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向婉晴继续说道:“我承认,我们向家确实是贫苦出身,但我们为人处世却光明磊落、坦荡无私;而你们霍家也的确是大户人家,可霍家却缘何会做出昨天那般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的苟且之事呢?

    “你……”宁锦绣嘴角的肌肉在抽搐。

    “喜乐镇的规矩,但凡他人代拜堂必须事先通知女方,敢问霍家可曾提前通知我们向家?”

    “没有吧?呵呵!既然这样,那霍家还有什么资格来谈论规矩和教养呢?”向婉晴自问自答。

    宁锦绣的脸由通红变得铁青,又由铁青变得煞白,就在她要再次爆发时,却听老夫人大喝一声“够了!”拍案而起!

    大厅里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没人敢再发出一点声响,下人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但他们的眼光却都偷偷瞟向婉晴,似乎在暗自揣测她的结局。

    而向婉晴则仍旧骄傲地抬着头,因为她所陈述都是事实,她心里坦荡,所以她不怕任何人。

    反而宁锦绣却被老夫人的气势吓得浑身一颤,毕竟今天的事是她挑起来的,如果不是她刻意刁难,也不会引出向婉晴这番强烈还击。

    不过下一瞬间她就不这么想了,因为她自认为向婉晴在霍家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地位可言,这一点单从代拜堂的事中就能看出来,而她在霍家却是如日中天,所以,她觉得老夫人肯定是看她被向婉晴抢白而要帮她出气。

    而且,到底向婉晴刚才那番话是冲着整个霍家来的,她不禁冲撞了老夫人,还冲撞了整个霍家的尊严,所以,从大局着想,老夫人也不会放过她的。

    但老夫人接下来的反应却让宁锦绣大失所望。

    只见老夫人先是面带严厉地盯着向婉晴看了一瞬,但紧接着就把目光向宁锦绣瞥来,声色俱厉地说道:“你们闹够没有!都当我死了是不是?嗯?”

    “我告诉你们,只要我老婆子还有口气在,霍家的事就轮不到其他人做主!”她停了一瞬,接着说道。

    宁锦绣惊讶不已,因为她没想到老夫人不但没向着她,反而她的后半句话正好暗合了向婉晴之前所说的自己在两位长辈面前发号施令的事。

    宁锦绣眼里闪现出少有的惧色和慌张,她的嘴角尴尬地抽动了一下,不敢再言语,因为她就算再怎么狂妄,对老夫人还是很畏惧的。

    而老夫人后面的话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只听她说:“今天的事,二少奶奶确实迟到了,也的确有些疏于装扮,还穿了不该穿的黑鞋,不过这些也都确有原因,昨晚上天儿不好,是我让吴妈深更半夜去二房屋里探视,因而耽搁了他们休息时间,吴妈——”

    “老夫人,奴婢在。”吴妈恭敬答话。

    “你昨晚上是几点到的二房屋里?又是几点离开的?”老夫人问。

    “回老夫人话,奴婢是子时一刻(夜里二十三点十五分)到的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屋里,因奴婢人老话多,又想沾新人点喜气儿,就自私地在那里多留了一会儿,直到寅时末(凌晨四点二十分至五点之间)才离开。

    “都怪奴婢误了两位新人洞房之夜,才导致今天二少爷晚起,二少奶奶迟到,也正因如此,二少奶奶才没有时间精心梳妆,更是在慌乱下穿错了鞋子,这一切皆因奴婢贪心而起,还请老夫人不要责怪二少奶奶,要罚就罚奴婢吧。”

    却见老夫人抿嘴一笑,而其他人一听到“人老话多”、“沾新人喜气儿”、“洞房之夜”这样的字眼也都不由得露出了笑容,有的还偷偷掩着嘴儿笑起来,气氛瞬时缓和了许多。

    “好,那就罚你个老婆子和我一起抄写经书,为老二和老二媳妇他们小两口祈福,愿他们能和和美美的,并且早日把老二的病治好,再让二少奶奶给我添个孙,那我就知足了。”老夫人嗔怪吴妈道。

    “奴婢遵命,奴婢一定好好抄写经书,并且,奴婢还有个好消息要禀告老夫人,那就是奴婢的字练地比以前工整多了,相信佛祖看到一定会很高兴的。”吴妈故意一本正经地说。

    “哈哈,你个老东西,最会耍嘴。”老夫人“噗嗤”一声笑了。

    一屋子人也全都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这时,只见霍玉锦蹦蹦跳跳着走进大厅,他已经换掉昨天的新郎喜服,穿了一件天蓝色长衫,脸洗地干干净净的,肤色虽然有点黑,却也是健康的小麦色,板寸头十分干净利落。

