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身上。
    秦氏蹙眉,欲言又止。
    甄之敏倒撇了撇嘴,“小豆腐,一阵子没见,你身子怎么更弱了,被我大哥欺负狠了么?”
    窦家富听不来这种半明半暗的荤话,只下意识地为某人辩解:“没有啊,他对我挺好的。”
    虽然他觉得某人的确常常欺负自己,但那是他们俩之间的事,外人要是说三道四,他听了可不舒服。
    甄之敏怔了怔,旋即哈哈大笑,跌足拍掌道:“有趣有趣!大哥,你调、教有方啊!”
    窦家富莫明其妙,哪里有趣了?
    甄之恭眼角抽了抽,在他耳边低声道:“别听那小子胡说八道。”
    接着伸手在笑个不停的甄之敏后脖颈上抽了一下,板着脸训斥:“没大没小!小豆腐也是你喊的?以后要叫他家富哥!”
    甄之敏“嗷”的叫了一声,旋即一边撒开两腿跑开一边捂着脖子愤愤叫道:“我偏不!我就要叫他小豆腐,气死你!”
    甄之恭磨着牙,“死小子,下次再跟你算帐!”
    甄老爷同样听得一头雾水,秦氏却愈发忧心忡忡,愁眉不展。
    甄之恭先扶窦家富去一边坐下,然后到秦氏面前低声道:“娘,小豆腐在山里找了儿子整整一夜,又把儿子从河里背出来送下山,结果累出病来了。原本儿子应该亲自照料他,但茶庄还有很多事需要做,所以只能把他送回来休养。儿子不求您能代为照顾,只希望您能念在他救了儿子第二次的份上不要为难他。”
    秦氏听得心里不无酸涩,偏过头道:“娘不是不明事理恩将仇报之人,既然他是为了救你才伤了身,娘这几日自然不会与他为难,还会派人尽心服侍他。只是,等他养好身体后,就必须尽快离开咱们家。”
    甄之恭皱眉,想要争辩一二,但见窦家富好奇地朝这里张望,只得克制住了,隐忍道:“娘,小豆腐的去留等儿子处理完茶庄的事情后再回来与您好好分说,这几日就拜托您了。”说罢朝秦氏深深一揖。
    秦氏不置可否,只受了他这一礼。
    天色向晚,甄之恭要打马回转茶庄,最后与窦家富作别。
    窦家富虽有满心不舍,当着甄家众人的面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拿一双乌黑纯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甄之恭强忍住想要亲吻那双眼睛的冲动,抬手摸摸他的头,叮嘱道:“你乖乖在家休息,尽快把身体养好,过几日我就回来了。”
    窦家富说不出话来,只重重点了头。
    甄之恭翻身上马,在他依依眷念的目光中打马飞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过度~
    ☆、奸夫(倒v结束)
    接下来几日,窦家富便安心在甄家休养,秦氏派了一名小厮每日给他送汤送药尽心照料,令他感激不尽。
    他其实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身子虚一点,不是病得下不了床,所以大部分日常活动还如平时一样,就是把练功一项暂时略去了。因对秦氏的照顾无以为报,又实在闲不住,便每日亲自下厨用心做上两道菜,用食盒装了让那小厮送过去,以此来聊表谢意。
    只是这几日里秦氏始终没有露面,吃了菜也未让小厮代传意见,让窦家富稍感失落。
    不过茶庄那边倒是每天有人专程骑马过来,向他汇报某人每日的动向,再捎上一两句话,辟如问他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或者诉苦自己又忙了一天连口水也没顾上喝,又或者说今天没胃口好想吃豆腐等等,诸如此类没营养的话。
    那来传信的小伙子每每转述甄大少的话时表情都很古怪,心里对两人关系好奇得要死,又想笑不敢笑,憋得脸都要抽筋了。
    窦家富只当没看见的,他发现跟某人相处久了,自己的脸皮厚度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增加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被人好吃好喝地伺候了三天后,窦家富身体便基本康复了,只是甄之恭还没回来,传话说实在太忙,恐怕还需三五日才能脱身,他便有些怏怏的,那个家伙不在身边实在是太无聊了。
    这日上午,窦家富躺在院子里一座假山下的竹榻上乘凉,躺着躺着就快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到旁边树丛后跑来两个人,压抑不住兴奋地议论着什么。
    窦家富虽然被吵醒了,一时却懒得动弹,就继续闭着眼睛躺在竹榻上。
    “哎,你听说没,二少爷醒了!”
