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后,不由得刹住了脚,怯怯生生地叫了一句:“爹爹……”
    玄熠皱着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隆儿,轻咳了一声,嘶哑道:“你怎么出来了?”
    墨雨看皇上神色不对,对隆儿招招手,拍了拍玄熠的胳膊,轻声道:“你别总说话。”
    隆儿侧着身,一步一步蹭到墨雨身边,亲亲热热地搂着他父妃的脖子,蹭着他脸,小声道:“父妃,孩儿想你。”
    墨雨亲了亲孩子的脸颊,慈爱地笑道:“父妃也想你。”
    玄熠眯着眼,敢情你俩是把朕当摆设吗?臭小子,有了你父妃,就忘了你爹,亏你爹累死累活、戎马倥偬地给你打江山,让你跟你的子孙后代享受万世永安,你当你爹不能说话,还看不见你吗?想罢,轻轻一咳。
    墨雨吓了一跳,赶紧放开隆儿,揉了揉皇上的心口,关切道:“还疼吗?”
    隆儿胆怯地看了父皇一眼,退后两步,恭敬地行礼后,才道:“孩儿恭请父皇回宫。”
    玄熠一挑眉,心想,你小子就别在你老子面前演戏了!明明就是奔着你父妃来的,知道你个臭小子喜欢你父妃,哎~~~朕这也算是妻贤子孝。正在胡思乱想中,只听隆儿稚声道:“父妃,你都瘦了,是不是很累?”
    玄熠应声抬头看了看墨雨,确实瘦了,一会回宫一定要让他吃许多许多补回来才行,不然抱在床上硌手啊!
    李卿琦在搀扶下,换了一辆马车,他可不愿意这时候去打扰,皇上一家三口人难得的幸福时光,他坐在颠簸的马车中,静静地想着一个人,估计他也知道自己回国都的消息了吧!
    墨雨一边听着隆儿在大倒苦水,一边轻轻搂着玄熠,让他别掉下去。玄熠是车里唯一在走神的,他在想今夜他该如何把墨雨骗过来,是给酒里加点料呢?还是直接把人摁住呢?本以为他受伤了,形式会很不利,但是他发现墨雨来了之后却更温柔,便大胆想要得寸进尺。
    快要抵达国都城门时,玄熠把隆儿赶下了马车,丢到了李卿琦那车中,他要换上盛装,好让举国上下看到,他们这次是收复了大半北凉,得胜回朝。
    墨雨帮玄熠换龙袍时,触摸到了素白的里衣,那里大片的血早已凝固,与衣料沾在一起,他微微一扯,发现皇上皱皱眉,便松开了手。若是想要把这里衣脱下来,估计也得拽下那一层血痂吧!
    玄熠对他摆摆手,意思就这样,回去再说。墨雨把头轻轻靠在皇上的胸膛上,低声道:“是不是很疼?”
    玄熠赶紧摇摇头,低头吻着墨雨的长发,意思他不疼,不要难过。其实,此时此刻,他连呼吸都在撕心裂肺地疼。
    墨雨给他整理好衣装,突然却被他拉住了手,只见,皇上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随即亲了一口。
    墨雨鼻子一酸,皇上在问他腿上药了吗?自己都这样了,怎么还在挂念着他,玄熠啊~~如若有一日,我老得看不清你,握不住你的手,你会如何呢?
    玄熠平静地看着他,眼眸里带着轻笑,在心里告诉他,朕会执你之手,与你偕老。
    墨雨轻轻抚摸着皇上分明的棱角,无论是从长安街上,还是现在,玄熠,都是他一生存活下去的执念。
    马车行至都城,此时早已是万人空巷,沿路已经听到百姓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十分热闹。玄熠正坐在车内,冲着盛装而来的百姓挥手、微笑,虽然此时他正极力地忍着要吐出憋在胸口的血,他疼得意识微微有些模糊,却依旧保持着正襟危坐的身姿。
    墨雨平静地把手放在玄熠的手上,他不喜欢看着皇上这样,总是在勉强自己。好在路很短,半盏茶的功夫就到,随后皇上就需要安静休息一阵,他要批阅挤压的奏折,一定会很忙。
    墨雨随皇上下了马车,步行回宫,他一抬头就看见玄熠额头上都是冷汗,嘴唇早已咬破了几个血口。他心疼道:“把轿撵叫过来。”
    玄熠轻轻捏了捏墨雨的手,摇头示意道不用了,去往金銮殿的路,是他最喜欢走的一条路,那里是他想要堂堂正正打败所有人,走上的地方,在这条路上他失去了太多,放弃了太多。玄熠的步迈得不大,却很稳,他回首看了看拄着拐杖的李卿琦,依旧是一脸冰冷的齐修云,负手而立的卫博远,还有身侧立着的墨雨,这一路走来,虽然很惊险,还好,他们都在。
    扶着雕梁画栋的扶手,走上汉白玉的台阶,金銮殿那三个金色的大字依旧明晃晃,他威严地站在殿面,脚下他臣子们的高呼,宫外是他子民们的欢呼。这一生,他被父皇所不喜,太傅全家被害,斗死了二哥,亲手杀了皇叔,他的双手早染满了血,永远都偿还不清。此时他的心却十分平静,因为这天下终于是他的了!
