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师弟正好从比顿公司换班回来,说牧祎自从上午进了实验室就一直没出来,连饭都没吃。不过想想,她应该能自己配点葡萄糖喝,也饿不死。

    因为家里没人,杜堂堂比平时早睡了一会儿,洗完澡以后就躺在床上假寐,手机搁在枕头旁边,铃声音量也调到最大。

    她怕牧祎发神经半夜叫自己去接人,会因为熟睡错过电话。

    平日里杜堂堂很警觉,睡觉时侧着身体,膝盖和手肘一定贴着床面,所有关节都有着力点,这样一来,如果有什么动静,她就能第一时间跳起来做出应对。

    连睡觉都不敢完全闭上眼睛的她,今天也许是修钢琴太累了,居然没过多久就睡过去。

    一觉到天亮。

    杜堂堂隐约听见鸟叫声,心里一个激灵,翻滚起来,下意识去摸手机。

    对了,还得去接牧祎呢!

    可屏幕上没有未接电话,也没有新发的消息,牧祎这会儿不出意外,还是在实验室里呆着。

    看来科学家一忙起来,比她想的累许多,整个人好像从生活里消失了。

    手机上显示着早上六点,杜堂堂揉揉头发,穿着拖鞋去洗漱,洗漱完又走到厨房找吃的。

    她在小锅里倒了两盒牛奶,又在马克杯里盛了小半杯麦片,不多时,牛奶煮开了,上面泛着细小的白色泡沫,咕嘟咕嘟。

    杜堂堂突然想起来,牧祎每次泡麦片,固执地一定要用刚开的水。

    真是不知道变通,读书都把脑子读死了。

    她嘴角一弯,把滚烫的牛奶倒进碗里,香气四溢,简单朴实的一顿早餐。

    当然了,就杜堂堂每天的运动量来说,这点东西肯定是不够吃的,牛奶麦片只是开胃热饮,双层汉堡不要生菜她一顿能消灭三个。

    麦片冲好之后,杜堂堂举着马克杯,一边吹着热气喝几口,一边走到客厅和卧室,把窗帘拉开,窗户打开,透透气。

    “砰!”

    屋子里突然出现非常轻的响声,杜堂堂的耳朵动了动,在分辨这声音是不是错觉。

    “啪!”

    看来不是错觉。

    声音很微弱,在三声轻响以后停止,有点像骨骼错位发出的声音,杜堂堂把客厅左右查了一圈,没找出源头,但也不能因为没找到就忘掉它。

    到底在哪儿呢?

    她能一眼看到自己的卧室门口和厨房,应该不是这两个地方,洗手间也不可能,太远了,不可能听见这么微弱的声音。

    杜堂堂耳力是不错,可和高敏度的录音器还是有区别的。

    ——那就,只剩下牧祎的实验室了。

    和客厅一墙之隔,也没做过隔音处理。

    一瞬间,杜堂堂的心里涌上数十个念头,比如牧祎研究的什么东西发生了异变,正好她又不在,控制不了,从培养皿里跑出了什么怪物,现在已经占领了实验室,下一秒就要冲出来了!

    因为心里惦记着,牛奶喝起来就不那么香甜,杜堂堂再三犹豫,终于按捺不住,冲到厨房拿了个玻璃杯,扣在牧祎实验室的门口,耳朵凑上去听里面的动静。

    果然,声音是从实验室里发出的!

    尽管后来的动静小了很多,却一直没断过,听上去,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杜堂堂放下玻璃杯,本来打算听听就走,这下子再也忍不了,刷得把实验室的门打开,牧祎只是关上了门,并没有反锁住。

    ——屋子里也没有怪物。

    简单的试验台,显微镜,一排试管,加上几只老鼠而已。仅仅是老鼠?杜堂堂心里有点失望,她觉得牧祎应该养点更惊悚的。

    还有些仪器杜堂堂不认识,但看外表也不具备什么危险性。

    而之前听到的声音,就是其中一个玻璃箱的老鼠发出来的。

    杜堂堂定睛一看,那个箱子里还有几团粉红粉红的肉球,比她的拇指小一圈,居然是刚出生没几天的小老鼠!

