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没有接陈娴昀的电话。

    陈娴昀坐在办公室里等了一会儿,又打了一遍电话。

    李想直接挂断了。

    又过了几分钟,李想打过来了,背景特别安静,他讲话都带回音儿:“什么事儿?一遍不接还打第二回?”

    “打扰你了?”

    “还行吧,我陪陶梦看电影呢,正好无聊,我先出来给你回电话。”

    “看的哪部片儿啊?说出来我避个雷。”

    “还挺好看的,导演是个场面人,但是我不爱看煽情——咝?我说,刚入职可没见你废话这么多,说,打电话到底干什么”

    陈娴昀嘿嘿一笑,顺带心里做好了被呲一顿的准备:“我就想问问你,你有没有失手的时候,就是给人删改记忆这件事上。”

    李想没有呲陈娴昀,而是闻言一愣,似乎是真的对自己的手艺没有百分之两百的信心。

    李想清了清嗓子问:“你直接捞干的,发生了什么?”

    “我和我父亲去看况诚大学的艺术展,有一幅画来自作者黎绪嫣,你有印象吧?她画的是咱们食堂里那只孰湖。”

    李想听完没太在意:“正常,她可能回去就打了草稿。”

    “我也觉得有可能——可是这是三天前才画完,我觉得还是和你说一下吧。”

    李想这个时候迟疑了一下,然后说:“行,咱们明天过去行吧?”

    “行,正好明天上午黎绪嫣本人也在。”

    这时候李想哽了一下,他问:“那今晚呢?博物馆关门了吗?”

    “你很幸运,李想,今晚博物馆回延时到九点半再关门。”陈娴昀笑了笑,“我们博物馆见?”

    “不,你在哪儿?”

    “办公室。因为我刚才不确定黎绪嫣是不是你经手过。”

    “行,我这边大概新闻联播开始以后就到。”

    李想说完挂了电话。

    陈娴昀有点好奇李想为什么不想明天再开工,毕竟李想是个准时上下班而且没那么努力的人。然后陈娴昀一回身,就看到了李想的台历,他的台历是公司发的,一张一个月,而他把明天的日子圈了起来。

    不过这种事也不方便开口问吧。陈娴昀想,然后坐在工位上开始玩手机,等着李想回来。

    过了不久,打雷了。

    陈娴昀起身到了窗边望向外面,东边乌云密布,西边是夕阳西下。然后她又看到云中打了一个闪,随后来了雷声——东边的乌云开始向人间播撒雨滴,哗啦啦的声音隔了这么远都能听到,就感觉这雨滴就是落在她耳边一样。

    西边日落东边雨,也是奇景。陈娴昀想着把窗户关上了。雨,很快就下到了公司这边。比豆子还大的雨点冲撞上窗子以后再落下,然后就让窗外的世界一片模糊。

    陈娴昀就坐在窗边看雨。

    是一片模糊没有错,但是模糊的地方仍有光,陈娴昀就坐在那里看着黑云由东向西,缓慢又迅速地遮盖了全部的天空。全部黑了下来,就像大地被黑色的盖子罩上了。

    等到再打闪的时候,一瞬间亮白耀眼的就是整个天空了。

    陈娴昀觉得李想够呛能来了。但是她现在又不好走出去,毕竟雷阵雨这种东西就是你冒雨走到了它也停了,她就只能坐在办公室里等雨小。

    但是,等到七点又一刻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开了……门口是两个罩着奇怪大袍子的人,他们俩走了进来,陈娴昀才看清那是前苏时期的帆布雨衣。那两个人把雨衣一脱——嗯,是李想和陶梦。仰仗着这从头到脚的大雨衣,李想和陶梦除了鞋上有点水以外其他都是好整以暇,无论是李想的牛仔外套还是陶梦的藕荷色连衣裙都干爽得很。

    陶梦先坐下的,她拿着一杯喝了一半的珍珠奶茶,坐下以后接着喝。

    而李想则是把这两个雨衣挂起来,他说:“一会儿雨小出去来得及吧?”

    “来得及。”陈娴昀说。

    “我一起去吧。”陶梦说。

    陈娴昀有点不知所措,怎么着?有点像电灯泡啊我……

    “行,正好我一趟拉走。”李想说着打了个哈欠,“一下雨我就想睡觉,赶紧结束吧。”

    “可是等你结束了,雨也停了啊。”陶梦说着脱下了自己的高跟鞋,从李想办公室的沙发下面拿出了一只盒子,取出了一双平底皮鞋换上。

    “那我今晚也要到家就睡,毕竟明早要早起。”李想说完又躺在了自己的折叠躺椅上。

    陈娴昀试探着问:“你明天要出去吗?”

    李想只是点点头,然后就不说话了,找了本书翻开摊在脸上,听雨而眠。

    陈娴昀这就有点尴尬了,因为她觉得,不和陶梦说点什么不太好,但是说吧,她又和陶梦没那么熟悉。

    但是陶梦似乎没这种感觉,她哼着歌坐过来了一点,小声问:“他是不是阴阳怪气的?”

