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没有关,整个屋子被画面中那个仿佛永远黄昏的小镇渲染的昏黄温暖,淡淡的夕阳的橘。

    梁薄在床上坐了很久,很久很久,才意识到身边人是真的不在了,消失了,不知去了哪,而好像就在刚才,还是在怀的宝贝。抬手,两三根淡棕的,温软的发不着力的谁再指间,尚且留有余温,还有清淡的香气。

    此时此刻,很容易勾人伤怀。又走了吧?三年,接近四年之前,二人便是在这样。

    “就这样吧,不要再逼我了,梁薄。”她的叹息,击中了他的心脏,“何必呢,让彼此越来越难看。”

    那年,那时,他坐在她面前,陷入异样的沉默。

    这一次,又是这样么?镇定的近乎冷酷的离开?

    病中初愈,原不应饮酒,他却靠在屋内的小吧台前,一杯接着一杯,醉意深浓之际,他恍若错置时空。

    而她曾和他一同渡过的,那么多年的绚烂岁月成烟,在眼前一一飘过。

    梁薄?凉......薄,哥哥,阿姨为什么会给你起这个名字呢?哥哥明明......是很温柔的人啊。

    很怀念那一年,淋得像个落汤鸡,傻傻笑着缩在他大衣下的她。只露出小小一个脑袋。

    叔叔阿姨走了......但那些不是你的错,没有人会责怪你,哥哥。你开开门呀。

    你要原谅那时的你。

    她站在小板凳上,义愤填膺的挥舞着小拳头,比他还要激动。

    是她的手,很小的,稚嫩的那双手,牵着他走出晦暗青涩的岁月,而他亦是带领着她,看着她一点点长高了,长大了,愈发美好,愈发动人,多么希望可以永远牵着这只手,相互扶持,这样漫漫的人生或许就不会那么寂寥?

    “不要再逼我。

    你不适合我,我也不需要你。我再也不要爱你了。”

    他终于抬首凝视她,通红的双眼中仍有血丝,苍白的容颜上却有种不寻常的平静。

    “对不起,一直以来,给你添麻烦了,”她缓缓开口,望着始终面无表情的他,“但还是要谢谢你,教会我许多,没有你,也没有现在的叶臻。”

    将他赋予她的一切尽数丢下,只带了护照和行李,还有短短时间攒的微薄的钱。

    “再见。”然后,她毫不留恋地转身出门。

    小唯委顿在地,哭的几近昏厥,他甚至都一直浑浑噩噩。

    分离再次上演,彼此重回各自的命运。

    而他不要这样,他不想要这样。放下手中杯,他疯了一样在三层小楼里翻找,没有,哪儿都没有,空的,哪儿都是空的。连院子都翻遍了,却还是廖无踪迹,可几乎快要绝望时,他看见了玄关口,那双奶白色的高跟鞋。

    他居然忘记了露台。

    露台的秋千边上,摆了一个很小却极其精美的铁艺桌子,上面摆放着些杂志,纸张泛黄,微微卷了边,铁艺架的最上一层,一盆开的正好的紫藤萝藤蔓软软的垂落。依稀可以从缝隙间看见那人微垂的眉眼,细致美好,眸中微微闪烁的,是温柔静好的光芒。

    心下骤然松了口气。

    只漏过架子的缝隙里,看见她头发湿漉漉,乌泱泱一片拖到了腰臀,大概是刚刚洗过澡,只是穿的格外单薄,单单套了件他的衬衫。两条光洁纤细小腿就那样晃荡在半空。他皱了皱眉,回身去讨了件外套带上,再回来时......

    “也,也没什么,挺费脑子的,等你回来再给你看看吧。”她正在和谁打电话,有些结巴,声音很小,他大致听见她如此说着,没有顾及其他,给她披上肩,轻声

    “还以为你走了呢。”

    “啊?啊!”她猛地一回头,手骤然一抖,手机摔在大理石的地面,四分五裂。

    “怎么了?”他愕然,手臂孤独的悬在半空,有点尴尬。

    “没,没事,正打电话呢。给你吓着了。”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声音细糯绵软。

    他看着她,良久轻轻“嗯”了,扫了眼地面上的碎片,有点突兀地问,“苏牧天?”

    她愣了下,没有应声,却也没有解释。

    他笑了笑,言语间有些嘲弄的意味,“你就这样突然没消息了,回头怎么解释?”

