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依然气度端方,娴雅宜人,眼中却有冷冷厉色,如蕴藏剑锋刀芒。
    她清醒了,比往日任何一个时候都清醒。
    “你敢以我儿温弦之命起誓,你之前所说的一切,都绝无半句虚言?”她目光锋利地盯着七弦。
    你不是喜欢我儿子么?我不要你拿自己赌咒发誓,你拿他的命赌,我看你敢不敢对我撒谎!
    “不,我不愿意。”七弦同样款款起身,将温念远推开一些。
    黄鸾云露出讽刺的笑意,“怎么,你现在要告诉我你刚才说的一切不过是谎言?”
    “不,我只不会拿我爱的人冒险。我跟你们是不一样的,黄姨。”七弦气定神闲,仿佛看不到黄鸾云眼中的杀机。
    他淡淡地说:“我以自己起誓,若对你所言有半句虚言,那就让我――命犯血煞、怨气缠身、众叛亲离、不得善终,与这个人。”他指了指温念远,“一生都只能相思相望不相亲。”
    “闭嘴!”温念远乍听已然不好,想堵住七弦的嘴已经迟了,心隐隐作痛,他何必,何必如此对自己。
    从查到那个相士起,他就已经清楚,从来都没有什么批命,从来都没有什么不祥之人,也从来都没有什么无论身到何处,都会掀起血雨腥风这种事。
    那不过是一个局,残忍的局。
    知道真相之后,他更不忍听七弦亲口说出这样恶毒的诅咒。
    黄鸾云目光微妙地看了七弦一眼,“你果然是个狠人,对自己这般狠,我姑且相信你。但你若敢拿这点狠劲对弦儿……”
    “我不会。”七弦颔首。
    黄鸾云不再说什么,看了七弦一眼,又深深地看着温念远,目光中有无限留恋和决绝之色,这样两种矛盾的情绪在她眼中不断交织,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气息不稳。
    温念远原以为她会喝令自己离开七弦跟她回去,然而她却没有,黄鸾云只是握紧了手中帕子和帕子中的东西,冷笑着说了一句,“大概当贤妻良母太久了,他都忘了我当年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袖里刀’!”
    说完竟径直离开了。
    与温念远擦身而过的时候,温念远仿佛看见,黄鸾云手中那方帕子里,是一把精致的匕首,匕首上一丛梅花,开得正好。
    七弦倚着窗框,慵懒地摘下高几上花盆中已经枯萎的吊兰叶子,放在手中翻覆把玩,眼风飞过温念远身上,柔声道:“温家要乱了,你要亲眼看看么。”
    作者有话要说:r( ̄ ̄)q 千万不要惹小七……
    第50章 生世流离复辗转
    温念远心头一跳,他从未见过自己的娘这般冷厉的模样,他从有记忆以来,这个女子向来是温柔端方的,以至于他觉得江湖中人赠给黄鸾云的“袖里刀”这个外号并不贴切。
    这样绵里藏针的称号,在他眼中一直跟这个安于一室甚至连温府大门都不怎么出的娘亲完全不衬。
    原来她从未改变,只不过曾心甘情愿,为心之所向收敛了锋芒,就像他愿意在七弦面前当个“蠢材”一样。
    “你还没说。”他拿走七弦掌中被蹂躏得十分可怜的枯萎吊兰叶子,投去询问的眼神。
    七弦拍开他的手,“什么?”
    “你对我娘说的那个故事。”
    “其实不过是些陈年往事――”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温念远打断,“但是与你有关。”
    面对他这样执着的相询,七弦似是无奈,斜乜了他一眼,叹息一般说:“你记得温无衣今年几岁么?”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扯上了温无衣,温念远想了想,“应是二十七岁。”
    “那我呢?”七弦又问。
    温念远脱口而出,“二十七……嗯?”他很快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你娘和我娘?”
