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样的问题。
    因为他身边的人一直还算简单,一目了然,基本上没有这种一对多的情况。李翔华在的时候,只有他一个;李翔华离开之后,他身边也只是些零散的ons,洛雨是唯一一个保持关系时间比较长的床伴,但因为林枢的关系,也就那么时断时续的几年;还有一个人,就是林枢。
    可是就连林枢最胡闹的时候,也不过是问他,“你就这么喜欢他”、“你就这么忘不了他”、“他难道比我还重要”、“我有哪里比不上他们”、“你喜欢我,对不对”、“其实你是喜欢我的,为什么你不敢承认”等等,那些“他”有时候是指李翔华,有时候是指洛雨。
    林枢聪明的狡猾,从来不会问“你到底喜欢他还是我”这样的问题。
    至于其他人,更不会问他这样的问题。
    “你喜欢谁?”水莲见他迟迟不回答,又问了一句,那双漂亮的猫儿眼离柳应年就只有手掌那么长的距离。
    柳应年坐在单人沙发里,身体往后侧了侧,又拉开了些距离。
    他一只手放在胸口的位置,在他心底一直努力深埋着的什么,因为这句问话,感觉就要破土而出,压不住了。
    ――是不是因为我这么爱你,所以你才有恃无恐?
    ――爸爸,你有没有想过,你一直这样拒绝我,我也会受伤,也会难过,就算是我,有一天也会支撑不下去,放弃你。那个时候,爸爸,你要怎么办?
    ――你。柳应年,你就是我的全部。
    ――其实你是喜欢我的,为什么你不敢承认?
    ――柳应年,你想我没?
    ――可是我想你,每天,每时,每刻,每一秒……爸爸,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想你……
    ――我爱你。
    ――为什么我不可以?如果连随便一只路边捡回来的阿猫阿狗都能上你的床,为什么我不可以?
    ――你……你还想当我爸爸吗?
    “我……”柳应年只发了一个音,就说不下去了。
    林枢。
    他的脑海里就剩下这一个名字。
    ――你喜欢我,对不对?
    ――其实你是喜欢我的,为什么你不敢承认?
    我喜欢林枢。
    “你哭什么?”耳边传来水莲惊讶的声音:“喂,你怎么哭了?我没说什么呀?你一个大男人,别哭啊!我不问就是了!腾!快来帮我劝劝他!我身边的男人都没哭过啊!快点!啊,团长!我、不是我……”
    他们又讲了些什么,柳应年都听不清了,他哭了,哭的无法自抑,眼泪汩汩的流下来,串成断线的珠子,一滴一滴,落在他的白衬衫上,洇湿了胸前一大片的地方。
    他自己死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那种感觉还很飘忽,等到林枢死了,他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
    身旁所有的杂音都消失了,有道熟悉的气息停在他的沙发边上。
    柳应年伸手抓住来人的衣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他觉得他再不说点什么,他就要爆炸了。
    “我喜欢他……”他流着眼泪,在一个男人的面前,向死去的另一个男人告白说:“我喜欢他……这个世上,我最喜欢他……”
    可是他活着的时候,却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柳应年哭的不成样子。
    他死了。
    林枢也死了。
    他喜欢林枢这件事,林枢再也不会知道了。
    霜静静的看着抓着自己泣不成声的男人,眸中冰凉一片,什么表情也没有。
    “团长!”水莲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瞪大了眼睛。
    霜弯腰把敲晕的男人抱了起来,扫了同样惊讶的水莲和腾一眼,声音冰凉如水不带温度:“刚才――”
    水莲秒反应秒机灵的说:“刚才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腾瞥了瞥霜,也淡淡的说:“嗯。”
    得到想要的答案,霜不再管他们,抱着柳应年从两人身边走过,径自上了二楼的卧室。
    水莲手肘戳了戳腾,神色古怪的说:“哎,你有没有觉得,团长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他竟然抱着他走上去,没有用瞬移。团长以前可不会这么体贴人。他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那个男人了吧?”
