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夏抱着肩膀站在浴室里,镜子里能看到自己匀称的身体,修长的四肢,金色的发丝因为被沾湿的关系而不如平时那么蓬松与柔和,倒变成了一种立体平面的冷性感。他蓝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浴室的木门,仿佛要在上面看出一朵花来。

    然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看向墙边的脏衣篓,那里放着谢远白刚才沐浴后换下来的衣服,白色的丝质衬衫的一只袖子落出了衣篓外面,他甚至能想象出,那只手从那里伸出来的时候,细致的花边划过他的皮肤,修长的手指与比自己更为纤细的手腕……

    诡夏连忙转移视线,继续看向那扇门,犹豫了半晌以后,系好浴衣拉开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并非只有谢远白一个人,在他旁边站着一个女人。

    “不不不,不能这么算,”那个女人一副坚决的样子,“玻璃窗碎了,当然是应该由你们赔啊。”

    “可是这里不是号称‘因为十分安全,所以价格更高’的地方吗,”谢远白一脸认真地跟塔布先生争论,“你看,有人直接就踹了进来,你们这边的玻璃太偷工减料了。”

    “是块玻璃啊,它怎么能阻挡有人玩命地冲进来呢,”塔布迅速说,“这不应该算在我的头上,小白,各让一步吧,玻璃不要你们赔了……”

    “可是,塔布先生,我们不能在这里过夜呀,”谢远白严肃地说,“玻璃窗没有了,风会吹进来——就像你说的,各让一步吧,给我们换个房间。”

    塔布犹豫起来,然后看了一下手里的钥匙,“可是只剩下一间豪华套房了呀。”

    “那就豪华套房吧,”诡夏替他们做出决定,“你肯定不愿意我们出去说,在这里受到袭击了吧。”虽然那是亲戚间的拜访方式。

    “不行,豪华套房的话,你们必须再加百分之五十,”塔布很坚决地拒绝他们,“我已经跟你们算的很便宜了。”

    “可你不能让我们晚上睡在这里啊,已经快到冬天了,”谢远白重新加入进来,“就像刚才说的,各退一步吧。”

    在两个男人联手讨价还价的攻势下,塔布败下阵来:“好吧,真是受不了你们……反正那个房间也没有人住,开给你们吧……”

    于是两个人跟着塔布到了紫罗兰之店最好的房间。

    “哇……”简直跟贵族的房间一模一样,谢远白感动地想,以前跟着同事上街买菜学到的经验真是受用无穷,“这里好漂亮。”

    “那当然,”塔布傲慢地抬了抬下巴,帮他们把蜡烛点上,用玻璃灯罩罩好,“完全按照皇室的规格装修的,这是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

    “偶尔也要对自己的员工好一点嘛,”诡夏拍拍塔布的肩膀,“这样我们才能更卖命地工作嘛。”

    “哼,”塔布冷哼了一声,但是没有否认,“你们早点休息吧,等鸠夜过来把钱结算清楚了,我再跟你们算房租。”

    在两位男士温和的眼神下,拿着烛台走出来的塔布皱了皱眉头——说起来,自己好像是来找他们索赔玻璃的吧,怎么让他们住上豪华套房了?

    “我们应该先和塔布签个合同的,要不然她会反悔的,”谢远白低叹了一声以后,投向那张柔软的大床。没想到在紫罗兰之店里还有这么华丽漂亮的房间。低垂的暗紫色床幔在柔和的烛光下,遮盖出大片的阴影,柔软的羽毛床让人昏昏欲睡。

    谢远白躺在床上,由衷地吁了口气,虽然他很反对奢侈享受的生活,但是真摆到了他的面前,他还真是拒绝不了呢。

    “只有一张床……”诡夏看了看四周,发现一张宽敞的软榻,犹豫着要不要睡到那边去。

    “有什么关系?”谢远白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这张床可大多了,反正洗好澡了,睡一起吧。”

    诡夏有点发愣,然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而谢远白看起来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本来就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啊,诡夏对自己说,不管对方的性别,在外流浪——比如佣兵什么的,也是男女合宿,更不用说自己和谢远白的性别都是一样的。这样想着他蹭到了柔软的羽毛床上,越来越感觉对方的决定是如此的英明,让塔布让出这么舒适的房间,真是太好了。

    诡夏看向身边躺着的人,正好迎上对方的视线。

    黑色的眼睛在柔和的烛光下,如同一颗精致的黑曜石一般。经过时间的磨砺与沉淀,它幽深而沉寂,却没有任何光线从那里溢出。他忽然想起第一次看到谢远白的情景,那个年轻人无视奥利维亚的傲慢,仔细地查看着那些骨骼,那种专注与准确,让他忍不住上前搭讪。