    七弦不再理会他,靠在窗边,抬头望窗外的天色,黑云至天边滚滚而来,遮住朗朗乾坤,几欲落雨,风卷尘生,满室昏暗。
    “我娘梅如o,江湖人称‘眉目如画’,赞她容色无双,冠绝江湖。”七弦用尽了最美好的词语来形容那个女人,却并不让人产生言过其实之感,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实。
    温念远深深地看了七弦一眼,颔首,“我相信她一定很美。”七弦并不肖父,生儿若母,七弦面具下那张脸已然让江湖上无数侠女侠少魂牵梦萦,可想而知他的母亲该是何等的绝色美人。
    只不过――
    “可惜啊可惜,我娘虽然美貌,却只是个游侠。”
    游侠,听上去潇洒率性令人无限向往,一人一剑一马,仗剑走天涯,路遇不平拔剑起,溅血归来酒尚温。
    他们过的,是无拘无束心之所至便往何处的日子,说动听些,是心无挂碍,说难听些,只是形单影只。
    梅如o美名满江湖,身后却一无家族依仗,二无师门可靠,若非武功高绝,早不知平添多少凶险。
    她遇上当年的温于斯的时候,温于斯并非如今这般模样,那时看似语笑晏晏一身磊落的少年郎,也是江湖中不可多得的人物。
    梅如o本无心,却奈何温于斯一见倾心有意殷勤,一日一日体贴关怀下来,终于赢得佳人芳心。
    两个人也有过一段花前月下的好时光。
    而这时,当时的温家老家主起了退隐之意,打算传位于一众儿女其中之一,温于斯自认资质武功都不错,他却猛然发现,自己没有一个好妻族以作助力。
    ――梅如o再天下闻名,也只是一介游侠,两袖清风,给不了他任何实质上的帮助。
    梅如o与温于斯恩爱依旧,她始终没有发现,那个口口声声非卿不娶的男人已经有了二心。
    温于斯一边与梅如o卿卿我我,一边“不小心”与江湖另一世家大族黄家大小姐黄鸾云“偶遇”,难为他家里家外,摆得如此之平,两个女人甚至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红烛高烧唢呐连天,温于斯娶了黄鸾云进家门,却将消息瞒得密不透风,只让梅如o以为他回家去看望重病的老人――顺便提起他们的亲事。
    有了黄家的助力,温于斯如愿成了温家家主,并且他的其余兄弟,都在这风口浪尖或忽然退出竞争,或忽然命丧黄泉,到最后凋零得只剩一枝独秀。
    与黄鸾云婚后,温于斯仍旧时常以出门处理江湖琐事离开温家去见梅如o,又告诉梅如o家中新丧有孝在身,两人的亲事只能推迟。
    没过多久,黄鸾云怀孕了。
    温于斯大喜,尽管他对黄鸾云感情平平,对儿子还是万分期待,更何况黄家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他也不敢不期待。
    偏偏不久之后,梅如o竟也有孕,亲事再拖不下去,当梅如o开始怀疑,并质问温于斯究竟在想什么的时候,这个男人立刻毫不犹豫地噗通一声跪下。
    他对梅如o哭诉,说他实在太爱梅如o了,所以不敢告诉他,他赶回家时发现家中爹娘已经为他定了亲事,是黄家大小姐。
    他说他本不愿意,在家中跪求要娶梅如o,却因父亲实在病重,临死之前唯一未了的心愿就是看温于斯与黄鸾云在他眼前成亲,他迫于无奈,不能看着自己的爹临死愿望都不得满足,只好与黄鸾云成了亲。
    温于斯毫不手软地打了自己一连串的巴掌,说自己虽是难违父命,但心中所爱唯有梅如o,又说尽管他心中所爱唯有梅如o,奈何已经成亲,不能与黄鸾云相离。
    然后他问梅如o,愿不愿意继续这样在外与他厮守一生,除了名分给不了,他什么都能给她,因为他只爱她。
    “我娘并不蠢。尽管当时年少终究为温于斯这样鲜衣怒马翩翩风流的斯文败类所骗,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温于斯妄想佳人与权势统统在怀,我娘却不是那种人。她打了温于斯一顿,然后就走了。”
    七弦勾着嘴角,似乎是在想当年那个女人的风姿,在某些方面,梅如o与七弦的性子确实是相象的,如果受了欺骗,他们从不委曲求全。
