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那些佛像,它们一个个都凶神恶煞、面目狰狞,十分可怖。而那些在供桌上排列整齐的一樽樽的祖宗牌位们也像是在往外冒着不知是仙气还是妖气的气焰,让人看着就不寒而栗。

    这里简直堪比鬼蜮,向婉晴心想。

    可比环境更加无法忍受的是她的肚子,昨天出嫁之日,她只早晨喝了小半碗粥,还是在小雀极力劝说下才吃的,之后就一直没有进食。

    而今天一整天更是粒米未进,没吃没喝,此时,她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

    她四处张望,看到只有佛龛前放着些贡品糕点,忍不住砸了咂嘴,咽了口唾液。

    又过了一会儿,实在是饿极了,反正此处就她一人,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便直起身子去拿糕点。

    可手刚要够到时,突然祠堂的门“吱吖”一声响!

    她吓了一大跳,手瞬间又缩回来,转过身,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门口处,只见窗前闪过一个高大的黑影!

    “啊!”向婉晴低呼一声。

    正巧此时刮起风来,油灯的烛光左右飘忽,差点熄灭,窗棂也发出“啪啪”的敲打声。

    向婉晴心里恐惧万分,只觉得长这么大从没有这样害怕过,她的身子连连后退,已经抵在了供桌上。

    就在她差点就要大叫出声时,只听一个温和的声音:“别害怕,是我。”却是霍玉觉推门而入。

    向婉晴大大呼出一口气,瞬间像被抽走了骨头,跌坐在地上,差点飞出躯壳的魂魄这才回归原位,她闭上眼睛,低声说道:“吓死我了。”

    喘了一口气,她的眼睛缓缓睁开,不过她眼底的恐惧已经被讽刺和自嘲代替,因为面对霍玉觉,她只能是这种感觉。

    此人好像是老天爷故意派来折磨和羞辱她的,她不想再与他有什么牵扯。

    向晚晴把身子扭转朝前,重新调整好跪姿,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不想理会他。

    只是,向晚晴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霍玉觉的心里和她一样地痛苦受折磨。

    面对向婉晴,他除了愧疚,还是愧疚,无尽的愧疚。

    他无意中害了她一次又一次,“成功”地把她“引”进霍家,给自己的傻二哥当媳妇。而如果不是他的一再出现和“作为”,或许她还可以有别的出路,或许此时此刻她不是在这里受罪,而是已经逃出了这不公平婚姻的牢笼,另有一番天地。

    现在,看着向晚晴单薄、瘦削又无助的背影,霍玉觉在心里又给自己罪加了一等,他叹了一口气,良久,才终于说出口:“对不起……二嫂。”

    “呵呵……”向婉晴冷笑一声,没有言语。

    “今天在大厅,我……没能帮你。”

    向婉晴再次冷笑,跟之前的“破坏”逃婚与假冒新郎相比,今天的事又算得了什么?

    “当初在江边我或许不该……还有,我更不该代替哥哥与你……”

    向婉晴继续冷笑,事情已成定局,你再道歉又有何用!

    霍玉觉不安地低下头,狠狠地咬着下嘴唇,片刻后,他抬起头,下定决心般,走向向晚晴。

    他朝她伸出手,接着摊开手掌,只见一个干净整洁的笼布包呈现在眼前。

    正在向晚晴狐疑时,霍玉觉把笼布包一层层打开,却是两个圆滚滚的雪白的米饭团子露了出来!

    米香味瞬间飘了过来,两天两夜没吃东西的向晚晴就算再克制也忍不住两眼放光。

    “向小姐,你一定饿坏了,快吃吧。”霍玉觉说。

    没错,他一直觉得“向小姐”才是她该有的称呼,而“二嫂”的确太不适合她,也根本就不该强加给她。

    向婉晴本不欲理会,但她咕噜噜直叫的肚子却不再依她,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了,就算要感慨人生无情、喟叹命运多舛也得先填饱肚子再继续吧!

    她接过笼布包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直到把两个饭团全吃光,才恢复了精力,向婉晴伸手抹了抹嘴,不经意间打了个饱嗝。

    而看到她这模样,霍玉觉不禁笑了,那表情就像看着一个吃饱喝足的可爱孩子般。

    是了,她本来就比他还要小一些,的确还是个孩子,而且还是这样聪慧美丽、有灵气的孩子,她怎么可以留在这里跟他的傻二哥在一起生活?那可当真是毁了她的一生了!

