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屯子少的只有一两个,多些的也不过四五个。
    “……柳树屯――”
    狗剩就是一再对自己说不必在意也不禁竖起了耳朵。
    “李大旺――柳树屯刘喜――柳树屯杨鸭蛋――柳树屯马丁――柳树屯孙大荣――柳树屯绍山官――”
    不论好坏,只要事情落定就不再煎熬了。
    方才李青远还闹腾,这会儿有了好消息,却把头缩在蓑衣里不肯露出来,只偶尔有一两声压抑不住的啜泣传出来,狗剩隔着蓑衣轻轻拍着微微颤抖的李青远,心里暗道还是交给大荣去头疼的好。
    方才大家只顾着关心城墙上,这会儿才发现周围都是熟人。
    李大旺老子高兴的只晓得傻笑,什么都说不出,两家因为李大花的同姓倒也还算亲密;刘喜这一家平日里就不大熟了,再有马丁是屯子了专门靠着一辆驴车接送人往镇子上维生的马叔独生儿子,剩下就是鸭蛋、大荣、山官三人了。
    刘打铁领着狗剩和李青远去跟三家人凑在一起,另有衙役带着青蒲镇上这一大群亲属在旁边一个棚子里等着见人。
    这流程在城门下演了几天,大致都知道,已经少有岔子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一名千夫长领着几队人出来了。
    两名衙役热情的招呼他去了另外一个棚子喝茶。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闹哄哄的喊叫着。
    青蒲镇连镇子上带六个屯子也不过三十多人留下来,都集中在这个棚子里倒也好找。
    山官拉着柱头一起过来了,脸上是掩也掩不住的笑容,“我就说你们会在一起!”
    柱头有些扭捏的看了刘打铁一眼,“爹……”
    “不打紧,你有手有脚。跟你老子我一样回去种地还不是一样!”刘打铁不甚在意的说道。
    柱头连连点头,明显松了口气。
    “远远,怎么了?”大荣笑着,温和的问道。
    李青远还硬把头扭着,看着别处,叫大荣一把抱了起来……
    鸭蛋已经被杨大管家接走了,直接去见三位少爷。
    来之前,杨地主和杨老太太就商量过了,鸭蛋要是上进,这次就还了他一家子的身契。
    不过现在还没有,而况还有个吵了几天的杨凌义!
    三人都壮实了不少,穿着统一的藏青色大棉衣,脚下是□的马靴,狗剩松了口气,至少在里面估计没少他们吃的,而且也不是直接拉去做炮灰的样子!
    大荣要带李青远去城里看看,说好明天一早把人送到城门口。
    他们这次可以在外头过一夜,明早卯时之前回去。
    刘打铁问了柱头些在军营里头的事儿,摸摸怀里沉甸甸的几串铜子儿,“走,吃了早饭没?爹给你去买点儿吃的。”
    “吃过早饭才送我们出来的……”
    不等柱头说完,刘打铁拉着人走了出去。
    就是再不解风情,也晓得人小两口要说话呢!
    等狗剩回过神来,已经被山官拉着出了棚子。
    “……把总大人说我们这样的新兵还要在这里继续操练半年才会选往边境去的……隔几天会有一顿肉吃,每餐两个大馒头,时不时还有肉包子吃……抢的慢的还是吃不饱,一开始我个子小吃得慢总不够吃,幸亏你给我带了肉干……以后每年都有棉衣和靴子发……”山官慢慢的说着军营的事儿。
    狗剩时不时“嗯”上一声,顺着山官的力道往前走。
    街道上到处可以看到穿着同样藏青色棉衣和靴子的人,个个脸上都带着明朗的笑容,看来军户在这里确实不算什么坏事!
    “这个……”山官把狗剩拉到一条小巷子里,邹游看了看无人,从怀里摸出一个结实的小布包,“你拿回去,我在这里用不上,以后每月还有军饷发……”
    “你收着,以防万一。”狗剩摇摇头。
    “不,你拿回去多买些地,比放在我这儿有用。”山官不由分说把钱袋子塞到狗剩怀里。
    狗剩不自在的往后动了动。
    山官用格外缓慢的动作仔细的把钱袋放好,才慢吞吞的抽出来。
    “你手冷?”狗剩感觉不对劲儿,自己帮忙找了个借口问道。
    山官心里一动,“嗯。”
    狗剩没料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难道还说那你再把手放进来捂捂,或者抓着他的手给搓一搓……
    山官看狗剩视线闪闪躲躲的,嘴角微微一翘,自己伸手去抓住狗剩的手,“你手怎么这么凉?我给你捂捂!”