    她咬咬唇,盯着手机残骸的目光也是有些心慌意乱的不宁,“到时候再说吧。”

    “你到想的开。”他把她往边上推了推,坐上了那个小秋千。有点挤,但是也还好。

    他们小窝的地段不错,在这个位置看过去,正好是浦江绚丽的夜景,人潮熙攘,游轮来转,很迷人。

    只是城市的夜色再怎么美丽,终究是有些寂寞的沧桑。

    “你刚刚又发了点低烧,知道嘛?”长久的宁静,还是她缓缓打破沉默,“梦里头一直说胡话呢。生病的时候最忌讳动气,你还是......唉。”

    他垂头看她,“我说了什么?”

    不知为何,她脸颊微微泛了点红,但却只是摇头,并不肯说什么。

    他也不追问,只是沉默着把她往怀里揉揉,故作严肃,“那你也不能怪我,得怪惹我生气的人。”

    她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男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也不想理他,低头从烟灰缸里拿起未熄的雪茄,刚刚才吸上一口,却被他一把夺过,有些严厉的责备,“不准再碰这些东西,都跟谁学的这是?”

    她又想从他手里抢回来,“我心里烦,你别管我。”

    “又想让我病上一回?”他轻易躲过挑眉,半是玩笑,却也分不清是否认真,“再折腾上一次,你可真回不去了。”

    她瞪他,“谁要再管你!”

    他扯扯嘴角,也不再理会她,懒洋洋的吸了口从她手里夺来的雪茄,悠悠吸了口,原本已经略有平静的她顿时又不乐意了,朝他嚷嚷,“凭什么你能吸我不能?”

    “因为你是小孩儿。”他答。简洁明了。

    她原本是该生气的,可此时也不知为何,只感觉一阵阵的无力,有点懒,也不想多说了。

    “你这瘾挺大啊。”他拧过她的小脸蛋,语气有些不善,下巴朝烟灰缸中的狼藉抬抬,“你在英国也是这种抽法?姓苏的也不管管你?”

    她拍掉他的手,轻声,“他管不了我这些。”

    他一声嗤笑,“呦,倒是能耐了。”

    虽然刚刚在电话里得知了归期的延迟,可是心里惦记着刚刚那个意外,心慌意乱的要命,没了烟来发泄苦闷,她只得一声声不住的叹息。

    “你到底什么时候肯放我走啊?”她今晚不知道第多少遍重复。

    他这回没再像之前那样和她绕弯或是敷衍,短暂的沉默之后,语气沉静下来,也有些无奈的叹气,意有所指,“那我刚刚睡着了,你为什么又不走?”

    “你那个样子,我......”她差点脱口而出,险险收住,“我也睡着了。”

    他没有揭穿她拙劣的小把戏,而是很突然的话锋一转,“你爱他吗?”

    “什么?”这话题转变的太突然。

    “你爱他吗?”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又重复了一遍。

    “......”她愣在当场,片刻过后才有些发虚的反问,“干什么,突然问这个......”

    “回答我。”他态度甚至有些冷硬了。

    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有些怅惘,风吹起,她抬手摸了摸他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头发,不易察觉的一声叹息......

    “原来你很在意这个。”

    他停顿一下,有意无意的错开她的目光,却没有再给出答案。

    “那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她闭了闭眼,却又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他近在咫尺的容颜,轻轻的,像是生怕打碎了一个奢侈的幻梦。

    他震了一下,没有动。

    她忽而莞尔,笑靥如花:

    “你知道吗,那一年,我刚刚到伦敦,安顿下来没多久,我想去郊外找我那个发小,可是在火车上,我望着外面渐渐西落的太阳,突然觉得好困,好累。

    车子开的特别慢,摇来摆去,我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在某一站停下时,不知道是哪一站,也记不清了,我突然醒过来,看着窗外一切都是陌生的,我张望四周,一时竟想不到身在何处,本能的想找你,找了很久啊,才回过神,你不在了再也不会在了。

    我就坐在那里哭啊,一直哭,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有可能......我就特别害怕。然后我对面的一对英国老夫妻吓坏了,一直给我递纸巾,问我怎么了,

    我要怎么告诉他们呢,我只能说,我走了好多好多路,很累了。

    他们说回了家就好了,回了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就不会累了。

    我很想点头,很想笑,不想失了礼貌,可是做不到,一点都不做不到,我的家在哪儿呢?我没有家了,我......刚刚毁了我的家。

    我就在那一站逃了,然后漫无目的的走着,逛着,之后迷了路,回不去了,身上没有钱,就只能坐在小广场上喂鸽子,再后来天色渐渐黑了,手机又没了电,人潮渐渐也散了,我一个人坐在那里,以为会一直等到黎明,可是他找来了,不知道是怎么找到的,总之他看起来比我还要狼狈,他同我们都不一样,小时候遭受过一些事,后来一直娇生惯养的封闭环境,没有经历过事,一个人出门格外危险,可是他还是找到了我,可惜他也没带钱,车票还是他手表和人换的,所以只好,之后我们跌跌撞撞的走了一整夜,傻瓜一样的走回了伦敦......“

