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秦安一众步入摩尼教寺院。

    教授堂内,摩尼教寺云教道首正开讲劝诫,秦安等人随意找个空座坐下。说实话,讲演现场的场面很沉闷,听众基本上没有产生什么太多的共鸣,很多人一会儿也就离开了会场。这只能说,这位云教道首的表达能力实在太差了!当然,教义自身的晦涩难懂也是一方面!也亏的秦安和伯强先生这种杂家,才能大致闹明白这些乱七八糟的所谓“二宗三际论”。原来,二宗指光明和黑暗,亦即善和恶;三际是初际、中际和后际,即过去、现在和将来。明暗系指世界的二个本原,三际是说世界在发展过程中的三个阶段。

    慢慢秦安听出了点门道,“哦!是这样的!光明和黑暗是对立的两种王国,明在上,暗在下,光明王国有爱、信、忠等等人间美好的事物,而黑暗王国相对的就是恶、淫、残等等丑恶事物了。在两者之中分别以大明尊和大魔为首,在初际时进行了一系列争斗。中际时,大明尊打败了大魔,用很多吞噬过光明战士的魔众化为天地、日月、山川、江海…,而大魔为了挽回败局则创造了亚当和夏娃,他们的肉体是魔的,灵魂则是光明的,再由他们创造出了人类。因此,人类是善和恶共存一体,只是光明份子遭到了禁锢…。只有到了世界劫灭后,…世界的劫灭要历尽千年大火持续的燃烧…,新乐园才最后归并到光明王国。而摩尼是‘光明的耶稣’即真耶稣,或全知的摩尼,是大明尊派到世间的最后一位使者,他的任务是要“转大法轮(这他妈的不就是:邪教falungong!),…以此超度众生,使天地人伦顺利完成从创造到劫灭而复归于初际的过程…。还有就是些戒律,如‘三封’和‘十诫’等等。”

    “一切宗教的本质都是用来愚民的!叫民众戒这戒那,看看你们这些啥云教道首们,哪一个不是穿着锦衣,享用着美食?背后更是藏污纳垢、污七八糟的(有史为鉴)!信你们,才怪呢!”秦安在心里想着,倍感无趣,回头看看伯强先生,却似乎听得有趣,秦安见状,悄悄起身,准备离开教授堂,自个儿随意逛逛。

    “师父,你听,摩尼邪教又在造谣生事,蛊惑人心了!”耳畔听到有人说话。听到这样毫不加掩饰的放肆讲话,秦安微皱了一下眉头,心道:“这人真是自找麻烦,这要是被摩尼教的人听到,非与他发生冲突!”

    想着,秦安寻声找去,看到发声的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小伙子,身材到很魁梧,穿着一身最为普通的粗布青衣,只是奇怪的是在这个炎热的季节里,他竟然还戴着帽子。他旁边是一个年逾五十的老者,同样也是一身青衣青帽,看上去也很一般,但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暴露了他不是个普通之人!

    见有人在注意自己,老者恼怒地看了莽小伙一眼,接着,赶紧拉着小伙子迅速离开了教授堂。与此同时,秦安发现有五、六个全身白衣打扮的摩尼教徒,也紧跟着老少两人出去。秦安见状,情知有异,顾不得和老师打招呼,亦快步跟上。

    果不其然,一出教授堂,白衣的摩尼教徒立即围住了老少两人。先是一番口舌之争,因为离得较远,说些什么,秦安是无从得知。但很快,双方开始你推我搡,接着拳脚相加起来。看得出老少两人都练过武,两人背靠着背,沉着地抵抗着摩尼教徒的进攻,虽处于被围攻状态,但也未曾落下风。摩尼教徒则只能是仗着人多势众,拼命将他们紧紧围缠在当中,不过,很快的摩尼寺后院中,又涌出许多摩尼教徒,老少二人的状况可有些不妙了。

    秦安暗暗替老少两人担心,看样子这两人今天要糟殃了!不过这种闲事,秦安是不会有兴趣管的。当侠士?这种无聊事不做也罢!看热闹到是挺有趣的!

    果然,寺院中赶来的援兵加入后,特别是也有些练家子加入了进攻人群后,老少两人渐渐招架不住了。混战之中,老少两人的青帽相继被扯落,露出了有九个戒疤的光头。

    秦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两人是和尚,怪不得大热的天还要戴帽子!看来佛门与摩尼教在泉州已经势同水火了!”

    此时,发现了老少两人身份的摩尼教徒打得更狠了,体力不支的老少两个和尚,相继被摩尼教徒们按在了地上。出于对异教徒的仇恨,教徒们是拳打脚踢,好一顿暴揍,直打得两个和尚口吐鲜血,昏死在地上。摩尼教众这才停下手来,又对着两个和尚骂了几句后,才将二人抬起掷出寺门。

    寺门外,摩尼教众散去后,和秦安一样远远围观的居民,慢慢聚拢在和尚身旁,有个胆大之人,走近两个和尚,伸手凑到两人鼻下一试,随即大惊失色,连声大呼:“死人了!死人了!快报官啊!”