    窦家富听到的第一句话便让他心里一个激灵,跟着也清醒了。
    算起来,甄之敬与其兄大打出手以致受伤昏迷至今已有十来日了,若不是此时听到人提起,他都快把这位二少爷给忘了。
    他不由屏住呼吸,听树后两人继续说下去。
    “不是吧,前两天大夫不是说二少爷多半要当一辈子的活死人么?二夫人当时听了差点撞墙寻了短见,后来喂了药才算安静下来。”
    “嘁,最早来给二少爷诊治的那位王大夫不还说他恐怕活不了几天么,都是些坑钱蒙人的庸医!早上小喜子专门跑来跟我说了,昨晚跟他一屋的小福子给二少爷喂粥时,二少爷呛了一下,然后就突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把小福子吓得碗都给扔了!”
    “乖乖,还真醒了啊?”
    “那还有假!不过,二少爷醒是醒了,脑子却有些不大清楚,谁都认不得了,呆呆傻傻的,就连二夫人跟他说话也不理不睬的,还莫明其妙地突然发脾气乱摔东西。二夫人开始还高兴得直掉眼泪,后来见他这样就又受了刺激,一下子晕了过去。”
    “会不会是昏迷太久了,醒了之后一时迷糊才这样,过几天就好了?”
    “谁知道呢,也搞不好一辈子就这样了!”
    “哎,可怜啊,想当初咱们家二少爷可是宁城第一风流公子的,迷倒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儿啊。”
    “嘿嘿,可不止是大姑娘小媳妇儿,还有不少男人都被二少爷迷得七荤八素呢……哎,不早了,干活去!”
    树丛后的两个人一边低声调笑一边离开了,剩下窦家富在竹榻上目瞪口呆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对甄之敬的感觉有些复杂,既恨又怕,在听说他伤重昏迷生命垂危后又忍不住有些同情怜悯,毕竟此人虽然可恶,却也罪不致死。
    不过,甄二少爷是死是活,是清醒还是呆傻都不是他能左右的,只要这位二少爷以后不要再来骚扰他就好了。
    没有某人作陪的日子实在无聊,吃过午饭后,窦家富考虑要不要去茶庄瞧瞧,可是,那家伙那么忙,连回来的功夫都没有,自己去了不是会打扰他么……
    正犯愁时,一名下人敲门进来,说有人送了一封信来给窦公子。
    窦家富起先以为搞错了,等亲眼见到信封上写着自己的大名时才敢相信这信的确是给他的,当下惊讶非常。
    奇怪,他无亲无故孑然一身,谁会写信给他呢?对方又如何知道他现在甄家呢?
    活了二十年,窦家富还是头一回收到这种东西,只觉得十分新奇,小心翼翼地拆开封口后,取出一张散发着淡雅馨香的洒金纸笺,就见上面用秀逸清隽的字体写着数行字。
    颠来倒去连蒙带猜地辨认半晌,他才大概弄明白这封信的意思,是请他今日傍晚酉时前往文澜街如意堂一聚。
    信末落款不是手写人名,而是用殷红的朱砂印着一个典雅的字――“知”。
    窦家富脑子里灵光一现,恍然大悟,这是宋知要见他啊!太好了,这下子可有事情做了!
    他一下子便激动起来,举着信笺几乎要手舞足蹈。
    宋大哥果然言而有信,说了过几日会找他,这就真的送信来约他了!不愧是读书人,瞧这信多有学问,字写得多漂亮啊!
    虽然时辰尚早,离宋知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窦家富却已经坐不住了。想着宋知为人文雅讲究,便特地洗漱了一下换了件杨柳青色的干净衣服,又将头发梳理齐整,然后兴冲冲地出门去赴约。
    快要到偏门时,却见一人晃晃悠悠地从园子那边过来,却是小少爷甄之敏。
    窦家富见到这位小少爷便有些头痛,刚想绕到一边的大树后避免与他相遇,不料甄之敏却已经看到了他,然后快步走了过来,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两人相距三尺时,甄之敏停下了,抱着胳膊挡在路中间,眼神怪异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接着凉凉道:“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这是要去见谁?”
    花枝招展……窦家富嘴角一抽,这是夸他啊还是损他呢?
    他耐着性子答道:“去见一位朋友。”
    甄之敏哼了一声,“什么朋友,我看是奸夫吧?大哥才几天不在家,你就耐不住寂寞了?”
    ……!!!
    这回窦家富不止嘴抽,连五脏六腑都跟着一起抽了筋,这小子才多大?好象才十四岁吧?怎么说出的话这么,这么,这么地让人想扁他呢?!
