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语〗光源氏重生 作者:

    〖源氏物语〗光源氏重生第6部分阅读

    〖源氏物语〗光源氏重生 作者:

    〖源氏物语〗光源氏重生第6部分阅读

    童子秀丽的长眉绞在一处,额前青筋直蹦。他闭着眼,头疼地揉着眉心,反手敲了敲面前的矮几。

    立时迈进来一双恶形恶状的属下,俯首帖耳,聆听号令。

    眉眼精致的鬼王指着赖在地上的噪音源头,挥了挥手,道:“把这货拖出去,拔光了头发洗干净,赶去守朱雀门。”

    门前窗口堵着看热闹的各种鬼影中,顿时泛起一阵兴奋的“嘿嘿”“呵呵”的嬉笑声和低声的议论。

    朱雀门之鬼梗着粗红的脖子,高亢地哭叫道:“不要啊~求尊上再给人家一次机会~不能时常仰望尊上的容颜,人家一定会寂寞难耐,像娇花一般日渐枯萎的啊~人家最珍贵的头发”

    酒吞童子满头都是黑线,嫌恶地磨着牙道:“再多嘴就给我滚到更偏远的罗城门去”

    夏日晴空,碧天如洗,万里无云。一丝微风也无。

    大学寮内,占地广阔的省心泽畔,细密种植的垂柳沉默地耷拉着,像干枯褶皱的翠色云烟。隐在叶间的夏蝉有气无力的嘶鸣着,断断续续,丝丝缕缕,余音不绝。

    光君连同一干贵族子弟,正在参加文章生的考核,一旦通过,就可以预备拔擢为有品级的官员。

    桐壶帝对此次考试极为重视,特地带领满朝公卿前来监考。此刻,贵人们正端坐在邻水而建的钓殿中,一面享受着冰盆带来的丝丝清凉,和丝竹奏出的清爽的乐声,一面密切关注考试的进程。

    文章生考核采取“放岛”的考试方法。大学寮圈中川一段,汇集而成碧波荡漾的省心泽。

    诸位考生每人乘坐一只不系之舟,放诸中流,随水漂荡。各人在舟中作答诗文,断绝与他人交谈的途径,谨防作弊。

    负责考核的文章博士们聚集在泽心的小岛上,等待不系之舟们顺水流飘到面前来,考生们方能交卷。

    不系之舟和泽心小岛全都上无片瓦遮身,坦荡荡接受炽热直射的阳光。考生们连同考官都苦不堪言,来来回回炙烤得像湖畔的柳叶一样蔫搭搭。

    光君默默整理好答完的试纸,叠起来放在一边。头发完全湿透了,跟整齐的装束一起,紧紧地黏在身体上,仿佛另外的皮肤。汗粒从头发缝中滚下来,渗到眼睛里,被不减热度的阳光一蒸,几乎睁不开眼。

    他抬头望着似乎遥不可及的终点,将手探进水中感受了下。怎么似乎不在流

    突然,他觉到强烈的窥伺感,稍微环顾了四周,发现不远处的柳树下站着一位伶仃的少女。那人裹着青灰色的单衣,身形单薄,隐在柳烟后,细节看不分明。

    光君凭借丰富的经验,本能的觉得此人一定相貌不凡气质脱俗,惹人怜惜,不觉看得出了神。

    不知从何处飘来大团的乌云,天色倏地暗了下来,阴沉沉的,但却依旧没有风,依旧闷得透不过气来,只是天空似乎变得很沉很近很压抑,触手可及。

    一瞬间,湖中掀起巨浪,光君只来得及将试纸卷成细细的一束,抛到远处的小船上,就被卷到了水里,入水时似乎听见一起参加考试的苍失态地疾呼了一声“光”。

    刚刚还疑似静止的水流此时全活了过来。光君只觉得自己像浣洗的衣服一样,被揉搓了好几个来回,喝水喝的肚子都圆了。

    有矫健的身影像一尾游鱼,快速地游到他身边,从身后揽着他,一同向水面浮去。

    一道细小的暗流像灵活的手一般,将光君前襟中斜插的蝙蝠扇和横笛统统掏了出来,正待向湖底的旋涡卷去。

    还给我昏昏沉沉的光君忽然睁开眼,伸出手,紧紧攥住了即将飘走的物事。

    不知何处的豪宅中,容颜娟秀的鬼王皱着眉,在水漩涡的另一端开口捞了半天,捞上来一堆小鱼泥沙和水草,不耐烦地全丢在地上跺了一脚,视线移向一边的水镜,盯着那半昏迷还死活不松手的人类小子,“切”了一声。