    玄熠并未说话,只是立在那里,有风吹过,掀起他明黄色的袍角,他周身仿佛浸泡在寒冷的冰水中,强忍着浑身上下的痛楚,负着手,抬眼平静地望着遥遥的苍穹,在心底淡然道:太傅,澄泓,你们都看见了吗?耳畔似乎回荡起那一年,太傅苍老的声音、澄泓坚定的声音:太子,你要成为一代明君。
    一代明君,是的,朕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江山如此多娇,你们的抱负、你们的心愿,朕一定会达成,在不远的未来,朕一定会开创一个繁荣的太平盛世!
    风吹着墨雨的长发,他站在一侧轻轻地搂着隆儿,偶尔摸摸稚子柔软的发梢,偶尔凝望着气宇轩扬的皇上。皇上站在哪儿,还不曾说话,就自然地带着天子家威,未来的隆儿穿上华袍时,也一定会是这样威严,或许他还来得及看到那一天。
    隆儿抬眼看了看父妃,他不喜欢这种场合,拽着父妃的衣袖摇了摇,小声道:“一会孩儿想吃桂花糕。”
    墨雨笑着点了点隆儿的小鼻子,低昵道:“父妃一会给你做。”幸福就是这样,有玄熠,有隆儿,此生别无所求。
    李卿琦拄着拐杖,淡然地瞥了瞥卫博远,回想起那封信后者脖子都红了,赶紧避开卿琦探究的目光,再也不看他。
    还真是个不诚实的人,明明错了还不敢承认,李卿琦在心里淡淡地感慨,随即看着卫博远笑了一下。后者跟鸟一样,缩了缩脖子,赶紧低头看着地面上的青石板,仿佛要盯穿几个窟窿。
    李卿琦好笑地想,我又不能吃了你,你误会就误会吧!老盯着青石板干什么?那玩意有什么可看的,还不如看看皇上站在金銮殿下,回想那些年,再想想今日,一切都随风而逝吧!
    玄熠看着远方,渐渐地眼前看着模糊,耳边好像大风刮一样,嗡嗡直响,他扶着护栏,一低头,便“哇”的一声,吐了一地血,随即他再也扶不住那想要抓紧的扶手,他面色苍白地倒了下去。
    万臣不再欢呼,卫博远瞪大双眼,李卿琦差点把手中拐棍扔出去,齐修云从房檐上跳下来,墨雨放下怀中的隆儿,小东子吓得拿掉了手里的托盘,无数的声音汇聚了成了一个惊呼: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隆儿你真是太可爱了……小年觉得小包子卖萌的最好玩了,突然想在三生里也加个包子~~~
    ☆、第72章水烟疏碧月胧明
    黄昏时下起了雨,烟雨蒙蒙,淅沥雨渐渐柔软下来,阳光一缕一缕,从厚厚的云层中普照着大地,地面上腾起蜿蜒的水雾,湿淋淋的枫叶上,隐约有着金色的闪光。
    李卿琦坐在泰和殿前的长廊下,他一袭简单的靛蓝布衣,静静看着外面的雨,回想着两日前,他带余无熏走的时候,博远当时的表情阴沉得像极了山雨欲来前的苍穹,想想就好笑。他伸出瘦长的指尖,接住了一滴雨水,他在等皇上醒过来,这一世的山高水长,不会再有更大的曲折了。
    卫博一袭青衣,远带隆儿从东宫过来,他牵着隆儿的小手,边走边给孩子讲解《尚书》:“……禹推广慎位之事以告之说:人心至灵,一事一物,莫不各有至善所当止的道理,只为私欲动摇,始有不得其所止者。帝王当绝去私欲,涵养道心,将这一心,常安放在天理之上,而不为外物所动摇……”
    隆儿早就听得不耐烦,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今日他非拽着少傅来泰和殿,并非为了其他,就是来看看父妃,顺便吃顿好的,比如父妃最拿手的梅花香饼、桂花糖蒸栗粉糕~~想想就食指大动。他仰头看着近日来有些消瘦的少傅,乖巧道:“少傅你瘦了,是不是病了?”