    腾:“……”
    ……
    喜欢一个人很容易,忘记一个人很难。
    比忘记一个人更难的是忘记一个你爱的人。
    比忘记一个你爱的人又更难的是假装忘记一个你爱的人。
    ……
    柳应年一直以为自己活得时间够长,长到有些事情可以看淡、看开。
    可惜他从来就没有做到。
    他看不开和李翔华的过去,更看不开和林枢在一起的那三十年。
    三十年。
    人的一生有几个三十年?
    三十年的感情,由无到有,由浅到深,从陌生到接受,从亲情到爱情,心境的变化随着年年岁岁的流逝,一点一点积累,一点一点加深。
    三十年的相伴,他已经分不清那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全部都有。
    所以他不敢用太多的时间去想林枢,他怕想的多了,他在这个没有林枢的“过去”会不知道该如何生存。
    他把那三十年尽量淡化,轻轻的沉入心底。
    可他忘了,他用一辈子都没有忘记李翔华,又怎么可能因为遇见李翔华而忘了林枢呢?
    “那你到底是喜欢翔,还是喜欢霜?还是他们两个,你都喜欢?”
    不是的。
    她不懂。
    他现在喜欢的人既不是翔,也不是霜。
    他喜欢的人,叫林枢。
    ……
    霜把柳应年抱到床上,看着闭上双眼仍然一脸泪痕的男人,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为了一个问题就哭,在他看来,那并不是个多么难回答的问题,柳应年跟翔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两个人之间又有那么深的感情,相比起他,柳应年肯定会选择翔。
    为什么哭?
    霜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想。
    柳应年没晕多长时间。
    霜下的力气不是很大,所以他躺了一会儿就睡醒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霜坐在窗台边,开着笔记本电脑在工作。
    哭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柳应年很少哭,所以哭完之后,会觉得更累。
    他看着窗外午后的阳光,照进窗子,洒落在霜的身上,霜长发落在身后,冷而妖艳的侧面轮廓,在阳光下格外美丽迷人。
    这样就好……不要说话……拜托你……就这样坐着陪我一下……
    让我不至于太过孤单,又可以独自舔舐伤口。
    ……
    之后的几天,水莲每次来给柳应年看诊,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柳应年就当没看见,那天哭到后来的事情他其实都有印象,在两个陌生人面前哭,其中一个人还是女人,这种事情他还是第一次体验,不得不厚着脸皮装得了失忆症,不然他根本不好意思再跟水莲说话,总觉得很尴尬。
    “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柳应年把自我感觉一五一十的都说了,他对治病这件事的态度一直是很虔诚和认真的。讳疾忌医要不得,只有配合医生,病人的病才能更快的痊愈。
    “这瓶给你,是天狼昨天才研治出来的药丸,主要是用来平复焦虑和紧张的情绪,有镇定的作用,对你这种症状和幽闭恐惧症的病人都有好处。你每天早晚各三颗,冲水服下。”
    “代我向天狼说谢谢。”
    “你就不谢谢我?”
    “我不是天天都在谢你吗?”
    水莲翻了个白眼,“没诚意。我们团长呢?怎么今天没看到他?”
    柳应年把药收好,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说:“我也不知道,今天从起来就没见过他,大约有事出去了吧。”
    水莲不满的看他,“喂,我说,你对我们团长是不是太不关心了?”
    柳应年眼神动了动,心平气和的反问她:“我为什么要关心他?”
