可轻易收用。”

    周瑜正色道:“曹操毫无服众的理由便将蔡瑁斩首,此二人前来投奔乃是为兄长报仇,如何能有诈谋?子敬兄用人如此多疑,天下有德之士如何能够与君共谋呢?”鲁肃暗自摇头,默然退出大帐,可是心中对此事极不放心,于是转头往江边的小舟中拜访孔明,向其言及此事,目的是想请孔明说服周瑜。孔明仔细听过之后,却笑而不言。

    鲁肃道:“卧龙先生为何只是发笑,却不说话?”

    孔明道:“子敬兄果然是忠厚长者!孰不知两军于大江之上对敌,细作、探子极难往来传递消息。蔡中、蔡和前来投降,乃是曹操派来刺探我军中大事的奸细,大都督如此将计就计,正要他往来通报消息,此乃兵不厌诈也。公瑾所谋划的妙策,乃是不想令众人都知道其中的奥妙。”鲁肃此时方才省悟,心中极为佩服孔明的大略。

    周瑜送走了鲁肃,看着他的背影,自己暗自发笑,随即来到帐外仰天观望星斗,此时已经临近三更。周瑜正在来回徘徊,低头思索妙计,忽然听到有军士喊道:“黄老将军好!”周瑜抬头循声望去,只见黄盖正往自己大帐而来,周瑜连忙迎上前去,道:“老将军深夜来此,必有良谋见教。”于是邀请黄盖进入大帐,令人送入美酒款待。

    黄盖道:“曹军势大,我军兵力不足,必然难以持久,如此下去,东吴岂能安然无恙?如今我有一条计策,想要来与都督一起商议。”

    周瑜道:“哦?公覆有何妙计?”

    黄盖道:“我军与曹操在长江上交战,他如何能够想到我军会使用火攻?”

    周瑜大惊,连忙问道:“是何人向老将军献上此计?”

    黄盖道:“并非他人所教。今日傍晚时分,我在军中往来巡营,偶然看到有军士将灯锅碰翻,只见锅内的火种四处散落,将地上的草木之物尽皆燃起。我受到启发,于是想来与都督一同计议。”

    周瑜道:“多谢老将军指点!今夜敌将蔡中、蔡和前来诈降,想要为曹操往来通报消息。我想将计就计,也派心腹之人为江东行使诈降计。”

    黄盖担忧道:“曹操使用此计,都督欲以仿效,他如何不作防备?”

    周瑜道:“所以只得令人受些皮肉之苦,好令曹操没有怀疑。”

    黄盖道:“都督知道黄某鲁钝,请问此计如何谋划?”

    周瑜道:“使用火攻就必须要让我军引火船只临近敌军水寨,倘若无人前往诈降,大事必然不得成功。”说到这里,周瑜想了一想,眼睛看着黄盖,然后轻咬了一下唇角,终于道:“我想在众将之中选择一位忠义之士为东吴行使苦肉计,好让蔡中、蔡和将此消息传报曹操。然后……”

    黄盖不等周瑜说完,连忙道:“都督不必再考虑他人!黄盖深受孙氏的厚恩,虽然肝脑涂地,心中绝无丝毫怨言。”

    周瑜闻言,急忙起身转到黄盖的身前,然后拱手单膝跪拜于地,道:“老将军倘若愿意受此皮肉之苦,真乃江东之万幸,老将军请在此接受周瑜一拜。”

    黄盖连忙扶起周瑜之后,昂然道:“黄盖乃是一介武夫,情愿誓死保卫江东,虽死无憾。”随即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转身而出。周瑜此时心中无比感激,只觉得自己的眼角极为湿润。

    第二天,周瑜令人击鼓召集文臣武将汇聚于帐下,孔明也受邀前来,坐于客座之处。

    周瑜朗声道:“曹操携百万之众,营寨前后连络三百余里,并非一日可以击溃。如今请诸将各自回去引本部筹备三个月的粮草,准备长期御敌所用。”