    温念远庆幸自己从不对七弦说谎,否则这个男人,只怕也会远远离他而去,从此杳无影踪。
    “温于斯总说,我和我娘是一种人,都不肯按照他布好的对大家都有利的路走,偏要跟他作对。呵,对所有人都好的路?是只对他好的路吧。这般自私之人,真是平生仅见。若他不是对你还算尽心……”
    他看了温念远一眼,唏嘘不已,“我不可能放任他到现在,区区一只舍身蛊,也不过一死罢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流露出某种令人揪心的神色,自嘲般地笑说:“我不知道我娘有过多少次打算不让我出世,不过最后她还是生了我,相信温于斯也以为她走之后就会堕胎,所以当年在听到我六岁的时候那么惊讶。”
    “其实她从没提起过温于斯,病重的时候也没有,更没有让我来找他――是我自己,看了那把匕首,总想找去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一个六岁的孩子有这种想法,很可怕吧,可惜我那时候还是太小了,他那张脸,当真让人动摇……不提也罢,批命也许是假的,但慧极必伤,却人人皆知――”
    他还想接着说,却被温念远一把捂住了嘴,他镇定地盯着七弦,像是要强调什么一般地说:“哥哥,没有什么慧极必伤,你笨极了,才落到我手里,这般糊涂,必然是要福寿双全的。”
    听了这话,尽管被捂着嘴,七弦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温热的气息喷在温念远掌中,让他的掌心开始阵阵发热。
    “苯极?你是在说你自己吧。”他一手拿开温念远捂着自己的手掌,嘲笑回去,眉目间的那一点阴霾却开始渐渐消散。
    “你真的不回去,不怕温于斯被我――”
    “哥哥,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清楚了。”温念远摇摇头,若是要人去死,七弦只怕有一万种办法。
    只是死何其容易。
    有些痛苦比死更甚。
    七弦擒着一抹婉转的笑意,轻快地说:“他平生最爱的,我要他通通失去;他平生最在意的,我要他全都握不住;他平生最厌恶的,我要让所有都逼到他眼前,从今以后,万世永年,享受他最憎恶的,永别他最眷恋的。”
    一字一字,像是某种血色预言。
    既说他是不祥之人,就让他应验一次何妨,他人到了温家,温家又怎么能、风平浪静的呢。
    温家无法风平浪静。
    此时的温府里已经翻了天,温于斯阴沉着一张脸,看着还在陆续纵马而来的江湖各路侠客,有名的独行侠们到得最快,其次那些大门大派、大家世族也纷纷派了掌门教主家主等等前来。
    所有人的手里,都拿着温家特有的帖子,上面写着烫金的“英雄令”等几个大字,下面是日期落款。
    而温于斯那一向勤勉练武默默无闻的长子温无衣,正站在温府的大门边,笑意盈盈地将人们一一迎入府中。
    温于斯满心不悦,温府最近的糟心事已经够多了,却不知这一向温驯的大儿子又发了什么疯,忽然搞出这么一出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戏来。
    还有不知隐在哪里冷笑着看他的七弦,那个被诱惑得非要叛逆又被渡了舍身蛊的小儿子,忽然不见影踪的夫人黄鸾云……
    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萦绕,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他却无力阻止,尤其是,当他喝令那些帮着温无衣一起迎来送往的温家下人退下,却没有人理会他的时候。
    当年他与自己兄弟姊妹们争夺温家家主之位时的情形,仿佛在一一重现,甚至更加令人惊怖,因为这一次,主动权仿佛并不在他手中。
    他不悦地走到温无衣身边,先向走进来的一对男女点头示意,然后压低了声音质问温无衣,“无衣!你到底在干什么?!”