    那些小肉团子只能偶尔动弹几下,其他时间都挤成一堆,眼睛都没睁开,它们的老鼠妈妈却不过去喂奶,而是惊恐的、拼了命的想要逃出笼子!

    杜堂堂看了看它的肚子,瘪瘪的,箱子里的食槽和水槽已经空了,看来老鼠妈妈很久都没吃过东西。

    她不怎么了解动物,也知道耗子这种东西,在饿急了的情况下会吃掉同类。可眼前这只老鼠妈妈,宁可饿死,都不去吃它的孩子,反而想从箱子里逃出去。

    玻璃箱的盖子已经被它顶开了一条缝儿,刚刚的声音就是老鼠顶箱子发出来的。

    箱子很深,按理说它不可能爬上去,可恐惧的力量非常强大。

    它在深深恐惧自己生出来的孩子。

    如果是陶清扬或者温焕看到这一幕,可能前者于心不忍,后者觉得好玩,都会把老鼠妈妈从箱子里弄出来。

    但是杜堂堂很理智,默默地关上了门。

    扭头前她又望了一眼实验室里,试管架上卡着一张纸,上面写满了龙飞凤舞的字母,有个单词直直地刺入她的眼帘。

    她想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那个词是什么意思。

    手机铃声在这一刻大声响起来,杜堂堂还没来得及消化那个单词,身体就先一步做出反应,反手带上实验室的门,跑到卧室,在铃响三声之前接起电话。

    “喂?”

    牧祎的声音透着疲惫:“过来接我。”

    二十四个小时之后,她总算忙完了。

    杜堂堂剩了半杯牛奶麦片放在茶几上,换好鞋子出门。等她到了比顿公司的门口,牧祎才呵欠连天地出来,眼底一道浓重的青痕。

    “一宿没睡?”

    “嗯。”

    上车后答完这句,牧祎头一歪,没系安全带就趴在车后座睡着了,能让讲究规则的她这么不讲究,看来真是累惨了。

    在停车场里被杜堂堂叫起来,还懵懂地问了一句:“我不是在实验室吗,怎么回家了?”

    说完又睡过去。

    闭上眼睛的牧祎显得很恬静,虽然头发依旧乱蓬蓬,脸因为一天没洗也脏兮兮,但是目光好歹不会刺刺地盯着人看。

    杜堂堂推了她两把,人没醒,可总不能就这么扔车里。她深吸一口气,拽着牧祎的胳膊,把人背了出来。

    这家伙看着不胖,还挺沉,算了,就当加班来了一次负重演练,杜堂堂用脚尖关上车门,背麻袋一样把牧祎背回了家。

    女性本身不适合重量训练,相比较而言,她也更看重速度。牧祎伏在她背上哼哼唧唧,发出呓语,很挑剔地皱眉,不知道是睡得不舒服,还是梦中也有实验的难题。

    “你还挑三拣四的。”杜堂堂低声说了句,本想把人送回卧室的念头作罢,直接把她放在了沙发上。

    一路从地下停车场背到家里,她够意思了!

    “叮咚,叮咚。”

    杜堂堂前脚把牧祎扔进沙发里,累得撑着膝盖喘了几口气,把没喝完的半杯牛奶一仰头灌了个干净,门铃紧接着就响起来。

    这一天的事儿,真是没个完!

    不过,谁会找上来,还是牧祎刚刚到家的这个时间?

    杜堂堂看了一眼还在沙发里安睡的牧祎,蹑手蹑脚地走近猫眼,屏息往外看去。

    门外站着一个穿蓝色工作服的中年男人,比她矮一截子,头发已经半白,手里还拎着一个帆布包,衣服和包上都布满了洗不掉的油渍。

    一个看上去像修理工的男人。

    杜堂堂等了一会儿,直到对方不耐烦,又按下门铃,她才开口问道:“谁?”