    卫博远听完只觉得几乎要老泪纵横,他把隆儿培养得这么可爱,如若能看这孩子登基,君临天下,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他正走着刚好在廊前遇到了正在看雨的李卿琦,他还未曾跟卿琦解释那封信,不由得老脸一红,想要装看不见。
    偏巧,隆儿偏着头,稚声道:“少傅,你怎么又脸红,病还未好吗?”
    李卿琦听完淡然一笑,虽不曾回头,却微微摇了摇头。卫博远见罢,脸更红了,他正准备绕过去,就见隆儿紧紧地抱着他的腿,不由得问道:“隆儿,怎么啦?”
    隆儿抱着卫博远的大腿,嘟嘴道:“我怕那个人。”
    卫博远轻声笑了出来,他觉得隆儿说的没错,李卿琦这次回来,整个人都变了样,可能是被战争磨的,身上那种温润被枯井的琢磨不透取代,目光再也不似往日般温和,而是犀利得像利刃。他牵着隆儿的手,低声道:“不怕,我们过去。”
    两个人走过李卿琦的轮椅时,只听背对他们的人,轻声吟了一句:“霜晨日夕,浊酒清琴。浮生皆梦,世事变迁。”
    隆儿眨着大眼睛,几乎是被少傅拖着落荒而逃。待他俩走远了,李卿琦才忍不住笑了出来,刚刚博远那表情,要是让皇上看见,估计会笑得满地打滚。
    隆儿倒是没在意他少傅此时此刻已经要崩溃的神情,他推开正殿的门就撒欢地跑了进去,一头扑进一袭白衣人的怀中,蹭了半响,才带着委屈道:“父妃,孩儿好想你。”
    墨雨早已衣带不解,不眠不休地照顾了玄熠两日两夜,十分疲惫。直到今日下午,玄熠才睁开眼睛,扯了扯嘴角,向他讨了一口水喝。墨雨摸着隆儿头,轻声道:“父妃也想你,来来,我们不要吵你父皇休息。”
    话音刚落,玄熠就睁开了双眸,气若游丝道:“别走……”其实他吐血是真的,但早就醒了。那时候墨雨趴在他身上刚睡着,他就算计着该怎样让自己最大获利,思来想去,就是他继续装病,俗话说的好,爱哭的孩子有奶吃,啧啧……所以太医来把脉的时候,他趁墨雨不注意狠狠地苏太医递了几个眼神,好在苏太医人不傻,编了一堆病名给墨雨听,又嘱咐注意这个注意那个,讲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走。
    苏太医出了泰和殿的门不禁捏了一把汗,估计这是他这辈子编瞎话最多的一次,不过最后看皇上的神情似乎很满意。
    听皇上几乎要断掉的声音,墨雨吓了一跳,赶紧跟隆儿说外面有小点心,把孩子哄骗了出去,才一口一口地喂皇上喝水。
    此时,玄熠紧闭双眼,生怕自己那炙热的眼神出卖自己,这场面实在是太香艳了,他都舍不得起身,要不是有一堆国事要处理,他才不起来呢!