    他那温顺的大儿子略略侧头,含着一缕阴鸷的笑意回望他,“干什么?今天是父亲将温家家主之位传予我的大典呀,您难道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砰!以头抢地跪谢依风姑娘滴地雷,吧唧吧唧吃掉~~
    第51章 波诡云谲风雷动
    温于斯面色一沉,挥袖正想骂温无衣胡言乱语,却有客人上前打断,一一拱手叙旧,让他不得不压下脸上的怒色。
    利剑门的门主厉非凡捋着胡须,大笑着感叹道:“温家主正值壮年,想不到竟起了归隐之意,此等境界,不是我等俗世凡心能够企及的,在下万分佩服。”
    他话音落下,边上的男男女女各路侠客们亦纷纷附和,有称赞温于斯想得通透敢于放手的,也有夸奖温无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虎父无犬子的。
    无论众人心中到底有没有疑虑,至少面上都是一派和乐融融,看上去气氛相当之好。
    温无衣笑着,一脸谦虚地表示不敢不敢,目光却漠然地掠过自己的父亲,仿佛全然看不见他眼中正在急速积聚的风暴。
    见还有人陆续不断地前来,温家一时间喧闹得好似市井一般,温于斯也明白现在情况并不在自己掌握之中,虽然心中怒极,然而他毕竟久历江湖多年,并非等闲之辈。
    他也便顺势而为,丝毫破绽不露,亲自将众人引入厅中,甚至面不改色地吩咐那些根本早就不再听从他指挥的下人们给客人们上茶,自谦寒室粗茶,聊表心意。
    温无衣见他这般淡定,心中愈发不快,忍不住想难道到了这种时候,他都做出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之时,他的父亲都不肯多看他一眼?
    心中曾有过的期冀太多,以至于瞬间失望排山倒海而来,淹没了最后一点渴望,只剩下一片灰烬。
    展开真挚倾慕的笑意,温无衣缓步上前,一手作势去托温于斯的手臂,口中用众人都听得到的关切的声音说道:“爹,您身体不好就不要站那么久了,快上座。”
    温于斯挑眉,不动声色地横了温无衣一眼,这个逆子,是要咒他死吗?!果不其然,温无衣此话一出,便引来众人纷纷侧目。
    有人疑惑地问道:“温家主,你怎么了?莫非受了伤?”其余人也纷纷相询,流露出或真或假的担忧神色。
    温于斯冷笑,心想自己这个长子倒真是出息了,演技简直是突飞猛进,连他若不是局中人,而是堂下坐着的看客,也要为他的演技喝一声彩。不过……想跟他玩儿,还是嫩了点。
    他不反驳,任由温无衣一脸温驯地扶着他,顺势往堂上一坐,将手置于负手之上,缓缓环顾堂下的人,等引得众人瞩目,才开口沉声道:“让诸位为温家这一点小事日夜兼程而来,温某实在是惭愧,感谢诸位对温某的厚爱。”
    他说得真诚又自然,仿佛座下这济济一堂真的都是由他请来的,那些江湖客们无人察觉不对,纷纷回些客套话。
    见父亲似是有妥协意向,温无衣心中隐有窃喜,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刚想说些什么,温于斯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坐在堂上的现任温家家主以袖掩面,假意咳嗽了一声,忽然语调转为沉痛,“不瞒诸位,在下确实受了点伤。”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就连温无衣也诧异地看了温于斯一言,仿佛在疑惑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配合。
    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却来不及阻止自己那位名满武林的父亲说话。
    “正想告诉诸位,在下家门不幸,这伤正是由逆子所为!”他忽然振袖,一指站在他身边的温无衣,毫不留情地凛然道:“虽然很难为情,实则大家接到的关于温家的请帖,都是由此子私自所发,他连同魔道,欲逼我下台,做这温家家主!”
