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了,金銮殿上他坐不了多久,就会因为旧疾病故,到那时,他俩还会像现在一般幸福吗?
    用过午膳,隆儿撒欢地跑回了东宫,墨雨抱着被子打算拿出去穑玄熠独自一人坐在殿内发呆,他有些颤抖地拽出脖颈上的兵符,凄然一笑,是时候给墨雨铺好后路了,否则一旦他驾崩西去,墨雨会是大周朝第一个不能留之人。
    他俯身重重地咳了几声,手心里赫然一丝嫣红的血迹,他不动声色地抹去,铺开宣纸,打算起草一道诏书,是的,他打算给墨雨官位,只要有地位,便有能力保护自己。
    拿起笔,玄熠的手不停地抖,这一落笔,不知要置于墨雨与何地,他一定不会喜欢朕这么做。遥想当年,墨雨在芦苇丛中惊天一舞,美得宛如一阕宋词,过去那些时光在平淡里迤逦留香。所以这次他一定不能自私,不明不白地留下墨雨一个人。
    墨雨一进门,只看见皇上一脸凝重,坐在桌前,面前是摊开的诏书,聪慧如斯的他,很快明白了皇上在想什么,他快步上前,一把夺走皇上手中的毛笔,清冷道:“熠,你觉得我说那句生死相随是一句玩笑话吗?”
    玄熠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墨雨,威严一笑,道:“墨雨,把笔给朕,就算有朝一日朕真的不在了,你要看着隆儿娶妻生子不是吗?墨雨,朕可能真的不行了,所以……”他没能说完后面的话,所以,你要替朕好好活着。
    墨雨淡然一笑,声音如廊前初雪般清寒,道:“熠,我早已下定决心,你说什么都没用,我怎么舍得你一个人。”
    玄熠闻言轻声道:“别孩子气,咳咳……”此时此刻,他连说话都像有冰渣子灌入肺中,更别提再咳嗽几声,当即捂着嘴,没在墨雨面前把血吐出来。
    墨雨轻轻抚摸着玄熠的后背,他不动声色地拉过皇上的手,用绢子给皇上擦拭着手心里的血,他低头淡淡道:“熠,我早就知道了,所以别再瞒着我了好吗?”
    玄熠恋恋不舍地看着墨雨,伸出手,把墨雨胸前垂下的一缕青丝掖回身后,静静道:“墨雨,你还如第一次相见的模样。”
    墨雨倚在皇上的胸前,轻声道:“皇上也如我第一次在长安街见到的那般,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执念。”
    玄熠伸手搂着墨雨,淡淡感叹道:“其实我们都老了,连朕都已经需要你坐在下首垂帘陪政了,时光过得真快。”
    墨雨亲昵地吻了吻玄熠的脸颊,温柔道:“熠你一生戎马生涯,征战南北,直至收复了大片山河,能陪在你身边,我已很幸福。”
    玄熠吻着墨雨的额头,认真道:“朕觉得这么多年在名分上很愧对你,这么多年你替朕背负了太多,前朝、后宫、隆儿,你是不是很辛苦?”
    墨雨伸出纤细的手指,点了点玄熠的嘴唇,摇头道:“不,只要能陪着皇上,这一切我皆感觉甘之如饴。”
    泰和殿里,两个人静静地依偎在一起,爱并非要惊天动地,平平淡淡中,也是如此幸福,只是……
    宫外,许多高堂重臣聚集在一间小屋内,左顾右盼,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道:“听说皇上快不行了,这是真的吗?”“听小道消息讲,皇上真的要给那么一个男妓封功封爵吗?”“若是皇上一旦驾崩,太子年幼,我们是不是避免霓鸡化?”
    户部侍郎朱鸿羽坐在窗边,突然沉声道:“我们手里没有兵权,若皇上给了这么男妓一个兵符,我们还要内战一场吗?”
    督察院左督御史赵黎昕眼眸一眯,精明道:“可以逼着人自杀啊!既不留痕迹,又不会让我等惹祸上身,众位意下如何?”
    布政使司接着话头,低声道:“不能让左丞相李卿琦知道这件事,他是皇上心腹,绝对会阻挠我们!”