    水莲被问的一怔,想起那天他在他们面前哭着说“我喜欢他”,霜当时也在场,那个“他”就肯定不是霜,不是霜就肯定是翔。
    于是水莲猫眼儿一转,可惜的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挑了挑头发说:“我们团长虽然有很多缺点,可他其实人不坏。委屈你了,我们团长一定很难相处吧?可惜他不喜欢我,不然我倒愿意嫁给他。”
    柳应年:“……”
    水莲冲他魅惑一笑,扔了个眼神给他:“逗你的,我哪敢肖想他啊,我已经有男人了,你也见过。”
    柳应年扬眉。
    水莲嘻嘻笑道:“就是腾啊。”
    柳应年:“……”
    水莲说:“我们很配吧?还是我追的他呢。哎,一个大男人,还要我三追四追花了好几年的功夫,我觉得我当时真是瞎眼了。”
    柳应年:“……”
    “其实看看,你跟腾倒也属于同一种人,长得都不是多出色。不过你脾气不错,人也沉得住气,很能压得住场,又不骄不躁。我们团长就差在脾气性格上了。难得有一个他不排斥的人,我本来还以为你们会在一起。看来你对我们团长根本不感冒。”说着她拍了拍柳应年的肩膀,“怪不得团长说等治好你的病就把你送走,看来他果然没有骗我。”
    ☆、第九十九章
    娱乐城,桌球室。
    长发的唐装青年伏在桌子上,球杆对准白球,握杆的手一动,干脆利落的一推,“砰”的一声,白球撞在红球上,红球直线平滚,滑进球袋。他起身换了个位置,找了找角度,标准的弯腰姿势,右手手肘又是一动,“砰”一声,另一颗红球也应声入袋。粉球,红球,黑球,拿架杆对角度,再进红球,换角度,粉球,咖啡球,红球,做斯诺克。
    另一个蓝装青年笑着执杆上前,也做了个斯诺克。
    唐装青年再上前,继续做斯诺克。
    蓝装青年笑笑,看了看角度,还是做斯诺克。
    “看来我今天运气不错。”林蓝朝霜笑了一下。他今天运气好的有点爆棚,几次高难度的斯诺克他解的都非常漂亮,线路判断非常敏感。
    霜解斯诺克的能力同样很强,几番交手下来,两人都打出了几杆漂亮的球。
    但林蓝运气更胜一筹,最后的扫盘全归他一人包办。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有心事?”连赢了几盘,林蓝心情很好。
    两人出了桌球室,乘电梯去了餐厅,点了两份午餐。
    “没什么。”霜淡淡的回答。
    “怎么不见柳应年?你们分手了?”林蓝看似随意的问。
    “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霜看了他一眼。
    林蓝一笑,“是不是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你们现在在一起。其实我一直觉得奇怪,除了我这个主动倒贴的,你连个朋友都没有,怎么会跟他在一起?我是说,他那种人看上去很正人君子,跟你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你只是想要个暖床人,他的条件不是很好,你也并不是非他不可。他的随和温软,应该不是你把他锁在身边的理由。”
    霜又看他一眼,“我没把他锁在身边。”
    他把柳应年放在身边只是因为这样最方便,之前是为了保护柳应年不被御找到,后来是出了那样的事,他觉得柳应年成了他的责任,不管是不是喝醉,把人给搞了,是男人就要负起责任。他按着自己的方法来,没觉得哪里不对。柳应年是他的人,由他来照顾,给他提供衣食住行生活所需,是他应该做的。
    他本来也没打算和柳应年一直住在一起,只不过事情一件接一件,他也没想到柳应年会得心理疾病,而且还是因为他的原因。
    那种情况下,柳应年根本离不开他,他也只能把他留在身边。
    林蓝不和他争辩,无所谓的道:“喜欢就是喜欢,搞不懂,你干嘛不愿意承认,喜欢别人又不犯法。”
    霜说:“我没喜欢他。”
    林蓝道:“随你怎么死鸭子嘴硬。你要是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会让他在你身边待这么长时间?除非你没碰过他。你别告诉我,你们住在同一屋檐下,你和他之间是清清白白的,我不信的。”
    林蓝是惯经风月的人,几次见面,柳应年脖子上、锁骨上、还有露在外面的那些痕迹,一看就是ml留下的,不是霜弄上去的,难道还会是别人?
    霜无可否认,只是仍然坚持说:“你别猜了,我不会喜欢上他的。”
    他这辈子都没打算喜欢上别人。
    林蓝玩味的问:“玩腻了?”
