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陆长鹤听得明白,决心下得干脆:“那找个时间我给它送走。”
    听到要送走她又不乐意了,“你养都养了,哪有半路又不负责的道理。”
    她只是不想去主动接受罢了,但本着养都养了的心态,总也不好说不要就不要,“它叫什么名字?”
    “没想过,有事没事就喊它小家伙。”陆长鹤转身在衣柜里翻外套,前两天留宿连着大衣也留了两件在这儿,洗晒晾也在这儿完成,省了回隔壁拿衣服。
    闲空子想了想,“要不以后喊离离?”
    “不要。”沈离果断否决,一直对离这个字没什么好感,“我名字不吉利。”
    “谁说的?”陆长鹤抓着外套就向她走过来,下蹲在她身侧,眼神赤诚,“不要听算命先生乱讲,离离的名字,就是远离灾祸的意思,寓意是一辈子幸福美满。”
    “……”沈离内心感触,他总会这样给自己提供情绪价值,然后失落的心情马上就会治愈,“那也不要叫离离,好奇怪啊,以后你喊一声,是我过来还是它过来?”
    陆长鹤眼睛瞟上瞟下,“那叫冬冬?”
    沈离不明所以:“为什么?”
    “你喜欢冬天。”
    沈离笑说:“好朴实的名字。”
    “没拒绝的话,那这么定了。”他长身立起,外套往上套,“我去公司了,有事打我电话。”
    “好。”
    沈离身上挂着蓝白浅色的毛绒睡衣,衬得人也软软的,似乎很好捏。
    幼稚的心理促使,他弓身轻吻她时,顺便揉了一把她的脸。
    除夕当日,沈离跟陆长鹤两个来得早。
    立春之后冬雪便化干净了,春雨绵绵几日,经过路旁修剪整齐的花丛绿植,泛着湿冷的空气镶着淡草清香。
    两人一并随了礼,被柳雁拉着到后院散步。
    四季桂开花繁盛,柳雁喜爱这味道,早早让人植了几棵在后院,清风凉过,香调味浓,沁人心脾。
    两人从进门开始便未明说关系,只是站在一起,模样亲昵,柳雁心底似明镜,跟两人说些体己话就罢。
    外头甚寒,走了两步陆长鹤就要沈离先进厅里了。
    自己留着跟柳雁聊了会儿,杵在池塘边赏景。
    话题说到面上,柳雁也不掩着了,“你俩什么时候又在一块儿的?”
    陆长鹤手揣在风衣兜里,抖抖肩,“没多久。”
    “之前我不是听离离她说有对象了吗?”很寻常闲聊的语气,为他可能的行为感到难以置信,“你还真给人撬了?”
    “她没对象,说来噎我的。”他在风里的眼睛睁开不完全,波澜不惊的表情显得有些疏冷。
    “你俩这……缘分不浅啊。”柳雁打趣着搬出旧事,“不枉你年年送礼,她拿着你送的东西来问我的时候,我也懵呢。”
    他听征一下。
    哼出的热息飘上悬空。
    “……原来是这样。”陆长鹤茅塞顿开,一直也没问,那姑娘怎么就突然知道了。
    早些时候湖面会结一层冰霜,一片冷寂,如今风起湖面便紧跟涟漪。
    柳雁平日里无聊时就会注意这些,于她来看,是相当恍然如梦的变化。
    “这一转眼,都过去这么久了。”
    不止是这个冬天。
    是一年又一年轮转的四季,柳雁眼里的沧桑沉淀许多,只是一向表现得很轻松。
    她年纪大了,情绪经不起折腾,算起来,最崩溃的一次莫过于在抢救室门外,等着里面人的消息时的状态,她一直都想着,她得先是一个母亲,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长鹤,你变了好多啊。”可当此时,当她看向陆长鹤这幅样子,说好听是成熟,可他也背负了重于千斤的东西。
    他对所有人都有种疏离的感觉,包括她,有时候她就会想啊,自己是不是连母亲都没做好。
    陆长鹤没回答她,中间隔着一个石块的距离,近至一步可达,谁也没贴近谁。
    “打算跟你爸爸说吗?”柳雁问。
    “我们今天是一起过来随礼的。”陆长鹤说,“就没打算瞒。”
    “也好。”柳雁点头几下,这件事跨度太长了,如今兜兜转转又绕回来,比起他们是否在一起,柳雁更在乎的是陆长鹤对陆丰的想法,“你爸爸不会左右你了,从前,还是不要太怨他,他只是过于古板,将你引向他认为好的方向。”
    “我不会怨他,如今的陆长鹤也不错不是吗?成就我,也算他一半功劳。”
    陆长鹤从来没有怨他。
    一个老古板,他哥哥都明白的道理,教了他这么多年,他还能不明白吗,这个位置需要负重的,是他本该承受的。
    只是……
    “只是失望,一直以来,都只是失望而已。”
    “妈。”
    他很少这样称呼柳雁。
    偶尔叫一声,甚至显得生疏。
    眼底很空,又似盛满酸涩,“你说过啊,人不是机器。”
    长桌之上,本该欢聚一堂的氛围,打破在陆长鹤要求将沈离的位置调在身旁的突发状况里。
    不过无人多言,等着陆长鹤表态。
    阶级这东西,下面的上不来,上面的下不去,谣言四起是常态。
    爱堵不了悠悠众口,权才能。
    所以他要在这个位置,带她从淤泥沼泽里闯出来,名正言顺地,让她坐在身旁。
    “趁着这个机会,向各位长辈介绍一下。”陆长鹤郑重表明,目光所至,是陆丰的方向,“这是我女朋友,沈离。”
    芙妮很惊讶,更多是为他们高兴,早早就想着他们有没有可能,这下饭熟了,还没来得及多欣喜呢,周遭氛围就不对了,开口试图缓解:“这么突然啊?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呀?”