    光禄寺卿拍案而起,愤怒道:“皇上也可气,明明可以成为千古明君,好端端地干嘛非要带着一个男妓来上朝呢?”
    太仆寺卿重重叹了一口气道:“自古红颜皆祸水,圣上再英明,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其余几个人听罢,皆是对皇上的做法催足顿胸地惋惜,好好的丰功业绩,却被一个男妓给毁掉了大半,那长得妖娆的男人,始终是大周的祸患,一定要除去。
    作者有话要说:注:1、《后汉书?蔡邕传》:“霓鸡化,皆妇人干政之所致也。”
    小年不得不说,明日,本文大结局,谢谢大家这么久支持小年,支持蒹葭这个文,o(n_n)o谢谢
    ☆、第74章 日作暮沙场飞作灰
    海棠开后,罗衣还怯东风瘦,十年往事,一点诗愁,匆匆尘世,湿冥冥柳烟花雾,尘波湛绿无痕,微风后,点点飘落红。
    细雨蒙蒙中,柳景明一袭淡绿色衣衫,抱着一摞书,来到了太子东宫。此时,墨雨正倚在窗边,给隆儿讲解《战国策荆轲刺秦王》:“……田光曰:光闻长者为行,不使人疑之,今太子约光曰:‘所言者,国之大事也,愿先生勿泄也。’是太子疑光也。夫为行而使人疑之,非节侠士也。”
    柳景明的头发沾着细细的雨珠,这篇荆轲刺秦王他不是没读过,只是不明今日为何听墨雨讲这篇,心头有些淡淡的异样,谁都不会不知道,后面的话是:欲自杀以激荆轲,曰:“愿足下急过太子,言光已死,明不言也。”为了大业,田光就是那样自杀的,他并未出声,站了片刻就想退下。
    雾霭灰沉的苍穹,重重地压了下来,无边的细雨仿佛不会停歇。墨雨抬起头,对柳景明温和地笑了笑,他今日要忙着给隆儿讲课,一会还要回去批阅奏折,皇上已经开始卧床静养,前朝后宫的大部分事情都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隆儿认识柳景明,这又湿又冷的天气里,他实在不想坐着读书,今日不知怎的,少傅告病假,宁止出宫去采办宣纸,实在是没人陪他玩,他苦着一张脸,对墨雨哀求道:“父妃,你让枫鸣和柳先生陪我玩好不好?”
    墨雨抬头看着茫茫细雨,又看了看隆儿哀求的神情,想到还有一堆奏折没批阅,便点了点头,抬眸对景明道:“你着急回去吗?要不,就陪隆儿玩一会吧!”
    柳景明撇撇嘴,毫不客气地坐下,翘着二郎腿,翻着书卷,百无聊赖道:“反正我回书阁也是看书,在哪儿看不一样?正好太子殿下这里还有味道极好的槐树花饼吃。”
    隆儿也坐下,对墨雨撒娇道:“父妃,你赶紧去看看父皇吧!还要批那么多奏折呢,天黑路滑,你要小心撑伞。”
    墨雨答应了一声,一袭白衣很快地消失在了蒙蒙细雨中,他刚走,柳景明突然站了起来,对一边坐着吃槐树花饼的枫鸣,严肃道:“你在这里守着太子,我要出去一趟。”
    枫鸣和隆儿一起抬起头,看着柳景明眉头不展的样子,皆道:“先生有什么事吗?”
