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当年没去江州接你,是因为这种事,不能让先帝知道。否则连皇子都被换了,传出去先帝与皇后,又怎会善罢甘休?”
    许凌云道:“我明白的,再往后,先帝死了,你手上只有李效这枚棋子,更不能把我找回来,所以一直拖到今天。”
    太后睁开眼道:“皇儿,过来,让娘看看你。”
    许凌云不为所动,淡淡道:“母后,你忘了,我姓许。”
    “如果今天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中。”许凌云望向李效,又看太后,双眼中满是茫然:“李家的江山,确实是终于还给我了。”
    “但我娘呢!”许凌云猛地喝道:“养了我这些年的许家,才是我亲爹亲娘!生恩不如养恩大,若这次他不将事情揭开,只怕你一辈子也不会想起我,不会打算把我接回来!”
    “我不知道。”太后道:“皇儿,你当鹰奴那会娘就觉得不对了……后来听你说姓许……娘才想到当年的那些事,本以为你跟着许刺史一起死了。皇儿,你怎能说这种话?我是你的亲娘呐!”
    “那他呢?”许凌云又一指始终沉默的李效:“你想把他处死?”
    太后悲不自胜,靠在椅上,大声恸哭起来。
    “这不是母后愿意的……”太后痛苦地说:“凌云,娘想补偿你……”
    养心殿大门轰然洞开。
    林懿率领朝臣入殿,上到内阁大学士,下到六部侍郎,俱是茫然不知以对。
    “陛下!”被临时召集到宫内的大臣们惊慌失措,各自朝着李效跪拜。
    “都起来。”林懿转身吩咐道:“这位才是真正的陛下。”
    一语出,满殿静谧。
    唐喙蛴谖浣之首,朝许凌云抱拳,朗声道:“恭迎陛下回宫!”
    朝臣们哗然,仿佛听见了最为荒谬之事。
    太后坐于养心殿正中,缓缓道:“林阁老,由你来为众位爱卿分说罢。”
    林懿走过许凌云身边,站在李效面前,朗声道:“各位大人,这厮……”
    李效看着林懿背后的许凌云,仿佛强烈地预感到,他即将要做些什么。
    “……并非真正的……”
    “保护陛下!”殿外轰声雷动,唐思的声音喝道:“林阁老意图谋逆!挟持太后逼宫!”
    亭海生道:“林懿勾结唐喾干献髀遥≈钗淮笕饲胪顺鲅心殿,以免受奸贼挟持――”
    那一刻,殿外再次骚动起来,御林军团团围住整个养心殿,把守殿外的唐嗲妆被五倍兵力的御林军围攻,登时尸横就地!
    林懿愕然转头,就在那一刻,许凌云干净利落地挥剑,于背后一剑刺穿了林懿的胸膛!
    太后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这……”
    “许家二百五十七口人命。”许凌云淡淡道:“这一剑便抵了昔时恩怨,林阁老。”
    林懿僵硬地回头,却看不清许凌云的表情,许凌云将手中长剑轻轻一绞,鲜血喷射出来,溅满了许凌云的龙袍。
    唐思与亭海生率军冲入殿内的那一刻,林懿花白的胡子不住抖动,跪倒下来,继而扑在地上,死前仍睁着双眼。
    许凌云收剑,朝李效使了个眼色。
    李效蹙眉,彻底愣住了。
    “陛下?”许凌云道:“太后神志不清,快让人扶她下去休息。”
    许凌云解下腰间天子剑,脱下龙袍,单膝跪地道:“林懿蓄谋叛上已久,臣一时权宜,不及告知陛下,请陛下赐罪。”
    李效瞬间清醒过来,而后道:“林懿挟持太后,犯上作乱,众卿现已安全了。亭侍郎与唐将军救驾有功,先把各位爱卿送回去。”
    “扶太后回去歇下。”李效道:“凡有受奸人蛊惑者,今夜之后,一律不究,唐思将军彻查宫内轮值。”
    朝臣们莫名其妙地被叫来,又懵懵懂懂地被送回去,虚惊一场。