    陈娴昀没想到陶梦会和她说话,就愣了一下才接话:“啊?没有,还好吧。”

    陶梦咦了一声:“真奇怪?他改邪归正了?”

    李想却在这时候咳嗽了一声,在书后闷声闷气地说:“我听得到。”

    陶梦立刻噤声了,只有眼睛滴溜溜地翻着。

    还挺可爱的,陈娴昀感觉。只不过,就是感觉她哪里和别人不一样。

    不过没话以后陈娴昀也没玩儿手机,她感觉玩手机不太尊重别人,所以她就又开始看公司的小册子。

    直到天气预报的时间到了,李想合起书坐了起来。这个时候雨也小了,三个人也就下楼了。

    都已经七点多了,天色是不可能更亮了。但是路灯亮了起来,路灯的光洒落在地上的积水上又成了另一处光源,加上雨后空气里的水汽充足,所以说,倒是清爽的夜。

    甚至打开车窗的话,风灌进来,车厢里还有些凉,甚至冷——陶梦都抱住了肩膀。

    于是李想就关了车窗。

    很快,他们就到了博物馆。

    因为陈娴昀来过,所以她带路,倒也很快就在一楼里找到了那副画。

    李想看了一眼,说:“哎,确实是新画的,看来是我失手了。”

    陶梦却没说话,四下看了看,她摸了一下画框,然后失神了一下,说:“不怪你,是她抵抗力比较强。”

    陈娴昀不理解:“这话怎么说?”

    “她是普通人,但是似乎在被人保护着,我就是想通过她的作品去触摸她的精神世界,都很难。”陶梦抬头看着李想,二人四目相对。

    李想听闻这话,抬手捂住了陶梦的眼睛,然后他尴尬地笑了笑,把手收了回来:“还真是,就像是罩了玻璃罩子的展览品。”

    然后李想问陈娴昀:“你说明天创作者会来,那明天下午一点多我过来还来得及吗?”

    陈娴昀也不确定,她咬了咬嘴,告诉李想等一下,然后转身就去旁边找了工作人员,问清楚了以后,才回来。

    李想在她开口之前先赞美了陈娴昀一回:“很好,很强,进步了,已经能主动和陌生人说话了。”

    “我也不是很怕陌生人,”陈娴昀辩解道,“我就是怕陌生人变成熟人,熟人干涉我。”

    “行了,工作人员到底怎么说啊。”陶梦问陈娴昀。

    陈娴昀说:“还算好巧,正好,还是在读学生的和艺术学院的老师不一样,放假了都不在本市,经协调时间,定的就是明天下午来。”

    李想松了一口气。

    而陶梦拉了一下李想的袖子。

    “怎么?”

    陶梦说:“如果明天你再来一次,还是没成功的话,就不要有第三次。”

    “她有问题吗?”

    “没问题,就是普通人,但是保护她的人似乎很厉害,我认识的没有几个这么厉害的。我怕要是你试太多次,会被反击。”

    李想不信,挑眉:“哦?多厉害?有3182那么厉害?”

    陶梦锤了一下李想:“不一样,真的不一样,3182目前没做过这种事——就是那种偏执狂的保护。”

    李想皱眉:“哇,那我搞不定我肯定要拉着你来搞这件事,毕竟你这么说我好想认识认识这种你都觉得厉害的人……”

    陶梦叹气。

    陈娴昀也叹气。

    陶梦发觉陈娴昀也在这儿,就觉得不太好意思了,清了清嗓子。

    “明天你来和我一起,毕竟你比较熟。”李想和陈娴昀说。

    陈娴昀一脸不解:“我谁都不认识啊,我不像你,你还见过她呢!”

    李想却一脸理所当然:“令尊是况诚大学的教授啊!”

    “拉倒吧,他教高数的,一个鬼见愁。”

    闻言李想和陶梦四目茫然,而李想闻:“高数到底多难?”

    “你俩没学过吗?”

    “我学文科大学读烹饪工艺的,陶梦学理科但是走艺术学雕塑的,我俩高考以后都没学过数学。”

    陈娴昀想了想:“高考总考过吧?最后一个大题了解一下。”

    “你觉得我俩是做到最后一个大题的人吗?我从来不做第二道大题以后,陶梦比我强点,会写到倒数第二题第一问。”

    陈娴昀努力不显示自己学习好:“那行吧。”

    “那你呢,你怎么看高数?”

    “不难,”陈娴昀说,“我也学数学的。”

    “那你怎么……?”

    陈娴昀耸肩:“你没发现吗,我就应该一辈子研究数学,我就不太适合社交,但是我不会教书,还两回都没考上研究生。就算了。又生病,身体不好,今年才找工作。”

    陶梦却突然说:“不,你不应该说自己不适合什么,你有点自信,你会适合的,无论什么事。”

    陈娴昀付之一笑,谢了陶梦。

    但是她心里想的却是,工作或许会这样,但是感情这种事,应该不是自己努力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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