    光君清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围了一圈人。父皇一马当先,焦急地守望着,直到看见他醒了才放下心来。

    人圈外不远处站着苍,全身湿透,只穿着单薄雪白的里衣,还在往下淌水。他盘手胸前,死死盯着光君一直抓在手里护在胸前的东西,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

    御赐的横笛是古早之物,价值珍贵,也就罢了。

    那破扇子,明显不是光君从前惯用的式样。扇骨散布着银箔,末端贴着精致的桧木薄片,扇身配有束带,显得格外清新雅致。倒像是女子心爱之物,常常用来交换作为定情的信物和表记。

    苍心里像是藏了只被猫抓乱的线团,不上不下,两不着落。他看见光君虚弱的看向自己,目带感激,别扭地扭开脸,鼻子重重哼了一声。

    第21章 雨女1

    真是火热水深糟糕透顶的一天。幸而结局并不坏。

    新出炉的文章生光君也不讲究什么礼节了,倾斜身子歪靠在牛车壁上,小小的打了个喷嚏。湿透的重重礼服还贴在身上,不舒服也无能为力,只能回二条院去换。

    披在外层的粗硬薄衣可以遮挡潮气,他挪了几下,又裹得紧了些,漫不经心微微掀开窗板,向外窥去。

    天还是一样的阴沉。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丝风,更没有雨。

    一个跃动着的红白相间的修长身影,与牛车擦肩而过,像一头灵动的白鹿,一闪即逝。

    光君呆了片刻,忽然欣喜地睁大了眼,一把掀开牛车前方的垂帘,跳下车去,循影而去,只来得及抛下一句:“你们先回二条院。”

    惟光将唇抿得飞薄如纸,面无表情地交代了车夫几句,也向公子跑走的方向追去。

    偏偏距离总是不远不近,捉摸不到,根本追不上。

    直到神泉苑外侧。

    急速奔走的惟光不提防重重撞在一层看不见的障碍上,被反推出去。

    他半跪在地,双手握紧带鞘唐刀,插入坚硬的土地中,滑行很长距离才止住去势,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清晰可见的深刻痕迹。

    惟光慢慢走上前,试探性地出拳击打,不料手像是陷入泥潭一般,无法深入,后退也艰难。

    他皱起眉,向来表情寡淡的脸露出一丝凝重神色,毫不犹豫拔刀出鞘,像在做最基础练习一般,运足力道,一剑一剑向面前的障碍斩去。

    虎口被无声无息的反力震得发麻。

    不知什么时候,空中飘起雨,慢慢愈来愈大,让人置身其中,几乎喘不过气来。

    沉默着对抗看不见的阻碍,他眼神坚毅,不曾止歇。

    光君追进神泉苑时,没注意到身后湿漉漉的石灯笼中,不紧不慢地燃起了一抹诡异的幽光。

    他一直追到连接渡殿的虹桥上,却失去了那人的踪迹。

    光君停在微微隆起的鲜红色泽的桥中心,四顾无人,寂静如水,波澜不惊,心中又是失落又是茫然。

    他垂目望向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从怀中摸出蝙蝠扇握在手里,心想自己真是不可救药的傻瓜,为着经年的回忆和惊鸿的一瞥,竟然如此不顾一切。

    固然无风,桥下的水波却悄悄荡漾起一丝丝涟漪,将浮在表面的俊美容颜扭曲。

    光君叹了口气,转过身打算离去,却见离自己几步远外,立着一位青灰色衣衫的少女。

    那人只裹着薄薄的单衣,色泽暗淡,更显柔弱伶仃。她赤着脚,脚下一片湿迹,又垂着头,美丽的额发遮住了脸颊,似乎想上前,又望而却步。

    是文章生考核时,独自站在柳荫下的女子。

    这算不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光君自嘲地笑笑,主动上前,微微倾身,对青衣女子温柔道:“小姐似乎遇到了难处,不知在下能否略尽绵薄之力”