    宫中大火已被救熄,看那满地尸体,只怕翌日追查起来,又不知得死多少人。
    太后被搀走了,养心殿内群臣也已散去,唯剩李效与跪着的许凌云,以及林懿死不瞑目的尸体。
    “我帮你将最大的麻烦除了。”许凌云道:“你再给我一剑,这辈子就能安安稳稳地当你的皇帝了。”
    李效说:“你做的很好。”
    唐思率军入殿,发着抖单膝跪地:“臣救驾来迟,惊扰了圣驾,罪该万死。亭海生昨日向臣通报了许凌云放出的消息,然而此事事关重大,臣不敢贸然惊动陛下,只在宫内预先作了布置……”
    李效与许凌云都是微侧过头,看着唐思。
    “无妨。”李效道:“不过是虚惊一场,把许凌云抓起来,押进死牢待审。”
    72、 议和策
    那夜的风波惊涛骇浪地掀起,却又无声无息地过去,较之大虞奔腾历史长河的数个惊心动魄的宫变瞬间,甚至连一朵浪花也抵不上。
    数日后早朝时官员们仍不知就里,偶有个别人隐约推测出几个片段,却在李效的目光下噤若寒蝉。
    “孤已决定了。”李效说:“礼部着手准备,开始与匈奴人议和。”
    百官交头接耳私自议论,终于要议和了。
    林懿早朝时缺席,风声已传到不少朝臣耳内,李效又道:“林阁老秽乱宫闱,籍探视皇后为由出入后宫,挟持太后以期逼宫谋逆。但念及身为国丈,赦诛九族之罪,经孤查实并无同党,已交由刑部立案。”
    “亭海生与兵部尚书散朝后随孤来,众卿有本奏来,无本退朝。”
    满朝钳口结舌,不敢多说,李效退朝后下来,低声吩咐兵部尚书:
    “你派一名信使连夜出城,到玉璧关去,令斛律科将军马上出兵渡黑河,就说是孤的密诏,让他开始进军狼山。”
    “这……”兵部尚书蹙眉道:“陛下的意思是?”
    李效道:“这处孤与他议和,你让斛律科开打就是。且先打他们一仗,孤在此处能拖就拖,匈奴接获议和的消息,一回,再一来,至少得一月之久。待得那时斛律科把他们打残了,再退兵回长冬林外,议和的文书就该到了。”
    兵部尚书神色凛然,躬身接旨前去安排。
    李效与亭海生在御书房外停下脚步。
    李效:“亭卿,你立下了大功。”
    亭海生:“臣惶恐,此事乃是许大人事先知会。”
    李效沉默不语。
    亭海生道:“陛下英明,下令议和的同时全军开战,这么一来既打了匈奴人,最后又达到了预期的目的。”
    李效说:“你明白了?”
    亭海生一躬身。
    李效叹了口气,深邃双目望向满庭初夏绿叶。
    “孤没有成祖那般本事,也没有他那么狠的心。”李效淡淡道:“但求无过,不求无功罢了,希望这江山交到承青手中时,能少一点变数。这事交由你与工部,户部去办,务必给孤一个完整周详的计策。”
    “经此一战,匈奴人的杀戮之气料想也已磨得差不多了,族中应当再没有多少壮年男子,剩下老弱与妇孺。议和后,你们当想清楚,东疆八百里领土该如何建城,又该如何教化匈奴人,令他们融入大虞。写一份折子给孤,一月后早朝时宣读。”李效认真道:“这是扶峰先生的遗愿,办得好的话,孤许你晋内阁大学士,去罢。”
    “谨遵陛下吩咐。”亭海生道。
    太后自那夜起便避于养心殿内,无论何人一律称病不见,大司监前来回报,太后生了重病。
    李效吩咐道:“找个太医给她看看。”便不再多说,此事便算揭过了。
    御书房内,李效翻开一本折子。
    罪人许凌云,勾结林懿犯上作乱,散布谣言,理应问斩。
    李效在折子上以朱笔一圈,批了个“斩”字,轻轻放在一旁,桌上摊开一本《虞通略》。
    虞通略已翻到尾,最后剩下孤零零的一页,没有任何批注。
    “去把许凌云押上来。”李效吩咐道。
    少顷许凌云来了,身上五花大绑,跪在御书房内的地上,李效吩咐侍卫与司监们都退出去。
    李效:“你为何双膝跪了?”