    听说和尚死了,秦安心头怒起,指着寺院门口两白衣教徒开口喝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尔等当众杀人,就没有王法了?”

    听罢秦安的指责,两教徒上下打量打量秦安,明显得看出秦安虽身高出众,却满面未脱稚气,实为未成年之人,遂笑道:“王法?小毛孩,你懂个屁啊!”

    听到此语,秦安更怒,上前一步,还待说将一二,却不防被人一把拉住。秦安扭头一看,原来是伯强先生赶出来了。

    “恩师,他等如此视人命如草菅!难道…”秦安还没说完,就被伯强先生打断了。

    “不要惹事!有什么回去再说!”伯强先生威严地令道。

    “是!”秦安无法,只得应道,随即,伯强先生将秦安拉走。

    一路无语,回到客栈。

    “恩师,那些摩尼教徒如此无法无天,官府就不闻不问吗?”秦安不等落座,就发问道。

    伯强先生听完,叹一口气道:“哎!自高宗南渡后,天家用度就系于海贸,而泉州税收更是三大市舶司之首,此一来,朝庭自然对海商另眼相看,连带着,胡商的地位也日渐升高!故而,摩尼教开宗收教民,自是得到官府的默许!再而,泉州的士大夫们亦多有信奉该教者,彼辈如何又不多方维护摩教呢?”

    “如此一来,朝庭法纪荡然无存!而失去制约的摩尼教亦更将嚣张!我料不久之后,摩尼教必生事端!那时,北有金虏迫边,内有群盗跳梁,国事恐更危矣!”秦安一针见血道。

    “子不以怪力乱神!先师亮公亦曾云摩尼之患,然,庙堂诸公只思胡商报效之金银,漠视此等乱政之为,以癣疥之患待之,奈何?”伯强先生一论及朝政,亦是满心无奈。

    “若弟子取得‘省试’资格,得窥天颜,必上疏朝堂以辩黑白!”秦安激奋地说。

    “不可!万万不可!即便你取得‘省试’资格,也不过一小小举子而矣,此等涉及大政之事,你何能撼之?”伯强先生忙打消着秦安的念头。

    “那就任其妄为?”秦安还不服气的道。

    “不然!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现今,你无能为力,然,日后你或能拜将入相,或为天子守牧一方,那时,区区摩尼小丑,还不手到擒来?”伯强先生继续又解说道,“若你不懂韬光养晦,一昧蛮干,则不仅失去进身之机,亦恐于大事无补!”

    伯强先生说完,见秦安若有所思,续又道:“你能文亦武,只要有机会,必能如彬甫先生般,挽社稷之危于即倒,此时何必争一时之长短呢?”

    “弟子明白了!”伯强先生话说到这样,秦安岂能不明白?

    “安儿,为师拳拳报国之心全系尔之身,我寄予厚望啊!”伯强先生拍着弟子的肩膀说。

    秦安闻言,心中一片慨然。

    “安儿,明天起不要外出了,准备三日后参加州试!”伯强先生又吩咐道。

    “是!”秦安应道。

    此时,宋国科举分三级,一曰:取解试,由各州主考;二曰:省试,由礼部主考;三曰:殿试,由皇帝亲考。通过州试的称为“举子”,通过省试的即为“进士”,殿试过后则确定前三甲归属,即状元、榜眼和探花。州试与省试每三年一次,一般都要考四场,一场考大经,二场考兼经,三场考论,最后一场考策。殿试则只有策试。

    秦安即将参加的州试进士科,由州通判余复为主考官。余复者,福建宁德人,字子叔。绍熙元年庚戌科状元。原本余某以状元身份在朝中为官,后因故得罪枢密院权臣韩侂胄,遂被贬至泉州任通判。余复以精于《尚书》闻名,为人却不通事故,实不是为官之料;然而,余某又方正刻板,不失清廉,品性超然的他又确实是个尽职的好考官。

    秦安自小记忆超群,这几年来,在伯强先生的谆谆教导之下,更是熟读《诗经》、《书经》、《周礼》、《礼记》、《论语》、《孟子》,只要没有舞弊发生,小小的州试自不在话下。正巧今次的考官又是个古板之人,秦安水到渠成的通过了州试,成为泉州史上最年幼的举子,一时间,秦安的才名传遍闽地,更渐传至更北方。