    墨雨憔悴不支地静坐在那里,看着没力气睁眼的皇上一阵心焦,这都好几日了,皇上的病情丝毫没见减弱,也是,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难心地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玄熠的脸颊,低昵道:“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外面的隆儿一手端着糖蒸酥酪,一手拿着糯米凉糕,嘴里咬着玫瑰酥,指着面前的梅花香饼对少傅比划着,让他也跟着尝尝。
    卫博远摆摆手,意思他不吃,却见隆儿摇摇头,一副你不懂这是好吃的样子,端着糯米凉糕就往屋内跑。
    隆儿本端着热乎乎的珍珠翡翠汤圆,想跑过去给他父妃吃,看父妃瘦的,结果他跑到快到床边时,后脚跟踩在了衣摆上,一碗汤圆直接飞了出去。
    墨雨看隆儿摔了,就起身去扶,正好看见还很烫的汤水都淋在了玄熠身上,更让他惊悚的是,皇上居然坐了起来。
    玄熠正在很美好地策划着日后的性/福生活,突然被浇了一身水,他怒气冲冲地起身,看着两个人皆呆若木鸡地看着他,再看墨雨阴沉的脸色,马上就反应过来,这回玩得惹火烧身了。
    墨雨气得顿时脸色煞白,他不想当着隆儿面说什么,冷冷道:“博远,你把隆儿带走。”
    卫博远一头雾水看了两眼一身湿漉漉的皇上,瞅了瞅冷若冰霜的墨雨,抱起还在发愣的隆儿,很快退了下去。
    待隆儿走远,墨雨咬着唇,冷若霜雪道:“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玄熠一边换衣衫,一边打岔道:“朕真的被烫到了啊!”
    墨雨一把揪住皇上的衣襟,怒道:“玄熠,你到底在想什么?”他掏心掏肺地对皇上好,但是人家简直把他当猴耍,气得无法,死死盯着皇上看。
    玄熠充分发挥了自己无赖到底的本质,在墨雨抓他的瞬间,他直接顺着墨雨的用力,扯开了衣襟,还在面脸堆笑道:“你也太热情了吧?”
    墨雨咬牙了半响,抬起头,冷森森道:“出去,不许我的门。”
    玄熠还想再耍赖一会,只见墨雨拽着他的胳膊往出拖,只好跌跌撞撞地跟墨雨往前走,被人一下关在了门外,还笑着道:“你怎么不把朕的衣服给朕呢?不然朕就这么裸着出去~~~”
    墨雨愤恨地拿着玄熠的衣袍,开门扔了出去,又复关上门,气得在屋内转了好几圈,以为皇上还在门外,结果一开门,发现玄熠已经走了,便发狠道:“你最好永远别回来。”
    玄熠穿上衣袍,很快出门舒展了一下筋骨,这几日人简直躺到发霉,他瞥了瞥身后,低声道:“你要是想笑就别忍着。”
    李卿琦摇着轮椅,从皇上身后出现,轻笑道:“皇上这回可真的是弄巧成拙了吧!”
    玄熠瞥了瞥他,不屑道:“夫妻吵架向来是床头吵、床位和,你放心好了,今晚就好。”
    李卿琦眯眼看着远方,勾勾嘴角道:“沈巍心高气傲,皇上这回可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依我看未必今晚就和好啊!”
    玄熠满不在乎道:“你要是再敢朕笑话,朕就直接把你变成笑话。”
    李卿琦冷哼道:“臣出的洋相还不够多吗?”
    玄熠得意洋洋地反问道:“没关系,反正你与朕彼此彼此,朕要是拿着云州那夜商量之事告诉博远,估计,你这辈子就这样了吧!”
    李卿琦黑着脸道:“皇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玄熠抖了抖衣袖,斜眼坏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转而道:“啊,不对~~~朕早已和墨雨成亲,你原来和朕连同是天涯沦落人都算不上。”
    李卿琦气得磨牙道:“皇上,若能身份颠倒,我一定要要扣你的奉禄!”
    玄熠恍然大悟道:“爱卿原来说了半日是想朕扣你俸禄啊!正好,朕不知道该怎么惩罚你,很好,三年内你的俸禄没了~~~~”
    李卿琦深深的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眯眼淡然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微臣并不在意。”
    玄熠眼眸一冷,威严道:“身无九族,钱财是身外之物,那你告诉朕,你试探完了吗?”