    那人似乎略微受惊,后退小半步,惊慌的仰起脸来,垂落的额发分覆两侧滑落下来,现出一张缺乏血色的脸。她困扰地望着眼前俊美的少年,不知在犹豫什么。

    瞳色很浅,仍不失为一双美丽的眼睛。

    光君这样想着,微笑地与她对视,并不催促,耐心的等待着。

    终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略略抬臂,探出一点指尖,牵住光君宽大的袖口,开口道:“我”

    “放开”

    凌空射来一支绑着纸张的利箭,直冲着两人相触之处,携带着同样严厉的呵斥。

    光君眼疾手快,袖子一扫,将青衣女子拂到身后,空着的那只手一把抓住箭身,顺着方向旋了半圈,减去力道。

    他难得敛了笑意,抬眼望向挽着长弓跃至身前的人,将长箭递过去,淡淡道:“这可不是玩具。”

    红白巫女装束的后来人又窘又急,接了下来,涨红着脸道:“你身后这东西是雨女,很危险。我箭上覆着符咒,快到我身边来。”

    被点破名讳,青灰服色的雨女将光君的袖子攥得更紧了些,脸贴在他背后慌乱地摇了摇,更向里缩去。

    光君能感觉到一点湿迹在背心晕开,也不知是不是泪痕。

    空中慢慢飞起一星星的雨来。

    光君无奈地摇摇头,将始终握在手里的蝙蝠扇,平举到它旧主人面前,唇角含笑,目光温柔,道:“你的东西,我一直好好收在身边。明石。”

    明石的面色比下`身所穿的深绯色的袴还红,几乎要从耳中喷出蒸气来。他接过旧物,胡乱塞到前襟中,恍惚了一阵,终究回过神来:“你是被雨女选中的男子,若是回应了她,就会一辈子生活在潮湿中的。快把她赶走,跟我过来。”

    说着就伸手捉住光君手腕,向自己身边拖。

    光君不动声色地“嘶”了一声呼痛。想不到眼前这人看着高挑纤细,竟然满身怪力。

    刚想开口,牢牢贴在光君身后的雨女像是以为他会动摇,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原本一丝丝飘地慢条斯理的雨,也应声骤然加剧。接连不断的雨柱重重击在地上,冲出一个个小坑。

    光君:“”

    他果断解下衣服外层格挡潮气的粗硬薄衣,当成避雨幕,披在明石头上,反手拉着他,躲到不远处邻水而建的钓殿里。

    雨女不敢跟进去,只站在庭中,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倒是没有淋湿,身遭像是有什么透明的隔离层,阻隔了帘幕般倾斜而下的雨水。

    明石抹了一把脸,挡在光君身前,掏出一把符咒,威慑性地挥了挥,厉声道:“速速离去这个人不是你能肖想的若是被我收了去,可就无法超度成佛了”

    雨女只顾泪盈盈望向光君。

    光君有点头疼,从身后圈住红白巫女装束的身影,贴在身前人耳畔,轻声道:“温柔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灼热的呼吸似有似无的拂过耳廓。明石顿时僵硬了身体,下意识屏住呼吸。

    第22章 雨女2

    下意识认为光君在包庇妖魔,明石不自在的扭着身子,把脸侧向一边,粗声粗气道:“真是对不起啊,那我不管你的闲事好了。”虽然语气故作粗鲁,但少年人的音色清亮,并不惹人厌。

    他大喇喇走到一边,一屁股坐到榻榻米上,将挂在肩上的长弓随意丢到身旁,就是不看光君。

    见惯了冷淡矜持的贵族女性,光君从未见过如此不拘一格男孩子气十足的“女子”,觉得他别扭的样子很可爱,不由得轻笑出声。

    他走向钓殿边缘,踱到眼巴巴的雨女面前。虽然明知她不会被淋湿,光君还是举起一只袖口,遮在她头顶,倾低身子,像是担心惊扰到眼前人似的,轻声道:“没有人有责备你的意思。为什么这么伤心呢”

    雨女眼圈红红,微扬起头望向他,似乎从人为制造出来的狭小的亲密环境中,汲取了些许安全感,冲刷过双颊的断线珍珠般的泪流慢慢减缓,只是每次眨眼,都不可控制地渗出一大滴。

    光君用空着的手执起她鬓边垂落的长发,自上而下温柔地顺了一下,微笑道:“受到惊吓了么那孩子其实是内心温柔的人,只是不会表达。但还是得说声抱歉。”