    他话音未落,只听一人高声喝道:“别说三个月,便是筹备三十个月的粮草也是白饶。曹军如此之势,这个月要是能破,便与他作战;若是这个月不能破掉,不如依着张子布所言,交还印绶,面北称臣即可。”众人一看,说话之人乃是老将军黄盖。

    周瑜瞪圆双目,满脸通红,用手指着黄盖大怒道:“我奉主公将令,引军至此迎战曹操,前番已经言道,再有劝降主公者立即斩首。你敢在此胡言乱语,以慢军心,倘若不将你斩首,难以服众!来人,将黄盖推出斩首!”于是众将尽皆愕然,左右侍从都不敢上前。

    黄盖向左右怒目而视,大声喝道:“谁敢如此?”左右侍从更不敢动,黄盖随即向周瑜道:“自讨伐董卓开始,我便跟随孙氏南征北战,建立江东基业,功绩显著。你有何德何能,敢称三军大都督?我就是不服你这黄口孺子,你能奈我何?有本事你便亲手将我斩了!”

    周瑜怒极,拔出孙权赋予的宝剑便向黄盖砍去,只见黄盖并不躲闪。此时甘宁急忙上前拦住,拜道:“大都督息怒!黄老将军乃是东吴三世旧臣,岂能说斩便斩?”

    周瑜一把将甘宁退开,喝道:“你乃是荆州的降将,莫非与黄盖串通一气,想要举众投降吗?”随即喝来左右将甘宁乱棒打出。

    最开始的时候,众官都不敢上前替黄盖求饶,可是有了甘宁劝阻之事,只见众人尽皆跪拜求告。程普也上前道:“都督!黄盖虽然罪当处斩,但是若将他斩首,恐怕于军不利。万望都督能够宽恕,权且记下死罪。待击溃曹操之后,奏明吴侯,再斩不迟。”

    周瑜怒道:“我有吴侯赐予的宝剑,可以先斩后奏!”

    鲁肃慌忙上前道:“都督虽然有宝剑在手,可是众人都在此苦苦告饶,不可拂逆众官之意啊!”

    周瑜听到这话,方才慢慢收回宝剑,指着黄盖怒道:“若是不看在众官的面上,我岂能饶你?如今且免死罪!”随即喝斥左右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黄盖按倒,棒打一百脊杖,以治其罪,正我军法!”众官又上前求饶。周瑜大怒不已,一脚将案桌踢翻,喝道:“再有上前替黄盖求情者,一同治罪。”随即叱退众官,喝令左右行杖。

    黄盖冷笑道:“便是将我打死,我又岂能服你这儒弱书生!”只见左右将黄盖剥去上衣,露出脊背,按翻在地。但见左右侍从并不敢留有余力,一五、一十、十五、二十,一路打将下去啪啪作响,打到三十余下的时候,黄盖已经血流满地,疼得昏了过去。就连蔡中、蔡和见此情形,也都是极为不忍,心中暗赞东吴法度确实严谨。周瑜不敢多看,面向墙壁而立,听到杖具拍打黄盖背脊之声,心如刀割,无奈之下只得强忍热泪。

    待打到五十下时,程普满脸泪水,喝阻道:“住手!”然后转向周瑜,道:“都督,不能再打了。黄老将军已经知错了!”众官一起上前苦苦哭告求饶。

    周瑜急吐几口大气,因为自己不敢转身,只好用右手向后面一摆,朗声道:“今日之事可令黄盖不敢再小觑于我!既然众人都来求饶,便先寄下剩余的五十杖!如果今后再有怠慢行为,二罪并罚!哼!散会!”说完这句,周瑜自己直接从后帐出去了。

    众官见周瑜头也不回的走了,慌忙将黄盖扶起,只见他背脊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已经浸透了身下的土地。众人将他抬回本寨,鲁肃急忙请军中医官前来救治,直到午时过后,黄盖方才苏醒过来。

    鲁肃见黄盖醒了过来,上前安慰了几句,便转头来到孔明的船中,对孔明道:“今日公瑾如此对待黄公覆,我等都是他的部下,不敢轻易上前犯颜苦谏。而先生乃是贵客,何故袖手旁观,始终不发一言相劝?”