    山官在军营里跌打了三个月,饭量都增大了一倍,又正年轻,穿着新衣新鞋,哪里会手冷,倒是狗剩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手到冬天就冰的厉害。
    狗剩用力抽了两下,山官抓的紧紧的,只得作罢。
    “……你回去想吃什么便吃,养兔子太累的话就请两个人帮忙,宁可自己闲些也别太累……”
    两人出了无人的小巷子,又走到了热闹的街道上。
    狗剩听山官连说直说,暗道军营里原来还有这等训练,以前恨不得能用一个音绝不多发半个音的人居然也变的话唠起来……
    等路过一家点心铺子的时候,狗剩拉着人走了进去。
    里面有制好的肉脯卖,要二十三文一斤,比自己买精肉回去做要贵了一倍。
    “帮我包十斤。”狗剩毫不犹豫的说道。
    “好嘞!”伙计高兴的应了一声,分了三四个油纸包,还包的鼓鼓的。
    狗剩拿了一粒碎银子出来。
    伙计用精巧的小秤仔细称了,“六钱银子,找您碎银子还是铜子儿?”
    “三钱碎银子,剩下给铜子儿。”
    伙计应了一声,爽快的找了一粒碎银子和串在一起的七十个铜板儿。
    “这些你拿着,晚上饿了或者偶尔错过了饭点儿好歹填填肚子,还有散钱,留着备用,这个别多说了,你装好。”狗剩把买的东西和找的钱一股脑的塞给了山官。
    至于给几个小的带回去的零嘴儿,还是等回青蒲镇买,那里虽然不甚精致,但胜在便宜,味道也差不多。
    棉布倒是可以带些回去,这东西大城里比较便宜!
    山官话也多,狗剩和刘打铁再依次交代一番,已经是晚上了。
    大荣一早就留过话,晚上和李青远不会来睡。
    晚上,刘打铁睡得早,倒也还是扎扎实实睡了一觉。
    一早跟陈哥说定了去运兔子的时间,一家子就要出发了。
    “……无论怎样,你注意安全,宁愿少争些功、安稳些,比受伤或、送命来得好……”狗剩一再说道。
    山官连连点头,眼睛片刻也舍不得离开狗剩,心里慢慢的涌上愧疚,就算答应了,又怎么能不去做,狗剩从来不晓得自己有多厉害,有多少人眼红羡慕,反倒是一味欣赏别人,自己若不趁着这唯一的机会,哪里能配得上……
    狗剩从昨儿见着山官起,就一直觉得心里毛毛的,浑身不自在,“你可千万放在心里,家里也不必担心,花伢现在越来越能干,你只管照顾好自己!”
    “嗯,我晓得!”
    狗剩往动了动脚,往旁边挪动了一下,想避开山官的视线。
    “走了,快卯正了,别耽误柱头回去的时间!”刘打铁在驴车边提醒道。
    狗剩心里松了口气,“你快回去!”
    山官一顿,拳头握紧又松开,猛地伸手在狗剩脸上摸了一把,压下心中的冲动,到底没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一亲那淡粉色的嘴唇――在军营里跟着一群老军痞子混在一起,学会的可不仅是操练和列阵……
    “怎么了?”狗剩怪异的问道。
    “有水,脸上。”山官用力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嗓子发痒。
    至此,这件在屯子掀起惊涛骇浪的大事件终于全部落下了帷幕。
    柱头没选上,李大花脸黑了好几天,还在狗剩这里企图旁推侧敲,那意思是怎么山官就选上了,是不是没帮着自家人些!
    “娘,你再浑说,别怪我脾气不好哩!”狗剩沉下脸说了一句。
    李大花也是面色不好,却也不敢再到狗剩面前嘀咕。
    屯子里为此又在背后说了李大花好一阵子胡话。
    说来,狗剩和山官这事儿在柳树屯也是少见,又不是穷的过不下去,早早就把个大儿子给别人家是什么事!为此,李大花和狗剩两家一举一动都有人愿意去说!