    许凌云笑了笑:“武跪累,不如文跪来的舒服。”
    李效:“孤再过段时日,仍旧安排人把太后送到秦州的别宫去养老。”
    许凌云点了点头,注视地砖,开口道:“谢陛下恩典。”
    李效又道:“与匈奴人的事,孤打算这么办,一边让礼部着手与他们议和;另一边则密令斛律科开打。待得议和钦差从这边动身,狼山那处能战的匈奴人估计已死得差不多了。”
    “一役后想必匈奴的壮年男子锐减,再促进大虞与匈奴两族通婚,生下来的小孩以混血居多。让工部,户部准备在关外设立新城,按两百年前方青余的意思,把这件未竞的事,继续办下去。”
    许凌云笑道:“陛下这一手办得漂亮,可比当年的成祖厉害多了,陛下凡事想做就做,大可不必问臣的心思。”
    李效缓缓道:“不过是给你个交代,毕竟,这也是你的江山。”
    许凌云抬起头,看着李效。
    君臣静默,许久后,李效道:“明日午时三刻。”
    “嗯。”许凌云点了点头,知道李效说的是把他处死的事。
    这件事最后到了许凌云身上,终于彻底结束了。许凌云死后,世间再无证据,没有人能威胁到李效的皇位了。
    “孤还有一事,想不清楚。”李效说。
    许凌云道:“因为我喜欢你。”
    李效摇了摇头,开口道:“不是说的那事。”
    许凌云轻轻问道:“什么?”
    李效说:“扶峰先生为什么要将我和你……换了过来。”
    许凌云沉默良久,而后开口道:“虞通略你看完了么。”
    李效翻开最后一页,说:“寥寥几行,没有批注,你与扶峰先生为何都不批此节。”
    许凌云道:“因为当年的事,大家都不愿再去想了。”
    又是长时间的静谧,许凌云说:“明天就要问斩了,不如臣今天给陛下说说?不定说完之后,陛下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李效问。
    许凌云:“明白那两枚醉生梦死,与方青余的云舒,为什么会在江州出现。明白扶峰先生为什么会将咱们换了过来。臣也是这些日子被关在林懿家,想的时间多了,才想明白的。”
    李效点了点头,下来亲手给许凌云松绑,将书交到许凌云手里。
    “赐你个座。”李效吩咐道:“说罢。”
    许凌云到一旁坐下,却不翻书,眼里现出一分迷茫,眸中岁月流转,一瞬仿佛千年。
    许凌云安静了很久,而后缓缓道:“记得当年方青余的死讯传到京师的那一天……”
    记得当年,方青余的死讯传到京师的那一天,朝野震动。
    李庆成只看了一眼军报,便把它随手撕了,扔在信差脚边,冷笑道:“又来这一招?”
    “陛下,匈奴人将方将军收敛入棺,交给镇守东疆的张慕将军,灵枢正在路上,三天后就能入京师……”那信使双眼通红,悲恸道:“恳请陛下下旨,为死在东疆的袍泽们报仇!”
    李庆成哭笑不得道:“方青余是跑了,他瞒得过你们,须瞒不过朕。”
    “那厮向来喜欢玩这一套,从前在枫关时就将三万大军扔下,自己跑得不见人影。多半是被匈奴公主招去当驸马了。各位爱卿说说,咱们前脚还在议和,匈奴人后脚就开战,现在该怎么办?”
    “陛下!”信差痛苦道:“方青余没有当逃兵!属下亲眼见他……”
    唐鸿忙以眼神示意信差,让他噤声。
    “陛下。”唐鸿出列道:“匈奴人必须死,臣愿领兵出征,为陛下与征东军报着一箭之仇。”
    李庆成闭着眼,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不讲信誉。”李庆成缓缓道:“觊觎我大虞名将。”
    “为了一名将军,撕毁两国议和文书,简直是愚蠢至极!但在此前,朕还有一事想问各位爱卿!”
    “边疆的粮草,究竟在你们兵部压了几个月?!”李庆成怒吼道:“若非粮草不继,张慕哪敢不出兵?!张慕若发兵支援,方青余能降敌?!镇东军五万骑兵几乎全军覆没,归根到底算在你们兵部的头上!兵部尚书何廓!拖出午门外,金瓜击顶!!!”