    “只是觉得没意思。”霜看林蓝不相信的眼神,加了一句:“他现在身体不好,等他好点,我就送他走。”
    霜有霜的骄傲。
    柳应年拒绝和他交流,当着他的面和别的男人说说笑笑,这些都让他很烦,再加上那天柳应年又流着眼泪当着他的面反复说着喜欢翔――在霜的耳朵里,柳应年那些话就是选择了翔的意思。
    霜也是有自尊心的。
    “我喜欢他……我喜欢他……这个世上,我最喜欢他……”
    柳应年哭着告白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那么绝望,那么后悔,那么无助,就像失去了最重要的宝物一样。
    那是霜头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刺耳的话。
    那一刻,霜甚至想要伸手捂住柳应年嘴,不让他再继续说话。
    可他只是看着,听着,听那个男人一遍遍的重复说着那句“我喜欢他”。然后等到他发现自己在做什么时,那个男人已经被他敲晕了。
    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别人的男人,霜心里虽然有种荒谬又怪异的错觉,但也想这样的人不要也罢,过几天,等他情况再好一点,就让他离开。
    林蓝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华丽性感的声线再度扬起,像海魔女诱惑世人般不着痕迹的说:“不如给我吧。”
    霜看着他。
    林蓝扬了扬眉,“反正你对他也没兴趣了。我身边也没有伴,你知道的,我一直一个人。你不要他正好,给我吧。”
    霜淡扫他一眼:“你是认真的?”
    林蓝笑道:“我像在说假话吗?柳应年虽然不是最好的,但他是个很容易让人有好感的人。我对他的印象还不错,是他的话,我不介意收收心,陪他玩一阵子。怎么?你不肯?你要不肯,那就算了。”
    霜直觉有些排斥林蓝的提议,但一想到那句“我喜欢他”就心烦意乱,哪里哪里都不舒坦,于是皱了下眉,冷冷的说:“随你。”
    林蓝轻轻的笑着,“这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赖帐就行。”
    ……
    “御?”柳应年疑惑的看着水莲。
    “你不知道?”水莲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霜和翔为了你打架,你却连御是谁都不知道?”
    “我需要知道吗?”柳应年问。
    “当然需要。”水莲肯定的点头。
    “可是没人告诉过我。”柳应年一脸无辜。
    水莲抚着脑袋,望天无语的看着他。她在认识柳应年之前,其实对柳应年有很大的偏见,一个到处勾引男人的男人――这是她对柳应年最初的定位,不然要怎么说?霜和翔为了他大打出手是事实。水莲一开始的想法和御差不多,也觉得这个男人留不得,总归是个祸害。
    不过有点差异的是,她想像中的柳应年长得很美,不说倾国倾城,至少也要艳惊四座,不然霜和翔那么出色的男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他打架?
    但现实往往就是这么幻灭。
    水莲看了看一身围裙站在厨房里正在洗菜切菜的柳应年,如果这个样子也算勾引人的话,她真的无话可说。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对柳应年多少有了些改观。这个男人不是不懂得变通、一味认死理的人。他之前连医院都不想去,不想看心理医生,可是看到霜把她和天狼找来给他看病,他也没有拒绝。不只乖乖的让他们看病,还很配合。这种病人,水莲最喜欢,连带的对柳应年也多了几分好感。
    “御是霜同父异母的哥哥。不过他们虽然是兄弟,长得却完全不一样。御长得随父亲,霜长得像他母亲。”
    柳应年就事论事的说:“霜的母亲长得一定很漂亮。”
    “那是你没见过御。”水莲拿起流理台上洗好的一碗草莓在手里,挑了一颗最大的放在嘴里,一脸享受的说:“够味!草莓就是要这个季节吃最好!嗯,你没见过御,御长得一点也不比霜差,而且很英俊很威武,御拥有世上所有军人身上最优秀的品质和气质,严肃、霸气、能力超强,他是我见过最正点的男人。可惜我出生的太晚,我生下来的时候,御已经成过家了。”
    柳应年:“……”
    他真不明白,为什么水莲提到每个男人,都有一种恨嫁的感觉。
    “霜跟御的关系很不好,或者说,御单方面的对霜一直不闻不问。”
    “怎么会?他们不是兄弟吗?”