    “一样是儿子呢,小儿子没上,大儿子以后不是一样有好日子了……”
    “是呢,摆那样一副脸不晓得图什么哩……”
    “上次我好心恭喜她,还叫她好一声呛……”
    “说来说去,还是山官家没个老人,现在连个半大小子也不在家……”
    这话叫刘打铁无意中听到了一回,晚上回去对着李大花一顿好说!
    李大花好歹拿了一把子鸡蛋给送过去,算是贺过了……
    一晃,两年过去了。
    山脚下一座绿荫环绕的小院子,正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半大的姑娘端着一盆脏水出来,用力泼在旁边的菜地里。
    “花伢,你看着小九些,叫他读会儿书出来走走,仔细眼睛,我去山上了!”狗剩在里间交代道。
    小九打小就文静,脑子又灵光,大了些,他愿意读书,恰好杨地主请回来教杨凌义的那老秀才闲了下来,自己在屯子里办了个小学堂,狗剩便把人送了去,不论好坏,先学几个字再作打算。
    小九自己倒肯吃苦,得了空就捧着书看。
    那倒水的姑娘是山官的大妹妹,今年已经满了十一周岁,这两年狗剩舍得在吃的用的上花钱,小姑娘发育又早,现在隐隐已经有了大姑娘的样子。
    “狗剩哥,我跟你一块儿去,读会子书有甚子打紧!”花伢把两条麻花辫往后一甩,脆声说道。
    狗剩无奈的走了出来,跟这里人哪里说得清近视眼这东西!
    标准的浓眉,眼睛不算大,鼻梁有些塌塌的,脸颊上还有几丝肥肉,还不大能看出脸的轮廓,这是一张非常普通的脸,唯嘴唇和下巴比较精致,作为一个男孩子来讲,今年已经十五岁的狗剩,嘴唇颜色太过粉了些,由于嘴唇中间的唇珠比较明显,总给人一种微微嘟着嘴的感觉,下巴圆润小巧,在男孩子中算少见了,由此可以预见等将来狗剩完全长开,必定不会是棱角过于分明的国字脸!
    花伢把木盆放好,绕去柴房提了几个兔笼子出来――去山上收兔子也不是什么轻松活儿,两个人总是方便些。
    这两年,屯子里出去的几个都一直没消息,军户倒是早就办了下来,有官府专门的碟片,就凭着这个东西来证明是军户,若是丢了可不得了,说是要花好几百两银子才能补回来,狗剩仔细的用棉布包了,收在衣箱子最底下。
    狗剩前前后后也买了好几十亩地,都雇给屯子里人种,三年一定契,照着惯有的定例,三七分,佃户出税银,这个狗剩不好改,但于小事上却可以通达些,若是有收成不好的,免几分租子等等。
    只山上的事儿,狗剩一直没动过请人做的念头,一来是不喜欢有人扰了清净,二来自己闲着也是闲着。
    花伢也是这个意思,一家子就自己辛苦些。
    院子里的池塘蓄了大半年的水才堪堪有了大半,狗剩花了好些功夫四处捉鱼回来放在里面,现在偶尔想吃鱼了,倒也能钓几条大的上来……
    第六十章
    等在山上走了一遍,该关的关,该放的放,死兔子也处理了,一上午就差不多过去了。
    狗剩背着个大箩筐,拿扁担挑着四个兔笼子,侧着身子在一条不怎么明显的小路上走的又快又稳。
    跟在后面的花伢居然也一样,脸不红气不喘的大步往前走。
    两人到家,花伢麻利的开始安置兔子。
    “小九,还在写字啊?”狗剩把背篓放在屋檐下,冲着里面喊道。
    小九应了一声,磨磨蹭蹭的走了出来。
    “去钓几条鱼,晚上我们烧鱼汤喝。”狗剩故意指派道。
    小九“嗯啊”了一声,脑子总算从书本里移了出来,去挖蚯蚓准备要用的鱼食。
    狗剩爱干净,花伢和小九跟着一起过,也养成了差不多的习惯。
    花伢把兔子关好了后,打了热水出来,用胰子仔细洗了手脸,去厨房拿了个饼子卷着辣椒酱吃的香甜。
    “我回去一趟,那草药等我回来再弄,中午热,你们别出去了啊!”狗剩用干净的棉布包了几张软饼并几包药一起放在小篮子里,交代道。
    “唔,知道了,大哥把鸡蛋他们叫来吃晚饭啊!”花伢坐在树荫下说道。
    鸡蛋今年已经有八岁了,狗剩手把手的教了几年,这里又不上学读书,寻常相处,顶多觉得他反应慢些或者脑子转不过来弯,也不大能看出来实质是智障儿童,刘打铁去年便把人接了回去――为了鸡蛋住在狗剩这儿,屯子里说什么的都有!