    “陛下明察!”何廓出列跪下:“臣罪该万死,死有余辜,然臣也是无法,粮草一事,事关三部,臣早在方将军出征前就发了加印文书,其中文书转圜,朝令夕至,臣决计无法一力做主,请陛下明察,陛下!”
    何廓出列时,孙岩刹那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知道自己完了。
    大学士苏星照仍不知内情,当初他是议和派,大力推促了东疆和谈,如今事态急转直下,若不再出来撇清干系,只怕李庆成回过神后说不得要拿自己数人泄愤,忙自出列道:“陛下,臣有本奏。”
    李庆成气得直发抖:“说。”
    苏星照喘着气道:“陛下,如今不是追究责任之时,依臣看,须得令尚书留职戴罪,召集十八州兵马,出玉璧关……”
    苏星照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李庆成登时想起,当初本要开战,正是这大学士舌灿莲花,硬生生地说得自己改了主意。
    苏星照一句话未说完,登时当头挨了一墨砚,李庆成跟着张慕习武数年,又是武人出身,那一下砚台直飞而来,霎时把大学士砸得满头鲜血,当场昏在御前!
    李庆成站在龙案后,森寒的目光扫视群臣。
    无人敢再说话,纷纷恐惧跪下。
    太和殿上跪了一地。
    李庆成的语气冰冷而嗜杀:
    “传令张慕,按兵不动。”
    “刑部尚书齐凛峰,派人彻查六部,朕要看看是谁狗胆包天,敢压着粮草的文书!”
    “兵部尚书何廓,允你戴罪留职,诏令天下,十八州兵马备甲,一月后,在璧山将军岭下集结!”
    “唐鸿前去安排御林军,都骑军两军,派人传书江州王韩沧海。让他前来交接京师城防!”
    “大学士苏星照!革职查办!”李庆成的声音残忍而无情:“黄谨,你带人去他家查查,看我大虞内阁首辅,究竟收了谁的贿赂!蛛丝马迹,全给我查清楚了,若有通敌嫌疑!满门抄斩!!”
    长久的沉默后,唐鸿开口道:“陛下要将都骑军与御林军都派出去?”
    李庆成冷冷道:“朕要御驾亲征,把方青余抓回来!退朝!”
    三日后,天下兵马调动,方青余棺椁入京,东疆扶灵将士痛不欲生。
    方青余骤遇敌袭,当即改变了行军路线,长冬林背后是西匈奴军,面前则是狼山一脉的东匈奴铁骑,在这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方青余毅然分出一队近八千人的精锐散入森林,自己则亲率大军殿后。
    如此一来,方青余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八千骑兵则且战且停,与前来接应的张慕麾下兵马汇合,有效地牵制住了敌军。
    扶灵归来的将士们哭得死去活来,在午门外停灵。李庆成只看了一眼,便吩咐道:“把棺钉上罢,不过是个替身,有甚好哭的,你们被他卖了还不知道。”
    兵士们纷纷愣住了。
    李庆成吼道:“仗还没打完!都给我滚回东疆去!准备给你们的袍泽报仇――!”
    六部朝臣散了,时值盛夏,太阳像一团炽烈的白火,照得午门外白玉砖滚烫。
    李庆成的汗水从颊上滴下来,落在地上。
    他怔怔地看着方青余的棺木,唐鸿站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低声道:“陛下,棺材里的确实是他,张慕看过了。”
    李庆成答:“他是找个长得像的,来当替身。以前就是这么折腾的,你们都是蠢货,被他骗了。”
    唐鸿交出方青余的云舒剑。
    李庆成嗤笑道:“连云舒也不要了,正好。”
    唐鸿道:“这遗体……”
    李庆成又静了,而后道:“厚葬罢,不管里面的是谁,替身也挺可怜的,大夏天放着这十天半个月,都快臭了。”
    李庆成再不发一语,接过云舒剑回宫。
    十日后,大学士苏星照被抄家。
    黄谨参与刑部,着手追查粮草案,又三天后,案发。
    “原来是压在你的手里。”李庆成冷冷道:“国舅爷,你的银子这次不顶用了呐,兵部侍郎没几句就把你给供出来了。”
    “臣该死。”孙岩发着抖道:“臣死有余辜。”
    李庆成笑了笑,问:“国舅爷,你知道为什么这次银子不顶用了么?因为黄谨拷问侍郎的时候就说得很清楚了,他要招呢,朕只没收他的贿赂,革职查办。他若是不招呢,朕就把这次所有的黑锅都扣他头上,诛他满门。”
    “你私底下送了他一万两银子,总是给人用的不是么?他被斩首了,也是留给家中妻儿老母用,要九族都被诛了,这银子又给谁花去?所以人家自然就把你给供出来了。”
    孙岩道:“陛下英明……陛下料事如神,但臣决计不敢与匈奴人勾结……”
    李庆成淡淡道:“朕也相信你没有通敌的胆子,说罢,你为什么扣粮草?”