    事情急转直下,父子当堂反目,江湖上虽然天天都有好戏可看,可像温家这样屹立百年的世家大族的好戏,可不是谁都能看到的。
    本来温家选谁当继承人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从前也不曾传帖整个江湖,这次忽然下帖已经是蹊跷,想不到还能生出这等变化。
    江湖众人虽然全都一副惊讶难以置信的表情,却有不少抱着看戏的心理,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互相指责。
    “阿弥陀佛,竟有此事?温家主,阁下刚才所说的令公子勾结魔教,那魔教指的莫非是紫焰门?可在下记得,紫焰门近年来已经弃恶从善了,凌门主与赵女侠夫妇更是伉俪情深,结伴畅游天下,紫焰门无主久矣。”
    少林寺的慧远大事双手合十歉了歉身,继而疑惑地说。
    温无衣总算反应过来,抢在温于斯发话前说道:“大师说得对。”然后又转过头,换上一脸哀戚神色,忽然用令人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声音叫了一句,“爹爹,你何时才能清醒!”
    说完转过身,一脸伤感地对诸位武林同道们表示,“父亲受伤中毒后,神智时而清醒时而不清,入魔障时总以为温家有人勾结魔教,要害了大家,所以时常风言风语,这才只能辞去温家家主之位。”
    他说得一脸坦然,怎么看都不似作为,温于斯与温无衣各执一词,两人真假难辨,倒让武林同道们看得津津有味。
    只见温无衣一脸孝子情深,又要去扶温于斯,口中只说:“爹,儿子扶您下去休息吧,您只需要好好养伤,这里的事情由我来就够了。”
    温于斯不由得冷笑,他这个儿子,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中,倒是练就了一身变色龙的好本事,可惜于武学之道上始终平平,人也不讨喜,他怎么也不可能由着他胡作非为。
    温于斯显然没有意识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当年他的演技比起温无衣来,绝对不遑多让。
    然而他现在只想,一张嘴皮子算什么,再千伶百俐,又不是说书唱戏的,混江湖,武功才是王道。
    不欲与温无衣多嘴,只要出手将人扣下,剩下的事,他自己自然会处理,一边想着,温于斯一边将手笼在袖中,暗暗去扣温无衣的脉门。
    这一招他本十拿九稳,却见温无衣面对着他,背朝那些宾客们,遮住众人的视线,对自己阴阴一笑。
    他忽然觉得这个自己亲生的儿子竟然如此陌生,陌生得让人有些心中发凉。
    然后温于斯忽然意识到,他不是幻觉自己浑身发凉,而是自己真的在发凉,全身上下,都开始细微地抖动起来,眼前一阵晕眩,手掌有气无力,最后只虚虚地搭到温无衣手腕上。
    在外人看来,倒像是他浑身无力地靠着自己儿子一般。
    若是他现在能够看到自己的脸色有多差,只怕就会更怒一分。
    “你对我干了什么!”他想传音入密,却提不起内力,只能尽量压低了声音,免得自己这幅丑态叫人窥去。
    温无衣弯下腰,靠近他,脸色依然是忧戚的,那么单纯的像一个担心自己父亲的儿子,说出的话却冰冷无比,叫人绝望。
    “您从来没想过会这样吧,爹爹,在自己的地盘,在温家,竟然也会被暗算。这些年,您还是太过自大了。您喜欢那本《幻音谱》吗?您一直都想练到第十层吧?天天翻阅,可还有些心得?!”
    “你!”温于斯气结,他左想右想,平日里入口的吃食穿的衣衫盖的被褥已经那么小心,竟然还是会中毒,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却怎么也想不到,那毒药是被下在自己日日都要研习的温家家传秘籍《幻音谱》上。
    难为温无衣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毒计!
    若说七弦布得出这样的局,他还相信,尽管以七弦的个性,是不屑于用这样的阴谋的,七弦若要报仇,就一定会用堂堂正正的阳谋,让他明知是个坑,却无法不跳下去!
    等等……七弦的阳谋?
    “温家主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莫非真的伤势严重。”临兵派的于武跃看父子两人在上面嘀嘀咕咕不知做些什么,忍不住出言问道。
    “失算啊……”温于斯忽然用力挥开温无衣――尽管对于虚弱无力的他来说那只是一个徒劳无功的动作,却至少表明了他的立场。
    “这个逆子,竟然给温某下了毒。”他怨毒地看了温无衣一眼,忽然说。
    温无衣脸色一变,温于斯竟然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把这种丢脸的事情说出来,他想干什么?破罐子破摔?