    好在花伢和小九都是跟着狗剩长大,又不大往屯子里去,不至于歪了心性。
    狗剩点点头,带着个大斗笠遮太阳快步往屯子走去。
    李大花自生双胞胎伤了身体,更是易暴易怒,又没好好调养身体,今年开春身体越发不好,狗剩特意掏钱送李大花去镇上看了好几个大夫,也只说要安心宁神养着,李大花那爆炭多心的性子,哪里养的住,只要能动了就要找事,狗剩不过一错眼,她就能跟人吵起来或摸到地里等等。
    “大双,小双,娘呢?”
    双胞胎两个穿着一样的褐色褂子在院子里抓石子儿玩。
    “大哥!”
    两人一起跳起来叫道,期盼的看着狗剩。
    大双答道,“娘说心里发慌,在屋里躺着。”
    “不许把手指头放到嘴里,快去洗手,洗干净了才有饼子吃。”狗剩赶紧说道。
    双胞胎欢呼了一声,往厨房跑去,里面传来小草的呵斥声。
    狗剩自己走了进去。
    还是一样的三间土砖正屋,只屋顶的茅草被狗剩出钱给换成了青瓦,省的年年修,雨一大屋里还是漏水。
    大中午的,一家子都在家歇着。
    大草和小草摘了正当季的菜蔬,在厨房里忙着做腌菜。
    “娘,怎么又心里发慌,您是不是有瞎操心了?”狗剩把饼子给正跟刘打铁编筐子的柱头,“拿去给弟弟妹妹们分了。”
    柱头憨憨的咧嘴笑了一下,起身往厨房去了。
    “来就来,别每次拿东西过来,人家家里还有人哩。”刘打铁手上不停,头也不抬的说道。
    “您担心这个做什么,我有数的。”狗剩边说边进了里间。
    这一大家子要吃要穿,幸好还有狗剩时时补贴着,不然光李大花这身子,就够普通人家喝一壶了!
    “你老娘就都是瞎操心,是不是?”李大花躺在炕上,嘴唇微微有些打颤,面色不善的问道。
    面色发黄,舌苔泛白,脉象虚快……
    狗剩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不是瞎操心是什么?您也不看看您现在的样子!”
    李大花身上瘦的只有一把骨头,两脚却微微浮肿起来。
    “大草,大草,用脚盆倒一盆热水进来!”狗剩高声喊道。
    大草在外面应了一声。
    “您又跑去地里了,是不是?”狗剩问道。
    李大花哼哼唧唧的不答话。
    “昨儿去地里叫我拦了回来,在路上跟人讲了半晌话,回来一气儿灌了半碗凉水。”刘打铁进来说道。
    狗剩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样子还敢喝凉水!
    _
    这两年,狗剩前前后后共买了八十几亩地,分租给了三家人种,有五亩地离刘打铁原有的地比较近,狗剩干脆就给刘打铁种着,每年也就象征性的运点儿粮食回去喂兔子。
    大草把水端进来放在炕边上,帮狗剩一起把李大花扶起来。
    狗剩仔细给李大花脚洗干净,找着穴道轻轻的揉捏。
    等酸麻劲儿过了,李大花舒服的呼了口气,心慌慢慢的退了去。
    “……我们过自己的日子,您别去跟人较劲,身体养好了比什么都重要……”狗剩拉过薄毯搭在李大花身上,交代道。
    屯子里有了六家军户,有的人巴巴的攀着,指望能得点儿好处,有的人眼红背后没少嘀咕……不管怎样,多多少少都跟屯子里人有了界线。
    狗剩住的远些,也并不计较那些酸话,李大花就不成了,每每一听到就要跟人分说一番,弄得面红耳赤!