    李卿琦身体微微一震,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随即淡漠道:“皇上果然知道了,微臣并非想要试探,只是……”
    只是想要有个结果。到底是该死在北凉荒漠,还是回朝廷继续效力,历朝历代,像他这种两边倒的人就是个祸患,何况他已身兼各种要职,纵即有雄才大略,也被他使得出诡计给掩盖,在世人眼中他阴狠诡谲,而在自己眼中,他只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他在靖康王手下待了整整四年,这么久的岁月,很多人皆会认为他和王爷之间产生了鱼水恩情,无论怎么争辩,这都是不争的事实,无论站在那一边,他都没有容身之所,所以他想要死在北凉,只是他没想到,皇上真的会来救他。
    玄熠负手,嘴角衔着一丝不屑的浅笑,威严道:“给朕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当初是朕送你过去的,你别老揪着不放。”
    李卿琦一时语塞,定了定微微发颤的手指,摇摇头,淡淡道:“皇上若这样想就实在太粗枝大叶了,微臣到底是怎么样一个身份,臣很清楚。”
    玄熠听罢,指着他大骂道:“老子就说你脑子被豆腐撞了吗?这么下三滥的手法你都使得出来,朕当初怎么跟你讲的,你钻牛角尖没完了是不是?”
    李卿琦听完也怒气冲冲回道:“真不知到底谁脑子被豆腐撞过,放下了江山,居然千里迢迢跑北凉去遭罪。”
    玄熠恨不得一脚踹死他,恶狠狠道:“要不是你,朕犯得着在空中走丝线吗?你以为朕很喜欢赌?”
    李卿琦抬起眼,坚定地看着皇上冷冷的双眸,一字一顿道:“所以微臣不希望皇上来救臣。”
    玄熠狠狠一脚踹在李卿琦的轮椅上,差点把人掀翻,他冷冷道:“要不是怕你腿再断了,朕现在就把你踹出去。”
    李卿琦不得不承认,刚刚他有那么一瞬动容,他稳住身子,咳嗽了许久,才低声道:“三哥……”
    玄熠听罢,重重叹了一口气,那时候他们还是个孩子,他特许卿琦这么叫他,这么多年,他待熵儿和隆儿一样,他待卿琦真的如兄弟。虽然他也晓得,卿琦因着他,彻底走上了一条不见光的路,但是他想要极力弥补那些卿琦失去的东西。他淡淡道:“你许多年没这么叫朕了。”
    李卿琦平静道:“皇上是君,我是臣,君臣之间,是这个世间最天经地义的关系,只是,多少个夜晚,我也想回到那个时候,我们都还不曾面对各种险境之前。”
    玄熠叹气道:“自从朕杀了二哥,害死了母妃之后,朕就再也没敢想过往那些美好。”
    李卿琦转着轮椅,静静背过身去,轻声道:“皇上,臣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所以,皇上,请你一定要开创一个繁华永安的太平盛世!”
    玄熠负着手,看着夕阳,一字一顿道:“朕一定会。”
    李卿琦渐渐在皇上的视线,他才叹气地走回尚书房,刚要准备熬夜看奏折,却发现一本都没有,他坐在凳子上,随意拿起一叠桌边的宣纸,只见一行行蚕头雁尾的隶书碑文史晨碑以趣约易,不由得赞叹地往下翻着,没几页,骤然发现,后面变成了一行行柳体楷书,抄写的皆是佛经,认认真真的笔墨,想必写了许久,很快就对墨雨牵肠挂肚起来。
    墨雨吃过晚膳,继续平静地批阅着奏折,他就知道挤压了许久,隆儿皆不会主动看,想起皇上就生气,还不如批奏折来得安静,他揉揉太阳穴继续翻阅着。
    突然“咣当~~~”一声,只见轩窗打开,一抹明黄跳了进来,随即平静地关上窗,转身对着自己笑。
    墨雨皱眉,冷冷道:“玄熠,我怎么说的,不许你进门!”
    玄熠一挑眉,点头道:“是啊,所以朕没从门进来啊!朕走的窗户……”
    墨雨顿时拎起一本奏折飞了过去,一边丢一边气冲冲道:“你给我出去,出去!”
    玄熠突然抓住墨雨的手腕,抱住挣扎的人,认真道:“对不起。”
    墨雨抬起美眸,咬牙道:“原来皇上还知道错了?那好,出去……”
    玄熠把人搂在怀中,严肃道:“墨雨,朕向你道歉,别生气了好吗?”最后已然带了点软软的味道。
    墨雨含着泪意,伸手就给了皇上几拳,一边打一边恨恨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你居然还敢骗我,骗我有什么意思?你说……你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骗我的?”
    玄熠任由墨雨打他,他吻了吻怀中人的长发,低声道:“昨日醒的,只是~~~朕病是真的。”
    墨雨咬牙道:“要是假的,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你答应过我,你会没事。”
    玄熠点点头,握住墨雨的拳头,吻了一下,低昵道:“手疼吗?”