    孔明微笑道:“子敬兄明知故问,想要来欺骗我吗?”

    鲁肃愕然道:“某与先生一起东渡至此,从未有过一事相欺。先生此言从何而出?”

    孔明道:“子敬兄不知公瑾今日毒打黄公覆乃是奇谋?我如何能够上前劝他,以破其计?”

    鲁肃疑问道:“此乃何计?”

    孔明叹道:“若是不用苦肉计,如何能够瞒过曹操?黄公覆事后必然要去曹营诈降,蔡中、蔡和今日在帐中见此情形肯定会信以为真,今晚细作定能将此报回禀曹操知晓。子敬兄回见公瑾时,不要说亮已经知晓今日之事的计谋,只说亮也在埋怨都督太过心狠。”鲁肃这才明白其中道理,于是辞去孔明,入后帐来见周瑜。

    会面之时,鲁肃见到周瑜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心中仅存的一点疑虑便也消除了,于是问道:“今日痛打黄公覆,莫非真的因为他藐视都督?”

    周瑜反问道:“众将是否都暗地里埋怨?”

    鲁肃道:“埋怨的话语倒不曾听说,但是都在议论都督过于留意军法,丝毫不讲旧日之情。”

    周瑜道:“孔明的意思如何?”

    鲁肃道:“他埋怨都督薄情寡义,近乎古板。”

    周瑜长舒一口气,道:“终于可以瞒过他了。”

    鲁肃道:“都督此言何意?”

    周瑜叹道:“今日杖打黄盖,乃是不得已之计。我想令他前往诈降,不先用苦肉计,如何可以瞒过曹操?我军用火攻敌,非诈降计难以靠近敌军水寨。”鲁肃暗赞孔明果然有高见,随即称赞周瑜用计巧妙。

    且说黄盖伤卧在自己帐中,良久方才醒转,诸将尽皆前来问安,黄盖只是低声怒言周瑜年幼轻狂,对待老臣太过无礼。众人散去之后,忽然侍从来报,西曹掾阚泽前来问安。黄盖心念一动,令人将他请入卧室内,然后叱退左右。

    阚泽见室内只有他二人,便问道:“黄老将军与大都督旧日有仇?”

    黄盖道:“并无仇恨!”

    阚泽低声道:“莫非为了行使诈降计,先用苦肉计?”

    黄盖大惊,道:“先生如何知晓?”

    阚泽道:“今日观望公瑾召集众官聚集时,有蔡中、蔡和参加,料到三四分;黄老将军一向主张抗曹,今日突然出言不逊,某料到五六分;眼见孔明看到老将军受刑并不上前劝阻,于是猜到七八分。”

    黄盖道:“黄某受孙氏家族三世厚恩,无以回报。为破曹操而献此计,虽然受些皮肉之苦,我却毫无怨言。刚才众人前来探问,我仔细观察大家,其中并无一人可以成为心腹相告者。黄盖素来知道德润先生乃是忠义之士,所以才敢以实言倾诉。”

    阚泽微笑道:“老将军此时行动不便,如此实情相告无非是要我去曹营献诈降书。”

    黄盖点头道:“我确有此意,只是不知如何出言求恳。”阚泽笑了数声,点头欣然应诺。原来这阚泽性情极为谦逊恭谨、为人做事向来精细稳妥。昔日家境贫寒时,他常常为人抄写书籍,送还抄好的书籍时,他已经背熟了书中内容,后来慢慢练就了口才舌辩之能。自从被孙权召来做西曹掾之后,便与黄盖脾气秉性最为相投。黄盖知道阚泽能言善辩,而且极有胆略,所以想请阚泽替他前往江北一行。

    阚泽道:“大丈夫生于世间,倘若不能建功立业,与草木牲畜有何不同?公覆既然可以为了国家而忍受皮肉之苦,阚泽又岂能在乎个人生死?”黄盖闻言,急忙翻身而起,下床拜谢阚泽。

    阚泽连忙扶住黄盖,道:“此事不可缓行,今夜我便要到曹营去。”

    黄盖道:“降书我早已写好。”阚泽收下书信,当晚扮作渔翁,驾驶一条渔船望北岸而行。夜晚满天尽是寒星,阚泽顶着西北风逆流而上,靠近曹军水寨时,巡江的军士将他拿住,连夜报知曹操。

    此时已近二更时分,曹操问道:“莫非是敌军的奸细?”