    李大花支吾了一声。
    狗剩出去倒水,用胰子细细的洗手。
    柱头已经给几个小的一人分了一个饼子,或卷着腌菜,或涂了辣椒油吃,个个都吃的香甜。
    “大哥吃了没?”小草把嘴里的吃食咽下去后问道。
    这习惯狗剩也跟两家子人都说过了,到现在也就小草和花伢两个记住了。
    “你们吃吧。”狗剩笑着说道。
    大草卷了两张饼,倒了两碗茶水送到里间给李大花和刘打铁。
    “大双,小双今天写字了没?”
    狗剩坐在门槛上,几个弟弟妹妹都围了过来说话儿。
    双胞胎就开始傻笑。
    李老秀才那小学堂十日一休,今天正是休息的日子。
    这一家子,除了狗剩,还有六个孩子,柱头已经大了,李大花身体不好,家里离不开他这个劳动力,大草小草是女孩子,鸡蛋脑子不大灵光,也就双胞胎还能去认字。
    学堂一年也要一贯铜子儿并二十斤粮食的束,笔墨纸砚这些也不是人人都能负担的,李大花哪里舍得花这个银钱,还是狗剩一起掏了,双胞胎才得了这上学堂的机会!
    “我叫他们写,他们还说会浪费纸哩。”小草两片红艳艳的嘴唇吧唧吧唧的告着状。
    狗剩摸了摸小草的头发,“怕废纸就先在地上练,练好了再写在纸上。”
    双胞胎冲小草做着鬼脸应了。
    跟弟弟妹妹们讲了会儿话,交代了大草煎药的法子,就得回去了――山上兔子每天早上收一趟,下午收一趟,除非把绳套都卸了,否则一天都不得闲。
    “晚上大哥要烧鱼汤,大家都早些过去吃!”
    小些的几个都欢呼起来。
    狗剩到家的时候,小九还在认真的钓鱼,旁边木桶里装着大大小小四五条鱼。
    一看到狗剩回来,小九立即问道,“大哥,这些够了没?”
    “这哪儿够,至少要有个八九条大的!”狗剩蹲到小九旁边笑呵呵的说道。
    小九微微撅起嘴,继续盯着浮标,专心钓鱼。
    在狗剩接触的人里,除了大荣这等奇异的,若说谁将来最有可能有一番出息的就是小九了――人斯斯文文,轻易不受挑拨,做一件事就是只一脑门的一件事,脑子也转得快……
    狗剩屋前屋后的熏了一遍驱蚊的药草,又把中午背回来的草药都收拾了才拎兔笼子准备往山上去。
    花伢中午拿着针线筐子去了屯子口,跟一群妇人胡乱的学着针线,没正经学会什么,好歹缝缝补补是能够了。
    “狗剩,狗剩,在家不?”
    “来了!”狗剩把兔笼子放下,快步走过去打开篱笆门,“哟,是里正呀,可还真是稀客,进来坐!”
    就是军户,一日还住在柳树屯,大小事务还是要通过里正。
    山上兔子养了几年,有那机灵的一直没被逮着,还不那么怕人,现在居然有几只兔子惯常会跑到院子里糟蹋菜蔬,一家人只得白天黑夜注意关着篱笆门,还得时不时赶一赶。
    “不了,我来给你送封信,家里还一摊子事儿等着哩!”何里正笑着说道。
    狗剩也不多留,谢了里正一次就罢了。
    花伢估摸着该去山上的时间了,收拾了针线筐子快步赶回来,正碰到狗剩拿着信送里正出来。
    “是你哥哥的信!”狗剩笑着说道。
    花伢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小九早就钓到了足够多的鱼,又躲到屋里看书去了。
    狗剩手里宽裕了些,就给小九捡几本要紧的书买了回来,小家伙宝贝的什么似得,狗剩翻了翻,估摸着是类似于“天朝”古代四书五经之类的。
    “你们看吧!”狗剩把信递过去说道。
    小九伸手就要接。
    “大哥自己看呢,有什么再跟我们说!”花伢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拦住小九说道。
    小姑娘为了学针线,跟屯子里一群妇人厮混了些日子,那些大妈说起话来可顾不上还有个小女娃娃在!