    雨女痴痴地望着容貌精致眉眼温柔的少年,缺乏血色的面上慢慢浮出一层浅浅的粉。她眨了几下淡色的眸子,轻轻摇了摇头。

    光君向她伸出手,有点为难地蹙着眉,无奈道:“我全身上下都已经不能更湿。可以先随我进去么先约定好,不能再哭。”

    雨女抽噎着,迟疑地看了一眼殿内,终究把手递给了光君,只是最终还是停留在了门边。

    天空中乌云散了大半,雨势也减得很小,只零零星星还有一点。

    光君一进殿,就看见明石大大咧咧挽起宽大的深绯色裤脚,摞到膝头拧着水。他光着一双匀称洁白的小腿,神色从容,姿态怡然。

    光君顿时红了脸,转过身去回避。心道:此人大约是一直跟着那个奇奇怪怪的老阴阳师,过着未开化的半野人生活,所以全然赤子之心,甚至毫无男女大防之限。一时间又是觉得可爱又是有点苦恼。

    直到听见身后明石纳闷地问:“你杵在门口做什么”一句话时间内,脚步声越来越近。

    明石一眼就看见门口檐下怯生生的雨女,眉毛立时竖起来,横扫光君一眼,哼了一声道:“京都的贵族少爷果真风流,连妖魔都不放过。”

    他气势汹汹地踏到门口,落定在连接庭院的阶前。

    雨女又一次被逼退到庭中,失落地拿光裸的脚去踩地上一抹抹积水的小洼,溅起一片片水花。

    光君厚着脸皮挨着明石坐下。两人一齐望着天空。

    光君道:“不用为我担心,我还是有办法安置她的。”

    明石默不作声。

    光君道:“我记得上次相遇时,你身边还有一位老师傅在一处。”

    明石嗯了一声,情绪有点低落,道:“师父说我可以出师了,所以抛下我,自己去云游了。临走时留了言,让我务必留在京都。因为”

    他偷偷侧脸看向光君,认真地小声道:“命定的缘分在此等候。”

    正巧光君也心有所感似的,向他转过脸来。

    两人对视了片刻,齐齐红了脸,将头转向两侧。

    光君盯着庭中玩水玩得正高兴的雨女,道:“你我因缘际会,一见如故。眼下你并没有人照顾,不如住到我的二条院里去,两人之间好歹有个照应。”

    明石将头埋在抱着的膝盖里,发出闷闷的声音:“今天的事,我都根本没能帮上什么忙你是贵族的少爷,怎会缺的了人服侍。”

    他忽然站起来,没好气道:“回去了”说着就伸手解肩头被光君披上的避雨幕。

    光君跟着站起来,瞥了一眼还在滴水的天空,抬手牢牢按住他,不容反驳道:“这东西给你带回去。我反正已是全身湿透,也无所谓了。”

    顿了顿,又深深看向明石,缓缓道:“若是泛起思念,书信当递往何处”

    明石苦恼道:“我现下住在师父留下的宅子里,颇有几分怪诞之处,跟一般人也说不清楚。”

    光君叹口气,无奈道:“那我们定下约定,终将再次相遇吧。”

    明石定定的望着他,认真道了句“一定”,捞起长弓,就背过了身,只觉得步沉似铁,轻易迈不开。逃离这样一个人果然太艰难。

    猝不及防被光君几步赶上来,从背后拥入怀中。

    光君秀挺的鼻尖顺着明石纤长的脖颈曲线,一点点上滑,直到敏感的耳后。

    他温热的唇似有似无地贴在怀中人的耳垂上,低语时带起一片同频的震颤:“请原谅我终究很是不安。”

    他灵活的手指灵蛇般轻巧地探入明石的前襟,摸索到前不久才物归原主的蝙蝠扇,握在手中,一点点慢慢侧拖出来,沿着腋下缓缓上移,经过肩头锁骨颈项,最终停在自己唇边,抵着旧主人的耳廓。

    光君柔声道:“权且留下此物,作为见证。如此,你应该不会轻易将我忘记了吧。”

    他轻轻在扇骨上印下一吻,太过亲近,太过温柔,像吻在明石耳侧,激得他不由自主浑身一阵战栗。

    明石猛地摇了摇头,摇去一脑绮念,挣开禁锢住自己的光君,偏头望了他最后一眼,脚下上前一步,就在他眼前突然消失,像是融化在微带潮气的空气里。

    屏障突然消失时,惟光险些刹不住力道,栽倒在地。

    他勉强平衡了身体,立即跑进神泉苑,看见自家公子站在虹桥上,望着水中倒影发呆,静谧美好,像一幅美丽的画卷。

    惟光残忍地上前打碎了它:“公子,请恕属下来迟。”

