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锻炼锻炼他吧,将来也好把性子磨一磨,省得倔起来没完。
    想到这里,温于斯已经完全放开了,几乎百利而无一害的一事,凭什么不做呢。
    他几乎开始窃喜七弦把蛊虫渡到他的小儿子身上了,毕竟如果还在七弦自己身上,以七弦的性子,他无论用母虫怎么折磨七弦说不定都宁愿自己挨过去。
    可七弦舍得自己受苦,一定舍不得自己的弟弟兼情人受苦。
    等把这一帮妨碍温家妨碍他的人除去,被七弦那妖孽蛊惑了的小儿子也会清醒,到时候,会理解他这么做的苦心的。
    毕竟他温于斯如此用心良苦,到最后还不是为了把一个繁荣兴盛的温家交给温弦?
    在他脑中毒计成型的时间里,堂中众人却正为李半笺和齐天远突如其来的死讯而震惊不已。
    “贤侄这是什么意思?这两位高人行踪飘忽隐世已久,你如何能信誓旦旦一口咬定两人已死?”九华山的段亭匀一脸凝重地问。
    刚刚还大胆狂徒,这么快就变贤侄了,温无衣心中冷笑,伸手指着温于斯,朗声道:“我当然知道,因为这两位前辈都是他杀的!”
    他不等众人喘气,又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我不仅知道这两位前辈是他杀的,就连他为什么要杀他们,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啧啧,这种事情,在舌尖滚一遍我都觉得不寒而栗。”
    大家听他说得耸动,而刚刚还一直仿佛据理力争的温于斯却闭着眼睛在椅中面色苍白再没有说话,一副俨然被说中了无话可说的样子,便有之前怀疑温无衣话中真实性的一些人也渐渐开始相信了起来。
    就有心直口快的人忍不住问他,“世兄且说为何?”
    “你们可知道,药人?”
    温于斯心中冷笑,说吧说吧,尽情地说吧,反正到时候,这里的人,一个活口都留不下,他就算身败名裂,也只能到黄泉之下阎王殿中去身败名裂。
    江湖上,他只会留下更多的美名,一个……诛杀魔头七弦,为无数武林同道报仇的大大的美名!
    随着内功在体内经络运行了三个小周天,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手指渐渐又凝聚起一丝力气。
    用毒啊……他这个傻儿子,他都会用毒,难道他这个当爹的,还能不会么,一把大火烧完,他们究竟怎么死的,还不是他说了算。
    是时候了。
    温于斯悄悄在袖中打开装着母蛊的盒子,七弦赶过来的时间,和这边的时间,最好要刚刚好。
    上山路上。
    七弦与温念远各自无言,正默默地向那个熟悉有陌生的温家行去,温念远忽然眉头一皱,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自血液中一下子扩散到四肢百骸,眼前一黑。
    察觉到不对,七弦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
    咽下喉头一口鲜血,温念远勉强让自己保持正常的表情,摇了摇头,他不敢开口,怕被七弦闻到那种血腥味。
    他很清楚身上是舍身子母蛊发作的感觉,这种感觉他尝过一次就永难忘怀,可母蛊在父亲手中,父亲也不是不知道子蛊现在在谁身上,他现在发动,是……为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枕喵姑娘的地雷!感动滴以泪洗面【好像有哪里不对……
    第53章 不辞冰雪为卿热
    七弦狐疑地又看了温念远一眼,温念远脸色有些难看,脚步似乎慢了些。
    他于是勾了勾嘴角,转回头继续走自己的路,眼神中有深思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了没多久,他听见自己身后那逐渐变得沉重缓慢的脚步声终于彻底停住了,他没有回头,只是站在原地,仿佛在耐心地等待谁赶上来。
    不知道过了久,身后终于再次有了动静,然而他侧耳细听,意识到温念远迈开脚步,却并没有再跟上――那动静,是转身。
    尽管有些迟滞,但确实是转身。
    七弦轻笑了一声,转过去,看到温念远背对着他的那身磊落青衫,淡淡地说:“我明白,他始终是你父亲,那始终是你的家。”
    看似平静的语气之下涌动着冰冷的暗流,带着微微的嘲讽之意,不知道是讥笑温念远的临阵变卦,还是讥笑自己终究给予了别人太多期待。