    “我是来修理排风扇的。”男人的英语夹着浓重的口音。

    果然是个修理工。

    杜堂堂住的主卧,厕所的排风扇早就坏掉了,这些天她一直是憋着气洗澡,后来倒也习惯了。

    她曾经还想着找人来修,牧祎却说这个住宅区管理很完善,每年要交的一大笔物业费里,就包含了家电修理。小区的人总比她在外面找来的可靠,杜堂堂起初打过两次电话,催促对方派人上门来修排风扇,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来了?

    见屋里半天没动静,中年男人又按了一遍门铃,杜堂堂拴上防盗链,把门打开一条缝隙。

    见她开门,男人很配合地出示了自己的工作卡,杜堂堂接过来看了看,盖章和钢印都没问题,是真的。

    他的手指甲里也有一点乌黑的油泥,袖口和裤腿都扎着,看着也不像藏了东西,帆布口袋只有一层,里面放了点不具备威胁性的修理工具,一目了然。

    看来,是她多疑了。

    杜堂堂取下门链,放那人进来,一低头的功夫,她的余光,突然瞟到某个不协调的地方。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在一个呼吸之间,杜堂堂脑海里灵光一闪,立刻伸手去拧那个男人的肩关节!

    这个修理工的身份的确没有问题,装扮也很到位,可是他的鞋子,鞋面上脏兮兮的,边缘却干净得很,因为做旧的时候只顾得上在表面涂灰,没有把鞋帮也一起磨损!

    是个假货!

    修理工的反应也不慢,狰狞咧嘴,一矮身躲过她手上的擒拿,肚子却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往后退了两步。

    剧情的正常发展,应该是杜堂堂收拾掉这人,再捆起来送去警察局,顺藤摸瓜还能找到对牧博士心怀不轨的人。

    可是。

    凡事都有个可是。

    本该在沙发上躺着睡觉的牧祎,也许是听到了好几次门铃声,居然爬起来查看发生了什么,困得揉着眼睛站在不远处。

    修理工看见目标出现,精神一震,忍着疼从腰后里摸出一把手枪!

    这款枪的口径不足五毫米,弹容量只有一发,很适合隐藏,没有万分把握,不会出膛,杜堂堂起先居然没发现他带了武器!

    一把枪的威力,远比什么武道新秀的身手厉害得多!

    “趴下!”

    来不及说别的话,杜堂堂完全靠条件反射才吼出声。

    从前她虽然不说,可心里有一处小小的地方,还是觉得遗憾,时不时会想着,如果牧祎遇到危险该多好。

    能让博士在危险中全身而退,这才是对她杜堂堂实力的最大肯定,总是平淡无波,才容易被人遗忘。

    只是现在,当牧祎遇到了危险,被人用一把枪指着的时候,杜堂堂突然把什么都忘了。

    忘了要出人头地,忘了要继承杜家。

    独独想着,千万不能让她死了啊!

    “砰——”

    子弹离膛的一声巨响,与此同时,杜堂堂的手刀已经落在那人脑后,修理工晃了晃身子,昏死在地上。

    她打中的是那人的脑干,就算不死,也别想没有后遗症地清醒过来。

    牧祎,安然无恙,还一动不动地戳在那里,只有一双眼睛越睁越大,像只受惊的猫。

    杜家有个传统,一旦有事要离家,总要去老宅供奉祖师爷的神像前上香,祈求保佑。杜堂堂记得,她那时签下和比顿医疗的合同,出发之前,也在家里供奉了那么一炷香。

    她当时一手插兜,另一只手闲闲地把线香插在香炉里,撇着嘴,姿势很流氓。

    心不诚,则不灵。

    祖师爷不保佑她了。

    杜堂堂突然想调笑她几句,一张口,倒是有股血先喷出来,紧接着,向来笔直的脊背弯了下去。

    她背靠着墙,慢慢坐下来,无力至极地微笑,第一次对牧祎微笑。

    想说点什么呢?

    对了。

    “……我把你的钢琴,修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章叫危机骤起不太合适,但我总不能在提要里写“杜堂堂叫人给一枪打死了巴扎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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