    那军士道:“此人一身渔夫打扮,却自称是东吴的西曹掾阚泽,今夜前来有机密要事拜见丞相。”曹操便教军士引阚泽入帐。

    阚泽来到帐中,只见帐内灯烛辉煌,曹操坐于一处桌案之后,看到阚泽到来,便听他问道:“你既然是东吴的西曹掾,为何要到我军中商议机密要事?”

    阚泽道:“天下人皆言曹丞相求贤若渴,今日感受如此相问,看来见面不如闻名。唉!可怜的黄公覆啊,你把事情全都想错了!”

    曹操冷笑道:“我与东吴日夜交战,你私自前来,我如何不能如此相问?”

    阚泽道:“丞相此问并非对待大贤之礼!黄公覆今日被周瑜当着众将面前,杖打背脊,血流满地,数次昏厥过去。公覆乃是东吴三世旧臣,本来心中便对周瑜位居大都督感到不服,此次又造毒打,更是忿恨不已。因此想要投降丞相,为他报仇雪恨。我与黄公覆情同骨肉,所以特意为他前来进献密书。刚才丞相所问,令人心寒,阚泽实在是不知丞相是否愿意容纳?”

    曹操丝毫不动声色,只是皱眉道:“如今密书在何处?”

    阚泽从怀中取出书信,道:“丞相肯接纳我等了?”

    曹操道:“先看过书信,然后再论纳降之事不迟。”阚泽随即呈上密书。

    曹操拆开信封,取出信笺挑灯仔细观看。只见书中大意如下:

    “黄盖乃是江东三世旧臣,因受孙氏文台公的厚恩,本来不该心生异心。然而今日大堂之内,众官议论当前两军相对之势,黄盖曾经言道:‘以江东六郡之卒,抵挡丞相百万之师,终将寡不敌众,此乃四海之士尽皆共见。’而周瑜小子,因为与当年孙伯符交好而攀得三军大都督之位,他自负其能,想要以卵敌石,完全视江东百姓如无物。东吴将吏大多愿意举众投降,但是迫于周瑜之威而无人敢与其言论。周瑜擅自作主,以我等为其作威作福,致使江东无罪者受刑,有功者不赏,兵将尽皆心寒。黄盖身为旧臣,无端受此人杖脊之侮辱,心中实有不甘。听说曹丞相招贤纳士,待人至诚,黄盖愿意率领本部兵马归降,先为朝廷建功,后为个人雪耻。来日,黄盖将带领军马,携带粮草,连同一干战船北上归降。今日泣血拜首,万望丞相勿疑。”

    曹操将信笺放在桌案上反复看了十几遍,突然拍案而起,指着阚泽瞪目大骂道:“黄盖使用苦肉计,再令你前来送诈降书,你二人想要从中取事。这等计谋还想来骗我,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来我帐中当面戏弄!”随即喝令左右将阚泽推出斩首。左右侍从听令涌入,便要将阚泽簇下。只见阚泽竟然面不改色,背着双手仰天长笑。

    曹操道:“且慢!阚泽,我已经识破了你等的奸计,你又何故发笑?”

    阚泽长叹道:“我并非胆敢嘲笑丞相,而是笑那黄公覆不识明主也。”

    曹操道:“我如何不是明主?”

    阚泽道:“丞相要杀便杀,此时又何必再问?”

    曹操道:“哼!我自幼熟读兵书,深知奸伪之道。你二人的这条奸计也只能瞒过旁人,却如何能够瞒得住我?”