    柳景明摇摇头,不知为何,今日他隐隐感觉有大事要发生,前几日他也听见了许多风言风语,皇上的病势日渐严重,到那时,宫中第一个保不住的就是墨雨,许多年前,他受过这个人的恩惠,摆脱掉了那个低贱的身份。过去他还有一丝不甘,随着天长地久他便看清楚,皇上今生只会爱这一人,无论墨雨是什么身份。
    隆儿摸着心口,眯眼道:“不知为何,本王今日心口很难受。”
    枫鸣耻笑道:“估计以这个为借口,今日不用练武读书了吧?”话音刚落,隆儿就丢了一块饼过来,顿时两个人嬉笑着扭打成一团。
    柳景明并未在意身后的动静,他独自一人撑着伞走进了雨中,跟随在墨雨的身后。
    泰和殿中,玄熠倚在软枕上,他瘦弱了许多,蜡黄的脸上已有微微的胡渣,却丝毫不减他的威风凛凛,此时他抬起枯瘦的手,有气无力道:“卿琦,你要帮朕想个办法。”
    李卿琦依言站在床榻边,中年的他,身姿修长,美须髯,眉眼清隽,眸冷而利,宛如锋刃无形。他轻声道:“陛下,我一定会辅佐太子登基,让他成为一代明君。至于沈巍……臣实在无能为力,待陛下归去,天地间,他不会有丝毫留恋。”
    玄熠重重咳嗽了几声,丝白的手帕上赫然染满了血红,他闭眼喘了一会,低低道:“卿琦……朕不想把墨雨一并带走,朕觉得好累……”
    李卿琦目光里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温和,皇上的病主要就是操劳过度,这些年,大周经过一番休养生息,早已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陛下虽操劳,却真正开创了一个太平盛世!他负着手,有一丝哽咽道:“陛下,要不要去行宫修养几年?”
    玄熠淡然一笑,叹道:“生死由命,你帮朕想想,该如何对墨雨讲这件事。”
    李卿琦低着头,轻轻摇摇头,皇上是个明眼人,怎么会不明白,只是,爱是一种牵绊,若有意外,多么希望另外一半活下去。皇上这一辈子,南征北战,戎马生涯,他跟皇位斗、跟手足斗、跟大臣斗、跟天斗跟地斗,最后还是没能斗过沈巍,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吧!
    一时间,泰和殿里静得可以听见遥遥雨滴落在廊前的声响,李卿琦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漫无边际的细雨。
    墨雨撑着伞刚走到泰和殿门口,就见寒星冒着雨,低声对他道:“枫鸣让属下来通知,说是太子正吵着要出宫。”
    墨雨听罢后,微微蹙眉,回想刚刚隆儿嬉笑的神情,不免有些薄怒,这孩子怎么三天两头往外跑,当即又撑起伞,对寒星道:“你跟我过去。”
    寒星低了低头,跟随墨雨走进雨中,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空旷的龙首渠边,寒星突然上前,捂住墨雨的嘴,咬牙道:“对不住了,我也知道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只是,为了江山社稷,我选择了一条不同于皇上想要的路。”
    墨雨也没挣扎,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飨赣曛校铅色的云将水面映成入水淡墨色,玄熠,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若有缘,来生我还会与你在一起,在他即将看不清楚的时候,遥遥地仿佛看见了一抹绿色的袍角闪过。
    柳景明遥遥站在树后,他果然没猜错,督察院左督御史、户部侍郎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虽然动不了禁军,可是眼下叶将军的兵马在都城,那个粗人向来看不起这些文绉绉的书呆子。转念一想,他拔腿就往泰和殿跑,眼下救墨雨的人只有当朝的九五之尊,皇上一定要得到这个消息,这是他脑中唯一的想法。
    他正气喘吁吁地跑着,第一次恨皇宫的路怎么修那么长的时候,正好撞上了一个人。柳景明抬眸看着赵君如,慌忙道歉道:“对不住,我着急没看清你。”
    赵君如摆手,气喘吁吁道:“没事,我也没看清你,你要去哪儿?”
    柳景明瞥了瞥他,没接话,又开始跑,只远远地留下一句:“要来不及了。”
    赵君如也跟在后面跑,他着急去找当今的大周左丞相,李卿琦。因着叶将军的兵马已围住了国都,他急得直跺脚,整个大周唯有李军师能镇得住叶将军,他恨不得马上跑到地方。
    柳景明和赵君如一前一后地跑到了泰和殿,两个人气喘吁吁地直接冲了进去,对着皇上大声道:“皇上不好了,墨雨被抓走了!”“皇上大事不好,叶将军已带兵围城。”
    玄熠拍案而起,他慌张道:“刚刚谁说的,墨雨被抓走了?怎么回事?”
    柳景明气息不稳道:“微臣亲眼看着他被一个叫寒星的影卫带走,就在龙首渠边!”