    明明简直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语句,却能让人听出那深深的寒凉与失望。
    他看到温念远的身体微微震了一下,有些僵硬,双手放在身侧,紧握成拳,因为太过用力而青筋暴起,不知是否在挣扎。
    七弦觉得自己这一刻的心情有些软弱得可笑了,他从不等待任何人,现在却隐隐希望温念远能转身。
    无论什么表情无论什么样的交流,如果他转身至少――一闪而过的念头被狠狠掐死在脑海中,目光所及之处温念远慢慢地、慢慢地抬起腿,然后背对着他向下山的路一步一步走去。
    他走得很慢,却很决绝,没有丝毫准备要回头多看他一眼的意思。
    “那么,再见了,我亲爱的弟弟。哦不对,今天无论温家发生什么事,我们以后还是江湖不见的好。”
    冷笑了一声,七弦扬声说到,然后看着熟悉的青衫渐行渐远,隐约间那个人仿佛颤抖了一下,谁管呢,也许只不过是错觉罢了。
    于是他亦转过身,向原本既定的道路走去,没有丝毫迟疑,除了不自觉加快的呼吸,提醒着那一刻曾有过的气血翻涌。
    而温念远不敢出声。
    他不能说任何一句话哪怕一个字,蛊虫销魂蚀骨的滋味让他无法保证自己冲口而出的言语会不会带上不自然的哽咽和颤抖,更不能保重血气是否会一涌而出。
    眼前早已看不清任何景物,触目所及都是大片大片的模糊景色,只能勉强分辨绿的是树和草,黄褐色的是泥土,蔚蓝色一片是天空,会移动的许是飞鸟,许是什么小兽。
    总之不会是七弦。
    他听见了,七弦走了,温念远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微微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折磨便加倍排山倒海而来,那些不安分的小虫仿佛把他的骨血当做的滋养的温床,拼命地翻滚涌动,吸髓敲骨,要冲破那薄薄一层的皮肤,让他爆体而亡。
    那样生不如死的感觉……他模模糊糊地想,曾经,父亲就用这个控制哥哥?那么七弦,要有多少个夜晚白日辗转难眠,承受这样欲生欲死的煎熬?
    他只是这么一次,就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找到什么坚硬的物体一头撞上去一了百了,他的哥哥,竟然那么不动声色地熬过来。
    永远都挂着那样的笑意,从没有一巴掌把自己这个跟在他身后的烦人的家伙拍死在墙上。
    每多想一分,心就更痛一分。
    这痛与蛊虫的折磨截然不同,却更加磨人更加刻骨,更让他无所适从。也许在七弦眼里他永远是个笨蛋弟弟,但他这个蠢材其实也没有那么蠢。
    温于斯在这个时候发动蛊虫,当然不可能是为了要他温念远的命,那么他想要的,自然只有……七弦。
    七弦为了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可温于斯总算打错一次算盘了,温念远艰难地扬起嘴角,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笑容与七弦有多相像,他只知道,这一次,他要为七弦做点什么。
    哪怕――哪怕让七弦误会自己背叛了他,不愿与他共同面对那些事,被误解被怨憎被抛开,也不能让七弦知道自己现在的境况。
    温念远在转身走向与七弦相反的方向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可当他真的听到七弦那听似冷漠实则隐含期冀的声音,和那样失望的江湖不见之语的时候,他忍不住伸出手,按住自己的右胸。
    那里是蛊虫肆虐得最厉害的地方,可这一刻他感觉到了另一种抽痛,比最黑暗的牢笼最无底的深渊更让人绝望的痛,简直令人窒息。
    七弦那样的个性,说出这样决绝的言语,怕是对他再不屑一顾了。
    想苦笑,嘴角却有腥咸的血沫流下来,温念远一惊,忙想拭去,反应过来后又放慢了动作,没什么,七弦已经走了,没了他的束缚,那人可以完全地放开,尽情地施展他的才华。
    只要温于斯的计谋落空,此事了后,不论花多少力气,他仍愿意把那个人追回来。
    脑海里这样想着,眼前的黑暗却越来越盛,不知道什么原因,原本还只是在骨血之间翻腾的蛊虫忽然愈发不安分起来,他几乎能够看见它们在自己身体中肆虐的动静。
    怎么回事?是温于斯又加大了赌注,还是那些蛊虫终于……失控了?