    温于斯的话也让满室皆惊。
    众人的脸色全都严肃起来,在这么多江湖同道面前,如果只是温家父子反目,那可能只是一场好戏。
    可当着这么多人就要毒杀亲父,那就是耸人听闻的事情了,这个人如今就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将来若掌控了温家,谁知道会在武林中掀起什么样的血雨腥风!
    “好你个温无衣,如此大胆,是当咱们满屋子武林同道为无物么?”有年轻些的游侠率先站出来,冷冷地指着温无衣说。
    随着他的挺身而出,所有人也都纷纷站起,将各自的兵器亮出来,一脸凝重地围起温无衣,打算一等他有什么异动,就当场将人拿下。
    温无衣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想不到温于斯拼了这张老脸不要,都不肯把温家传给他。
    他究竟又有什么不好了,让他这般看不起?!
    冷冷地扫过围过来的众人,最后把目光定格在温于斯身上,温无衣忽然露出一个令人感到极为不祥的笑意。
    目光的怨毒几乎能够滴落下来,深入温于斯的脚下,温无衣诡异地笑了一声,“是你逼我的,爹。”
    然后他转向众人,“我大胆?我恶毒?你们以为,这位堂堂的温家家主,又是什么样的好货色?”
    作者有话要说:/(ㄒoㄒ)/~~ 感谢依风姑娘的地雷!么么哒!
    第52章 图穷匕见毒心藏
    这话却说的有些意思。
    温于斯在江湖上素有侠名,温家也向来都以行事公允著称,虽说世家大族难免都有几本不足为外人道的烂帐,但烂得太离谱就说不过去了。
    温无衣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温于斯莫非暗地里还做些比他这个儿子要毒杀亲父更要耸人听闻之事?
    这温家之行,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众人明里暗里打量的目光一一在混乱中心的两人身上流转,温于斯难免变了脸色。
    他自觉从来行事谨慎,无论做下什么都必然将痕迹证据一一抹去,自己家中的两个儿子应该一无所知才对,温无衣这幅信誓旦旦的模样,又是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
    不应该啊……他甚至连黄鸾云都能瞒则瞒,毕竟对他而言,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不,除了七弦。
    没能瞒着七弦,或者说是瞒不过七弦,一是因为七弦太过聪慧,那种轻易能够看透人心的本事,只要他流露出一点破绽,就能被猜个七七八八。
    二来反正七弦身上种着他的舍身子母蛊,他也不怕他跟自己的命过不去。
    但――去他娘的,舍身子母蛊现在已经在他的小儿子身上了,可七弦又是什么时候跟温无衣接触上的?
    看温无衣今天的发难,这场局应该布了不少时间了才对,莫非七弦早已偷偷跟温无衣有来往?
    该死的,这个妖孽。
    怎么他的儿子,一个一个都祸害在他手上,尽管他不得不承认,七弦那张脸确实是很具有魅惑性,可再魅惑,那也是个男人啊!
    温于斯心念电转,眼前情况却并不容许他沉默,毕竟一旦他不再开口,就会给人造成一种他默认的印象,到时情势必然难以转换。
    他也不卸下脸上那正义凛然之色,一字一句痛心疾首地说:“子不言父过,更何况是这种无稽的妄言,衣儿,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却了?!”
    要把指向他的箭头先挡开,就要让自己先站在道德人心所归属的一方之上,先给温无衣扣上不孝不悌的帽子。
    温无衣却冷笑,反正是不愿意善了了,还披着那人皮做什么,耍嘴皮那是朝堂的事,江湖事江湖了,不如真刀真枪来一场――当然也得先把那张人皮扒下来。
    若论言辞锋芒,他温无衣自然远远不及那个七弦万一的,好在温于斯历年来做的那些事情么,根本不需要什么润色,光这么一五一十说出来,也足够让人不耻了。
    “圣贤书?”哼哼了几声,温无衣抬起头,“爹,你果然是毒气侵脑胡言乱语,我们家中爱读劳什子圣贤书的,只有你的宝贝温弦――当然真宝贝假宝贝你自己心里清楚,江湖人讲什么子不言父过?江湖人只会大义灭亲!”