    玄熠气得脸色煞白,他怒不可遏道:“这帮人简直把朕当成了将死之人不放在眼里了是不是?修云,你马上带着人去找墨雨,快去!”又威严地看着李卿琦,命令道:“你去把叶蔚威扣下,那个脑子被驴踢了的家伙简直不明是非!”又对柳景明道:“你随朕去调禁军。”
    话音刚落,玄熠拿起搁在架子上的九龙华袍,披在身上,顿时一如过去般威风凛凛,他拎起柳景明就跳上了房檐。
    阴暗的屋中,墨雨微微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绑在座椅上,他轻轻一笑,闭上眼,淡然道:“赵黎昕,这是你的主意吧?”
    赵黎昕出列,面无表情道:“你身为一个男妓,祸国殃民不说,还逾越治国,不合祖宗法治,理应处死。但念你在养育太子多年的份上,赐你一杯鸠酒。”
    墨雨平淡一笑,轻声道:“你把我放开吧!我早已接到密信,只要我死,你们就会解除对国都的包围,所以,我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一个将死之人,早已心如槁木,只是我想要做最后一件事。”
    赵黎昕回头看了看光禄寺卿,朱鸿羽突然出列道:“你要做什么?”
    墨雨水眸一转,清浅笑道:“梳头。”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谁都不会想到这个男妓居然在最后的时刻,还想着容貌,顿时许多大臣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朱鸿羽对赵黎昕道:“我们就让他梳头好了,之后便送他上路。”
    墨雨被解开双手,他从怀中拿出一枚月牙发簪,隐去厌倦和凄凉,对着镜子一缕一缕开始梳了起来。他自幼不喜欢头发被束着,每每读书的时候皆喜欢把头发散开,跟随皇上这么多年,他早已忘记自己束着头发是什么样子。这枚发簪是皇上给他的定情物,他只想带着离开人世,了却对玄熠一点思念。
    几个城府浅的大臣已经开始不耐烦地看着墨雨把头发散了一半,挽了一半,他确实很好看,美得不沾仙气,难怪皇上会为他驱散后宫,宠爱无极。
    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之气,穿着整齐划一战袍的士兵站在雨中,此时的刀光剑影,让李卿琦差点以为自己置身与北凉战争中,他的腿每到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他虽知道皇上做得有些过分,却没阻拦,并非不是不想给皇上留下好名声,而是如今他已懂得,失去那个人的锥心之痛。
    他站在城墙上,话音不大,道:“叶将军听令,马上放下武器。”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旧日士兵听见了他的话,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李卿琦看着叶蔚威难看至极的脸色,低声命令道:“来人,把叶蔚威抓起来,关进大牢。”
    玄熠带着一拨人去了林家,能调动这么多人手的,除了右丞相林家,谁也做不到,但是这家德高望重,人员错综复杂,只能由他前去。修云带着柳景明去了另外一个地方,景明跟皇上大吵说哪里才是那些大臣藏墨雨之处,所以玄熠就把修云拨给了小书吏。
    柳景明带着出手狠辣鬼魅的齐修云匆匆赶往了一个地方,他记得模糊听说过,凭借脑中的底图,他很快就找到了那间废弃的仓库。
    墨雨梳好后,一袭白衣淡然起身,他拿起托盘上清冽鸩酒的金玉酒盅,淡然地看了看在座所有人,了然一笑,低昵吟道:“红酥手,黄g酒,满城j□j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碰掮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随即饮了一口酒,刚咽下,只觉身后一阵风吹过,他回过头去,手中一杯鸩酒顿时洒个干净。
    齐修云带着柳景明直接闯了进去,他看见墨雨的瞬间,就放开了柳景明,直奔墨雨过去,抱起人,转身就走。大臣们带着侍卫要上前阻拦,齐修云很快拔出剑,他整个人带着凛冽刺骨的狠厉杀气,让在场所有人微微感到了一阵心悸。他一手抱着墨雨,一手提着剑,很快杀开一条血路。
    墨雨轻声对修云道:“景明还在。”
    齐修云冷冷道:“我只能救一个人。”随即他理都没理柳景明,就强硬地拽着墨雨准备撤退。惹得墨雨焦急道:“景明,你快跟出来。”
    柳景明看了周围形势,心里知道今日他是活着走不出这里,他淡笑了一下,冲着墨雨喊道:“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倾…沈巍,我一直都没告诉你,这个名字很好听…”
    墨雨最后看见的一眼,是景明被愤怒的群臣围住,他心下已知,故人不在,都是他的错,还未等伤心,只觉得腹痛如绞,冷汗直流,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三日后,鼻中闻到了隐隐的檀香,墨雨睁开眼眸,他眯着眼,只觉得眼前灰蒙蒙一片,隐约能分辨出几样家具摆设,他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玄……熠……”
    玄熠已经枯坐在墨雨身侧三日三夜,他事后暴跳如雷,要不是李卿琦拦着,他早就诛杀那一票所谓忠心的大臣,待看见墨雨被中毒送回后,他如被人摘去了心肝,把后面的事交给了李卿琦,每日焦躁地坐在床边等待墨雨醒过来。
    他听闻声响,马上握住墨雨的手,低昵道:“朕在这里。”
    墨雨只觉得眼前原本模糊的影子,越来越看不清楚,也许是外面阴沉,玄熠并未点蜡烛的缘故。很快有水滋润了他干涸的嘴唇,他有气无力地抬起手,低声道:“熠,你怎么也不点灯?”
