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前,老师傅推推眼镜,似乎知道杜堂堂在琢磨什么,把她拦了下来。爱玩爱看就来 。。

    “不是我技术不行,你那架钢琴太老了,就算现在能找到配套零件,一拆也得散了架。”

    杜堂堂哦了一声,显然没放在心上。

    散了架更好。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还牧祎一个能正常发音的钢琴,要么直接搞坏它,省的自己耳朵受罪。

    不过弄坏她的琴……杜堂堂的拳头紧了紧,想起来和牧祎第一次见面时,她拿出的诡异试剂。

    那架老钢琴就像位老人家,全身上下都是毛病,没有救命良方,只能苟延残喘。好在乐器的构造都差不多,组成的零件就那么几个,她买回合适的新零件,应该能装回去。

    于是在老师傅的指点下,杜堂堂抱回了一大堆的新簧片和胶皮,还买了一把锤子一把改锥,一本钢琴构架书籍,慢悠悠地往停车场走。

    唐人街熙熙攘攘,周末时行人更多,来往的都是亚洲面孔,一晃神会以为还在国内。

    只是,所有路人在经过杜堂堂身边时,都会下意识绕开一点。

    面容冷峻眼神锋利,倒提着一把锤子行走,杜堂堂硬是把修理工具握出了杀人凶器的风格,知道的以为她是修钢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去砸场子呢。

    但也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才了解,外冷内热是她最真实的内心写照,如果谁能忽略冰山一样的脸探一探她的心,才能明白。

    她是个合格的朋友,讲义气,也没有坏心眼,就是不太爱说话,总是沉默着想事情。温焕接近她是因为她的脸好看得可以让人忽略脾气,不过换作有人问牧祎:“你为什么不嫌弃她冷冰冰的?”

    牧祎一定会说:“什么叫冷冰冰?你是指温度在4c以下吗?”

    小时候的杜堂堂,是个长发飘飘的软萌女孩子,皮肤很白,而且因为常常运动的缘故,精神满满,好动却有礼貌,面对长辈时总是恭敬地低头抿唇,微笑,跟现在一点儿都不一样。

    杜家是个大家族,当家人就是杜堂堂的父亲,但她却不是长女。

    杜家上一代能接位的人不止一个,杜堂堂的父亲有个亲弟弟,不过两人按长幼论,到底是哥哥坐了当家人的位置。

    结婚是哥哥早一年,可生孩子却是弟弟早两个月——当然,是弟弟的媳妇儿生的孩子。

    所以这一辈里,最大的孩子不是杜堂堂,而是杜飒,她的堂哥。

    武道家族默认的规矩,是当家人必须实力超群,还不能是个女的。前一条杜堂堂满足,后一条就只能叹气了。

    “我杜家的孩子,一定要横扫八方,威风堂堂!”当家人杜威守在产房外面,听自己媳妇生产时的狮吼功震碎了玻璃,开始发表豪言壮语,“以后的孩子,就叫杜威风吧!”

    ……直到现在,杜堂堂都很庆幸,当年她娘的抗争很有效果,户口登记时才没取了个那样的名字。

    不过她的出生,让信心满满的杜爸爸叹了口气:“这样一来,还怎么跟老二的那个儿子比?”难道下一代当家人的位子,要落到杜飒头上?

    “怎么不能比了,你倒是给我说清楚!”还没出月子的杜妈妈,抄起一根笤帚把老公追出去三条街,练了一整套的戚家军棍术。

    她和杜爸爸,属于南北武术的高度结合,杜妈妈还在闺中也是武道的一把好手,因为自己的性别在比赛时受过轻视,所以在这方面非常敏感。

    小杜堂堂出生以后胳膊腿儿有力,骨头也很结实,是练武的好材料,凭什么在自己亲爹嘴里,就变成了废物一样“不能比”的?

    杜爸爸有点疲惫,“我不是不喜欢姑娘,只是……”

    只是女孩不比男孩,以后她对武术和家里的事业有没有兴趣还是两说,先天条件就已经决定了她的未来。

    的确,要是在其他方面,比如读书什么的,男女之间的差距还不是很大,可武道只拼力气和身手,不拼头脑。

    杜妈妈揍完老公,潇洒地扔掉笤帚,回家给小堂堂喂奶了,还抛下一句话:“不管你教不教女儿,反正我这身本事,是一定要传给她的!”

    也许是杜妈妈的棍法太有威力,之后的日子里,杜爸爸居然没有任何表态,完全当得起一个称职好父亲的称号,还在杜飒满一岁抓周儿的时候,抱了十个月大的杜堂堂去。

    小孩子抓周是杜家的惯例,据说能通过这种方法,判断小家伙们以后有没有出息——当然,牧祎知道了,肯定又要嘲讽一句迷信。

    不过杜家长辈们不在乎,两位小小的当家人候选者,还是在杜家老宅的大院子里相会了。

    那天是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太阳很暖,适合小孩子活动,柳叶儿轻轻地飘着,杜飒挪着屁股爬来爬去,抓了一块香手帕,呵呵傻笑。

    “这孩子长大以后,估计是个爱花儿的。”旁边有围观群众低语,一语成谶,长大后的杜飒果然油嘴滑舌贱兮兮,和温焕臭味相投。

    杜飒的父亲很痛心。

    没过多久,小杜飒又慢慢爬动,抓了一杆小木枪在手里,他爸爸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儿。

    花就花吧,反正长大以后,也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轮到杜堂堂了。

    她那是才八个月,不过爬得很快,一从杜妈妈的怀里离开,就直直地往前去。

    经过化妆品,不看。经过小汽车,也不看。

    直直地往杜飒那里爬去。

    然后,她做了两件到现在被提起来,还让杜家长辈品评的事儿。

    杜堂堂停在她堂哥面前,先一把抢过小木枪,然后干脆利落地给了杜飒一个大嘴巴!