    双膝一软,温念远再也无法支撑自己,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鼻尖闻到野草与泥土混在在一起独有的馥郁芳香,却被自己身上散发的诡异味道给冲淡。
    “哥哥……”十指深深地插/进土中,免得自己痛苦到失去理智生生把自己给剥了,温念远听到自己口中无意识地发出呢喃声音。
    这一刻,脑中却清明无比。
    七弦到哪里了?是不是已经到温家了,不知道温家现在情况怎么样,好在他在这里,父亲没有什么能够威胁七弦,也好在,痛的是他。
    只不过,刚才七弦走得那么决绝,他终究还是有那么点低落。
    那个人是否到现在还无法完全信任他?他们之间,是否仍然隔着一堵无形却牢不可破的墙。
    就在他感觉到理智即将被疯狂的蛊虫们吞噬,变成只有蛊虫意识的傀儡的时候,鼻端忽然飘来一缕似有若无的幽香。
    眼前那一片模糊的黄绿影子中,仿佛出现了一点白色,静静地停在他眼前。
    温念远惊讶,忍不住想把自己撑起来,就感觉有什么人靠近自己,在他耳边轻而无奈地低声说:“蠢材。”
    “你演技那么拙劣,真当我看不出来?”
    是七弦?!
    脑中如一道雷光闪过,温念远冲口而出,“你、你怎么――”一句话未完,整个人已经被用力拉起来,那个熟悉得让人几乎要泫然的声音说:“还能走么,不能走我背你。”
    “我、咳咳,你,别管,咳咳。”温念远脑中一片混乱,怎么回事,七弦怎么在这里,他不是走了吗?他明明走了,还丢下那么决绝的话来。
    春葱般的手指伸过来,却是狠狠地在他周身五个大穴上一一点过,几乎就在那瞬间,原本体内疯狂不已的蛊虫静了静,竟然略略消停了一些,虽然还是猖狂,却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
    “嗦。”七弦皱眉,不满地看着这个狼狈的男人。
    舍身子母蛊的刁钻刻毒他比谁都清楚,何况这一回温于斯要引他上钩,一定是狠了心的,也就这二愣子,以为自己装得像个没事人似的。
    就算能骗过别人,也不可能骗得过他。
    “我们的那个爹,什么样的心肠你也清楚,就算他真宠爱你,该利用的时候也不会手软,杀了你若能换得更大利益,他照样动手。你以为他没爱过梅如o么――他真爱过的,可这种男人的真爱,简直比玩弄还不靠谱。”
    七弦的意思很明白,他已经预见到终有一天温于斯会利用蛊虫和温弦来迫他。
    尽量缓和了一下呼吸,温念远沉声道:“你不觉得我真是临阵变卦?”
    “你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七弦一笑,眉宇间不见丝毫猜疑或疏离,“这辈子,我也只在温于斯身上载过跟头,当时年少罢了。”
    没让七弦来背,温念远压下那疯狂的想要对自己体内蛊虫动手的冲动,两人互相搀扶着,略显踉跄地往山上走去。
    听着七弦的话,温念远只觉得想笑。他不苟言笑那么多年,总是那副肃然的模样,此刻却想大笑。
    最终他低头,敛容道:“是年幼。”
    七弦侧脸,“什么?”
    压抑住忍不住要扬起的嘴角,温念远一脸正经地说:“你那时小小的好玩得很,还是个小娃娃。”
    “……温、念、远,那时你比我还小!”