    事迟恐怕生变,谁知道温于斯那个满是弯弯绕的脑子再过一刻能想出什么样的恶毒法子来,温无衣直接转身,望着一众武林同道:“二十年前,李半笺李神医忽然金盆洗手,其后没过多久,神算南齐齐天远也忽然归隐田园,诸位可知?”
    峨眉派的静音师太拂尘一摆,疑惑道:“这两位归隐已久,江湖上久不闻消息,怎么与温家又有何干?”
    “久不闻消息?当然久不闻消息,死人怎么会有消息!”温无衣掷地有声,全然不顾身后温于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反正那斯毒发,是除了骂他两句不能怎么样了。
    温于斯也意识到了这点,眼看已经不能阻止温无衣在抖搂那堆破事,他反而平静下来,做出一脸中毒已深的呆滞模样,暗中运起内功试图解毒。
    只要自己脱困,就能应变……大不了,他毒了心肠,大不了把这些人全都杀了,到时候一推四五六,找个替罪羊,温无衣武功不济,指他可能有人不信。
    谁?谁能一下杀死这么多武林重要人士,又跟温家有关系,还有可信度?温于斯皱了片刻眉,很快眼睛一亮。
    七弦!
    七弦琴音致/幻,能不能让这一大群人都陷入幻境自困而死谁也说不出究竟可不可能,既然说不出,就是有可能。
    至于事由么,自然是他与温无衣里应外合想要掌控温家继而在武林掀起腥风血雨,这是现成的动机。
    以七弦在江湖上的名声,和所谓见过他出手的人都已经成了死人的耸人流言,绝对能搪塞过大部分人。
    而他现在中的这个毒就能极好地将他归入受害人的范围,只说自己侥幸,才逃过一劫。
    虽然如此一来,他在江湖上苦心经营多年,为温家树立起的名声,只怕就要折损。以后没了七弦,温家的实力和名望都……
    但壮士断腕是值得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如果等下人死光后七弦恰好能来,那就更好了,到时候这件事会显得更逼真,只是这个念头就有些难以实现……等等,也不一定。
    在这刻,温于斯想到了自己的小儿子温弦,如果是为了温弦,七弦一定要出手。
    是啊,舍身子母蛊现在正在温弦身上,而母蛊在他手中,如果他发动了母蛊,到时候七弦为了救他的小儿子,不来也得来,要么求他给出缓解之药,要么干脆抢夺母蛊。
    只是那样一来温弦会受罪,舍身子母蛊的滋味,那可不是一般地销魂蚀骨,就算他控制母蛊发的不是致死的命令,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煎熬,让人还不如去死。
    那毕竟是他宠爱了那么多年的小儿子……温于斯一时之间有些犹豫,对于这个小儿子,他倾注了太多心血。
    毕竟这个儿子出生时,是最像他的。
    那小肉团咯咯咯笑起来的时候,天真又可爱,粘着他,乖乖的、怎么逗都不生气,生来就是顶好的性子,而且虽然身体病弱,骨子里却很适合习武。
    最重要的是,黄鸾云最宠爱他,而黄鸾云身后,是他不得不倚重的势力。
    哪怕他不喜欢温弦,都要做出宠爱的样子,更何况,他确实也是喜欢这个小儿子的,不像大儿子,长得偏向黄鸾云,根骨也不好,人也沉郁。
    在要不要牺牲温弦引七弦前来的问题上,温于斯到底挣扎了一会儿,然而也只是一会儿,很快,他就硬起了心肠。
    本来么,他又不是要温弦死,只要七弦心急如焚不得不来就是了,等到时过境迁,他给温弦好好调理□体,不会有什么影响。
    他的小儿子毕竟也踏入了江湖,一点痛苦都无法承受可不算好事,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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