    玄熠皱眉看着墨雨眼眸,早已不复往日那般秋水含烟,心痛顿时如澎湃的巨浪疯狂击打在他的心底,他当即惶恐叫道:“太医,太医在哪里?”
    太医给墨雨把了脉,瞧了几眼,慌张跪地道:“相公的眼眸似乎是被毒药所侵蚀,应该是模糊看不清东西,却并未完全失明……微臣实在无能为力……”
    玄熠当即怒道:“来人,把这太医拖出斩了,再给朕换一个。”
    墨雨听得清楚,知道自己已然失明,他微微用力拽着玄熠的衣袂,轻声道:“皇上不要动怒,也不要怪罪他人。”
    玄熠听罢,咬牙忍住心口的烦闷,他背着墨雨,哇一口血吐了一地,惊得太医大叫:“皇上,皇上!”
    玄熠摆摆手,带着倦意的颤声道:“去把太子给朕找来。”
    隆儿早已在泰和殿外殿等候,几乎是听见父妃醒来,就用最快速度跑了过去,待他知道父妃失明后。他猛地停住了脚,走到跪在殿外请罪的朱鸿羽面前,阴冷地看了看,随即他扬起手,狠狠地给了朱鸿羽一巴掌,阴森森道:“你们都没长眼睛吗?如果父皇真有一日驾崩西去,不用你们下毒,父妃也会随着父皇一起去,父妃那么好的一个人,你们也要处心积虑害他,本王一定会让你们这些人统统付出代价!”
    隆儿进去的时候,听见父皇对他父妃轻声道:“墨雨,你看不见,没关系的,我可以变成你的眼睛,帮你看尽世间所有事物,只要你想听,我会事无巨细的给你讲……”听着听着这段对话,隆儿悄然地落下了一滴眼泪。
    他走近父皇身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咬牙轻声道:“父皇,孩儿有话对你讲。”
    玄熠抬起头,烛光摇曳中,他的孩子已经长大,他起身带着隆儿走到屏风后,低低道:“你想说什么?”
    隆儿仰起头,坚定道:“爹爹,你带父妃走吧,天下孩儿来帮你扛,此生,孩儿只希望父妃能快乐。”
    玄熠淡淡地看了隆儿一眼,点了点头,摸了摸隆儿的头,轻声道:“孩子,为父这些年也有对不住你和你娘的地方,隆儿,我的孩子,你一定要励精图治,完成为父不曾完成的事业,小心林家……”最后叹了一口气道:“家祭无忘告乃翁。”
    隆儿含着泪,点头道:“爹爹,我和娘都不会怪你。”
    三日后,大周一百三十六年,第五位皇帝驾崩,太子隆与灵前继位,改国号为永和。
    那日,一袭白衣的墨雨,由明月搀扶着,在全宫缟素中,在众位大臣错愕的目光中,一步一步来到皇上的灵柩前,他摸索了半日才碰到隆儿,他浅浅一笑道:“隆儿对不起,父妃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日后你要记得天冷加件衣服,不要总忙碌……”千叮咛万嘱咐,皆出自于慈爱之心。
    隆儿听罢忍住眼泪,他咬牙从怀中拿出一枚药,放在墨雨手心上,轻声道:“父妃,这是给你的……”
    墨雨了然地笑了笑,摸了摸隆儿的发梢,义无反顾地咽下药,由明月搀着躺在玄熠身侧,紧紧地抱住了他。
    大臣们皆默不作声,心中惊讶异常,唯有隆儿眼眸一转,威严命令道:“盖棺!”
