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美好的爱情,或是懵懂青涩,再不然便烟火般绚烂,刻骨铭心,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当真正踏入婚姻之后,二者终究是不同的,尽管人还是那个人,家还是那个家。可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有什么东西,彻底是变了的。

    有很多时候婚姻的破裂与爱情无关,横贯其中更多地,可能是岁岁年年不曾抒发的,堆积于心底的龌龊与郁结。

    “叶臻......”长长久久的静默后,他开口很想说些什么,可看见苍白憔悴的,不住哆嗦的唇,却又放弃,“算了,你继续说吧。”

    可这回却徒剩摇头,她遥望着流光溢彩的夜空,目光空茫而虚幻,“我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没了?”

    “太多了,只是更多是模糊了,记不清,也不想说了,一一列举,也挺没意思的。”

    梁薄看她,“为什么当年不和我说?”

    “想过,却又开不了口。”一口气发泄完毕,她像是脱了力,连好好说话都办不到,整个人软软的,声音亦是如此,“说来可笑,原本就是我心甘情愿的嫁给你的,更准确的说,我从小到大最大的愿望可能就是嫁给你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所以啊,我本以为无论怎样,婚姻怎么艰难,小唯怎么难抚养,就算逼死耗死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毕竟是我先喜欢的你,可事实上还是我太天真了,我没那么圣母,没那么无私。有些事情,堆积到了极限,我还是撑不住。”

    “......”

    “衡衡就像一根导火索,如果不是他的死,我可能会继续忍下去,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也许是一年,五年,或者十年,二十年,但我知道不会是永远。所以我也挺感谢那时的你,能让我早点醒过来,早点下决断。还好我的人生也没有太晚,勉强来得及。”

    “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他问。

    “我以为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我想回到如果没有你,我应有的轨迹上,梁薄,真的是因为你,我退让的太多,太多了。为了你开心,你安心,我几乎放弃了我的梦想我的人生。可最终得到的实在太少。当初离开你,并非一时意气,我真的是考虑了很久,我想重新学习我要学的东西,做我想做的事情,或许能遇到一个合适的人,在合适的年纪重新组建一个安宁的家庭,再又一个健健康康,活泼可爱的孩子。当然,在这之前,我要救好小唯。”

    “那你现在......完成多少了?”他很认真的发问,并不含调侃或是嘲弄,盯着她的眼睛,眼神温柔而宁静。

    她有片刻的迟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硬生生的错开他的目光,轻声,“除了小唯,其他......差不多了。”

    他脾气很好,只轻轻“嗯”了声。

    她看见他眼角有点红,不知为什么自己也有点难过。

    “可是,那小唯怎么办呢?”他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语气,不愠不火的发问,鲜有的耐心,并不咄咄逼人的语气,却让她无话可说。

    “我......”从梦幻的回忆中扯出,她又想起了那一年,阴云笼罩的伦敦,闭闭眼,“总会有办法的。”

    “有什么办法?”他终于笑出了声,有点悲凉的语气,“都快七年了,都没有办法,中国没有,欧洲也没有,甚至于赔上了衡衡,都没有办法,你现在,又能想出什么办法?”

    不是没有祈盼过,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七年了,几千个日日夜夜,从小唯诞生起,就不停奔波劳碌,希望又失望,最终慢慢绝望......他已然不敢再抱任何的念头。

    哀莫大于心死。

    “我......”她沉默了,“我......”

    他看她说不出话,只自嘲的笑笑,“也是啊,你现在已经有了纫玉,正是如你所愿的健康活泼,如何还顾得上小唯那个病孩子。”

    “你胡说什么!”突然之前气红了眼,“你根本都不明白这些年我......”

    他骤然将目光移了回来,她却生生的卡住,蓦然,一颗颗豆粒大的泪珠夺眶而出,直直的溅落下去,砸在他的手背上。

    “你又明白什么?当年我刚去英国,参与了一场手术,就是那场手术让我又重新有了希望,我之前,之前从来没有离小唯的痊愈那样近过,虽然那次因为过于意外而办砸了,可却让我觉得还是有机会有可能,这些年,我就一直沉迷在那个可能里......可却再没遇到过了。”

    话到临头,她却像是想起些什么,再次卡住,他疑窦顿生,“什么希望?”