    “不是所有的兄弟感情都很好。”水莲摇了摇头,话题说转就转,“你知道霜住的地方为什么一直没有镜子吗?”
    ☆、第一百章
    笔记本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跳到22:00。
    “已经十点了。”霜不得不出声提醒他。
    “哦。我再找找看。”柳应年有些口不对心的应了一声。
    霜眯起眼睛望着柳应年的侧脸,仿佛想要看穿他的真实想法,目光定在他的脸上。“你到底在找什么?”
    柳应年眼角扫了他那边一眼,闪了闪,又重新看回眼前的书架,佯装在继续找书。“想找找看你这里有没有通俗易懂点的小说。”
    这里的书是他们住进来之后才开始布置的,大部分都是霜列的书单,直接在网上书城网购回来的,还有一些是林蓝有次来书房,看书架上还有很多空位置,回去后直接太子口一开,派林家的下属送来的。林蓝虽然不是林家的太子爷,但从林家大少爷死后,林蓝的地位不是太子爷,胜似太子爷。
    柳应年看着一排排的专业书籍,还有一堆国内外的破案悬疑类系列小说,科幻类小说,战争历史类小说,等等等等,他对这些通通都不感冒。
    柳应年不是很爱看书,偶尔看一些打发时间,也是挑一些短文啊、小故事啊之类的,连科幻小说都要捡最短的看,字数稍微多一点的,他都不耐烦看。
    霜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借口。
    柳应年今天晚上表现的一直很异常,吃饭的时候一直时不时的瞄他几眼,一副有言要发的样子。霜心情不好,有意不想理他,就一直没有接他的茬。想不到吃完饭,他回书房看书,看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就听见了敲门声。
    柳应年说他最近看电脑看的时间太长,辐射有点大,对眼睛不太好,所以想来找本书回去看,当睡前读物。他说的合情合理,霜也就任由他去。谁想到他一找找了半个多小时,都没找好,一直赖在书架前不走。
    霜翻了一页书,却已无心再继续看下去,扫了眼对他已不具有吸引力的段落内容,他抬眼瞥了瞥柳应年,忽然把手上的书放在桌子上,起身站了起来。“我来帮你找。”
    柳应年手一僵,刚抽出来做样子的书就从他手上掉了下去,和地板亲密接触,发出厚而闷的声音。
    霜的目光让他有些紧张,他慌忙弯腰把书捡起来,看也不敢看霜的脸,又把书胡乱的塞了回去,“不用麻烦!我、我自己找就行了!”
    一只比他略大一些的手掌覆在他按在书脊的手背上。
    柳应年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霜,手背上传来的温度让他想缩回手,他试了试,却没有缩回来,霜用了几分力气,让他的手不得动弹。
    霜凝视着柳应年的脸,“你到底怎么回事?”
    柳应年的视线在他脸上一飘,忍住想要立刻移开的念头。“我想找书。”
    霜微微眯起长眸。
    “我、我想找你说说话。”柳应年眼皮一跳,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说了实话。
    霜不置可否,但他对柳应年今天晚上一直小心翼翼的看他的脸色的原因很感兴趣。“水莲和你说了什么?”
    柳应年眼皮子又跳了一下。“她提了你哥哥的事情。”
    霜神色不变,只发了个鼻音。他转身缓步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抬眸示意柳应年继续说。
    柳应年把自己以前坐的那张椅子拉到霜的桌子边,坐下来,一脸诚恳的说:“可是她不愿意多说,她说,说多了,你会不开心。”
    “那你还来干什么?”霜问,“你知道我会不开心,还来问什么?”
