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过了两天,陈娴昀从李想那里得知阿鲲和赵见风已经找到了车主和缘由——还真就是没有人是明确想要想害何欢何喜。

    那辆车已经停在了那里有两三年,车主一直没开走的原因是他工作太忙手头又有几辆车也就一直忘了有这么一辆车,得知车在那里滑车了还伤了人,他简直就是五雷轰顶状态。而后,他亲自带着礼物登门拜访姥爷,给姥爷赔礼道歉。说真的,很诚恳。不用李想来看一眼,陈娴昀就知道这人没有说谎。就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小富二代,在自家公司做主管,生怕出事被其他主管戳脊梁骨。面见姥爷的时候点头哈腰,一点也看不出是个有钱人。

    至于那个车为什么溜了……理由十分无厘头。就是车刚停一两年的时候被偷过几回,拆了些零件,而且车底经常有“流浪动物”寄居,久而久之、日积月累,在那天,终于溜车了。

    陈娴昀去给姥爷送调查报告的时候,她自己都有点不信,姥爷亦是将信将疑。

    姥爷不禁向陈娴昀发出了天问:“你不会想要安慰我这个老头子吧?”

    陈娴昀:“说真的,这事儿可以,但是我觉得没必要。可能真的是巧合。”

    姥爷听闻笑了起来:“看起来是我神经敏感了。”

    陈娴昀不知道这话怎么接,生怕说错了哪句让姥爷心里难过,所以她转而说:“姥爷,咱们这次是可以理赔的,你看,你和何喜的身份证、诊断证明、门诊病历及处方、手术证明、病理及血液检验报告、医疗费用收据及清单还有银行卡,都在没,都在的话您下午就过去得了,事发当晚,”

    “说真的,花的钱也不多……再说,柜面的态度不都不太好?”

    陈娴昀听出来了,“再说”二字的后面那半句才是重点。

    “没有,不会,咱们公司的柜面人少所以不会脾气不好,而且就算是别的公司,只要去柜面那里的时候带齐了东西就不会发生摩擦——之前的事,是那家公司的业务员有问题。”

    “行,行,”姥爷摆摆手,“顺带交个保费是吧?”

    “其实李想让我告诉你,我们公司的理财,或许您可以退了,这样能减轻您的负担,而且我们公司的保险也就意外比较厉害,其他您还是去给别的大公司的健康险复效续交之类的。”陈娴昀建议道。

    姥爷回答:“月末开工资再说——诶,对了,去柜面理赔,你陪我去吗?”

    若是按照培训时候某一位主管说的,这业务员或者客资岗陪同客户去柜面理赔是不行的。因为要是客户没带够东西,和理赔柜面产生摩擦后,客户会把矛头指向陪同来的,发脾气都是小的,以后翻脸成仇人也不是不可能;至于柜面,可能会觉得陪同来的业务员没做好告知工作,这个人不行,后续这个业务员的每一个客户来理赔都要严格对待,严上加严。

    但是陈娴昀这次选择陪同姥爷一起去,第一是她觉得公司柜面不忙就不会刁难人,因为公司规模不特别大所以一直是各个团队出人在理赔柜面做轮值。而且她有信心姥爷带齐全了东西。

    事实证明,陈娴昀想的没错。

    他们公司的理赔柜面没在这上班的大楼里,而是在市中心医院旁边的某个次在柜面轮值理赔的人是来自陶梦团队的,陈娴昀还没和他们混熟,可彼此都是脸熟。自然,加上了姥爷东西带的齐全,很快就理赔下来了。

    虽然不多,但是顺利。

    姥爷明显松了一口气。

    陈娴昀也很高兴,毕竟她顺利解决了这第一项工作,虽然花了将近两个星期,着实太慢了。

    不过这也可以看作是一个好的起点。

    毕竟,当她第二天在电梯里遇见了薛雪经理都没有打怵——大概也是因为薛雪的心情很平稳,便没有影响她的心情。

    “早上好,薛经理。”陈娴昀打招呼道。

    薛经理笑了笑:“嗨,小美女心情看起来不错哦。”