    弟子的成功,故是让伯强先生得意不已,而秦安在发榜后,表现出的不骄不躁,则更是让伯强先生有些吃惊不小。

    “安儿,为师对你可是要另眼相看了!”伯强先生打趣地说。

    “恩师何意?”秦安不解地问。

    “为师是说你对这如潮之赞,视若等闲,颇有魏晋大贤之风啊!”伯强先生笑着打趣道。

    闻听此言,秦安的小脸红了,忙拍起老师的马屁:“恩师过奖了!安儿能有今日实是恩师教导有方。”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听到弟子的推崇,饶是伯强先生,也不禁得意大笑。

    “恩师,我们何时动身去临安?”秦安趁着老师高兴,又问道。

    “哦?你有些不耐了?”伯强先生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秦安闻言,轻摇头道:“那到不是,只是近日访客颇多,有些不胜其挠!”

    “哈哈!”听到秦安的回答,伯强先生又是一阵大笑,笑毕,伯强先生道:“你明日向余通判拜别后,随我去也!”

    秦安闻听此言,大喜。次日,早早的秦安就上通判府递过“门生贴”,又很快的拜别了名义上的老师余通判,随后,秦安一众在刺桐港登上前往临安的海船。至于回乡报喜诸事,自有秦福安排妥当。

    能顺利通过州试,秦安和伯强先生心情自是大好,海上航行期间,亦是欢歌笑语,吟诗做赋一路不断。十数日,船至临安。下船,入住悦来客栈。

    秋日黄昏,临安西子湖畔,杨柳依依,清风拂面,端是个游玩的好去处!

    闲逛了一天之后,伯强先生与秦安步入湖畔的“晓月楼”小坐。

    “安儿,你观临安城后,有何感受?可爱之?”伯强先生问道。

    秦安喝了口新沏的龙井,朗声答道:“亭台楼阁间,游人如帜;笙箫管乐间,满目繁华。”停了下,秦安又道:“然,安儿却不喜之!只因临安的脂粉气太重,既无古燕赵之悲风,亦无泉州之欣欣然!有的只是醉生梦死,只是暖风薰薰间遍步的腐气!长居此处,必使人昏昏然而不知奋进!”

    秦安高谈阔论之间,却不提防,师徒俩的对话惹恼了酒楼中的旁人。

    “竖子,你凭甚妄言?”一书生在旁喝道。

    闻听此言,伯强先生还未作答,却惹恼了秦安。

    “我自言,关你甚是?”秦安亦毫不客气的回击道。

    “你妄自诋毁国朝盛世!我岂能听而不闻?”书生回敬道。

    秦安刚要反驳,酒楼中另一文士打扮之人接口道:“国朝盛世?未必见得!”

    “妄言!你…”见又来个另类,书生怒急,欲再出言争辩,却被文士打扮之人打断。

    文士之人看也不看书生,信口吟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薰得游人罪,直把杭州做汴洲。”

    “好诗!振聋发聩!小兄弟作的好诗!可否过来一叙?”伯强先生也是见猎心喜。

    “若兄台不嫌讨挠,我岂能不从命?”文士看来也是性情中人。

    “相见不如偶遇!有幸听到兄台妙作,正要讨教一番!请坐!”秦安也是抱拳相邀。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文士略谦虚几句后,遂落座。

    秦安等人惺惺相惜,一派孺雅风范,被冷落再旁的书生脸上挂不住了,于是他喝道:“尔等皆是乱臣贼子!妄议朝政,实属大逆不道!”

    “哼!”秦安哼一声,上前一步揪住书生的衣襟,再将拳头在书生面前一晃,口中道:“大逆不道?腐儒安敢造次!”

    只这一下,书生被吓住了,双腿微抖,口中只喃喃道:“君子动口小人动手!”。

    “君子?我让你见识下小人之怒!”秦安说着就待挥拳。

    这时,见秦安动粗,伯强先生不悦地喝道:“安儿,放手!”

    听到老师的话,秦安只得压下怒火,骂声:“滚!”,信手将书生抛出。

    书生哪经过这种阵仗,当即摔倒在地,酒楼中众闲人一阵哄笑。

    爬起身的书生满面通红,羞愧之下,转身就走,离开秦安十数步后,传来断断续续地喊声:“我乃大宋宗室,今日之辱,来日必报!”

    秦安见书生此状,又好气又好笑,心头突发灵感,随口吟道:“仙佛茫茫两未成,只知独夜不平鸣。风逢飘尽悲歌气,泥絮招来薄幸名。十有九八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莫因诗卷愁难成,春鸟秋虫自作声。”

    “好!百无一用是书生!说得好!”文士拍案叫道,“小兄弟说的好!今日当浮一大白!”

    “兄台过誉了!”秦安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拱手相谢道。

    “安儿,你不要胡闹了!快坐下来。”一旁的伯强先生也发话道。

    “是!”秦安依师命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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