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炎热的星期二。

    下午三点半的时候,陈娴昀拜访客户回来,她舔着冰淇淋走进了公司,恰好她看见了靳笙拎着一打撒上了鸟粪的文件走过,气冲冲的,气到她头发都红到着了火。看起来公司大楼里的人又是度过了鸡飞狗跳满地狼藉的一天。

    陈娴昀觉得自己这几天下午都走出去见客户真的是明智的选择。

    这话要从上个月水灾过后说起,无人认领的各种“小动物”都寄放在了公司,一部分送走了,一部分没送走,还有一部分刚送来。

    每天都坐在公司的阿鲲说,这些小动物寄养在公司这个决定,带给他和其他内勤的痛苦,可以套用一个网络上的梗,现在这痛苦就和圆周率一样,不是很大,但是起码眼前是无穷无尽。

    陈娴昀也觉得苦恼,但是不至于像圆周率,毕竟她每天和李想在陶梦哪儿开了早会,就直接回自己的办公室,门一关,也算是清静。就是中午吃饭的时候,食堂外的走廊里有一只孰湖。

    就是给李想添了不少麻烦的孰湖。

    孰湖虽然爱干净,但是个子大还调皮,自然不会放养。后勤仓库那里有一只大笼子,就把孰湖放在里面了。但是但凡周围有人,孰湖就特别兴奋。

    尤其是像陈娴昀这样二三十岁的年轻女子,只要性格不像靳笙那样风风火火到一种极致,她基本都亲近的不得了。

    当然,不知道什么原因,陶梦除外。

    陈娴昀觉得很奇怪,因为陶梦虽然说能力很让人不舒服——毕竟触摸灵魂这个说法真的很诡异——但是她非常好相处啊。因为午饭都在食堂吃而且陈娴昀总是会和李想阿鲲一起做的原因,陈娴昀加上小早会,每天都有两个小时多和陶梦坐在一起。虽然不多,但是还是够了。陶梦这个人呢,一点也不风风火火。纵使非常讲究礼节,但是也没有说让人讨人厌烦。就一温和的销售精英罢了。

    但是孰湖就是不喜欢她。

    孰湖是比较靠后的时间段被安排到公司的,那时候陶梦都已经回来上班两天了。当时就在准备把孰湖往笼子里引诱的时候,没有写通知避让,又恰逢饭点。公司里做人事的内勤的小姑娘和孰湖迎头碰上,谁都拉不住孰湖,孰湖就那样冲出去,把在场的小姑娘挨个儿举了一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但是真的有点吓人,毕竟是很意外的。

    不过孰湖没有举起陈娴昀。

    不是说没想,而是说没有。

    孰湖是最后才看到陈娴昀的,她看到陈娴昀的时候真的很开心,翅膀都蒲扇了好几回。但是就在刚要冲过去时,陶梦挡在了陈娴昀身前。

    陶梦瞪了孰湖一眼。只有一眼。

    这只孰湖也看到了这眼,然后就急急地刹住了动作,接着还往后稍了两步,停了一会儿,看陶梦还在观察她,就自觉地走进笼子趴了起来。

    除了666也没别的形容。

    哪怕这个形容土还俗,但是真的贴切。

    后续的日子里,大家都有点害怕孰湖。可是陈娴昀还好,她不怕孰湖。并不是因为有陶梦,而是陈娴昀觉得,孰湖有没有恶意,虽然刺激了点,但是又不伤害人。

    大部分人却不这么想,连带着最近去食堂的人都少了。

    不过陈娴昀还是坚持去食堂吃,毕竟吃食堂比较便宜,恩格尔系数真的就会很低。恩格尔系数低下来,就比如说吸血鬼,那么人就会变得富有。再说,阿姨做饭好几百年了,做法技术真的炉火纯青。

    而发工资以后陈娴昀还是买了一根挺贵的逗猫棒去逗孰湖玩儿——她真的怀疑孰湖是猫科动物,如果能忽略掉孰湖这东西长了人脸,如果能忽略眼前这只孰湖有着一双丹凤眼,如果能忽略眼前这只孰湖眼睑上还长了一颗红色的痣。

    三点四十五,陈娴昀又到了食堂,她又用逗猫棒逗孰湖玩儿了一会儿,然后去食堂阿姨那里买了几个糖三角。

    买糖三角的时候,阿姨还“咦”了一声:“丫头,你平时不是回家吃饭吗?”