    他也懒得解释了,挥着拳头恶狠狠道:“小孩子家家少胡说八道,赶紧让一边去,不然我揍你哦!”
    甄之敏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敢威胁我?”
    真是岂有此理,也不打听一下,他甄小少爷怕过谁?!
    窦家富担心与他纠缠下去会没完没了,误了宋知的约,遂把心一横,厚着脸皮道:“是又如何?你最好别惹我,否则你大哥回来我怕你不好向他交待!”
    甄之敏心里一凛,居然一时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甄小少爷的确天不怕地不怕,爹不怕娘不怕,唯独就怕他大哥一人。
    趁他愣神的当儿,窦家富闪电般从旁边绕了过去,然后撒足朝偏门奔去。
    甄之敏这才回过神来,不由七窍生烟,恼羞成怒地大骂:“小豆腐,你这个不守妇道的男人!我要告诉大哥去,看你怎么向他交待!”
    可惜窦家富已经跑得远了,听不到甄小少爷的反威胁。
    作者有话要说:咳,“不守妇道”什么的是借用来恶搞的,就是图个一乐,大家随便看看~
    ☆、约会
    窦家富顺畅无阻地从偏门出了甄府。
    他现在的身份颇有些微妙,甄大少对他的不一般人人看在眼中,只是现在还没有个明确说法,加上秦氏有意无意地“关照,下人们见到他都会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安,门卫也会毫不犹豫地予以放行,面上都几乎拿他当半个主子对待,但也仅此而已。他要是出门不会有人跟前跟后地跑腿巴结,也不会问他要去哪里几时回来,任他来去自如。
    以窦家富的心机是感觉不到其中有什么问题的,相反觉得十分自在。
    出门才走了几步,一错眼,瞥见前面拐角处似乎有人鬼鬼祟祟地探头朝偏门这里张望。他正要再看一眼,那人却一扭身迅速闪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那人戴着一顶有着宽大帽檐的帽子,看不清面目,身形十分纤秀。
    窦家富总觉得那个身形有点眼熟,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不由得快走几步来到那个拐角处,结果巷子里空空荡荡的,连个鬼影也没有。
    可能是刚才眼花,或者记错了吧。他摇摇头,继续朝前行去。
    宁城的文澜街窦家富曾经跟着甄之恭去过一回,就是在名叫阳春坊的戏园子听戏。
    除了戏园外,文澜街上还开着本城最有影响力和规模的诗社、书画斋、金石铺以及书院,宁城大部分文人墨客也在此呼朋引伴长期驻留,因此该街也被人称为书香一条街。
    从甄府步行要大半个时辰才能到达文澜街,由于之前被甄之敏阻了一阵,窦家富找到位于文澜街最僻静处的如意堂时约摸正好到了酉时。
    他风风火火地抬脚便要往里走,却被门口一名身着酱色绸衫的瘦削男子拦住,随便扫了他一眼后傲然道:“请出示本堂信物。”
    窦家富虽然一身簇新穿得不错,但一来没有仆从跟随,二来气质平平,既不像文人也不像贵客,那男人便有些瞧不上了。
    窦家富摸不着头脑,“信物?什么信物?”
    男人不耐烦道:“本堂不对外开外,无有信物概不能入!”
    窦家富暗忖,宋大哥那封信算是信物么?可他出门前好好放在自己屋里,没带出来啊,只得急道:“是宋知约我来的!”
    男人一听这个名字态度立即来了个大转变,陪着笑脸道:“敢问阁下可是窦公子?”
    窦家富答:“是啊。”
    男人赶紧把门让开,点头哈腰道:“窦公子,对不住,鄙人有眼不识泰山!我家主人已经在里面等了有一会儿了,窦公子您请随我来!”