    尽管他的人确实傻乎乎的,但却极清爽干净,让人看着很舒服,跟昨天晚上向婉晴见到的样子大相径庭。

    “小小子坐门墩,哭着喊着要媳妇儿,噢,媳妇儿,媳妇儿……”他嘴里哼着不知是谁教给他的童谣。

    “好啦,你媳妇儿在这儿呢,丢不了。”霍老夫人一声宠溺的嗔怪,大家又都笑了。

    一时间,似乎众人都忘记了对向婉晴的惩罚之事,只见宁锦绣不服气地抬眼看向老夫人,小声嘟囔了一句:“妈,那家法……”

    老夫人咳嗽一声,又改了严肃的面孔,说道:

    “好了,二少奶奶刚嫁过来,有些规矩不熟悉也是难免的,家法就不必了,想你那会儿刚进门时还不是哪哪都不适应屡屡出错?自古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又何必要和一个新人计较呢?”

    “不过,”但她接着又转向婉晴,语气稍带严厉地说:

    “我们霍家虽是大户人家,但那种仗势欺人、鱼肉百姓的事我们可是从来都不干的,而至于‘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的勾当则更加不会去做,至于昨天,着实是突发状况、临时应对,属无心而为。关于这点,二少奶奶出言不逊,冲撞了祖宗先人,也确实该罚,那就罚你禁食一天一夜,去祠堂跪拜,好好听听我们祖先的教诲吧。”

    “没错,老夫人最仁慈了,对我们下人向来慈爱。”

    “可不是吗,霍家的工钱在整个喜乐镇上可是最高的,霍家的主子也最拿咱们下人当人看,从不欺负咱们。”一旁站立的丫鬟婆子们小声嘀咕着。

    老夫人会心一笑,转头对九太公说:“九太公,我的处理结果您还满意吗?”

    九太公仍旧像之前一样捋着胡须点着头说:“嗯……老夫人说得都在理,我觉得可以照办。”

    “那好,既然九太公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霍老夫人又转向众人说道:

    “我的大儿子玉民早逝,小儿子玉麟在外当兵身不由己不能回家,其余家庭成员呢,今天都聚齐在这里了,昨天的成婚礼上人太多,对咱们自己人倒多有照顾不周之处,今天我就专门再开一席宴请咱们自己家人,好了,除二少奶奶外,其余人都去用早饭吧,等晌午时分,记得来大厅吃席。冬梅,把二少爷带到花园子里去晒晒太阳。”

    “是。”一个丫鬟领着霍玉锦出去了,霍玉锦一边走还回过头来看向婉晴,引得众人再次发笑。

    “九太公,您这边请。”老夫人转身对九太公客气道。

    “好,老夫人请。”九太公说着便第一个颤颤巍巍地走出了大厅。

    老夫人紧随其后,经过宁锦绣时白了她一眼。

    黎叔和吴妈在后面紧紧跟着。

    其他人也都一一散去。

    宁锦绣本来还想进言说这惩罚太轻了,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屋子人已然快走光了,而且老夫人刚才那记白眼,让她心里直咯噔。

    要说今天谁是最大的输家,那就非她宁锦绣莫属了。

    因为向婉晴尽管被罚,但老夫人的态度却明显是向着她的,而宁锦绣虽然没受任何处罚,可老夫人的话却狠狠打了她的脸!

    只见她那化了大浓妆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一会儿紫一会儿黑的,她心里又气又急又不甘心,却没任何办法,她只能没好气地跺了几下脚,再狠狠剜了一眼向婉晴后,也走了出去。

    而所有人中,却是霍玉觉待到了最后,他看向向婉晴,看到她脸上那种倔强而孤独的美丽、坦荡又失意的落寞,他再次惭愧地低下了头,不忍直视。

    他有心想走过去跟她道歉陈情,说出自己心里那埋藏了一天一夜的愧疚和自责,但出于种种顾忌,终究还是没能迈步。

    现如今,她是他的二嫂,男女有别,身份有序,即便他不考虑自己,也要为她着想,一言一行都必须注意分寸。

    他咬了咬嘴唇,压抑下心头的抱歉,离开大厅。

    片刻后,向婉晴被一个丫鬟带着走向了祠堂。

    前面说过,霍家祠堂在霍家大宅的最西边一角,这里整日香烟缭绕,环境静谧清冷,远离尘世浮华和喧嚣之余,却也显得阴森恐怖。

    丫鬟把向婉晴带到后便离开了,向婉晴独自一人跪在祠堂的佛像和祖宗牌位前。

    白天还好,起码光线充足,等到了晚上,偌大的祠堂空旷无比,昏黄的油灯忽明忽暗,向婉晴抬眼环伺四周,只感到一派萧杀阴冷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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