    墨雨此时已平静了下来,他清冷道:“你怎么不问你自己疼不疼?”
    玄熠威仪笑道:“你打得一点都不疼。”
    墨雨一头撞进皇上的怀中,哽咽道:“我想你。”
    玄熠紧紧抱着他,轻轻道:“朕也想你,很想很想。”
    墨雨白了皇上一眼,随即捅了捅他,冷冷道:“玄熠,吻我,你还等什么呢?”话音还未落,身体被重重压制住,还未及出声,双唇已被掠夺,吻如狂风暴雨般激烈地落下。
    玄熠咧嘴一笑,抱起墨雨,这个人,是他一生都不想放开的,无论是今生还是来世。烛光摇曳的泰和殿内,又是一夜浓情时分。
    作者有话要说:注:1、帝王当绝去私欲,涵养道心,将这一心,常安放在天理之上,而不为外物所动摇。选自《张居正讲尚书卷二》
    玄熠,本年都不想吐糟你了,腹黑和厚脸皮到你这个份上已经没有下限了好么?你再无赖下去,都够写本无赖的厚黑学大典了,本年保证你能热卖!
    ☆、第73章 长歌一曲烟霭一深
    四季更替,时光如梭,流年更迭。泰和殿前的梨花来了又落,一年又一年,昔日在殿前院内读书的幼童,如今已然长成了蹁跹少年。午后温暖的阳光从树枝间泄下,云锦般的梨花纷纷扬扬地落在隆儿肩膀上,他躺在树枝上,抻了一个懒腰,懒洋洋地放下书,凝视着下面正在批阅奏折一袭白衣的男子,笑道:“父妃,你怎么还在看这些?”
    墨雨低头翻阅着奏折,时光如白驹过隙,他已与皇上共同度过近十个年头,即便如此,玄熠对他的爱,不曾少过半分。他觉得这些年,有皇上有隆儿,是他一生皆不敢妄想的幸福,只是皇上的病一日比一日更重,虽皇上常瞒着他,可他却始终都没有戳穿过。
    隆儿见父妃不搭理自己,还在看奏折,不满意地捧了一小把花瓣,洒了下去,大笑道:“花神来喽~~”
    墨雨被雪一样的花瓣洒了满身,他淡然地抬起头,温和笑道:“隆儿,你别调皮,我要把这点奏折批阅完。”
    隆儿侧卧在树枝上,手指微抬,撑住头,轻声道:“父妃,你怎么还跟九年前一样好看呢?”
    墨雨低下头,其实经历了这些年的劳累,微微的细纹早已爬上他的眼角,那双水眸已不似往日清澈,染上了淡淡的事故,只是他容颜依旧如九年前一样倾城。他淡淡笑了笑,道:“隆儿啊~~你要是不想读书,就不要因想吃荷叶酥来故意奉承你父妃,明月还没去摘荷叶。”
    隆儿一跃而起,从树枝上跳了下来,稳稳地坐在墨雨对面的石凳上,转了转黑眸,笑道:“孩儿几时想吃荷叶酥了?孩儿是感叹,岁月不老,父妃依旧跟我第一次见到那样温柔好看。”
    墨雨持着笔,淡然一笑,带着些许甜蜜,这孩子越大长得越像玄熠,尤其是那剑眉、那双冷眸,但是他俩始终不一样,隆儿更活泼可爱,也是,在他的世界里依旧那样的单纯而又美好。想着想着便水眸一扬,清冷道:“隆儿,今日你怎么又逃学了?”
    隆儿随手夹住一瓣飘零的梨花瓣,闻了闻空气中甜润的味道,有些不开心道:“少傅今日告了病假,最近总告病假,你说,本王是不是该削了他的俸禄呢?”
    墨雨一听便明白,估计博远又被折腾得上不了课,自从柳氏病故之后,李卿琦估计再没打算放过这位大周少傅,想着他俩这对欢喜冤家便觉得好笑,随即他轻轻低头,素白的脸颊上闪了一抹胭脂红。
    隆儿不曾明白这些,他挽了袖口,帮着父妃磨了墨,才百无聊赖道:“父皇今日打算就减免今年税收跟那些老臣辩论到底了吗?”