    原来宋知是这里的主人啊,真了不起。窦家富一边感慨一边跟着那自称叫乔子义的男人进了如意堂。
    如果说甄府的园子尽显一城首富的奢华大气,如意堂里则处处彰显文雅品味,里面曲径通幽别有洞天,哪怕是一盆花的摆放,两块石头的堆砌看上去都极有讲究,更别提随处悬挂的装裱精良的书画。
    堂里静谧无声,看不到一个人影,仿佛与红尘俗世隔绝开来的另一个清净世界。
    即便在甄府那等富贵所在呆得久了,窦家富依然在如意堂里比较局促,只觉得自己与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一举一动都太过粗陋随便,会破坏此处清幽高雅好似不染尘埃的氛围。
    曲曲折折不知转了几个弯,男人在一间竹木搭就的雅舍外停下来,朝窦家富道:“宋公子就在里面,窦公子请进。”
    窦家富便踏着木阶拾级而上,心里既觉新鲜又有些紧张。
    雅舍竹门半开,里面正有一人在案前笔走游龙,挥豪作画。
    那人白衣胜雪,眉目清雅,运笔间如行云流水,恣意洒脱。风从竹窗飒飒而过,掀起他纤尘不染的宽大衣袖,翩翩然好似凌空云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般。
    窦家富站在门口看得两眼发直,连大气都不敢喘,唯恐惊扰了屋内作画之人。
    良久,那人手腕一转十分潇洒地收了笔,轻吁一口气后将笔投入笔洗中,抬头见到门口呆立半晌的人,不由轩眉轻扬, “小豆腐,你来了多久?怎么不跟我打个招呼。”
    窦家富不好意思道:“就来了一会儿,宋大哥你在画画,我不敢吵到你。”
    宋知微微一笑,又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他一遍,眸中闪过一道流光,颔首道:“不错,这个颜色很适合你,衬得你清新如柳肤白如玉,宋大哥几乎都认不得了。”
    窦家富:“……”
    其实自来甄家以后,他穿的衣服全是某人特别指定的深深浅浅的绿色,那天在茶庄遇到宋知也不例外。只是当时他在失过火的山头上奔波打滚了大半夜,以致浑身黑灰一片狼藉,好好的衣服也看不出本来面目,连带着本就平凡的五官更不起眼。
    今天可是不一样,出门前他特地沐浴更衣过,也照过镜子,知道自己的模样干净整齐还算顺眼,可是再怎么样也消受不起宋知这番褒扬。
    迄今为止也就某人跟他说过类似于调笑的话,可是某人跟他关系“非同一般”,他听啊听的也就习惯了。如今换成结交不久的宋知来说,虽然对方的神情一派光风霁月,并无半点不正经,还是令他有些不自在,脸红耳热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回应才好。
    半晌他才驴唇不对马嘴地问:“宋大哥,那个,你,你的脚好了没?”
    宋知被他的窘迫逗得哈哈大笑,片刻后才止了笑道:“已经好了,否则也不会约你来了。对了,甄家大少爷情况如何?”
    窦家富黯然道:“他没事,就是那天被烟尘呛晕了。不过茶庄损失很严重,还有不少人烧伤了,他这些天一直在那边忙着处理,没空回家。唉,那放火的人心肠真是太歹毒了。”
    宋知默了片刻,随后道:“人人都有迫不得已的时候。小豆腐,甄大少是大忙人,就让他去忙他的好了,你若在他家呆得烦了,随时都可以来如意堂找宋大哥。”
    窦家富感激不已道:“宋大哥,谢谢你。”
    宋知朝他招招手,“小豆腐,过来,看看宋大哥画得如何。”
    窦家富依言去到桌案后与他并排而立,这才看清他先前画的是一幅山水画卷,群山如黛,玉水迤逦,旁边还题着一首诗,龙飞凤舞的。整个画面看上去风雅飘逸,令人耳目一新。
    他是没什么鉴赏水平的,那首诗写的什么也不大明白,只是觉得这幅诗配画看着十分赏心悦目,便真心赞道:“宋大哥真厉害,原来你是大画家啊。”
    宋知唇角上扬,忍不住抬手摸摸他的头,“小豆腐,你真会说话,你一来,大哥心情就好多了。”
    窦家富一脸认真道:“是宋大哥画得好,我只是实话实说。”
    宋知笑道:“你要想学,我今天便可以教你。”
    虽然这话前几天他就说过,但此时亲眼看他作画后再提起来,窦家富受到的冲击力更大一些,当下诚惶诚恐道:“这,会不会太麻烦宋大哥了?我,我连字都写不了几个呢。”
    宋知不以为意,“哪里麻烦,只要你愿意学,大哥一定奉陪。”
    窦家富连连点头,“愿意!我愿意!”