    这也没什么好计较,狗剩当即拆了信……
    61第六十一章
    大概写的匆忙或军队有什么规定不能细说啥的,这封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才送到这小屯子里来的信,不过简单的报了平安。
    就是如此,也值得人高兴了。
    山官和大荣走了以后,狗剩就自己养成了看官文的习惯,知道前年年末嘉兴城抽调了一批士兵往蒙国边界与敌军对峙,陈哥来运兔子的时候给带了口信,山官他们三个都被抽去了。
    “……东阳那臭小子回来说的时候,还j的什么似的,说能干的才能去呢,也不想想,那是什么好事……惹得他小爹和弟弟在家抹了多少眼泪……”
    好在两国一直没有开战,只时不时有些小冲突,但也会有几个命实在不好的出现在阵亡名单里,每次官文上有这个的时候,一家子三个都会盯着来来回回看好几遍,确定没有青浦镇柳树屯绍山官这个名字才能稍稍松口气!
    “估计你们大哥快回来了。”狗剩把信给两个小的看,沉吟道。
    花伢和小九两人就笑开了。
    “出去别乱说,这话放心里就成了啊。”狗剩交代道。
    毕竟是自己猜测呢,叫屯子传的乱七八糟指不定惹出什么事来!
    晚上,狗剩把几条鱼都收拾了,叫花伢去买了几块豆腐,煮了一大锅豆腐鱼,连狗剩在内九个孩子都吃的肚子圆滚滚的。
    方县令和这一任的县令都还算有几分手段,青蒲镇早就从那贪官的打击中缓了过来,柳树屯这地方的人家都能吃饱穿暖,家里没啥子意外的话,一年还能存几个银钱,比狗剩小时候日子好了许多,走乡串户的货郎就渐渐愿意来了,这卖豆腐的就是其中一个,每天差不多固定点儿来屯子里转一圈,狗剩这一家算是他的常客。
    等最后一个人也满足的放了筷子,狗剩把事先盛好的一大碗鱼肉豆腐帮柱头包好,叫带回去给李大花和刘打铁吃。
    原先李大花可不会这么客气,没叫都能自己来,更不说狗剩还喊了,只正经后辈山官不在,花伢又一日大一日,开始明事理,李大花就收敛了许多。
    柱头应了,打了个小嗝,喊了弟弟妹妹回去。
    狗剩料得并没错,既然一直没打仗,那必是有人不愿意,拖了两年不过双方互相震慑,看谁最后能得点儿好处罢了,只是从两国洽谈,到各营回原驻扎地,一直到了入冬才陆陆续续传来消息。
    “娘,今儿太阳好,我扶您出去晒晒太阳,透口气。”
    天越冷,李大花身子骨就越不中用。
    狗剩只要得了空都在这边呆着,帮忙照顾自己老娘。
    “你爹去地里了?”李大花靠在狗剩身上,有气无力的问道。
    “嗯,跟柱头一起去了,大草小草和鸡蛋在干(四声)菜苗,两个小弟弟去上学了。”狗剩干脆把家里人都说了一遍,省的李大花一个个问。
    “扶我去菜园子旁边看一下。”
    狗剩叫大草小草两个把躺椅搬过去,让李大花躺着晒太阳,狗剩把□的菜秧拿过来摘了,准备等一下煮一碗面片给李大花填填肚子。
    李大花早上起不来,到现在还没弄到早饭吃。
    “捡小的挑,隔半步留一根……把土按实了,不然又得死好些……”李大花要坐在菜园子边,目的大概就是这个了。
    “娘,您歇歇吧,我去给您煮碗面片汤,喝两口暖暖胃。”狗剩劝道。
    李大花要是真能听劝,哪里就会到了下不了床的地步。
    鸡蛋进去帮忙烧火,不过三五分钟,就做好了。
    李大花靠在躺椅上,大口大口的吃。
    “您慢些吃,锅里还有,等一下中午我再给您弄点儿吃的,每顿少吃些,一天吃个三四顿……”
    “还吃三四顿,你当有座金山给你老娘吃呢!”李大花满嘴的食物,含含糊糊的嘀咕道。
    鸡蛋脑子不清楚,闻着香味,不像大草小草还能忍着,口水止都止不住。
    狗剩烧吃的向来大方,炒了几片腊肉和青菜做浇头,精精的细白面削出来的薄面片,放点儿小葱,打了个荷包蛋在面汤里,就是整天喊嘴里发苦的李大花也没得挑。