    两个人像是忽然退化成了稚龄孩童,在完全用不到智商的问题上互相计较,搀扶着彼此的手却是坚定有力的,一步一步,不曾回头。
    当七弦和温念远到达温府的那一刻,最舒心的人要数温于斯――因为他实在觉得七弦来得恰好极了。
    他已经运功将毒素压至一掌,拼着失去一手的机会获得了身体的自主权。
    而堂中那些所谓的闻名江湖的大侠豪客包括他那个没出息的大儿子温无衣,却在他悄悄散出的“血海闻烟”之下全都躺了一地。
    瞥了一眼面色实在难看得吓人的温弦一眼,温于斯心颤了颤,好在死不了,到底七弦舍不得。
    说起来,七弦除了是个男人是他儿子是颗棋子以外,其余的条件,倒是也挺适合做他温家的儿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绕地球一圈感谢依风姑娘滴地雷喵~ ><
    小七你真是太坏了,什么时候都要吓弟弟,弟弟又那么蠢,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的( ̄_ ̄|||)
    第54章 云雨纵横覆手空
    “你――”温于斯咬破舌尖,噗地吐了一口血,按住自己的胸口,一脸扭曲地缓缓从椅子上滑下来,还不甘地抬头死死盯着门口,断断续续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个白衣男人。
    “狗……贼七弦……竟勾、勾结逆子无衣……要将我温家上下……武林同道……一网打尽……”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用光了所以力气,翻着白眼躺在那里,直挺挺地像具尸体,只眼角的余光看到屋中莫名其妙七歪八倒的人们纷纷目眦欲裂地望向七弦,暗自欣喜。
    如果他们现在能动能说话,肯定早就把七弦撕了,一眼望去,莫不如是。
    诸人之中只有一道目光与他们相反,他看着的是温于斯,那是温无衣,因为只有他清楚,下毒的根本不是什么七弦。
    可那又怎么样呢,他现在就算张口,也吐不出半句言语,温于斯随身携带的毒药,岂是寻常药物可比。
    他竟能在这短短一瞬想出如斯完全的毒计,见七弦来得太巧,甚至打算连地上这些送死鬼都一起骗了。
    面对着满屋混乱,唯有被无数痛恨目光聚集着的七弦眨眨眼,笑得无比轻巧。
    他扶着温念远,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温于斯身上,那样的表情实在让人痛恨,那种,成竹在胸占尽先机的表情。
    尤其是,他应该明明一点先机都无。
    “我勾结……他,要把你和、这些人一网打尽?”七弦重复了一遍温于斯的指控,满脸诧异地指了指温无衣,“你的意思是我为了把在座这些人一网打尽,所以勾结这个笨蛋?”
    他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之色,甚至忍不住那将溢未溢的笑意,“温家主,但愿你今早起床的时候没有被尊夫人打到脑袋。若是我要将这群人一网打尽,还需要勾结别人?”
    堂中原本低沉压抑死气沉沉的气氛,被七弦几句轻快的调侃搅散了愁云,那些中了毒的大侠少侠女侠们,纷纷狠狠地瞪着七弦,为他狂妄的言语而气闷不已。
    却不得不承认七弦说得也不错,以他的智慧,不至于布出如此低劣的局来,还找看上去实在不怎么靠谱的温无衣配合。
    温无衣设的这个局,便宜在温于斯一向对他不上心,他又会邀买人心,但从陷阱本身来看,是没什么高明技巧可言的。
    尤其是七弦来之前父子俩那一场对峙,好看是好看,但绝对是热闹得好看,而不是精彩得好看。
    温于斯脸色微变,却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以为七弦来的时机正好,能让那些要送死的家伙一起深信不疑凶手是七弦,万一到时候有几条漏网之鱼,也只会找七弦报仇,不会疑到温家头上,却一时没顾虑到,若众人还没死于他手,七弦就可以生出无数变数。
    他并非不聪明,可惜人永远不能面面俱到,他这随机应变本就仓促,难以控制让走向失控,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寻常了。
    看着七弦慢慢地踏着地上横七竖八的身体空隙飘然来到他身前,俯□看着他,笑意盈盈地问他:“温家主也中毒了?想必是不能言语也不能动弹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啧啧几声摇头,然后回身看着一众武林人士,“不如让在下来给大家解毒吧,诸位稍待。”
    七弦说着,在无人可见处,朝温于斯挑衅般地眨了眨眼。
    温于斯气凝于胸,真是失策,他装作中毒,本是为了让那些人不怀疑到他身上,七弦竟然突发奇想,要给他们解毒?