    宋知轻笑一声,半真半假道:“答应得这么快,这么容易就相信人,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窦家富也笑,“宋大哥真会开玩笑,我又不值钱,卖了我有什么用。”
    宋知但笑不语,接着将墨迹已干的山水画卷了放到一边,重新从柜里取了一张玉版宣纸铺在案上,又从笔架上取了一管狼豪,在砚中蘸了墨后递到他手中,“来,我们开始吧。”
    窦家富接了笔,五指僵硬如抓刀一般。他这辈子何曾如此正儿八经地拿过这般漂亮的笔,也就原来爹娘还在世开着豆腐作坊时,用一杆秃头笔随便记个帐罢了。
    紧张之下手一抖,一滴浓黑的墨汁便从笔端滴落,“啪”的一声在纸上砸出一个指头大小的黑斑来。
    他一下子就慌了神,结结巴巴道:“宋,宋大哥,对,对不起……”
    “没关系。”宋知浑不在意道,“这块墨斑如此圆润,倒是可以利用一下。来,我教你。”
    说着伸手握住窦家富抓着笔的右手,带着他以那块墨斑为基础涂抹描画起来。
    两人此时挨得极近,宋知站在窦家富身后握着他的手,几乎半抱着他,嘴唇距离他脸颊不过两寸之遥,呼出的气息直直喷洒在他颈中。
    窦家富既有些受宠若惊,又觉得两人这个姿势十分别扭,这辈子他也就和某人这般亲近过。可是宋知不嫌他没有半点基础,如此尽心尽力地教他画画,这等好意他怎能拒绝,于是一声不吭地由他带着自己作画。
    只是他光顾着紧张了,手心都攥出了一把汗,连笔下画的什么东西也没注意到。
    ☆、劝酒
    感觉到怀里人的乖顺,看着他脸上细小的绒毛,嗅着他颈间散发出来的淡淡草木清香,宋知心里微微一动,喉头有些发干,便朝那段白皙纤细的脖颈不轻不重地吹了一口气。
    窦家富却犹如被针扎了一般,浑身一个激灵,“啊”的叫了一声,旋即捂着脖子回过头,惊疑不定地问道:“宋大哥,你,你做什么?”
    宋知挑眉,一脸无害道:“没什么,刚才有只飞虫落到你脖子上,我帮你吹走了。”
    “哦……”窦家富松了一口气,接着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有些可笑,宋知这般文雅俊秀的人物,能对他做什么?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虽然如此自嘲,接下来窦家富还是稍稍与宋知拉开了一些距离,毕竟此人不是某人,大热天的挨得太近还是会觉得不自在。
    幸好宋知带着他很快完成了一幅画,但见纸上现出一棵葡萄藤,藤上挂着串串晶莹剔透的葡萄,看上去十分生动诱人。而先前窦家富无意中滴落的墨斑,便成了其中一串葡萄的其中一颗,与整个画面衔接得天衣无缝,没有半点突兀之处。
    画旁还写着窦家富的名字及年月日,字迹与那封信一样,清隽秀雅,很是漂亮。
    窦家富一时间又惊又喜,虽然这幅作品是在宋知的主导下完成的,自己只如提线木偶般没有出半分力,但毕竟他也自始自终参与其中,令他感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成就与振奋感。
    宋知道:“如何,写字画画其实没你想的那么难吧。”
    窦家富老实道:“还是很难,我就算学一辈子只怕也写不出,画不好。”
    宋知弯唇一笑,“小豆腐,别这么轻易否定自己,慢慢来。你这么聪明,只要肯学,总有一天也会练出一定水平来的。”
    窦家富虽然对自己并无太多信心,但对宋知的鼓励与肯定感动不已,当下道:“宋大哥,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呢,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宋知佯怒道:“傻瓜,这算什么,你还救过我的,忘了?再跟我这么客气,我可再不敢让你进如意堂的大门了。”
    窦家富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时,一名青衣小仆来到雅室门口,躬身道:“公子,晚膳已经备好了。”
    宋知径自把窦家富的手一拉,“走,吃饭去。”
    窦家富忙道:“不用了,宋大哥,有点晚了,我先回去了。”
    宋知不容置疑道:“不行,你要是现在就走,就是瞧不起宋大哥了。”
    这话一出,窦家富哪里还能拒绝,只能被他牵着出了雅舍,来到近旁一间凉亭。
    亭里石桌上已经布满了各色菜肴,其精致与高档丝毫不亚于甄家的饭桌。
    两人分主宾位在桌边坐下,宋知亲自提壶斟酒。
    窦家富眼见着他倒了一杯,又要倒第二杯,赶忙伸手将他拦住,“宋大哥,对不住,我不会喝酒,不用给我倒了。”
    宋知将他的手拂开,不以为然道:“男人怎么能不会喝酒,就算原来不会,喝几次也会了。而且,这酒可是宋大哥自酿的莲花白,别处喝不到的,你一定要尝尝。”
    窦家富急了,噌的一下起身道:“宋大哥,我真的不能喝啊!喝了,喝了会有麻烦的!”