    狗剩看李大花一碗也差不多了,干脆把剩下的点儿面汤盛出来给鸡蛋喝了解馋。
    “就知道吃!”李大花敲了敲碗沿呵斥道。
    鸡蛋吃相不大好,时常流的满下巴都是,一天吃三顿恨不得要换三件上衣,狗剩知道他是不灵活没法子,李大花却就是忍不住要骂。
    李大花吃了碗面片,总算觉得身上好受了些,絮絮叨叨的跟狗剩说话儿。
    “要不趁这两天天气好把姥姥姥爷接过来住两天?”狗剩听李大花说到后面,三句不离娘家,干脆问道。
    李大花愣了愣,“就这么两间屋子,还好叫你姥姥姥爷都来……”
    “叫柱头和弟弟妹妹都去我哪儿先住着,姥姥姥爷年纪也大了,以后还不晓得能不能出门哩!”狗剩这样说,事儿就定了下来。
    狗剩说干就干,第二天就套了驴车跟刘打铁去接人。
    李大花娘家今年分了家,老房子叫狗剩大舅和二舅两家分了住,小舅舅另选了地方,两老出钱给盖了一间正屋,家里连锅碗瓢盆等各色小物件都分了三份,三个舅妈没一个不厉害的,就最后大舅赡养两老,多分了半亩地。
    “姥姥!”
    还没到,柱头就从车上跳了起来,高声叫了起来。
    去年青蒲镇上有个年轻人看中了狗剩那门兔子生意,跟狗剩谈了,隔两天帮狗剩往镇子上运兔子,他嘴巴不知多少能说,直说每只便宜一文钱,若不小心病死了一只,来回一趟的辛苦钱就相当于没了等等,硬生生谈成了十只兔子一算账,共便宜十五文。
    为此狗剩不得不给陈哥的价低了一文下来。
    那年轻人姓王,除了跟狗剩谈的这门生意,还在帮屯子里妇人牵线接些针线活儿,他两边谈价,赚个差价,也算个能干人。
    狗剩不用自己送兔子,干脆也找木匠订了个车架子,平日里运粮食还是做板车用,出个门就把架子系上,全当马车。
    “哎,是柱头来了呀!”李老太太咧着没两颗牙的瘪嘴笑着说道。
    刘打铁把驴车下了,牵着黑斑去安置。
    黑斑已经长成了一头健壮的大公驴,前年开春就开始有人想借去使,狗剩倒不是小气舍不得,只谁晓得别人怎么使黑斑,自家牲畜估计也就自家心疼了,又不好总拒绝,这时候黑斑的坏脾气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换了一个人手里就愣是没干成活过,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也不成,如此过了一季就再也没人□斑的主意了!
    “姥姥。”狗剩赶紧走上前扶住老人家,“您慢些!”
    李大花娘家也算殷实的人家,连着偏房一共有五间土砖打底的房子,大舅这边要住两个老的,分了东头三间,二舅一家子住在西头两间里,中间用篱笆隔开,两家又在边上搭了个茅草屋子权当杂物房,再各自把院子往旁边扩,倒也还住得下。
    李老太太去年冬天摔了一跤,腿脚就不大灵便,李老头儿上了年纪,干农活也不像以前一样利索,两老也干不动重活,就是这样才叫几个儿媳妇吵得分了家。
    “狗剩啊,我就说你们这几天该来一趟的!”李老太笑的合不拢嘴,“小七,去把你娘喊回来,家里来了客人,就晓得在外面跟人打屁……”
    狗剩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哪里就能在大舅妈亲儿子面前说这个话呢!
    好容易说清楚了来意,李老太太听李大花身子骨不好,一时也伤感起来。
    “好、好,去玩,我这老婆子怕也活不了几年了……”
    “姥姥,您别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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