    孙岩全身筛糠般地发抖:“陛下,罪臣实在不敢生二心,罪臣只是想着,此事议和已是板上钉钉,匈奴人根本不可能冒犯我大虞天威,方将军的五万兵马已足够荡平西匈奴一军,臣才将三十万两银子,调拨给江南与梦泽一带,预备今年的新政花费所需。”
    “臣一片忠心,俱是为的陛下着想。”孙岩流泪道:“陛下,求陛下饶了臣一命,让臣戴罪留职罢。”
    李庆成闭着眼,随口道:“我信,国舅爷,这不过是一时疏忽的事儿,谁想得到匈奴人会反戈一击呢,是吧。听到这事时,朕也觉得实在不应该。”
    “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李庆成漫不经心道:“所以说事有万一,你看,朕也在此事上栽了个跟斗,那姓方的叛徒还投敌了,损兵折将的,只怕要被天下人笑话了。”
    孙岩声音小了些,喘着气道:“陛下教诲得是,臣以后决计不敢了。”
    李庆成道:“黄谨在你府上查出了你与十八州地方大族的来书,你认真看看,这些是请求你在朕面前说话,让朕与匈奴人议和的。”
    “议和后他们的商队,都将开始与外族做生意,用咱们中原的货,去塞外换回匈奴人的矿和皮。再拿回来中原倒卖。若这一族被朕灭了,矿产,猎物,药材就都充作了官财,他们再难得到了,大概是这意思罢。”
    “臣该死!”孙岩大哭道:“臣再不敢了!”
    李庆成又道:“你重金买通大学士苏星照,在朝中拉帮结派,联合了十六州士族子弟,排挤科举上来的寒族出身的官员,这些都有弹劾信的,你看看罢,你的劾奏不比降敌的方青余少。”
    孙岩抬头满脸是泪,缓缓道:“陛下,当年陛下从西川发家,孙岩掏空了家底,为陛下召集了五万西川兵,嫣儿嫁进皇宫,心甘情愿地侍奉陛下。孙岩在朝三年,始终兢兢业业,不敢违拗陛下心意……”
    “朕都知道。”李庆成笑了笑:“你孙家倾囊以助的恩情,朕仍记得。孙岩,咱们再作一笔买卖罢,拿你的脑袋,换你孙家平安,你觉得划算不?”
    翌日,孙岩获罪,午时被押上刑场。
    朝上百官没有人求情,也没有人想为孙岩求情,一来怕引火烧身,二来早有先例――方青余。
    李庆成肯定不会斩孙岩,这事可大可小,朝大了说,虽牵扯到东疆三万余人的性命,但终究始作俑者不是孙岩,谁能料得到匈奴人会倒戈?