    想到这里,霍玉觉知道自己不能再迟疑了,他抬头看了看这高大的祠堂,又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慎重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再次坚定了决心。

    他用双手握住婉晴那单薄的臂膀,直视着她的眼睛,郑重地对她说:

    “听着,向小姐,我现在就带你走,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会有别人知道,所以你不用害怕。这是我家,我有后门的钥匙,我可以带你安全地离开。”

    “什么?”向婉晴大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霍玉觉却没等她反应过来,拉起她就径直朝祠堂的一个角落走去。

    他的步子大,力气也大,向婉晴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来到角落的一樽佛像前,霍玉觉按动佛像裸露着的其中一个脚趾处,只见佛像慢慢转动,露出一个小门来。

    “我……”向婉晴想说什么。

    “嘘……别说话。”霍玉觉轻声提醒,然后就快速拉着她进入了小门,来到一个黑暗的通道里。

    他划了根火柴,点燃了墙上凹槽里的煤油灯,并从另一个凹槽里拿出一把钥匙,拉着向婉晴前行了大概三四米的距离,便又是一个小门。

    这次,霍玉觉用钥匙打开了小门上的金锁,带着向婉晴进入门内,即刻便有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向婉晴这才发现,此处已然是霍宅外面的街道了。

    原来这道门就是霍家的其中一个后门。

    不过此时正值半夜时分,街上没有一个人,只有一轮明月孤零零地停留在天上,无私地向大地撒着银色的光辉,而月光下,向婉晴看到有两辆人力车停在那里。

    她张口又想说什么,却被霍玉觉再次制止:“不要说话,听我安排。”

    说着就把她向前一推,向婉晴已经上了其中一辆人力车了。

    霍玉觉则快速上了另一辆,并吩咐一声:“快走。”

    两个车夫便拉起车子飞快地跑起来。

    一切动作快到让向婉晴应接不暇,根本来不及解释任何。

    深夜里,风凉飕飕的,向婉晴和霍玉觉就这样被两辆人力车拉着,匆匆行驶在大街上、乡野中。

    向婉晴穿着单薄,刚才在祠堂时已经有些冻得发抖,可现在在这室外,夜风吹着,她却没有再感到冷,而是莫名的从心底漾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是暖吗?她说不清楚。

    总之她觉得心里像有一只鼓在敲,有点乱。

    远处偶尔会有点点灯火忽明忽暗,也许是附近还没关门的商家,或是早起的小贩,时不时还会传来几声轮船的汽笛声和海警的吹哨声。

    车子走了许久,终于停了下来,霍玉觉付了车夫小费,并叮嘱了几句什么,便朝她走过来。

    他把她搀下车,再次直视着她的眼睛严肃地说:

    “向小姐,你听我说,一会儿有艘去往上海的轮船,到时你就上船走,到上海后你去找我一个同学,他会接应和帮助你。”

    他说着往她手里塞了一个钱袋,“这是一点钱,里面还有张字条,上面写有我那个同学的姓名和地址……我希望,到上海后,你能彻底忘记这里的不快,开始新的生活。”

    向婉晴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是来到了镇上的码头,她不禁再次张口说道:“可是,我……”

    霍玉觉却又一次打断她:

    “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你在担心我私自放你走,回家后不好交差是不是?这点你大可放心,没有人知道是我做的,就连我妈都不知道我会晓得祠堂后门的秘密。”

    “不是,我……”

    “你就放心吧,向小姐,退一万步讲,就算被人发现了,再怎么说我也是霍家的三少爷,他们还能拿我怎样?我妈总不至于会狠心到要拿自己的亲生儿子开刀吧?呵呵。”

    月光和灯光一齐照射下,向婉晴看到霍玉觉的脸上闪现出一种光芒,善意、正直、勇敢、大义的光芒。

    “谢谢,谢谢你……三少爷。”向婉晴终于可以说一句完整的话了,而这也是她第一次这样称呼他,并且向他致谢。

    正在此时,只听一声汽笛长鸣,这是催促乘客上船的提示音。

    “快走,”霍玉觉再次拉起向婉晴的手,就要去乘船。

    而这一次,向婉晴终于甩开了他的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道:“三少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不能走。”

    霍玉觉急急刹住脚步,回转身,不解地看着向婉晴问:“怎么?你还有什么顾虑?不妨说出来,我帮你解决,不过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得抓紧了。”

    面对霍玉觉,向婉晴眼里第一次露出感激的神色,她的嘴角浮起一缕微笑,以问代答道:“三少爷,你果真不知道我缘何会嫁进你们霍家,缘何会嫁给你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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