    光君魂不守舍地瞟了他一眼,也没注意到他破天荒地开了金口,只是嗯了一声,纹丝不动。

    惟光向来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公子的情绪显而易见的不对,而且挡雨的薄衣到哪去了

    惟光执着地开口道:“公子”

    光君长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我刚刚与心爱之人离别了。”

    惟光:“是那个么”他死气沉沉地指向阴影里胆怯的探出头来的青灰服色的女子。

    光君颓丧地摇摇头,道:“走吧。”

    第23章 雨女3

    惟光此前稍稍违逆了公子的吩咐,命令牛车原地等待。所以三人一出壬生大道,就与落汤鸡似的蹲在牛肚子底下的车夫撞个正着。

    车夫哭哭啼啼迎上来,刚嚎了声“公子”,就被惟光面无表情斜视一眼,立即背心发凉,委委屈屈收了声,走到车后替光君挽起了帘子。

    惟光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双臂前屈,让公子踩着自己的手掌,稳妥地把光君托上了车。

    雨女裹着青灰色的单衣,垂头跟在光君身后就想蹭上车,冷不防被一支握着唐刀的手挡住去路。

    她小心翼翼微微抬头,却见跟在光君身边的那个冷面侍从板着脸睥睨自己,神色冷峻,冰冷的目光不带一丝温度,像在注视什么肮脏的东西。

    那握着唐刀的右手,拇指微微一推,刀刃唰的一声出鞘,泻出一线银亮的寒光。

    雨女被唬了一大跳,赶紧向后急退几步。

    此时光君刚刚在后车架上站稳,正转过身来,微笑着对她伸出手,温柔道:“来。”

    雨女恋恋不舍地望着光君,又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做老僧入定状装作老实本分的惟光,终究胆怯地挪到车旁,伸出一只手搭在车架上。

    青灰色的身影像水波一般漾动了起来,从光裸的脚开始,自下而上慢慢变淡。

    光君无奈地歪了下头,叮嘱道:“牢牢跟紧,可不要迷路了。”

    雨女渐渐变得半透明的脸颊认真地上下点了一点,终于不见。

    终于有一丝微风飘过,光君浑身上下尽皆湿透,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他望着惟光裹着往下淌水的外衣,还若无其事地准备绕到车身一侧随行,不觉皱了眉,敲了敲牛车外壁,道:“惟光你也上来。”说着把手递给他。

    惟光有点诧异,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盯着自家公子。

    光君黑亮的瞳仁在眶子里转了一转,收回手撑在壁上,语带惆怅地半开玩笑道:“某个人果然翅膀长硬了。号称惟光君之命是从的武士大人也学会忤逆主君的话了么”

    惟光听出公子话语中的调侃,不动声色地将手一扬,把碍事的武器抛给光君。眼见光君猝不及防,被唐刀飞来的力道撞矮了一分`身子。

    惟光唇角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单手一撑,一跃就上了车,另一手牢牢抓住车横梁,妥妥稳住身形,略带挑衅地俯视着身侧的光君。

    明明年岁差不多,偷吃了什么仙药长这么高

    光君小声咕哝了一句,横了肆意妄为的贴身侍从一眼,没好气地把唐刀丢回给他,一矮身掀起帘子就进了牛车。

    老式的贵族宅邸在奠基之时,往往都会延请法力深厚的阴阳师堪舆风水。光君继承自母族的二条院也不例外,甚至在主殿之下埋有数道安宅符,可保家宅安宁,诸邪不侵。

    雨女虽然是偏于神性的鬼怪,终究没办法随意闯入,在宅子门口就化出了身形。她低着头,单只光裸的脚在身侧画着圈圈,迟疑不敢进去。

    光君体贴地为她叫停了牛车。三人徒步,向内走去。

    今日一整天,状况不断,着实累得很了。

    光君随意拜托了某位侍女姐姐准备待会洗浴用的热水,强打精神,拖着脚步将雨女领到主殿中,指着阶下碧波千顷微泛波澜的庭中池,一本正经道:“承蒙小姐的眷顾,在下不胜荣幸。毕竟人鬼殊途,终究无法长相厮守。但在下必定是要对小姐负责的。不嫌弃的话,不妨在此间歇下。”

