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本人一般的威严不可撼动。
    沈离心里是慌的,但还是跨出了这一步。
    有些话是要说的,一定得说。
    见到沈离,陆丰少有惊讶,见她身后没有跟着另一个男人,更是不明白她意欲何为。
    停了电脑里的活,向她摊手示意,“坐。”
    沈离沉默坐进他对面的椅子,隔着一张胡桃木桌,威严压迫下,沈离有一会儿不敢看他眼睛。
    “什么事?”陆丰主动问。
    “陆叔叔。”沈离礼貌性先喊了人,“我很想知道,你如今对我是什么看法?”
    “说明白点。”
    他音重,总令人心底生寒。
    陆砚安都从不敢与他叫板,沈离都要感叹自己自不量力居然跑过来要讲这些逾矩的话。
    “您是当真认可,还是依然持有阶级之下的鄙意,不好意思这样冒犯问您。”沈离边说边抱歉,是真的怕极他会震怒。
    “我也不是真对你有什么意见,虽没有实质背景出身,相较寻常女子倒也不差,模样出彩,德才兼备,自当不会拉陆家面子。”陆丰心绪平稳,卸一身力靠近软椅背,眼里光辉渐暗,“况且长鹤人也那么大了,总管不了一辈子,他反正是翅膀硬了。”
    陆丰没有执拗地觉得沈离只是一个家族落魄的女子,而是对她的才学容貌给予肯定,没有古板地觉得她仍旧不够逾越阶级。
    所以还是认可的吧?
    “谢谢您这样看我。”沈离微颔首道谢,但过来可不是说这些,来往两句话,她胆子也壮些,“其实当年的事情,我都知晓。”
    陆丰眉心一跳。
    听她续言:“我不怨您将我视作筹码抛出,让陆长鹤臣服,我只是难过,难过你们之间的关系。”
    “或许我接下来的说的话,不是一个晚辈可以对一个长辈讲的,但是抱歉,不说的话,或许您永远都不会了解到了。”
    “……”陆丰沉默着,飘渺的眼神归定,听她慢慢讲。
    “长鹤他曾经也仰视过您,他想象过无数次您会和大多父亲一般疼爱他,可他总是挫败而归,这些话他是不会同您讲的,所以我大些胆来与您谈谈。”
    她浑身冰冷,心脏近乎停跳,无数次叫自己不要露怯紧张,接下句话时,眼神微光坚定,直视向他,“您或许不知道,他曾经是一个很棒很棒的赛车手,他一直都很优秀。”
    “生在权贵之家,我非常理解您要掐断他区别于生意场的理想,但那时他不过年少,我很想问问您……”
    痛心使人红了眼眶,咬出来的每个字都在发烫,“为什么不肯保留一些纯真给他呢?或者,您有试着关怀他吗?试着做一个有感情的父亲。”
    “……”或许也是第一次这样被冒犯,但陆丰没有生气,反去深思,那些字字句句叩在心门的质问,嘴硬着慨叹,“他本来,就当我是仇人似的。”
    “您错了,您甚至不了解您的儿子。”她语气是轻的,面对长辈,话已经越矩了,语气自然要有分寸,泪在她眼中摇摇欲坠,“他只会失望,绝不会视如仇人一般看您。”
    “真的抱歉跟您说这些。”她一直都在道歉,这种层面的话一个晚辈说出来实在不应该。
    但她也不会怕了,陆长鹤这辈子都不会和他爸爸讲述自己有多么难过失望,她不说,或许他们一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长鹤的精神病您也不知道对吧?”她脑子一热,把话都拱出来。
    她实在想看看,这位父亲是否真的这样冷血。
    知晓他的儿子病症缠身,可以置之不顾,毫无触动。
    “精神病?什么时候的事?”
    幸而她有些赌赢,陆丰座椅靠不住了,直起身,神色庄重。
    沈离咬紧下唇,哼出的鼻息很沉,“很多年了,精神分裂,躁郁症,他还有胃病。”
    这些,陆丰统统都不知道。
    甚至柳雁都不知道。
    陆长鹤把这一家子瞒的很好,整整六年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他一点也不高兴,他很难过,却又从不跟人倾诉这份难过。
    总会给她发出去的拒收信息,也都是年年几份的问候,关于病症他只字未提。
    他从不把那种难过带给别人。
    “可是六年以前,他健健康康,意气风发,什么事都没有。”这才是沈离最伤心的地方,她见过他最风光明媚的时候,她见过少年在赛场肆意,见过他笑容不羁,再见如今这样,每每想起心中便顿然绞痛。
    “他这六年真的走得好辛苦。”
    沈离底下攥紧的手攀在桌沿站起,说到心里深处,她什么也不怕了,“哪怕您……有一点点关心他呢?”