    麻烦还不只一点,首先,他酒量低微,容易喝醉,醉后会控制不住自己,可能做出有违自己本心的糊涂事来,上次血淋淋的教训可是历历在目啊。今天若再喝醉了发起疯来破坏了如意堂的一草一木,或者冲撞冒犯了宋知,那罪过可就大了。
    其次,也是上次醉酒发疯,自己把自己送到豺狼嘴边的后果。在从茶庄回甄家的那天上午,某豺狼曾向他严正警告,以后他不在场时,不许他沾一滴酒,否则若是被他发现,一定会好好地与他说道说道。
    当时某人一边说,一边眼泛绿光不怀好意地往他曾经饱受蹂躏的屁屁上瞄,当时令他脊背发凉,毛骨悚然,至今想起仍然心有余悸。
    某豺狼一向霸道凶残,说得出就绝对做得到,即便此时人不在场,也丝毫不减其淫威的影响力。窦家富为自己身家性命着想,拼着拒绝宋知让他不快,也不能喝他的酒啊。
    见他急得直跳脚,宋知蹙眉,“喝个酒而已,能有什么麻烦?难道……”
    略顿了顿,“有人不让你喝?”
    一语中的,窦家富既没好意思肯定也不能昧着良心否定,吭吭哧哧的答不上话来,一张脸却是控制不住的红了起来。
    宋知眼神暗了一暗,只觉如同吞了只苍蝇般难受,偏偏对着窦家富又发作不出来,半晌才淡淡道:“你还真是听那位大少爷的话,除了有钱,他哪点好了?”
    听他口吻明显带着轻鄙不屑,窦家富脑子一热,想也不想便道:“他很好啊,虽然霸道了一点,但不会无缘无故地欺压别人。虽然时常捉弄人,但都没什么恶意。虽然老是自以为是自恋得不行,但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
    眼看宋知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窦家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霎时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宋知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云淡风轻道:“不喝酒就算了,吃饭吧。”
    嘴里说让窦家富吃饭,自己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窦家富心中忐忑,低着头慢慢往嘴里扒饭,一边不时偷偷抬眼去瞧宋知的脸色。
    半晌见他没什么表情,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忍不住讷讷道:“宋大哥,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见他圆睁双眼,小兔子一样战战兢兢的模样,宋知失笑摇头,“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只是一个人喝酒有点没滋味。好了,快吃吧。”说着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
    窦家富放下心来,捧起碗大口吃起来。这几日在甄府调养都吃得比较清淡,如今康复了,又对着一桌子美味佳肴,自然要放开肚皮吃个痛快了。
    看他吃得香甜,不再象刚才那般谨小慎微畏首畏尾,宋知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吃完饭后已经戌时过半,窦家富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道:“宋大哥,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宋知挑眉,“既然晚了,就不必回去了,今晚就在如意堂宿下吧。”
    窦家富摇头,“不行,我出来的时候没跟甄府的人打招呼,如果整夜都不回去有点不好。”
    有了前面拒酒一节,宋知对他有了全新的认识,这小子看似老实单纯毫无城府,极易听信人言,但并不是没有主见的,一旦固执起来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动,当下也不再坚持,随意道:“那好,你回去吧,路上小心些,明日再来。”
    强扭的瓜不甜,他宋公子高风雅量,还没到需要强迫人的地步。反正来日方长,就不信这只纯洁的小兔子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窦家富十分爽快地应了,然后由宋知亲自送出如意堂。
    这一晚在如意堂体验新奇收获多多,窦家富心里欢喜,连回去的步伐也轻快了许多。
    回到甄家时将近亥时,府里人大都结束了一天的活计准备睡下了,见到窦家富此时才嘴角带笑的回来,显然心情很是不错,心里虽然疑惑且好奇,却也无人多嘴问上一句。
    第二天早上,窦家富来到院里活动腿脚舒展筋骨,想把辍下了几天的功夫重新练起来。
    才练了一会儿,听得院外一阵吵嚷,间中夹着一个似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愤怒而狂傲。
    窦家富心中一动,忍不住出了院子想看个究竟。
    这一看便惊了一跳,许久不见的二少爷甄之敬在院外不远处,似是想往这边来,却被几名健硕的家丁死死拉着,双方僵持不下。
    甄之敬显然恼怒非常,俊美的脸庞现出乖戾之色,喝道:“滚开,别拦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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