    雨女有些好奇的睁大眼,举目眺望着,似乎并无不满。

    光君察言观色,补充道:“在下与小姐,在神泉苑结缘,初次相见却是大学寮的省心池畔。我这二条院的池水与以上两处同出一源,小姐随时可以畅游去中川内。”

    他微笑地注视着两眼泛光颊浮双靥的雨女,不经意联想到故事卷轴里的一些鬼怪志异,随口道:“都说从前空海大师祈雨时,请得北天竺无热池的善女龙王,移住在神泉苑的水池中。现下小姐住在二条院的庭中池内,说不定还能与河童交上朋友。”

    雨女缺乏血色的脸上泛起微微笑意。她凝视着光君,对他勾勾手指。

    光君不明就里低下头,被她圈住后颈,轻轻在额前印下一吻。

    光君顺着她指向中庭的手指望去,骤见二条院引以为傲的庭中池边的几块大石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只闻所未闻的神奇生物。它们尖喙似鸟,四肢如蛙,负着乌龟的壳,头顶秃了一片凹陷成碟,正紧张兮兮地看向这边。

    见雨女兴奋地挥了挥手,那些不请自来的家伙也纷纷举起了指间带蹼的爪。

    光君表情僵了一瞬。

    似乎开启了什么不知名世界的大门了呢。

    雨女隐没在庭中池后,光君整个人瘫在案几上,有气无力地对面瘫脸的贴身侍从说:“惟光,我今天实在累得很了。”

    惟光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想:公子今日带回了女子。此人行为放浪。而且似乎不是常人。幸好不是常人。

    门口侍女禀告说洗浴用的热水已备好。惟光不见公子回音,抬眼望去,见光君已经穿着湿衣服,趴伏在案几上睡熟了。

    惟光凑到公子身前,轻轻摇了摇他。

    光君随波逐流地被摇得东倒西歪,始终紧闭双眼。

    惟光持之以恒地以下犯上。

    光君像是被摇得烦了,侧过身子,迷迷糊糊猛地一扑,把不停骚扰自己的贴身侍从一把推倒,垫在身下。他瘪着嘴,无意识地嘟囔了几句,调整姿势似的蹭了一会,垂下头安安稳稳靠在惟光肩上。

    惟光在心里激烈地斗争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示意侍女离开,双手上抬,慢慢圈紧自家公子的腰,缓缓坐起身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公子的双腿,调整分跨到自己腰侧,一手扶着光君不盈一握的纤细的腰,一手托着他的臀,像正面搂抱婴孩一般,轻而易举将他抱到胸前,站了起来,向浴房走去。

    第24章 避火

    惟光面无表情,怀中像宝物一般搂着公子,慢慢走在殿间的回廊上,别有一番庄严肃穆之相。

    一路上神鬼辟易,侍女姐姐们全都退了下去,贴心地回避。

    光君双臂挂在惟光后颈,头软软的垂靠在他的颈窝里,一心一意安稳地睡着,绵长温热的呼吸缓缓吹拂在身下人紧绷的颈项曲线上。

    被冷面的贴身侍从小心翼翼地调整过姿势,他匀称修长的双腿微微上抬,勾住了惟光肌肉紧实劲瘦的后腰。下`身半湿的宽大指贯顺势向下落了一段,完整地露出还穿着摇摇欲坠的木质浅踏套着湿透的白色布袜的双脚,和一截光裸的莹洁小腿。

    惟光把公子轻轻放下,落在浴房里做洗浴之用的木凳上。

    周遭的数盆热水蒸腾出白茫茫的水汽,在两人间氤氲出暧昧的气氛。

    面瘫脸的贴身侍从已经犹豫了很久,终于哑着嗓子悄声道:“请恕属下僭越。”