    谢远白有些惊讶地发现,对方的眼神忽然变得如此……温柔,在柔和的烛光下,好像他们正在……呃,情侣套房一样。

    于是他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意识到必须说些什么:“那个……诡夏,前两天你跑哪里去了?”他果然还是把这个问题问出来了,虽然在他意识到必须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只有这一个问题在脑子里盘旋。

    “前两天……?”诡夏从床上坐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拨弄自己的头发——它已经干了,呈现一种柔软的弧度,金色的发丝似乎格外陪衬这里精致的摆设。谢远白看着对方,他总有些搞不清状况,也许不提这个问题比较好,这会儿他在诡夏的表情上什么也看不出来。没错,在更早以前认识诡夏的时候,在他的脸上或笑或认真或者别的什么表情,都十分的——公式化,就像戴着一个面具。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不过比起之前的那些仿佛戴着面具般的笑容,谢远白倒是更喜欢现在面无表情的样子。

    “遇到了我的叔叔,在罗西伯爵的房门外,”诡夏沉默了一会回答,“两天的时间,我……不想因此带给你麻烦。”

    “虽然你叔叔进门的方式稍微……呃,特别了一点,”谢远白眨眨眼睛,羽毛床太舒服了,他躺着不想动,“但是那好歹是你叔叔,会有什么麻烦?”

    诡夏有是一阵沉默,好像那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正当谢远白放弃想要知道答案的时候,对方的手忽然伸了过来,白皙而修长,柔软的指尖轻轻拨弄他的黑发,谢远白愣了愣,好像他们的关系一下子变成了亲昵的朋友。

    事实是这样吗?谢远白困惑地看着诡夏,没错,他们现在是搭档了,而且对于自己的秘密,诡夏似乎比任何人知道的都多。那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他来自过去,一个离现在非常遥远又非常繁荣的过去,那个时代无从探究,连存在也被皇族视为高度机密。他一直下意识地与所有人保持距离,他与他们不同,他见过这个世界的繁荣,见过这个世界的美好,时间在他与他们之间埋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没有任何东西能填平。

    所以当诡夏做出这么亲昵的动作的时候,他有种既怀念又警惕的表情。

    似乎是发现了谢远白对于自己的警惕,诡夏有些尴尬地将手收回来:“抱歉……那个,你的头发上有片花瓣。”听起来像是诡辩,不过对方没有追究,于是诡夏接下去说,“你有……亲戚吗?我是说,在你的那个国家。”

    “我是孤儿,”谢远白觉得自己警惕的眼神有些伤害对方,于是说些自己的事情作为补偿,“我从小就生活在孤儿院——嗯,在我们的国家,如果父母抛弃了自己的孩子,政府会给这些孩子低保费,而孤儿院就是收养并照顾那些孩子的。”

    “你们国家真好,”诡夏由衷地说,那个国家总是带给他很多惊奇,有着与这个国家有着完全不同的行事准则。

    “但是你知道……养小孩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是你的资金到位了,他们就幸福了,”谢远白叹了口气,开始回忆,他好像从成年以后就不再提这件事情了,但是今夜,似乎有些想要倾诉,“在我们国家,没有父母的小孩会很……很令人怜悯吧,因为没有人会不要自己的小孩,尤其还是健康的小孩。我不明白我的父母为什么这么做,但是说真的,我恨他们,这导致我很难融入别的家庭,我一直属于问题儿童,不断地被领走,又不断地送回来,直到我不需要监护人,我可以独立了。”

    “我……我的世界构成很单纯,我只会读书,”谢远白觉得那些事情好像遥远到是发生在另一个时空的,“我那时候有些自闭,不爱和别的孩子说话,只是看书,然后很简单地读到了博士,不管怎么样,我的国家对成绩好的小孩还是比较优待的。我长大了,开始工作,但是我始终没有找到亲人,也许我可以试试看,但是……也许我怕从他们嘴里听到一些我不想听到的答案吧……”

    他抬起手,将手背贴在自己的眼睛上。明明是在问诡夏问题,却莫名其妙地说起了自己的事情,那些不想提起的过去,那些埋藏在心底的过去,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即使是后来成为很要好的研究所的朋友们,自己的搭档,他都未曾提起,可是现在,他却对诡夏提起这些。

    也许那是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最为亲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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