    陈娴昀说:“啊,今晚我和爸妈出去。”

    事实如此,晚上五点,她要去市博物馆和爸爸妈妈汇合。只因为她爸爸陈老师任教的况诚大学于今日开始展出这一届艺术生的作品,还不是毕业作品展,只是把学生的作品面向社会公开展览,向社会显示学校风采。而为了避免工作日开展的尴尬,学校和博物馆达成了协定,在开展这天的晚高峰,要教员和家属一起来,博物馆今日延迟闭馆。

    别的老师都是不太乐意,但是陈老师倒是很高兴。陈娴昀和妈妈倒是也乐得宠着陈老师,毕竟宅男想出门真的不容易。

    四点半的时候,陈娴昀就已经到了。

    但是陈老师和妈妈都没到,她就先坐在博物馆前广场的长凳上吃了两个糖三角。

    刚想吃第三个,陈老师和妈妈就来了。

    妈妈说:“哎呀,姑娘,你可别吃了,这玩意儿能量特别高。”

    说完就把剩下的三个拿走,一个给陈老师,两个留给自己。

    陈老师:“……”

    陈娴昀她掏出纸巾擦擦嘴,说:“我今天走了快两万步了,吃两个也不算过分,妈,倒是你,最多晚上走一万步,你吃两个过分了。”

    妈妈当做听不见,就是吃。

    陈老师叹气,问陈娴昀:“你还要吃吗?”

    陈娴昀摇摇头。

    陈老师吃东西有点快,他吃完了,就拿着水壶等自己太太吃完。

    而妈妈和陈娴昀说:“挺好吃的,你在哪儿买的,比你做的好吃多了。”

    陈娴昀不在意她老妈说的后半句,她心说,我们阿姨做饭那都不是一个世纪的事儿了,我当然比不过了。

    不能这么说。

    陈娴昀开口时说:“我们食堂的,阿姨做饭的时间可比我活着的日头都长,我当然比不了啊。”

    妈妈没搭话,因为她吃的满嘴都是。

    于是,一家三口在四点五十五分的时候,进到了博物馆。

    艺术生毕业展览就在一楼大厅,还特别温馨地挂了辣眼睛横幅,说明天上午创作者也会莅临展厅。

    一进去,陈老师就遇到了他们学校领导,领导带着太太没带孩子,四个中年人就聊开了。陈老师觉得陈娴昀可能不自在,就放她自己先去逛一逛。

    陈娴昀倒也不是插不上话,她现在和中年人说话没什么压力,大不了就套话术。但是要她下班时间少说话,她也还是挺开心的。

    尤其还是在博物馆,这种安静的场合会让人十分安逸。哪怕陈娴昀其实并不怎么懂艺术也是。陈娴昀就只是能不凭与实物像不像那种实用主义看艺术作品罢了,她最多会看一看色彩表达。偶尔间再看一看创作者想表达的情感,那还是极少数时候的灵光一现。

    在外地念大学的时候,陈娴昀经常去博物馆和美术馆,一呆好几个小时。

    不过陈老师任教的况诚大学在艺术这方面有点先天不足后天畸形,所以到没那么精彩。陈娴昀完全就是当一个新鲜看。

    可是,不经意间,陈娴昀还是惊到了。

    因为陈娴昀看到了一张画,那张画描绘的就是卧在灌木丛中的孰湖……画中那只孰湖,丹凤眼,而且一边儿的眼睑上有一颗红痣。而且,孰湖和别的不一样,孰湖是长着人脸的,不存在人类会因为不同物种的脸盲的情况。陈娴昀下意识地揉揉自己的眼睛,不太相信自己。但是再睁眼,眼前画上的孰湖还是一个多小时之前她逗过的那只。

    于是陈娴昀看了一眼这幅画的作者……这位作者叫黎绪嫣,性别女,况诚大学研究生在读,还不是艺术学院的,是文学院古文献的,这幅作品三天前才绘制完成进行装裱。

    陈娴昀觉得这个名字很熟,大概是听陈老师说过?不对,陈老师是不给文学院上课的。

    陈娴昀记住这个名字,又找起了黎绪嫣的别的画作。

    除了孰湖以外,别说传说中的“小动物”,就连动物都没有,这位黎小姐的画作除了这幅没有名字的孰湖都是植物,而且还是写生植物。

    会不会是她见过孰湖?陈娴昀想,开始努力回忆。

    陈娴昀朦胧的印象中,在李想的工作资料里有个姓黎的,毕竟黎这个姓很少见,有的人见过的姓黎的也就是四大天王里的黎明。

    可是李想会删除记忆啊?陈娴昀想不明白。

    陈娴昀看了看时间,发现才五点多,来得及让她赶回公司。

    于是,她掉头就走。离开博物馆的时候陈老师那一行已经不在了,博物馆又不能打电话,陈娴昀就发消息给陈老师说自己公司那边有事。

    这次晚高峰真的不高峰,说真的六点左右就到了。虽然四点就下班了,但是楼里还有人在准备一些事,比如说下班以后的面试什么的,也还是很空。

    陈娴昀进了办公室,把李想之前因为水灾而出外勤的资料找了出来……嗯,还没等翻开她就想起来了,那次是有写生的画手遇到了孰湖。

    果然,一翻开,就看到那个画手姓黎,只不过李想大概手胡,写的是黎絮焉。

    李想,难不成失手了?陈娴昀想着,给李想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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