    如果他出手阻止,不就证明他没有中毒,其中蹊跷不言自明;可如果他眼睁睁放任七弦施为,就会失去将那些人一网打尽的机会,那他的名声,温家的名声……
    进退维谷。
    不对!“血海闻烟”是他独有的毒药,七弦怎么会拿得出解药给众人解毒?可以七弦的能力,未必不能找出解毒的方法。
    “别胡思乱想了,我的确没有解药。”看着温于斯眼珠咕噜噜地转动,就晓得他在考虑什么,七弦忽然传音入密,在他一个人耳边柔声道。
    那种温柔的声线有一瞬间简直接近当年风华正茂的梅如o了,温于斯忍不住一阵恍惚,却立刻反应过来,不能中七弦的幻音术!
    如果被他蛊惑,自己把一切抖搂出来,那才是贻笑大方之事。
    好在七弦果然诓他,他果然没有解药,然而没等他做出反应,七弦又在他耳边传音细声道:“可我知道解药一定在你身上,否则你怎么敢施药。温家主,你可是中了毒的,千万别乱动,否则被人瞧见……”
    七弦说到一半,语调拖得极长,在温于斯耳边的空气中婉转婀娜地勾连成一条细细的线,抛入高空再跌入谷底,接入切金断玉般的下一声。
    “呀,看我这脑子。解药从你身上拿出来,大家本就应知下毒之人是谁了,不是么。”
    温于斯却忽然笑了,“小子猖狂,眉眼间真有些像你那尤物娘。可惜你娘还不是得躺我身下淫/声/浪/叫。”
    七弦眉心微动,温念远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肩膀,目光复杂地看着温于斯。
    从这个男人口中吐出这般粗俗下流言语,听上去简直令人不可置信,却隐隐的竟然不让人觉得违和。
    好像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温念远情绪翻涌,过去的二十几年间,这个男人都是那么慈祥,无论他多任性。
    可此时此刻熟悉的脸熟悉的身形,却有那么陌生的表情和目光,哪一张才是画皮,无法揣测,但他要阻止他一错再错。
    “爹,不要再杀人了。”他沉声说,没有像七弦和温于斯的对话那样传音入密,他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严肃地看着面色变幻莫测的温于斯。
    他弯下腰,伸手去温于斯怀中摸索“血海闻烟”的解药,他跟七弦最大的不同,是他从来不考虑太多,他只用最直接最快的方式却解决问题。
    就如武功一样。
    武功练到最高境界,万象归一,就不需再顾虑任何花招任何破绽任何陷阱,一击命中,一招制敌。
    道破了这些,让那张画皮脱落吧,这是他能为温于斯做的唯一的事,如果放任这个男人再这么下去,终有一天,温家会是天下之敌。
    七弦似笑非笑地瞥了温念远一眼,却没有对他破坏自己的布置表现出不快的情绪。
    就如他说的,温念远是什么样的人,他一早就清楚。他喜欢的,不过就是这样一个人罢了。
    只不过,还是蠢材。他的武功没练到天下无敌,解决问题的方式一样没有到一锤定音的程度。
    果然,当温念远欲从温于斯的腰侧拿出那个瓷瓶的时候,温于斯忽然发难。
    这个步入中年一直温文尔雅的男人额头突地青筋暴起,出手迅疾如风,猛地一把拽住了温念远的手腕,却不去看自己的小儿子,只侧过头,冷酷地盯着七弦。
    他的另一只手指尖微微一动,故意放出袖中舍身子母蛊那只母蛊嗡嗡嗡的声音。
    温于斯漠然道:“给我杀了在场的所有人,然后告诉全天下,是你干的。否则,我让弦儿就在你面前,四、分、五、裂,碎成肉渣!”