    “还行吧,工作顺利解决了。”

    “你看,我说你就会解决的,好好干,争取也当主管。”

    这我可没想法,陈娴昀想,但是她不会傻到说出来。楼层到了,陈娴昀赶紧和薛经理告别。

    意料之中,李想在办公室里睡觉。

    但是不用李想督促,陈娴昀就开始了自己的工作——她准备做一个大工程,她要开始给各个没有原有业务员联系的客户打电话,然后匀称的把他们安排给公司在职的业务员。

    这样一来她能快速的成长起来,不怕说话;二来她也能和同事们熟悉起来,一举两得。

    美滋滋。

    工作没几天的时候,陈娴昀帮妈妈做饭的时候,告诉她,不要太多期待和同事成为朋友,但是经过这阵子的相处,她觉得,职场也没那么可怕。也是可以交到朋友的。

    陈娴昀想认识更多的人,能找到可以一起玩的人——哪怕她没什么爱好,但是她能找到能带着她,玩儿一些她不反感的事儿的人。让自己忙一点。这样,赵见风也就会放弃来找她吧。

    ……但是,还是那句话,低头不见抬头见。

    陈娴昀中午的时候,正在食堂想吃什么的时候,赵见风自然出现了。

    “这周末你要出去玩儿吗?”赵见风问陈娴昀。

    陈娴昀点点头:“是啊,我有事。”

    “你没骗我吧?”

    陈娴昀面不改色:“当然没骗你,我真的有事,有漂亮小男生约我出去的。”

    陈娴昀真的没骗赵见风。

    理赔结束,陈娴昀看时间不是很早,就没回单位打卡,陪着姥爷直接回家了。

    回去的时候,何欢何喜在楼下踢毽子,见陈娴昀来了,他们和陈娴昀说,这周六,在郊外曾经建着矿务局的镇子那里,江绕而过的地方,会有鲛人的聚会,他们邀请陈娴昀过去——当然,如果觉得大晚上一个女孩子到市外郊区太麻烦,也可以不去。但是陈娴昀恰巧知道,有一趟通往郊外的公交车在五点半发车,七点多会到;而且镇子上,有一个乘降所,凌晨会有一辆绿皮火车经过,终点站就在市里,等到六七点钟公交车开始运营的时候,她从火车站回家就方便多了。

    陈娴昀答应了下来。

    不过,陈娴昀很好奇,就算是郊外的镇子,但是鲛人们夜里于江边相会是不是有点太光明正大了?

    还有……怕不是兄弟俩比起来看姥爷,更多是要来参加鲛人的相会吧……?

    怀着这样的疑问,就到了周六。

    陈娴昀跟父母说是公司一起出去玩儿,要过个夜,就这样出了门——虽然陈老师是有异议的,但是想着陈娴昀也该长大了,就答应了。

    下午五点半,太阳还没真正西沉,陈娴昀坐上了去往郊外的公交车。

    这辆公交车型号很老,晃晃悠悠的,还没有空调,但是所幸车上的人很少,陈娴昀能做在司机身后那一边,挨着窗子坐,还把窗子打开。

    还没冷下来的风吹着,吹着……景色又一路倒流。

    也是惬意。

    陈娴昀在这个时候,又想起了施舲,她还记得初中时候的学区房,那个小区是不错,就是那个时候刚由田地开发而成,路过的公交也多是郊区线。

    初一的春季,学校组织学生去扫墓,初三的也去,去的时候天气不太好,回来的时候各个班主任就组织学生自行回家,回家以后跟班主任打电话报数。

    与陈娴昀同上一趟公交的只有施舲。

    施舲坐在左边,陈娴昀坐在右边,也是这种老式公交车,没有多少人。

    但是一路走过天越来越晴。

    虽然没有很温暖,但是也是安逸的回忆。

    陈娴昀轻轻笑了出来。

    也就止于此。

    陈娴昀没有再多想什么,她在坐在那里,听着舒缓的音乐,听到太阳落山,听到她到了目的地。

    可以说,矿业国企已经衰落,整个镇子一片萧条,有些建筑甚至就是和姥爷的记忆里一样,只是被岁月折磨成了废墟——也就是造型相对奇特又难以拆除的选煤楼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也幸亏陈娴昀见识过姥爷的记忆,她很顺利地就走到了江边,记忆中的江桥也没拆除,她就站在了当年姥爷本来准备拍月亮的地方。