    他说的虽然很冷,表情也很冷,可是他没有拒绝交谈的意思,这让柳应年心里大松了一口气。
    “因为我觉得我们需要谈一谈。”柳应年觉得自己今天很勇敢。
    “谈什么?”霜问。
    “你看,我们认识的原因和过程都有点不同寻常,”柳应年看了看他的脸色,见他没有什么变化,才继续说,“即使我们已经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不管是你对我的事,还是我对你的事,都还一无所知。你不觉得这很不正常吗?”
    “哪里不正常?”
    “……”
    “你想了解我?”霜又问他。
    “不是的,你别误会!”柳应年怕他反感,连忙摆手道,“我不是说想要盘问你些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而这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中,有一些对我很重要。当然,我问你的话,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可以。我不强求的。”
    他尽量摆出和善的面孔,向霜散发着他的无害和善意。
    霜眸中的色彩微微的黯淡了下,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柳应年看不明白的复杂,只是他表现的并不明显,情绪波动的很微小,柳应年即使感觉到了一些不一样,也猜不出原因。
    一个人有心想要隐瞒另一个,只要他不是很蠢,总能做得到。
    何况是霜这样很少表情外露的人。
    “你想知道什么?”他淡淡的问。
    柳应年暗暗做了个深呼吸,迎着霜冰凉的目光,硬着头皮的说:“我想知道你哥哥的事,还有你的事,还有李翔华的事。”
    其实他最想知道的是佣兵城的事。因为他已经在想,当年的事情,或许和佣兵城有关系。但这个问题牵扯的就大了,而且涉及到佣兵城的机密,即使不问霜,他也知道他不该问。
    霜沉默了很长一会儿,沉默到柳应年都有点想要放弃,才听见霜面无表情的问他:“水莲说到了什么程度?说了我被姬家上上下下都排斥讨厌的事情吗?”
    柳应年眼瞳蓦地睁大。
    “没有吗?那是说到我一岁半就被父母扔到佣兵城,也不讨哥哥喜欢的事?”霜看着他的反应,“还是说只讲到了我长得不像父亲?看来是了。水莲做事虽然有时候容易跟着主观感情走,却还是知道分寸的。”
    柳应年心头一沉,这才知道为什么水莲不愿意继续往下讲。
    他现在有些不太确定要不要问下去了。
    霜像是看出他的迟疑,冷瞥了他一眼说:“怕什么?没什么不可说的,不过是些事实,又不是什么秘密。不过你现在有一个选择的机会,选择放弃还是继续听。如果你选择放弃,我就当你今天晚上没有来过;如果你选择继续听,那么你就要付出代价。”
    ☆、第一百零一章
    不是秘密,却需要付出代价。
    那么这些不是秘密的事情也未必会比秘密好到哪里去。
    柳应年不想一直被蒙在鼓里,他仔细的想了又想,没有犹豫多久就做出了选择。因为有时候,太过谨慎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总有人会受到伤害,没有人能同时照顾所有人的感受。
    必须要有取舍。
    “我选择后者,”他对霜说,“我选择继续听。”
    霜对他的选择既不意外,也没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他只是淡淡的看了看柳应年,目光冰凉而平静,平静的近乎冷酷。
    “你听说过姬家吗?”
    “姬家?”柳应年迅速在心中把过往熟悉知的所有姬姓的名人都过了一遍,想到一个人时,心中一动,“你说的是那个在军政两界都吃得开的姬家?”
    “你知道?”霜随口一问。
    “知道一些,但不多。”柳应年解释说,“我们做生意的,要避讳很多事情,也要看上面的风向,总会有些消息是不得不知道的。我记得姬家有个很厉害的人叫姬伯阳,新老两城几乎无人不知。不过我没见过他本人。”
    他略顿了下,似有所悟的看向霜,问:“你认识他?”