    有些大臣颇有微词道:“先帝要三日才能盖棺。”
    隆儿冷冷地扫过去,他身着九龙华袍,站在台阶上,早已有了几分人主的身姿,他冰冷道:“宣读朕下的第一道圣旨。”
    苍老的声音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尊称生父为武琰帝,特此追封沈巍为沛国大公,与先帝共同合葬福陵。特赐一对雌雄麒麟,为镇墓神兽,钦此。”
    上至朝堂,下至百姓,皆啧啧称奇,没想到先皇竟然和当年的男妓有如此深情,堪称人间怪事,也有些人道是一往情深,一时间,众说纷纭,几月不休。
    隆儿站在金銮殿前,遥遥看着远方,父妃,此生这是孩儿唯一能为你做的,你一定要幸福啊!
    后记: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隆儿一袭华服站在泰和殿前,要看着草色,清冷道:“左丞相,朕一直虽不喜欢你,可爹爹却让我认你为仲父。所以,你要如实回答,那日你给爹爹的是什么药?”
    李卿琦负手站在皇上下首,也遥望着湛蓝的苍穹,半响,才淡然道:“春/药。”
    隆儿差点没被口水呛到,他大惊道:“你说什么?”
    李卿琦眯眼一笑,道:“微臣给了先皇一枚春/药。”
    隆儿听罢放声大笑道:“哈哈哈……父皇居然还在临走的时候罢了一道,李左丞,我少傅的眼光真好,居然喜欢上了你,连我现在都开始喜欢你了,哈哈哈哈……”
    李卿琦负手淡淡一笑,鬼才相信他敢给皇上春/药吃!
    作者有话要说:注:1、红酥手,黄g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碰掮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出自宋代诗人陆游的《钗头凤》
    ==================================================================================预告:还有两个番外~~~
    ☆、番外一
    如今不似时平日
    永安沟渠把外郭城分成两个部分,内有东市,外有西市,各占两坊之地。市场有围墙,开八扇门,内有井字形街道和沿墙街道,最主要的一条宽路是天清寺的东门大街,这里有卖腰带、书籍、冠朵等饰品店铺,有名的丁家素茶也坐落在这条街上,旁边是绣巷,都是师姑们制作绣品的住所。北边有个小甜水巷,前半段是画铺和药铺,再往里走便是画曲男/妓馆。
    我叫徐鹭,本家是桐树子徐家的长孙,半个月前,只有六品的爹爹犯了不大不小的官司,全家皆被判为流放,不知为何爹爹却让我逃了出来。一夜间,我从温饱之家,变成了丧家之犬,流窜在街头,很快就被人贩子给瞧了去,吓得我不敢睡觉,不敢跟任何陌生人讲话,只要有人靠近,我就会没命的跑。
    有时候街坊邻居的大婶大妈看着我可怜,会放在门口剩饭剩菜,让我自己去取。如果多出一个馒头,我就吃一半,另外一半留着第二日早上吃。
    我时常睡在旧时的桐树上,每个夜晚,我皆望着蓝得深邃的苍穹,看着点点寒星,大声在心底背诵着幼年所学的书卷,每个幽静的夜里,月色如冰,我都拼命忍住即将落下的泪水。其实,我好冷、好怕、好累、好饿、好孤单……我不知晓,为何爹爹非要我活下来。
    碧空如洗,一抹熹微的晨光,照在我的眼睛上,清晨的大街上还没有什么人,可是叫卖的包子声,还是让我觉得非常饿。我睁开眼眸,望着呈现清澈湛蓝色的苍穹上,飘着寥寥的几片薄云,心想就这样饿死也好,我既没有可以自食其力的技能,又不会卖身去其他府中做下人,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守着那一份傲气。
    其实,这一切跟死亡相比,痛苦是微不足道的,我的骨子里非常怕死,不知为何一想到我的尸骨会在街道上,任由野狗撕咬,我就觉得脊背发凉。
    在树枝上冻了一夜,浑身都疼,我光着脚,蓬头污垢地走在大街上,我知道我的样子很可怕,因为邻居的孩子看见我,皆纷纷跑开,生怕我的脏手碰到她们漂亮的花衣裳,我照例去李大妈家门口看看,看有没有可填饱肚子的食物。
    李大妈家的大门紧锁,台阶上的破碗不知去向,更别提馊掉的馒头,我崔头丧气地往其他家走去,正在这时,有一位穿着漂亮的男子文雅地跟我打招呼:“小弟弟,你想不想吃肉包子?”