    朝小了说,不过是一封文书被无意中压了下来的事,顶多引咎,革职。
    虽有本朝律法可援引,但里头能钻的空子太多。所有人一致认为,李庆成要斩孙岩,不过是像那时斩方青余,装模作样,吓吓他也就罢了。
    毕竟孙岩是最早跟在李庆成身边的人,倾全族财力资助他坐上龙椅的人。
    翻修整个皇宫所花的银子,也是孙家出的,孙嫣更是李庆成唯一的皇后,就这么斩了,再说不过去。
    就连孙岩心里,仍存着一丝侥幸,朝臣们则等着看,这既爱当婊子,又爱立牌坊的皇帝,这次打算用什么借口来赦孙岩的死罪。
    然而最后李庆成没有下御旨,唐鸿也没有再来一次刑场救人,午时一到,孙岩身首异处。
    当日,李庆成五天前便下的御旨恰好抵达西川,西川刺史接旨,二话不说抄了孙家全家。
    抄出三千万两白银,大小地契,产业不计其数,白银充入国库,妓院,生意行等产业则原封不动,李庆成亲允,孙家本来交给谁管的产业便依旧谁管,不需再向孙家缴租纳贡。
    自此西川大族一蹶不振,彻底衰落。
    同时间,上百封信一律封入箱中,贴上皇帝的封条,待得战后,李庆成要开始铲除地方大族了。
    然而这还没有完,与此同时,又一封御旨离京而去,李庆成竟是要诛孙岩九族。
    是年七月,江州王韩沧海入京,坐镇京师摄政。李庆成交接了朝中事宜,留李斛与其麾下都骑军两万驻守京师城防,与唐鸿率御林军出京,御驾亲征。
    十八州兵马浩浩荡荡,在璧山将军岭下会师,共计四十七万,准备出塞讨伐匈奴,一举将这个外族从历史上彻底抹去。
    73、 血战
    那一天李庆成从京师出征,只带了两万御林军,离开京城的兵道上,站着一个女人。
    “回去!”唐鸿不悦道:“不是让你回去的么?”
    李庆成看着那上前来的女人,正是胭红。
    胭红只带了两名随身婢女,显是早早地来了,马车停在路边,只为了见李庆成一面。
    “孙岩已经被斩了。”李庆成淡淡道:“胭红,听你夫君的话,回去罢。”
    唐鸿尴尬得无以复加,忙自下马来扶,胭红一脸是泪,凄声道:“李公子,胭红受孙家照拂,当初若非孙大人做媒,贱婢也进不了府上。还请陛下念在故人的情分上,饶了孙家罢。”
    李庆成看着胭红,良久后长叹一声:“胭红,你说,祝陛下马到功成,朕这就饶了孙家几百口人的性命。”
    胭红道:“陛下征南战北,从未有过一败,贱婢恭祝陛下马到功成。”
    说毕端正一拜。
    “传御旨。”李庆成在马上吩咐,随手以炭条写了块布:“交回宫去,让黄谨拟一份诏书,现在快马加鞭去西川,将抄斩改为抄家。”
    胭红凄楚不胜,又是一拜。
    李庆成亲自下马来扶,低声道:“胭红,朕允你常进宫走动,若这次朕亲征没有回来,你便告诉唐鸿,去明凰殿的活板机关下寻手谕。”
    “送你夫人回去。”李庆成朗声道。
    唐鸿府里家将上来,把将军夫人搀上了车。
    是年七月初九,四十万大虞雄兵在将军岭下会师。本应在七月初一抵达的天子却不知去向。
    李庆成从御花园处挖出张慕的无名刀,吩咐大队御林军前去驻扎,将刀带去交给张慕。自己则轻骑简装,带着唐鸿的亲卫与八十名鹰卫绕过璧山,取道绝山小径,深入山腹。
    海东青在天空中翱翔,绝山鹰巢岭上,万鹰昂首眺望。
    “来这里做什么。”唐鸿道:“再朝东走就是泣血泉了。”
    李庆成道:“不做什么,就随便看看。”
    唐鸿背负翻海戟,与李庆成二人俱是一身战甲,并肩站在鹰巢岭之巅,李庆成清澈的双眼望向山谷中。
    “本想给儿子找个媳妇。”李庆成哂道:“可惜海东青太难找了。”
    唐鸿道:“狼山不定有,到时让他们交出来。”
    李庆成道:“唐将军,这世上不仅仅人,连鹰的伴儿也难找得很呐。”说毕在石上坐了下来。
    唐鸿若有所思,李庆成笑道:“你媳妇本想入朝给孙家求情的,是也不是?”
    唐鸿吱嚅道:“怎……怎能让她上……上朝堂来?我告诉过她了……你下定决心的事,谁说也没用,让她不必多说。”
    李庆成淡淡道:“有什么事,让她对你说,你再来对我说,这就完了。很多事我是不得已,但也并非全不讲人情。”
    唐鸿点了点头。
    李庆成又道:“我如果这次死了,你……”
    唐鸿刹那色变,忙道:“你说的这什么话!”