    “他是我父亲。”霜看着柳应年一脸惊讶愕然的表情,平静的说:“我姓姬,我叫姬霜。”
    这是柳应年初次知道霜的姓。
    柳应年瞠目结舌,“可是、可是你和他……”
    他震惊过后还是很难相信霜的话。他虽然没有见过姬伯阳本人,但是报纸杂志和电视上并没少见过这位军界名人的影像。姬伯阳的长相他记得非常清楚,那是一个让人过目难忘的人。而霜,跟姬伯阳完全没有相似之处,一点也没有。说他是姬伯阳的儿子,在柳应年看来,未免有些牵强。
    可这话是从霜嘴里说出来的,他又不得不信。
    霜用平静的声音说:“我和他不像是吗?”
    何止不像,是一点也不像。
    柳应年说不出口,只能点点头。水莲之前说霜长得像母亲时,他还没有什么想法,孩子像母亲很正常,但是他没有想到,霜会像到跟他的父亲一点也不一样的地步,这就有些不太妙了。
    柳应年沉默了。
    他知道有些传统家族里,非常重视血脉,越是强势的家族,对血脉的要求越是严苛。如果是他想的那样,姬家也属于这一类,那么毫无疑问,霜注定会是个不受重视的存在。
    而霜接下来说的也论证了他的猜想。
    “姬家一直以强势血脉传家。父亲这辈子只有两个儿子,我上面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比我大十六岁。他叫御,姬御。御长得像父亲,我长得像我的母亲。御是众望所归的姬家继承人。而我,什么都不是。”霜心态似乎很好,并没有因为提到这些在别人眼中算是忌讳的事情而产生任何异常,他音调冰凉而平缓:“我很小的时候就有自己的意识,周围人的目光和他们的冷漠我都能感应到。我一岁半时,异能力就觉醒了。这让很多人都不安,他们都把我当怪物看。父亲不喜欢我,母亲因为我也受到了全族上下的歧视。所以父亲把我送到了佣兵城,交给了哥哥。”
    这是柳应年第二次听别人提起到御这个人。
    “那你哥哥他……”
    “哥哥也不喜欢我。”姬家的人都不喜欢长得像母亲的孩子,御同样也不例外。霜没有再细说下去,只是说,“他喜欢翔。我和翔之间,哥哥选择了翔。在哥哥的眼里,翔才是他的弟弟。”
    柳应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听李翔华提起过,他对李翔华的过去一无所知。如果不是这次他因缘际会,重生了一次,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李翔华的背后还有这么多的人际关系,还有这么复杂的事情。
    他双手放在唇边作思考状,脑子里有很多的片断,很多的疑问,很多事情,因为霜刚才说的那番话,都开始有了新的答案。
    但是那些暂时不是他现在要考虑的事情。
    柳应年眨了眨眼睛,想到水莲说的那些话――“那是你没见过御。御长得一点也不比霜差,而且很英俊很威武,御拥有世上所有军人身上最优秀的品质和气质,严肃、霸气、能力超强,他是我见过最正点的男人。”
    水莲和霜都说御长得像父亲,如果御长得真像姬伯阳,那柳应年倒是不难猜出这个男人有多出色,因为实在是一目了然。
    这样,也不难理解为什么霜住的地方都没有镜子。因为霜也是姬家的人,他同样不喜欢自己的长相,不想看见自己的脸。那是他心里的阴影。说不定,霜甚至对自己的长相很自卑。
    柳应年抬眼看着霜。凭心而论,霜的脸真是柳应年见过的男人中数一数二的好看,他的美一样很大气,不过是妖艳的大气,绝色倾城,冰雪妖娆,妖艳到了极致,也美丽到了极致,美的阴柔又妖娆,美的危险又肆意。
    霜的美,赤裸裸的不含一点欺骗性,也不含一点杂质。
    柳应年看惯了林枢的脸,对长得好看的人有了一定的免疫力,但即使这样,他也觉得霜妖艳的动人心魄。
    假如霜愿意的话,他完全可以做一个祸国殃民、能够引起血雨腥风的男人。
    愿意为他争风吃醋、抢破头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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