    她却再不肯说了,只垂下头去,“都已经失败的事情,算了吧。也许当年你说的才是对的,这世上原本就不会有什么奇迹的,即使有,也砸不到我们头上。”

    她的表情太过怆痛,他不忍再问,又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于是便只有沉默。

    “我从很久之前在想这个问题,在寰宇遇见她的时候有了动摇,现在终于想好了。”她忽然吸了吸鼻子,硬是扯出了一抹笑,很难看,历经千帆的妥协和无奈,“听天由命,随它去吧,我不想再折腾,也没有时间再折腾,我会陪着她,永远陪着,直到......她不需要我了。”

    “之后呢?”他声音有点哑。

    “啪嗒——”

    不知是怎的,她右手边上的红酒瓶骤然落下,有丝丝缕缕的深红色泽,顺着地势,流淌到了他的脚边,浮起斑斓一沫。多年的积怨也好,恩情也罢,爱恨嗔痴,好像就要如同这泡沫一般惘然散去。

    “我可能会回英国吧,或者同他一起留在上海......谁知道呢,到时候再说。”

    他沉默,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她,虽然没有说话,但她明白他在想什么,于是开口道,

    “我永远是小唯的母亲,但却真的不想再做你的妻子,不是不爱,是真的累了倦了,算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一晚,断断续续的睡着,不眠,中途不知醒了多少回。

    有时,他就在身边,很用力地抱着她,吻着她,抚摸她的发。有时,旁边又是空的,意念空茫之间,只听见隐约有别的动静,但是过不了多时,他肯定又会回来。她每次睁开眼时,发现窗外还是无尽的黑暗,于是又嗟叹着睡去。

    最后一次醒来之前,窗外真的已经大亮。她看着浦江边上缓缓升起的红日,却忽然觉得无尽的疲惫,这一日一夜,怎么那样长。

    她盯着窗外看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动了动。发现他又回到了身边。

    她的手臂搁在他的身上,稍稍抬头,是他的喉结,微青的下颌,嘴,鼻子,最后对上了他微微睁开的黯蓝的眸子。他的眼圈下方泛着困顿的暗色,一只胳膊仍然搁在她的脑后。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微笑着说,“醒了?”

    她瞧着他,轻轻“嗯”了声。

    他笑了笑,又问,“昨晚就没正经吃东西,饿了吧?”

    她摇摇头,轻轻的埋首在他的胸前,不说话。

    片刻之后,梁薄没再出声,而起床洗漱,随后出门,不知从哪儿端回几盒早点。

    叶臻也已经起来,正从冰箱里抽出昨天刚刚包好的馄饨,瞥了眼他手上拿着的早点,微微皱眉,“家里有吃的,你又......”

    梁薄没有理她,而是认认真真的把早点盛在盘子里,虽然每样只有一小碟,但花样多,拼在一起,也摆了半个圆桌。

    他走到她那处,将馄饨又塞了回去,这才终于开口:“留着吧。”

    叶臻不吭声了,算是默认,跟他回到桌边,拿着筷子挑来拣去的默默吃了几口,只觉得食不甘味。

    她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九点了。那里应该开门了。

    梁薄看了她一眼,笑道:“就这么一点点时间了,还心急火燎的?”

    她想了半天,才有些吞吐说:“不,不是......”

    他笑笑,点了点头,没说话。

    梁薄吃得也不多,但是至少看上去食欲比她要好的多。

    叶臻搁下筷子站起身:“你......真不跟我一道么?”

    梁薄停下来看着她。恒久却是摇头。

    她没再勉强,微微颔首之后,穿上外套,拿了手袋走到门口,扶着门框正在穿鞋,之后开门,却忽然听见他说了什么,由于心里惦记着别的,听得模模糊糊的,于是只能回头,直直地望入他的眼中,问道,“什么?”

    他有点急的走过来:“等一下。”

    她站在那儿,由于前一夜实在是没有睡好,心神朦胧,意识恍惚。

    又听见他说:“让我再看看你……”他眉间微蹙的弧度像是无声的叹息。

    她低头默认,他却得寸进尺,靠在她耳边,“还想抱抱你。”

    她没有反驳的机会,便感觉到他的气息铺天盖地的袭来,被他半松不紧的抱着,分离仿佛变得很远很远,她也不愿去想,不愿去触及,闭上眼,等待着。

    究竟是等待什么?她也说不清,也许,只是等着他放开自己。或许等着他多抱自己一会儿。

    他终究是放开了她,抚在她背间的手顺着她的臂膀滑落下来,握住她的手。

    他说,“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她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尖,“我不是一个人。”

    他沉默,“那告诉他,要对你好好的。”

    她愣了下,“嗯。”

    “别再委屈了自己,遇着事了可以……”

    “好。”没等他说完,她便有些急得打断了,是不耐......还是不忍?

    他眼圈有点红,最后嘱咐道,“记得把烟戒了,实在离不开也别抽雪茄。对身体伤害很大的”

    她看他,“你也是。年纪也不小了,要懂得照顾自己。”

    他“嗯”了声,“知道了。”

    “我走了。”

    他的手使劲握了一下,像是在挣扎,最后倏然放开。“走吧,”他说,“我还有点事,就不送了。”

    她点头,出去。

    “叶臻。”他忽然又喊住她,“能让我见一次纫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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