    墨雨听罢停下手中的毛笔,上下打量了隆儿好一会,才淡淡道:“隆儿过了志学之年了吧?是不是该娶一房妻妾了?你身为储君,别太失了规矩。”
    隆儿转眸想了想,不太高兴道:“儿臣不喜欢那些丫头,娇气得要死,要是谁像父妃这样,孩儿就娶回家。”
    墨雨听完这孩子气十足的话,撑不住笑道:“瞧~~把你坏的,你就看着你父妃一天好说话,天天给你做这个糕那个糕。要是像我这样,你娶回家也好欺负是不是?”
    隆儿皱眉道:“父妃才不是好欺负呢!前几日,婉庄公主进宫,儿臣就碰了她一下,她就哭了差点半个时辰,太可怕了,儿臣可不敢要这种丫头回来。”
    墨雨笑着听罢,合上奏折,摸了摸隆儿的发梢,慈爱道:“你先看看,喜欢谁娶谁。还有,别诓你父妃,你哪里是碰了她一下,你把她头发差点拽下来一缕。”
    隆儿扮个鬼脸,坏笑道:“儿臣烦她,太娇贵,所以才打算欺负欺负她,哪知道她那么能哭?”
    墨雨含嗔地看了隆儿一眼,似乎在告诫他要注意言行,而隆儿看着父妃的眼神,吐了吐舌头。
    隆儿刚要说话,只听后面响起沉稳的声音:“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这样热闹~~”
    墨雨抬起头,正好看见信步走进来的皇上,玄熠一袭九龙华袍,一如自己当年初见时一般,熟悉的剑眉,威严的冷眸,眉宇间透露着王者的霸气。他轻轻问道:“皇上今日怎么下朝这么早?”
    隆儿起身行礼,又复坐下,早已晓得这两个人的悄悄话不能听,便手指微抬,撑住下颚,坐了一会儿,没坐住便无聊地凑到父妃身边,开始摆弄他如墨的青丝。
    玄熠坐在墨雨对面,拿起茶杯喝了几口水,威严道:“那帮迂腐老儿,快要把朕气得吐三升血,朕巴不得他们赶紧告老还乡。”
    墨雨听闻,淡淡一笑,清冷道:“还是老马识途,制约朝堂上各股势力,才是皇上要做的事。”
    玄熠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翻了翻,抢过墨雨手中的毛笔,龙飞凤舞地勾勒了几下,眯起冷眸,道:“去年云州收成不好,今年估计又要减免田赋、杂税,所以大臣们觉得国库亏空也实属正常。”
    墨雨伸出纤细的指尖,蘸着墨,轻轻在宣纸上点了几下,玄熠一看便懂,墨雨让他把群臣的俸禄先发出去,这些反对便会不攻自败。
    玄熠抬头看着巧笑如嫣的墨雨,江山如画,千万红尘,唯有这人懂得自己,从心到身,人生一世,能得如此佳人,早已无怨无悔。他望着墨雨带着情深的眼眸,也报以会心一笑。
    隆儿素来讨厌父皇他俩看着对方笑,也不说话,无聊得紧,他拖着长音道:“要用午膳了吧?”
    墨雨转过头,摸了摸隆儿的头,温和道:“用了膳,就赶紧回去休息,也别读书太晚,会伤了身体。”
    隆儿瞥了瞥父皇阴沉的脸,抿嘴庄重道:“是,孩儿都记下了。”随即看了看自己父皇,又恭敬道:“父皇,少傅今日告了病假,并非儿臣逃学。”
    玄熠早就看穿隆儿这么多年都在他面前装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要稍稍有空,就往泰和殿跑,甚至连做噩梦都要跑过来,让墨雨哄着睡。当下,严肃道:“隆儿你别老一天天往泰和殿跑,小心你功课。”
    隆儿听完早就大眼睛含着泪光,无比委屈地看着墨雨,就差没躲到他怀中求安慰,当即拽着墨雨的衣袂,孩子般的撒娇道:“父妃~~~~你告诉父皇,我最近功课是不是学得很好?”
    墨雨看着玄熠,清冷道:“皇上也别天天盯着隆儿,前朝之事够你忙了,我会好好看管隆儿。”
    隆儿马上露出一对尖尖的小虎牙,对着墨雨亲昵一笑。梨花纷飞中,玄熠凝视着这两个人,都是他用生命保护的人,这些年点点滴滴,皆是属于自己细碎的幸福,日子如果就这样过下去该有多好!今日下朝的时候,李卿琦带着询问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看,他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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