    温念远握着解药的手指一松,仿佛陷入虫子的海洋,满耳都只剩下嗡嗡嗡嗡的声音。
    七弦脸色微变,露出些许不忍之色,落在温于斯眼中,掀起他滔天的快意,呵呵,你也有这种时候。
    你聪明,你不是聪明?你连自己老子都不放在眼里,屡屡破坏我的好事,拐带我的儿子,要倾覆我们温家,一个一个,都不是好东西!
    不是好东西好啊,看看是你舍不得,还是我舍不得?
    “我没有耐心,我的好儿子。”他第一次承认七弦是他的儿子,却是在这种境况下,面色如深渊黄泉之下磨牙吮血的恶鬼,“你该直接动手。”
    “――还是说,你对弦儿的感情,也不过如此?那你可就没理由怪我抛弃你娘,在自己的利益和安危面前,人人都会这么做,如你如我,没谁不同!”
    七弦静静地、满是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将步履蹒跚却仍然想去捡解药的温念远伸手一扯,揽进怀中,淡淡勾起嘴角,“你错了。”
    温念远闻到熟悉的味道,反手拥过来,却又想到了什么,要把他推开,却被七弦坚定地抱着。
    “就算你拿他的命作赌,我也不会杀这里任何一个人。我跟你是不一样的。”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温于斯忍不住大笑起来,嚯地起身,哪有半分中毒模样,充满不屑地看了两人一眼,凉凉地说:“弦儿,你可听见了,你这个好哥哥,可不愿做点什么来换你的命,他待你不过如此,你可后悔?”
    温念远其实已经听不太清楚那些飘忽的言语,他感觉自己要爆炸了,只想拼命将七弦推开,不让他受到自己的波及,可那人偏不肯放手。
    此时温于斯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喘着气,摇头,“不悔。”
    “愚蠢!”温于斯沉了脸,“我一向当你聪明,看来终究不成气候,这都要怪你们的娘,黄鸾云本就平平……”
    说起来,早知他跟梅如o的儿子能如此聪明,倒是后悔当年没多生几个,起码去母留子,放在身边养大。
    “是,我不会为他杀人。”七弦凝望着温念远,微微一笑,简直不愿意再看向温于斯,“但我愿意陪他一起死。”
    “可你呢,父亲?你敢陪梅如o死,还是陪黄鸾云死,还是小儿子,甚至你最看重的温家?”
    “哼。”温于斯振袖,“那你们就都去死!可笑,那些人有什么值得我赔命?梅如o的脸?姓黄的婆娘的家势?不值!”
    他话音还未落下,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哦,我黄家不值?那当年是谁跪在黄家大门口三天三夜,求娶我黄家大小姐?!既然你觉得不值,那我便收回也罢!”
    黄鸾云满脸决绝之色,一脚踏入厅中,手中握着手帕和帕中匕首,身后跟着黄家一众人。
    温于斯脸色骤变,就在这时,那些原本中毒无法动弹言语的武林人士竟开始一个接一个缓缓爬起来。
    怎么会,解药他明明……
    地上的瓷瓶无影无踪。
    空气中弥漫某种甜香。
    七弦那恼人的声音响起来,“青桐的武功虽然不行,潜行轻功却是您拍马也追不上的,父亲。”
    温于斯忽然发现自己陷入重围,而自己唯一的筹码,只有身中子蛊的小儿子和手中的母蛊。
    可黄鸾云和七弦可能顾及这个,那些江湖中人呢?