    “是挺傻的。”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很扫兴的来了这么句。

    她并没有生气,只是莞尔,“嗯,很傻,可是很熟悉啊,你不记得了?好多,好多年前,我为了一只昂贵的不必要玩具和爸爸起了冲突,所以哭着跑了出去,一直跑到黄浦江,那时候也是你把我捡了回来,虽然路上揍了我一顿吧......但总算是回了家了,我不怕了。那一天,天黑漆漆的,他孩子一样跑过来,拉着我的手兴冲冲的说,总算找到你了,回家吧,咱们回家了,那个时候,那时候......”

    话到末尾,她突然说不下去,只是断断续续的呜咽起来,伏在他怀中,细细的抽泣,“梁薄,我原本去英国,真的只是为了找黎恩,可后来,后来......”

    “心里.....有人了?”他仍旧在纠结着问题,面无表情的反问。

    她原本神思有些恍惚,听见这句话却骤然一怔,默默的摇头,“我一直都觉得,人这一生只能爱一个人。”

    他握住她的手骤然收紧,可她却又徐徐道来,“可是往往我们可以选择和更合适的人一起生活。”

    梁薄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又情怯难以出口,最终,只是沉沉一叹息,“你......真的想选择他?”

    “和他在一起也挺好的。”她吸了吸鼻子,“有一个稳定的家庭,一份爱好的工作,一个可爱健康的孩子,他很会疼人,也会疼孩子,这样就够了。”

    “你说的这些,难道我给不了?”他生气了,扳住她瘦弱的肩胛,有些咄咄逼人。

    “能,你给过,可又夺走了。”她闭眼,两行清泪蜿蜒而下,“梁薄,你应该早就察觉了,我们的婚姻......早就出了问题,即使不是衡衡的死,也迟早会有爆发的一天,梁......哥哥,其实和你在一起挺累的,好多话我原先就想和你说,可是又没有时机说出口,那时候走的突然,也没有说,可现在我想说了,哥,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你在安排我的人生,我的生活,小时候觉得挺烦,后来长大了些,觉得也挺好,省得费心了,可是再大些,我们在一起了,又觉得似乎不是这样,

    你控制欲太强了,有时候我都感觉不到我是一个‘人’,就像你饲养的一只小动物一样......随你安排着去这儿,或者去那儿,就拿上大学那事儿说吧,我说我想学医,你一口就否决了,还私自去改我的志愿,后来虽然勉强答应了,但很长一段时间都能看出你不高兴,我就一直哄着你,顺着你......我卑微的就像一只小狗一样。

    就为了这件事情吧,后来我莫名奇妙就怀孕了,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为了不让我继续念下去,你根本没有像约好的那样,大学期间只结婚,不会让我怀孕。我怀孕了,就真的不能念书了,我这么多年......那么努力读书,总算考了一个过得去的成绩,就是为了能当一个医生,能救我想救的人,我不想我父母在我面前生生死去的悲剧再次重演。可就是你......你一意孤行,我所有的未来,所有的憧憬都没了,都破了。从来都是这样的,我不能存在和你相悖的意见,不然你不是直接打断我退路就是像这个样子蜿蜒行军,总之一定要达到你的规定,我根本,根本感受不到一点作为你妻子应有的尊重。

    好啊,没有办法了,退了学之后我就留在家生孩子,孩子生下来,我就一点一点变胖,变丑,皮肤一点点黄了,松了,天天呆在家里,照顾两个孩子,我的同学都在念书,我和她们的世界越来越远,人际圈越来越窄,到最后......就只剩下了你,还有孩子,可你却风采依旧,每天依然那么忙碌,那么充实,有多了去小姐名媛们围着你转,即使是业务的原因,可是我很嫉妒,嫉妒的要发疯,可你却从来不理会我,你当我是孩子,闹脾气,还说我无理取闹,无聊,也许我真的很无聊吧......可那是为什么啊?

    哥你告诉我为什么?我难道不想天天依旧打扮的光鲜美丽,穿梭在学校或者繁华里?我不想泡一壶茶看看文艺小资,保持清新优雅?我也只有刚刚二十岁啊。我天天困在家里,看着两个有问题的孩子,我心情能好吗?衡衡比旁的孩子笨些,小唯就更不用说了.......我天天对着他们,看着一点希望没有的衡衡,和一点点死去的小唯,天天呐,换做是你你早就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未完待续......作者君实在是写不动了,晚上要去医院有点事情,大家体谅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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