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蓦然顿下脚步,虽没有回头,但颤抖的声线已然将她的情绪暴露无遗,“你,你说什么?”

    “我想见见纫玉。”他平静的又重复了一遍。

    她低头想了一会儿,声音冷淡下来,“不行。”

    “叶臻......”他喊了声她的名字,很想说些什么,只是......

    “不行,我说不行。”她猛然回头,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禁忌,整张脸的颜色都变了,很警惕的望着他,双手微张,好像是在保护身后并不存在的那个小人儿,她看着他,声音依旧有些抖,却没有分毫退让的意思,“纫玉......纫玉我检查过了,她,她和小唯的肾形不匹配,血型也不匹配,都,都不匹配的,你不要想了!”

    一席话,竹筒倒豆子般脆生生的倒了出来,接着便是眼睁睁的看着,他眼中微微的光亮渐渐黯淡下去,转而,一种消沉的颜色占领其中,从未见过他如此灰败的表情。

    二人之间,有片刻的沉默,之后他忽然抬手,好像是要拨开她额前的乱发,想要将她的表情一窥个真切,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她一下避开了,那只手,就那样不尴不尬的悬停在空中..

    有点后悔,待她意识到自己的作为,想要挽回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很清楚的看见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落寞。

    “叶臻我只是......”她听见他的声音异于往常的沙哑,“想见见她而已。她不是我的孩子,那种事情......我没有权利,也不会再去做。”

    她死死的咬住唇瓣,渐渐有淡淡的腥气开始在唇齿间弥漫开来,这时她才缓缓开口,“你知道她不是你的孩子,干嘛还要见她?”

    他不答了,不知是另有盘算还是没有答案。

    心绪流转,有数不清的话语从嗓眼流淌而过,她却偏偏说不出一个字,几度嗡唇,她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最终还是优柔了,她合上门的同时,轻声嗫嚅:

    “再说吧。”

    她出去,关上门的声音格外的大,走的也快。他再从落地窗往院子里看时人已经没了,徒有阳光金灿灿的一片,刺眼的很,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这种亮的不真实的颜色,单一的灿烂,却到底是空的。

    到处都是空的,她将行囊收拾好,带走了他的家。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某种清淡的气息渐渐消退,再也不见,才徐徐坐回沙发上,忽然想到什么,从茶几底下找出崭新的一盒雪茄。他慢条斯理的撕开上面的封口,从里面抽出一支纸烟来,点燃了,放在眼前。叹了口气,忽然将它扔进了烟灰缸。

    有时候我会希望你永远看不见我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多少,可有时候又会偷偷祈盼着,你能一窥一二,明白我因为你所受的一切委屈。

    她曾把这本日记上了锁,丢在抽屉,可又把钥匙肆意摆放。也许这就是她这种矛盾心理最终妥协的表现吧,他终究还是看见了,在她离开的第三个月,他看见了她这本空荡荡的日记中,寥寥的几语。

    曾经愤怒过,曾经不甘过,曾经......那么撕心裂肺的痛过,可现在不会了,现在......再也不会了。

    他好像有点懂了。

    仰头靠回沙发上,半晌,连同那支烟,烟盒被捏作了一团,轻轻的掷在了地上,融入璀璨的晨光中。

    黯然*者,唯别而已矣。

    “咪呜——”

    旺财蹲在桌面上,心满意足的享用完了他们来不及细品的早餐,一团球似的滚到他脚边,磨磨蹭蹭着。他敷衍的揉了揉它滚圆的肚皮,起身离开。

    步履有些蹒跚的,回到自己在家里的那个工作室,随手将门上的那个牌子丢进了垃圾桶,进了屋去,从抽屉中拿出一本灰色画册,不厚,寥寥几页而已。翻开来,上面那张涂涂抹抹几回,却终究没有定稿的衣裙跃然其上,他想了一下,干脆的一下撕掉,在下一面重新细细勾勒起来......

    去医院的路和他们的家在相反的方向。

    终于,那些熟悉的路口,熟悉的商铺招牌,熟悉的报亭,以及被晨光包裹的道路们,在她的眼前,跳跃到身后,渐渐的都消失不见了。

    这条路上,红灯出奇的多,停驻时间又是出奇的长久。有那么数次,她将手搁在车门把手上,心不由己的,似要拧开,似要不管不顾的冲下去,想要挣脱所有的负累。

    直到红灯变绿,汽车继续前行,路口的招牌在后视镜里越发的渺小,太阳高高的升起,一个转弯之后,江边小筑,便再也看不见了。她知道自己可能再不会回来了。将车子停在路边,她终于再撑不住,伏在方向盘上,嘤嘤而泣。

    叶臻回到静安时,是上午十点,风风火火的进了门,淑芬倒像是一直守在门口的,见她进来了,连忙就起了身,恭恭敬敬的问了句,“太太这一整夜是去哪儿了?”

    她愣了下,却没有回答,回了屋子,翻翻找找的收拾了几件东西,又急急忙忙下了楼,看到淑芬又要再问,秀眉微蹙,仍旧是避向一边没有要理睬的意思。淑芬毕竟是做佣人的,也不好太过逼问,只讷讷站在一边,不好上前却又不甘退后。

    叶臻没有理她,回到了门口穿鞋,眼见着又要出去,淑芬赶忙上前,“太太又要出去?”