    阚泽道:“丞相既然说是奸计,敢问从何处得知?”

    曹操仰天狂笑,道:“如果不说出来那破绽,你终究不能死心。好吧!你等既然是真心前来献书投降,为何不明确约好几时?哈哈,你还有何话说?”

    阚泽听罢,仰天放声大笑,道:“亏得你还是朝廷的丞相,还敢自夸从小熟读兵书!我劝丞相还是及早收兵回许都才好,倘若两军交战,必被周瑜所擒!如此不学无术之辈!我真是可惜冤死在你的手里!”

    曹操怒道:“你如何敢说我不学无术?”

    阚泽道:“丞相不识深远机谋,不明计策道理,难道还不是无学之辈?”

    曹操道:“你且说说我哪里有这许多不识、不明?”

    阚泽冷冷道:“你对贤者无礼,我又何必跟你废话?请将我斩首便是。”

    曹操道:“你若说得有理,我自然敬服;倘若言语颠倒,定斩不赦。”

    阚泽冷笑道:“丞相岂不知背主作窃之行径,不可预先定好日期?”

    曹操道:“哦?愿闻端详。”

    阚泽道:“倘若事先约定日期,情势紧迫而无法下手,预定人员却来地点接应,事情必然败露。但凡谋划计策应当随机而变,不可拘于一套方案,如此岂能提前预定日期?丞相不明其中道理,反而想要屈杀好人,如此真乃不学无术之辈也!”

    曹操闻言大喜,于是喝退左右侍从,起身拜谢道:“曹操不明事理,冒犯尊威,还请先生不要见怪。”

    阚泽正色道:“在下与黄公覆倾心前来投奔,犹如婴儿仰望父母之爱也,其中怎能有诈?”

    曹操大喜道:“倘若你二人能够建立大功,来日封官授爵必然在他人之上。”

    阚泽拜谢道:“我等并非为爵禄而来,此乃上承天命,下顺民意之举。”曹操急忙令人取酒厚待阚泽。

    过不多时,忽然有人入帐在曹操耳边低语数句。曹操道:“阚泽先生不是外人,快取出书信给我看。”那人看了一眼阚泽,稍稍迟疑了一下,便呈上密书。只见曹操观看书信,脸色变得极为喜悦。阚泽暗想:“此书必然是蔡中、蔡和使人前来报告黄盖受刑的消息,曹操此时方可相信我等投降之事乃是倾心之举。”

    二人相对饮了数杯,曹操忽然道:“劳烦先生再回江东一趟,与黄公覆约定好时间。然后事先通报消息过江,我当派遣大军前往接应。”

    阚泽道:“某已经离开江东,不可再回去,否则有性命之忧。请丞相另派他人与黄公覆联络。”

    曹操道:“他人不识门路,岂能去得?黄公覆除了你难道还会相信别人?”阚泽再三推辞不愿前往,曹操只是相请。

    过了片刻,阚泽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回江东,如果在此过夜,只怕周瑜对我起疑心。”

    曹操大喜应从,然后赏赐金银之物,阚泽道:“我等投奔丞相,并非为了荣华富贵。”随即拜辞而去。曹操欣喜若狂,暗赞江东之士果然非比别处俊杰。

    阚泽出了曹操大营,急忙再驾小舟飘然回到赤壁南岸,来到黄盖的营帐内已是第二日的清晨。阚泽细言此去曹营的经过,黄盖叹道:“若非德润能言善辩,黄盖徒受杖脊之苦。”

    阚泽道:“如今第一步已经成了,我现在就去甘宁的寨子,刺探蔡中、蔡和的消息。”

    黄盖喜道:“如此最好!”