    我下意识地倒退了几步,虽然我肚子里咕噜声出卖了我,我很饿,却不认为这个摸着胭脂的男人是好人,看他妖调调的样子,一定是个男妓。就在反应过来的瞬间,我转身拔腿就跑,我不能陷入那种地方去,绝对不能,徐家虽不是钟鸣鼎食,却也诗书礼仪,我如此艰难地活着,可不是为了跳进火坑。
    后面有人在追我,我边回头边没命地跑,清晨的大街上零零星星几个人,皆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冷眼观看着,若向他们求助,他们一定会把我送到男/馆去,为了要二十两的赏钱。
    我的眼前越来越模糊,浑身开始冒虚汗,我知道自己今日只有两个结局:一是跑死在这条大街上,二是被抓过去当男妓。
    就在我即将跑到相国寺大街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了一个人,那人背影很魁梧,最重要的是,他背着一把剑!
    我连想都没想,就飞奔过去,拽着那人的袍角,苦苦哀求道:“爷,求你救救我,求求你,我不想被那些人抓走!”
    那人虽已中年,可他的棱角分明,冷冷的黑眸中散发着犀利的眸光,即便他穿着一袭青布衣,却怎么也遮盖不住他身上令人生畏的威严。他沉声道:“你是逃出来的?”
    我拼命地摇摇头,哭泣道:“他们想要抓我,然后把我卖到青楼去,求求你,求求你,别把我卖过去。”
    我本以为那人会把我扔出去,谁知那人竟一脸傲然之色道:“这普天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你站着这儿,老子倒是要看看,谁敢在老子眼皮底下这么猖狂。”
    追的人很快靠近,先是一位远远就能闻到一身香的公子,徐徐走过来,娇嗲嗲道:“这位爷~~~这是我们小倌里跑出来的野孩子,冲了爷的眼,还望多多海涵,把他交给我处理吧!改日爷去我们男馆,春熙一定会给爷一个满意的答复。”
    那人听完眼眸一转,正眼都不看他一下,面上尽是不屑之色,冷冷道:“给老子滚!”
    春熙听罢一脸嫌弃地看了那人一眼,用袖口掩着唇,低低道:“真是个不识抬举的主儿,还是你们来解决吧!解决好了,我还得回去吃药膳呢!”他伸手厌恶地挥了挥,身后的几个壮汉一甩膀子,凶神恶煞地围了过来。
    我一看就吓糟在了原地,双腿抑制不住地颤抖,我拽着那人的衣角,眼泪汪汪道:“爷,求你,不要把我交出去。”
    那人竟然摸摸我乱七八糟的头发,塞了一包宣纸给我,冷冷道:“你拿着这个,我很快就会解决这事。”
    没有刀光剑影,说实话,我一直没看清,那人是怎么在没拔剑的情况下,一对六地把大了他身形好几圈的人撂倒的,我唯一看清楚的是,那人仅仅一脚,就把那个壮汉击得倒飞出去三尺远。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他的武艺怎么会如此高强?他的背影怎么会如此高大伟岸?我蹲□,慢慢地想着,他这么做,可是得罪了整个一条青楼街的人啊!
    这些我也是街头巷尾听来的,听说东市开得最大男妓馆,是当朝皇上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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