    她简单的“嗯”了声,没有看她。

    淑芬却追了上去,“要不,让司机送您?”

    她终于顿下脚步,头也没回的淡淡一句,“你还当我是你们家太太,就最好安于本分,你们家少爷那里,我自会跟他说,当然如果你不好交代,也只管告诉他,少盯着我点。”

    淑芬怔在原地,再无话了。

    “慢点吃,别噎着了,嗯?”叶臻爱怜的帮她擦着嘴角的蛋糕屑,一边叮咛絮叨,“还有呢,别急。”

    小唯一边点头,却很是口不应心的狼吞虎咽,刚刚擦了干净的小脸蛋又沾染上了奶油的痕迹,叶臻也是无奈,索性便放弃了。小唯吃的很欢,过了半晌才慢吞吞抬头,“妈妈,你不要跟爸爸说哦。”

    “什么?”叶臻没听懂。

    小唯腼腆的笑笑,微红了脸,指指空了一半的蛋糕盘,“这个,爸爸平时不许我吃的,妈妈不要告诉他好不好?”

    叶臻莞尔,浅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安心吃吧,爸爸不会怪你的,他是答应的。”

    “真的?”小唯怯怯的瞪圆了眼,“可是这个这样甜,平时是不准......”

    “今天不是平时啊。”她低低垂下脸,在女儿的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亲,柔声,“小唯今年不是没有好好过生日嘛,哭鼻子了是不是?妈妈跟爸爸商量了下,今天补给小唯好不好?”

    “好......”有短促的惊喜从大眼中一闪而过,可很快又动摇了,小唯咬咬唇,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又有些怯了般的,微微垂下脑袋,“也,也不用的,爸爸妈妈都很忙的,不用特地抽出一天,小唯不哭鼻子......再说,再说还有明年嘛,不然还有后年,后后年......”

    她摇晃着叶臻的手臂,一脸的认真。

    叶臻看着她,半截的微笑晾在了那儿,眼泪差点没直接落下来,明年,后年,后后年......

    但愿......如此吧。

    “妈妈你怎么了呢?”她忽然抬起手,有点焦急帮叶臻擦拭眼角,“妈妈你怎么哭了,小唯惹你生气了吗?”

    不知道为了什么想到纫玉,那小没心肝的,若是听了她或者苏牧天其中一个说要带她出去溜,即使只是听到了风声,那肯定是不依不饶的闹得全家都不安生,乐得能把屋顶都掀翻了。哪会像小唯这般乖巧懂事,帮他们省心。可小唯当年不也是另一个纫玉么,调皮捣蛋,古灵精怪的,她那时候想过无数遍,这个折磨人的混世小魔头,什么时候才能安分点......

    只是现在她不需要省心,她只希望她开心。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

    “没有,没事,妈妈不生气。”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止住了泪,“小唯那么懂事,妈妈开心还来不及呢,嗯?”

    小唯这才松了口气,安安静静的腻在她怀里,很小声的对她说,“爸爸说妈妈很忙很忙的,还要照顾妹妹,妹妹小,小唯要让着妹妹,就像当年哥哥让着小唯一样......”

    叶臻僵住,不知想到了什么。

    小唯依旧细声细气的,好像连续说话都是很费力的事情,“可是小唯也想妈妈,小唯想像现在这样,天天都能看到妈妈就好了......咳,咳。”

    她一边说,咳的却更厉害,叶臻连忙止住她的话头,一边替她顺气,一边调试着点滴液的大小,急得不行。

    “我就想天天看到妈妈,妈妈很忙,咳,咳,不用特地.......”

    “好了不要说了,妈妈不忙,爸爸也没事。”她安抚性的拍着小唯骨瘦嶙峋的背脊,愈发心疼,“小唯好好吃东西就好啦,吃饱了肚子,再等等爸爸也来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出去玩,嗯?”

    “爸爸也来?”她瘦得凹进去的眼睛又燃起了些什么,“真的吗?爸爸妈妈一起吗?”

    “当然啊。”叶臻觉得嘴角的笑容都快僵了,却还是勉强维持着,“小唯是爸爸妈妈的宝贝,宝贝过生日,爸爸怎么会不来呢?”

    小唯甜甜的笑了,极小声的嗫嚅,“要是永远都这样就好了。”

    叶臻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她的背,轻声,一遍遍,也不知再说服谁,“会的。”

    电话响了,她看了眼屏幕,放开小唯,走到一边,接起,“到了?”

    那边“嗯”了声,又问,“你没跟她乱说什么吧?”

    她沉默了下,“你当我什么呢?这种事情我心里有数的。”

    “那就好。”他像是松了口气,“你应该都准备好了吧?我想了下,现在就直接去怕是有点不好解释,先带她出去玩玩,下午等她累了,把她哄睡了我们再......”

    “行,都听你的。”她很乖的应声,看着一边眼巴巴的小唯,叹气,“先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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