    他伸出手,解开了光君束在腰间蒙着玉片的腰带。

    向来包的严严实实的衣衫一层层褪下,慢慢展现出天鹅般优雅的颈项圆润白皙的肩头和一横精致深陷的锁骨。薄薄的一层匀称分布的肌肉富有张力,显得柔软又柔韧。

    惟光难以自控,面热心跳,狼狈不堪。他猛地转开视线,手下加快动作,甚至跪下`身,以一种膜拜的姿势,为自家公子去除了鞋袜。

    方形的木勺舀起一瓢瓢稍热的水,缓缓浇在光君莹洁如玉的肌肤上。那仿佛带着香气泛着微光的一片皎洁,慢慢浮出一层浅浅的粉。

    贴身侍从紧抿着双唇,努力板着脸,转身去取洗浴用品,刚把澡豆抹在米糠袋上,就感觉到背部倾来一点甜蜜的负担。

    原来是光君失了支撑,向前倾倒,贴在他宽阔的背上。

    累瘫了的公子稍微捞回了点清醒,但仍自呼吸深沉,只在半梦半醒间,无意识地唔了一声,带着满满的鼻音,简直像在撒娇。

    惟光回转过身,分开光君微微合拢的双腿,置身其间,耐心地搂着他,引导其正面贴伏在自己身上。他掂了掂米糠袋,轻轻抹上公子光洁的背,打出细细的泡沫。

    被泡沫渐渐覆盖的肌肤,似乎比泡沫本身还要柔滑,一不留神,米糠袋就会自肩头滑落到深渊的禁地。

    惟光用上了全部的自制神经,终于勉强完成了这个步骤。

    他把晕晕乎乎的光君一把横抱起来,小心翼翼捧到里间,缓缓浸入木质的浴桶中。温度适宜的水立即从桶中满溢出来,把惟光弄得更湿了一些。

    他毫不在意,扶着光君趴在桶沿,自身后伸手去拆公子的发冠,不提防听见光君模模糊糊地唤了一声:“惟光”

    向来缺少表情的贴身侍从面上突然多了一丝惶惑。他屏息凝神,如临大敌,低低嗯了一声。

    光君得到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表达方式,似乎放了心。他向前靠在浴桶壁上,被热水泡得通体舒畅,稍微伸展了下`身体,情不自禁发出长长喟叹,安心地合上了眼。

    惟光一直把细心洗好的长发擦到半干,才横抱起热乎乎软绵绵的公子,将他送回寝殿。

    他在微凉的夜风中穿过回廊。

    怀中人被细心地裹好,雪白的亵衣穿得一丝不苟,浓密光亮的长发满溢出来,直直的垂在空中,流动着,像一匹上好的丝绸。

    惟光艰难地把怀中的公子安放在寝台上。他看着眼前人唇角天然带笑,毫无防备地安睡着,心中莫名激荡起一抹难言的情愫。

    他盯着被雨女吻过的光洁的额头,情不自禁伸出指节宽大的手,想替公子擦一擦。

    但是十指上生满薄茧,会不会弄伤那人新叶般细腻的肌肤

    他终究不敢造次,只喃喃低语着:“请恕属下失礼。”

    他轻轻执起随意垂落在床沿的手,牵到唇边轻轻贴了贴。

    寂静的屋舍内,惟光只听得见光君细微绵长的呼吸声,和自己约束不住的纷乱心跳,心下已经很是满足。

    太子朱雀严格禁欲,向来不苟言笑,不近女色。

    这令弘徽殿女御很是焦心,寻思着莫非是元服夜的变故给了他莫大的打击不由得对父亲右大臣生出一丝怨怼。她努力招来许多年岁相当风姿楚楚的下级贵族女子充当东宫的侍女,甚至到处搜罗避火图,希望朱雀能开窍。

    但就在不久前,皇太子宿内出了乱子。太子朱雀报称丢失御赐之物,将所有侍女的私物召集在一间屋子里,由东宫亲自查验,无果。

    弘徽殿女御异常恼怒,借故把这一批侍女都赶出了宫廷。正要再换上一批新鲜的女孩,却被太子朱雀主动要求,希望侍女是成熟稳重型的年长女性,弘徽殿女御虽遂了他的意,但却更加焦心了。

    某天,负责掌管宫中物资的内藏寮禀告道:从唐土运来一大箱避火图。弘徽殿女御顿时奉若至宝地抢了来,全数运到皇太子宿,传话说希望东宫好好学习这些资料。

    太子朱雀不以为意,只作母亲心血来潮又添了新功课。况且他从小也喜欢丹青一类,索性当成故事图册,古井无波般置身其外,随意观看。他完成速度飞快,偶尔还能在旁批注一些评论和批语,讨论姿势是否合理意境是否动人。