    “对了,提醒你一句,那舍身子母蛊,可得握好了。”七弦忽然神秘地轻声提醒。
    作者有话要说:喵~ ><
    第55章 魔有魔道魔为道
    温于斯无心理会七弦那似真似假捉摸不透之语,把注意力完全放在刚刚进门的黄鸾云以及黄家一干人等身上,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暗道糟糕。
    刚才的话,黄鸾云听去了几句?她怎么会这时候出现,岳家的人又何时赶来……刚才一时不慎,竟把心底的话都说出来。
    要知道现在的他正是需要倚仗的时候,若是平常黄鸾云以及黄家自然站在他身后,可现在――
    “夫人,岳丈大人,岳母大人,你们听我说,我刚才是被这几个逆子给气到口不择言,绝对是无心之语,请夫人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他对黄鸾云虽然无甚感情,然而这么多年朝夕相处,自忖对对方的心思已经揣摩得十分透彻,女人么,只要好好哄一哄,骗过去还是有把握的。
    哪怕让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小伏低,那又有什么所谓,只要不失去黄家的助力,今天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就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然而这回黄鸾云却并未为他的放低姿态而动容,温于斯这才注意到今天的黄鸾云与往日那个贤妻良母的形象完全不同。
    她身上满是凛冽肃杀的气息,倒仿佛当年初遇时,那个刀气如虹的大小姐。尽管他并不喜欢这样凌厉的女人,却不得不承认,她有值得凌厉的资本。
    然而他们婚后,他的曲意奉承和天长日久地温柔豢养,黄鸾云已久久没有这种情态,甚至微微有些发福,与那些家长里短的庸俗妇人并无任何不同。
    才让他忘了,黄鸾云再像市井小妇,却终究不是,未出鞘的刀,未必会生锈。
    此刻这把刀已发出隐隐鸣声,黄鸾云冷笑,伸臂戳到温于斯面前,摊开手掌,“口不择言?无心之语?”
    她满面讥诮,眼神里赤/裸/裸的净是不屑,“那么你当年对梅如o的甜言蜜语,想必也是口不择言,无心之语喽?”
    胸口如遭雷击,温于斯望着黄鸾云素手中那把精致的匕首,一面刻着“于斯”两字,一面是一丛亭亭梅花。
    这是他当年亲手刻了送给梅如o的定情信物……又是七弦!
    “姓温的!你给在座英雄好汉们下毒是什么意思!”恢复了自由身的人们指责之声也此起彼伏,推推嚷嚷地要上前揍他。
    黄鸾云高声道:“安静!现在我黄家要跟温家解决些恩怨,诸位最好退开些,一会儿,自有你们报仇的时候!”
    她说得沉冷而不容置疑,随着她的表态,随她而来的黄家众人也礼貌地请人群稍安勿躁,那些江湖耆老虽心下不平,却也乐得看温于斯出丑,便围成一圈,纷纷用阴沉的目光望着他。
    温于斯也算条汉子,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不想认输,试图扭转乾坤,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哑声道:“夫人,这事我早跟你说过,在遇上你之前,我就与那女人断得干净了。”
    “真是干净,干净得还能生出个跟衣儿一样大的儿子来么,过去你欺我说她欺你,我信了。今日,既是你说娶我只为黄家势力,且梅如o的容貌我黄家的势力其实你都可有可无,那咱们便真正了断干净!”
    黄鸾云的父亲黄家家主黄廷亮慢吞吞踱到温于斯面前,目光厉厉在他脸上剜过,似笑非笑地说:“贤婿对我黄家这般爱重,黄某可真是承受不起,黄某女儿也承受不起。”
    “岳父大人……”
    “岳父?”黄延亮从鼻孔里发出一声气音,“当不起。不过黄某既然有缘当贤婿几年岳父大人,今后自然也要为温家打算,贤婿放心,黄某一定会让你、让温家,名、满、江、湖!”
    温于斯瞳孔一缩,骤然发难,一掌向黄延亮和黄鸾云劈去,一手猛地抽出腰间横笛,自己运起轻功后退,将笛子横在唇前猛地吹奏起来。
    本该清亮高亢的笛声被他吹出了魔音一般的阴沉声调,在场诸人脸色一变,耳边鸣声四起。
    温家的绝杀之招,幻音术。
    练至高处,可以一敌百、惑人心神,让人自相残杀,不费一兵一卒取得胜利。
    温于斯也算温家几代之中颇有天赋的一位,又野心勃勃日日勤练,幻音术已至六层顶峰,魔音一出,当即灌脑。
    就算是内力最深厚的少林寺高僧,也难免眼中闪过挣扎之色,幻音术威力远在江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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