    陆长鹤刚在沈离旁边落座,简洁回道:“最近。”
    仍是鸦默雀静一片。
    在场没人不知道沈离的过往,当初沈家落魄,陆家打算接纳这个小丫头时,少不了人反对,不过陆家执意,便也作罢。
    但最开始,是没有人看得起沈离的。
    如今可以在同一张桌上吃饭,那些到访的亲戚也不会把她的身份当回事,甚至不当她存在,只是偶尔谈起孩子时,会不由说上两句对比。
    沈离确实很优秀,也很漂亮,这点毋庸置疑。
    可地位之上的人只觉得,她也只剩这点了。
    而如今,她明晃晃坐在前位,所有人都不得不注意到她,这个命运奇妙的姑娘。
    当陆长鹤告知这个消息,大家只觉得是沈离幸运罢了。
    长辈便坦言:“这、不得不说,沈家这姑娘还是好生漂亮的,难怪能追到你。”
    “不是。”陆长鹤着急否认这点。
    “?”
    众人呼吸跟着一滞。
    且听他叙说:“是我追的她,花费六年,千辛万苦才追来的。”
    “……”
    目光细密雨点纷然落在那个花费六年才追到手的沈姑娘身上。
    所以不是这姑娘攀高枝攀上了,是陆家这二公子费尽心思才摘来的花?
    “六年?”芙妮一个人乐,旁边陆砚安暗地里拉都拉不住,“你小子跟离离上高中那会儿就对人家起心思啦?”
    叔伯见此笑说:“想不到这小子还是个痴情种哈哈哈,这点跟你爸像。”
    同行的晚辈也吃瓜模样,去探寻陆丰的态度:“陆叔怎么不说句话?你儿子可是找了个漂亮女朋友来给你看了。”
    陆丰:“……”
    柳雁跟着陆砚安心里打慌,视线紧落在陆丰脸上,察觉他的神情变动。
    他本身没打算反对,但也不大想表态,被人提到跟前,才捏杯沾口甜酒,垂眸思道:“沈家姑娘,才学渊博,是位良人。”
    二人接连松口气。
    暗叹还好。
    况且到这份上,也没有反对的余地。
    一顿饭吃得匆忙,场面话说得多,在这样注重礼节的家族聚餐里,晚辈之间交不上话,长辈之间公事谈论偏多,一般不会太有热闹氛围。
    陆丰下桌得早,转身就回了书房。
    沈离跟着一起招待送走亲戚,留了些亲戚家的晚辈,拉着在大厅一块儿玩纸牌游戏,跟几个千金阔少,玩得不亦乐乎。
    沈离实在不擅长,说在一边看他们玩几把再说。
    陆砚安也不喜这东西,就在旁边陪着。
    几人建了个聊天群,专做一局之后交易金额用,芙妮没进去,就陆砚安在里边,输了就替她出钱,赢了把钱收了又私信转给她。
    不过看局势过了几回,芙妮赢得起飞,陆长鹤少时就爱跟人玩这些东西的,赢得都不多。
    他们玩的额度大,一局下来交易就是好几百。
    沈离看得心惊胆颤,更不敢加入了。
    偏身问了旁边看牌局的柳雁,“陆叔叔走了吗?”
    柳雁没大仔细她是什么意思,注意力还在牌局,回答说:“他在书房呢。”
    又看了一会儿,沈离才借口去趟厕所,往电梯里走上到二层。
    敲响了陆丰书房的门。
    沉闷严肃的声音透过门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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