    “……”陆丰被堵的哑口无言,对于两个儿子,他的确欠缺些真是意义上的父爱。
    但从未想到,陆长鹤会负重至此。
    出于尊重,临走沈离仍鞠躬道声歉:“最后还是对不起,过段时间我会给您赔礼,晚辈说这些话实在不应该,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够好好想想。”
    回到客厅时,他们还在玩纸牌。
    沈离特意去过一趟卫生间,将泪擦干净,一点红晕用补妆的粉饼盖过去。
    看上去没什么事了才下去。
    也不知道陆长鹤的战况如何,芙妮还是笑得最欢那个,一顺溜牌砸上去,“飞机!”
    这飞机飞得几个人愁容苦脸。
    没人再有大牌打出来,芙妮又紧接上三个a:“三带一。”
    “我去。”
    “嫂子还剩几张牌?”
    芙妮洋洋得意展示牌背,“就一张咯。”
    “靠啊,又输了。”
    已经有人捂脸了。
    “没人要我就走了啊?”
    芙妮没得意完,陆长鹤砸了串炸弹过去,“压。”
    芙妮笑容僵住,扯动嘴角,“你这……深藏不露?”
    “藏一局了没想到吧。”陆长鹤玩得入迷,沈离回到身旁了也半天没有察觉,话头挑衅芙妮,“大牌都出来了吧,你还剩一张怎么过?”
    芙妮:“……”
    这小子越来越会噎人。
    其余人纷纷要不起,“这把是要给二哥拿下了啊。”
    陆砚安还在翻手机,瞧这情况也跟着凑过来,看了眼陆长鹤,眼神示意。
    陆长鹤秒懂,丢了一条龙过牌的机会,砸了最小的三上去。
    刚好顺延到芙妮,剩下一个十险胜。
    “我靠!放水严重!”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哥?”
    几人输麻了都,见这场面心态更崩。
    陆长鹤摇头摆手,“卖我哥一面子。”
    “你这么玩就没意思了。”
    “唉散了散了。”
    ……
    “散什么?”陆长鹤肩膀碰到沈离,惊觉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没多想,把人牵近,“你们嫂子还没上场呢,不得陪陪?”
    听到这话,他们还真打算给面子。
    沈离连连婉拒:“我就算了,我真的不会,没有玩过。”
    “不想试试吗?”陆长鹤以为她觉得玩的额度大所以不想,“我钱多,随便你输。”
    沈离态度明确:“不要。”
    陆长鹤不勉强她了,“行吧。”
    有人看了眼手机时间,望向敞开的厅门,真诚发问:“一会儿是不要点烟花了?”
    每年都会如此,不过近两年城市里不让放了,好在别墅区这边管束稍松,一直以来都有的惯例,该放还是放。
    “是吧,听说两位哥哥斥资千万砸出来的烟花秀呢?”小女孩声音甜甜的,看向陆长鹤跟陆砚安满是崇拜。
    陆砚安真低调没说话,陆长鹤话劲上了要炫两句:“低调低调,哄你们嫂子的。”
    “救命!”
    “我要酸死啦!”
    纷纷没眼看。
    差不多到时间,大家都上了另一栋专为赏星赏月赏烟花修建的楼层顶部。
    三三两两扒在护栏边等待烟花绽放。
    陆长鹤一行人是后来才赶到的。
    他旁边跟陆砚安走得近,刚到顶层,突然近过来提醒他:“年后找个时间,医生联系好了,你的病别再拖了。”
    先前都听念叨去了,突然这么温和提醒,陆长鹤还有点不习惯,“行,谢谢哥。”
    陆砚安将围巾拉下来透了几口气,连声叹息,“从小到大都没让我省过心。”
    芙妮跟上来,“这以后操心的呀还要多个离离。”
    陆长鹤固执分个区别:“离离不一样,离离的操心我爱听。”
    “哟哟哟。”芙妮调笑说,“小恋爱脑。”
    陆长鹤站得直,碰碰陆砚安,“我跟我哥彼此彼此吧。”
    惹得几人发笑。
    “爱老婆是陆家的传统美德啊。”芙妮这么想的时候也才觉出,还真有种说不出的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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