    那里还有额外的一些人,不过也没几个。

    都是孤独的个体,互不相识。

    此时此刻,陈娴昀也明白了为什么鲛人竟然敢在露天之地进行聚会。

    大雾弥漫。

    浓重的乳白色笼罩了江岸两旁大部分的地方,朦胧的都看不清江桥,也看不清身形庞大的选煤楼。但是这大雾唯独绕过了陈娴昀所能看见的地方,还有,天空中的月亮。

    一时间还真有“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感觉。

    陈娴昀听到了潺潺的水声,就是那种逆流的声音。果然,江水里浮出了几个鲛人,他们只探出水面半张脸。

    慢慢地,鲛人也多了起来,其中就是何欢何喜。

    月亮亮了起来,鲛人们开始唱歌。

    除了变声期还没结束的何欢何喜,都在唱。

    那是很难形容的声音,不是好听,也不是不好听,声音柔柔的,有点尖锐,但是听完之后会很舒服,好像就是有一股泉水涌进心田,用清甜抚摸了久旱的皲裂。

    陈娴昀想,就凭这个,这份工作,也是不亏的。

    世界很大,她没有走到远处,就已经开眼了。

    尾声

    凌晨时,人体最虚弱。

    平时作息规律的陈娴昀自然是伴着绿皮火车的况且况且睡着了。

    睡的还算深沉。

    不过再明知快要清醒的时候,还是做了那么一个梦。

    梦中,施舲走过来坐在了陈娴昀对面的座位上,他没有精英打扮,反而是很随意的球鞋、破洞牛仔裤外加彩色T恤衫,甚至,头发也长长了一些。

    然后施舲浅笑了一下,问:“看起来你最近过的开心了。”

    “你知道我之前的日子?”

    施舲点点头:“我知道。”

    然后施舲顿了顿,又说:“很失礼对吧,像个偷窥狂。”

    陈娴昀没在意:“那你呢,过的好吗?”

    施舲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看向窗外,说:“我得到了一种自由,我去看了巴音察布的天鹅湖、喀纳斯湖边的村庄、沙漠边的胡杨树,这都是近的,最远我甚至看到了极光与海市蜃楼,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我希望你也能看一看。”

    况且况且的火车停了。

    陈娴昀的梦也醒了。

    车厢里并没有施舲,只有与微白天色一样的清冷。陈娴昀伸了懒腰,下了火车,沿着月台走到了地下通道,走向了火车站的东出口。

    太阳还没有真正升起来,这是一天最凉爽的时刻。

    陈娴昀叹气。

    这时候陈娴昀听到了有人在她身后鸣笛,她回身就看到了李想。

    李想打开车窗:“嘛去了?”

    “去看鲛人聚会了。”

    “那看起来何欢何喜觉得你是好人,”李想说,“不着急回家就上来吧,正好一会儿请你吃早饭。”

    “……额,我能先问问你怎么在这儿吗?”

    李想笑了:“因为我来接陶梦啊,你看,她来了。”

    陈娴昀闻言,便回头看她刚走出来的出口,那正好在出一波人……陈娴昀一下就看到了陶梦哪怕之前她根本没有见过陶梦。

    因为,陶梦的红裙子很惹眼,况且,陶梦和李想,真的很像。不是说五官上的复刻,而是说,他们的神态举止都很像。

    就和一家人一样。

    陶梦走了过来,她深灰色的眼睛一直停留在陈娴昀身上:“你好?你是……陈娴昀吗?”

    “啊,是我——李想说过我吗?”

    “不,不,是我自己知道的。”陶梦说着笑了笑,那双看着陈娴昀的深灰色眼睛,开始浑浊了起来。

    就像暴风一样。

    不过,只有一瞬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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