    太子朱雀百无聊赖地托着腮,探手进大箱子里,随机摸出一本,唰的一声快速展开。他漫不经心地定睛一看,慢慢皱起了眉,鲜艳的绯色渐渐染透了苍白的脸颊和耳根。

    他像是被螃蟹叼了手,既羞涩地想丢开,又情不自禁专注投入地看着。

    谈不上醍醐灌顶,他至少豁然开朗,像是久居密室却突然打开了门和窗,阳光照进了满是深沉阴霾的心房。原来男子之间也可以彼此亲近。那自己之前对光君的种种遐思,应该并不是难以启齿的病症。

    朱雀着迷地看了好几天,直到烂熟于心,还花时间偷偷临摹了一份。再一次去拜访淑景舍时,他偷偷摸摸藏在前襟里带过去,悄悄把原本藏到了淑景舍书房中书橱里的书册中间。虽然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样做是有着怎样的企盼。

    潮湿的雨夜,异常岑寂。光君在宫中淑景舍值宿,苍抱着不可告人的隐秘心思硬是跟了来。

    他单知道光君这家伙是很受女性欢迎的,但是当苍看见,光君一整晚只顾着写一封一封又一封绵绵不绝的叙情信时,还是免不了有些崩溃,心灰了一片。

    苍强颜欢笑,随手拉开一旁的书橱,半开玩笑道:“我倒颇想看看,你被女子怨恨或者密约幽会的书信呐。”

    光君奋笔疾书,头也不抬,一边把写上情诗的怀纸卷成小卷,系在花枝上,道:“这种东西,恐怕你也从来不缺。若是你肯给我看,我这书房里所有的信件就全部为君开放。”

    苍瞥见一本略微斜出的薄册,在码得整齐的书籍间格外显眼,就伸手按向书脊,取了出来,答道:“像我这种无名小子的交往情信,光君大人恐怕看不上眼的”翻开书页的手剧烈的震颤了一分。

    终于告一段落的光君,自觉冷落了亲密挚友,主动抬头望向苍,道:“左大臣家的贵公子,如此妄自菲薄真是难得一见。莫非哪位公卿的姬君有如此胆识,敢于给苍少爷吃闭门羹你在看什么”

    苍薄薄的耳垂透如红玉,左眼下的朱红泪痣更是红得发亮。他轻咳了一声,含糊道了句“没事”,不同声色地将手中的小册子插了回去。

    原来男子之间是这样交往的。他注视着缓步走到自己身边言笑晏晏的光君,突然很想将他双手牢牢束缚在头顶,仰面按在书橱上肆意侵犯。想看见他惊慌失措,霞飞双靥,泪流满面,崩溃求饶。

    之前最绮丽的梦境果然都太纯情了。苍这么想着,自觉眼珠子变成了绿色,再待下去要出事情,依依不舍地告了辞,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第25章 捉奸1

    难得的休沐日。

    天气晴好,碧空无云,凉风习习。

    光君心血来潮,下到庭中池畔的大树下练习射箭。树身上原本就钉着个经年使用的箭靶。贴身侍从惟光为公子揽着长弓和箭筒,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自从雨女移居在这与神泉苑和中川相通的庭中池内,庭中总有些神奇生物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正如此刻,一只秃顶尖嘴背着光溜溜龟壳的河童,正翻身仰面躺倒在大石头上,晒着太阳。它微微张着嘴,似乎好梦正酣,但脖颈坚持竖立着,头顶凹陷的浅坑里,清凌凌的水一丝不泻。

    光君偷眼瞥了一下跟着走近的惟光。只见他照旧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好似并无发现任何不妥,只将箭筒重重杵在大石头旁边,訇然发出沉闷的一声。

    石头上熟睡的河童被骤然一惊,滋溜一声,将长长拖在嘴边的涎水,猛地吸了回去,气鼓鼓地看过来。它眼睛一亮,骨碌碌翻身到地上,跌跌撞撞地跑了来,飞快向光君鞠躬行了一礼,但一时忘记了头顶重要的液体,慌慌张张洒了一地。

    河童顿时失去全身力气,扑通一声,趴倒在地,瘫成一团,动弹不得。它似乎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只能翻白眼,奄奄一息的样子。

    光君:“”

    他犹豫了一会,指着在地上挺尸的河童,问惟光:“这个,你看得见么”

    惟光反反复复认认真真审视了许久,诚恳而疑惑地望向公子,郑重地摇摇头。

    光君:“没什么。你先下去吧。”

    他几步走到池边,弯起双手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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