    阚泽来到甘宁寨门外,甘宁听到侍从来报,急忙出帐接入。二人坐定之后,阚泽道:“将军昨日为救黄公覆,被周公瑾使人乱棒打出,我为将军甚是不平。”甘宁看着阚泽只是微笑,却并不说话。

    正在此时,侍从入内禀报蔡中、蔡和前来拜见。阚泽向甘宁眨了眨眼,甘宁点了点头,随即令侍从请进蔡氏兄弟。

    原来昨夜蔡中、蔡和二人将黄盖遭遇杖脊的消息传出之后,回想起甘宁当时被周瑜令人乱棒打出的情形,于是一早便来探问甘宁的心思。二人进帐之后,只听甘宁正在忿恨道:“周公瑾总是自恃其能,全然不将我等放在眼里。甘宁虽然是荆州的降将,但是受到如此侮辱,当真羞见江东诸人!”说到这里,只见甘宁咬牙切齿,拍案叫骂。阚泽急忙往甘宁耳边探去身子,低声耳语数句。只见甘宁低头不再言语,然后长叹数声。

    蔡中、蔡和见此情景,揣摩甘宁、阚泽二人心中必有反意,于是蔡中上前道:“兴霸将军何故如此烦恼?德润先生有何不平之感?”

    阚泽道:“我等有心腹之苦,你们岂能知道?”

    蔡和道:“甘将军,昔日你我都在刘荆州麾下,既然彼此都是旧识,还有何种烦恼不能说呢?”甘宁仍然是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蔡和挑言道:“莫非两位想要投奔曹丞相?”阚泽佯装大惊失色。

    甘宁却拔剑而起,低声喝道:“既然你二人识破了我们的心事,请不要责怪甘宁不顾昔日之情了。”

    蔡中、蔡和慌忙道:“两位不必如此,我等有心腹之言相告。”

    甘宁用剑指着二人,喝道:“有话快说!”

    蔡中道:“我兄弟二人其实是丞相派到东吴的细作。倘若两位有归附丞相之心,我等愿意为两位引荐。”

    甘宁故意用眼睛狠狠地盯着二人的脸,假装察言观色一般,然后正色道:“此言当真吗?”

    二人齐声呼道:“千真万确,我等安敢欺骗将军!”

    甘宁佯装大喜,道:“倘若果真如此,乃是天赐洪福。”

    蔡和道:“昨日黄公覆与将军被周瑜侮辱之事,我等已经报与丞相知晓。”

    阚泽喜道:“昨夜我已经往江北一行,为丞相送去了黄公覆的降书,今早来见兴霸,便是想要商议相约一同投降曹丞相之事。”

    甘宁道:“大丈夫得遇丞相这般的明主,自然愿意倾心相投。”于是四人同桌共饮,一起商议投奔曹操之事。蔡氏兄弟当面写下书信密报曹操,其中言道:“甘宁愿意与某等共同作为内应。”阚泽另外修书一封,秘密派人送到曹操手中,其中具言:“黄盖遭遇杖脊,身体甚是不便,待情况稍有好转便即归顺,丞相可以令哨兵观察江面上有船头插上青牙旗的战船往江北而来,便是黄公覆来降。”

    却说曹操接连得到两封书信,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不定,随即召集众位谋士商议道:“甘宁被周瑜侮辱,愿意与蔡中、蔡和成为内应;黄盖遭受重刑,令阚泽前来纳降,两件事情都不能确定是否真实。不知道座下谁人敢直闯周瑜的营寨,探听这两件事情的真伪?”

    蒋干暗想:“前番说服周瑜不成,反而险些害了蔡瑁、张允的性命,如今我岂能不自告奋勇?”想到这里,便起身道:“蒋干不才,前日空往东吴一趟,未能成功,心中惭愧不已。如今某愿意舍身再往南岸,务必要探得实信,回报于丞相。”曹操大喜,随即派蒋干顺流而下。蒋干坐着小船来到东吴水寨渡口,随后令士卒入内传报。

    周瑜正与程普、韩当等人议事,听说蒋干又来了,大喜道:“击败曹操能否成功,蒋子翼便是关键所在!”随即吩咐众人下去各自准备。然后又嘱咐鲁肃道:“子敬兄快去邀请那人前来,只要为我如此这般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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