    李庆成欣然道:“那么换个说法,如果我哪天比你先死,元徽就托付给你了。”
    唐鸿沉默了,过了很久很久,李庆成伸出手,与他互拍。
    唐鸿道:“知道了。我如果先死,胭红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托付给你了。”
    李庆成悠然道:“知道了,咱们下山去看看。”
    海东青在鹰巢岭上几个盘旋,终究不见同类,鹰卫们的军鹰惊起漫天飞禽,二人领着鹰卫与四百御林军穿过绝山小径,下鹰巢岭北坡。
    这处本是匈奴人地盘,东匈奴反水后,战线拉长到长冬林南边。此处属于真空地带,按和约界定,本应是大虞国土,然而大虞军却撤回玉璧关内,准备应付即将到来的大战。
    唐鸿道:“咱们回去罢。”看李庆成那架势,越行越深入,再不劝阻只怕要一路过黑河,进狼山去找所谓的“叛徒”方青余。
    李庆成道:“不妨,我心里有数,咱们一起打了这么多场仗,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思么?”
    “派一只鹰回去笛城,向张慕报告我们的方位。”李庆成说:“御林军探路,前往泣血泉。”
    泣血泉方圆近五里,虽名唤“泉”,实则是占地百亩的一面大湖,自匈奴人在玉璧关一带活动起,就成为塞外最大的湖泊。泉眼位于湖下,经千载而不涸,中原人与匈奴人曾在湖边经历无数次抢夺水源的大战。
    泣血泉发祥于璧山山脚,湖水化作一条河流蜿蜒北上,流经长冬森林汇入黑河,再奔腾向海。
    七月十五,众军在泉边扎营。
    “这里的水是甜水。”李庆成低身在水边洗脸,喝了口泉水:“黑河的水是苦水,狼山内的盐分太多。”
    唐鸿眺望湖对岸,问:“暂且在这里扎营?不能再朝北走了。”
    李庆成点了点头,吩咐道:“先全军在此歇下,等待张慕整完大军前来汇合。”
    泣血泉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瑰丽的蓝光,犹如一块镶嵌在草海上的碧蓝宝石,李庆成整整一天坐在湖边,唐鸿不敢惊扰他,巡视了两次营地,鹰卫们再次放出军鹰上天侦察。
    黄昏时分,东天现出一轮浅白色的圆月,而落日的暮色仍在西山,将褪未褪,一抹血红。
    李庆成取出一根笛子,轻轻地吹了起来,刹那间万籁俱寂,笛声空灵,日月经天未落,将天幕染成半壁血红,半壁紫蓝色的奇景。
    一声鹰唳破空而来。
    “有敌人!”唐鸿警觉道。
    李庆成收了笛子起身,冷冷道:“好大的胆子,探鹰还派到玉璧关来了。”
    唐鸿马上吼道:“全军戒备!”
    泣血泉北岸广袤草海上,近百只灰鹰划过天空,散向大虞军头顶。
    李庆成喝道:“不须慌乱――鹰队预备――”
    “放鹰!”
    鹰侍们齐声吹响哨声,八十只黑鹰冲向天空,所有人抬头望天,头顶传来阵阵飞禽的惨叫!
    一时间鹰羽纷飞,灰鹰聚成群,大虞军鹰齐飞而出,啄,扫,扑,扇,抓,匈奴人的探鹰竟是不敌,被啄得仓皇逃窜!
    李庆成深吸一口气,衔着唤鹰哨,仰头借着血红暮色眺望。
    群鹰飞回,各个傲然带伤,匈奴鹰被啄死了数十只,狼狈飞向北面。
    唐鸿道:“咱们得先朝南撤了。”
    李庆成摆手示意不忙。
    “现在撤走只会显得咱们人少,对方若人多,定会穷追。”李庆成道:“再放一次鹰,没伤着的都派出去,看看对方有多少人。”
    扑剌剌翅膀声响,鹰卫眯着眼艰难辨认军鹰盘旋方位,回报道:“一里外有千五百人急行军!十里外有近十万大军!”
    唐鸿深深吸了口气,李庆成果断道:“再派一只鹰,前去给张慕报信,让他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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