    围观群众继续低语:“……此女可成大器。”

    就是容易影响家族内部的和谐。

    同样一语成谶。

    二十年后杜堂堂身怀南北武术的精华,在一次又一次比赛后终于无人匹敌,登上顶峰,可是,她在面对长辈时虽然依旧恭顺,却不再微笑,也没有留过长头发,把自己打扮成了假小子。

    问题依然存在。

    凭什么!

    杜堂堂不像牧祎,能够不管不顾地说一句,只要我足够优秀,就能得到一切。

    因为不是男人,所以永远也做不了当家人,这是她从出生起就背负的原罪。

    自己得不到的,就不让别人得到,她还没那么恶劣。

    于情于理,杜堂堂都希望牧祎能永远高傲下去,如她所愿地得到一切,用头脑向人证明,她比大多数男人都要厉害。

    杜堂堂放慢车速,用业主专有的识别卡在感应区刷了一下,等小区的大门打开。

    转动方向盘的时候,她的余光看见后视镜里有个人影一晃,再凝神细看,又什么都没有。下车时留了几分警惕,却也没发现可疑的人。

    这座小区的安保措施很好,只有业主才能进来,其他人进出都要登记,围墙上也都装了电网和摄像头,业主的构成也都是社会中上层的人士。

    一层牧祎家的门缝儿里,杜堂堂出去时夹在角落的小纸条也没变过位置。不过回到家里,她还是给楼上的保镖们打了个电话,提醒大家加倍小心。

    “是,是,来了以后一直无聊,我都快淡出鸟儿了。”老三嘻嘻哈哈地说着,但也留了心。

    杜堂堂挂了电话,抄起……铁锤,走向了卧室。

    杜大小姐喂,你不是去谋财害命,不要走得那么杀气四伏!

    钢琴构造,看完书后基本了解,没问题。哪里坏了,听老师傅说过以后基本了解,没问题。

    可真要动起手来,却不如她想得那么简单。

    松了的螺丝拧紧,再调调声音。仔细检查之后才发现,这架钢琴还没坏到需要销毁,只是牧祎从来不保养,所以看着很严重。

    不过……怎么修?

    杜堂堂很艰难地把那块横着的板子拆下来,拧紧琴弦,又觉得自己应该从内部修起,趴在三角盖里,把锈得不能要的螺丝换成新的。

    总之,坏掉的变新,应该就行了吧?

    有些地方不知道怎么修,她干脆就跳过去,只是用软布擦了擦里面的灰尘,滴了点炒菜用的橄榄油进去,然后专心开始调音。

    杜堂堂的耳朵很好使,蒙住眼睛,她也能和别人对上几十招以后打赢,在黑暗中听音辨位的本事,现在用来给牧祎修钢琴,实在是大材小用。

    不过,她倒不觉得吃亏。

    比起牧祎,自己算是个幸运的人了,起码家里的老爹还好端端地在太师椅上坐着,时不时对她挑三拣四。

    通过和别人痛苦的地方比较,才能觉得幸福,杜堂堂自我厌恶了一番,希望有朝一日能达到牧祎的境界,能真的不在乎那些陈腐的规矩。

    她也开始羡慕牧祎——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居然想得到什么,就能有什么。

    杜堂堂是小辈里无可挑剔的礼仪典范,对上恭敬,身为师姐也能对下做到表率,可骨子里,不是个守规矩的人,否则,她不会心心念念争夺当家人的位置,而是听话地接受家里的安排。

    敏锐到能听出蚊虫振翅飞行线路的耳朵,如今在一个个地比对琴音,她每修好一个琴键,按一下,然后听听手机上标准的声音,再进行修改。

    耐心是习武的第一步。

    杜堂堂能忍过每天几个小时的马步,也能按个调好八十八个音键。

    调音完毕。

    杜堂堂放下扳手,伸出一根指头,从左到右按了一遍琴键,发出的声音仍旧不标准,但和之前指甲划黑板或者泡沫摩擦的可怕噪音相比,已经能听出哆来咪了。

    效果还行,再修下去估计也不会好多少,到此为止吧,杜堂堂隐约找到了自己的创业方向。

    她抬起头晃晃脑袋,瞟了一眼时间,才发现已经不早了。

    对了,牧祎说等给了消息,再让她去公司。

    天色隐隐黑下去,杜堂堂打开灯,把一地的作案工具收拾好,从外面关上了门。

    她在等牧祎的电话,通知自己去接她。

    华灯初上。

    杜堂堂看着窗外的灯火,打了个呵欠。

    牧祎今晚没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修个钢琴费劲死,我没玩过钢琴不会弄啊,修理过程大家就看看吧。

    早知道就写牧博士会弹古筝了,拉二胡也行,学口琴更好,杜堂堂直接给她扔了买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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