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舒默昏迷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被系统的闹钟叫醒,随着意识渐渐恢复,他立刻感觉到身边有人,于是在暗中深吸一口气,才缓缓睁开双眼,露出一副茫然姿态。

    秦歌笑见他醒了,便顺手递上一杯茶水,尽量放轻语气道:“你……想起了什么吗?”

    而后者似乎还未能从回忆中脱出,足足愣了好几秒,才接过杯子:“我想起了一个人。”他的嗓子有些哑,声音也比平日低上许些,于是连忙喝了口水才继续道:“不过那个人,应该不是萧逝。”

    本来听他这么一说,秦歌笑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这会儿相当失望,不由得皱起眉:“你昏迷之前所说的书墨,又是什么意思,莫非与那死去的墨公子有关?”

    其实无关也不打紧,他在心里补充道。反正那张纸条已经捎了过去,若是那位皇帝陛下派人回执,就说明多多少少有些擦边,到时候只需要按照对方给出的话头继续往下扯出一些“线索”作为找人的交换……当然这么做的风险是相当大的,被发现的话就是欺君之罪,不过事到如今,他压根就没想过给自己留后路。

    萧逝于他,已然成了一种几近疯狂的执念,所以……

    “的确有关。”舒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我记得他的名字,记得他的身份,记得他的过往……偏偏,不记得他与我的关系。”

    作为一个优秀的精分帝,他始终坚信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谎话扯得太大就圆不回来了,干脆就留点漏洞,用失忆为借口带过去。反正就光说自己与仇决那段过去,谁还能比他清楚?舒默不怕仇决怀疑,只要那人还放不下,那么主动权永远掌握在他的手里。

    秦歌笑闻言,张口还欲说些什么,就听房门被人敲响,十三立在门外,不知听了多久:“陛下有请二位公子入宫面圣。”

    “这位大人是携带圣旨而来,我们来不及禀报……”随从垂着头羞愧的解释,秦歌笑撇了他一眼,摆摆手:“罢了,这不是你们的错。”

    接着他又回过身,冲着十三抱拳:“劳烦候上片刻,待我等收拾好行装。”

    屋内,舒默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抓了两把乱糟糟的头发,就见秦歌笑上前替他披上外袍,同时还不忘倾身伏在耳畔叮嘱:“待会说话小心点。”

    “彼此彼此吧。”

    二人准备了一番,随着十三入了宫,乘坐的是上好的轿辇,可以说是贵宾的待遇都不为过。对此,秦歌笑倒是颇感意外,他没想到仅仅两个字就能换来这么大的反应,看来自己这一次,赌对了。

    舒默倒是淡定的很,只是眼神时不时瞟向秦歌笑手中攥着的画像,恨不得自己生了透视眼。

    虽然是各怀心思,但等到了御书房,见到那位年轻的九五之尊时,又成了一派。十三退下之后,仇决也没心思与他们废话,开门见山道:“你们此次入京,究竟为何?”

    他既没提起那张字条,更没有提起默公子,但这态度分明已是有交换条件之意,秦歌笑会心一笑,上前作揖:“在下此次入京只为寻得一故人下落,并非有意打扰陛下清静。除此之外,我的这位友人……”他看向一旁从进门开始就沉默不语的洛子虚:“他曾因某些原因失去过记忆,此次随我造访,也是想找回过去。却不想在进城后,见到漫天白绫,又从路人口中闻之那位公子的名号,逐而受刺激晕倒。醒来之后,便请我将那字条送入宫中……”

    秦歌笑把假的说得跟真的一样,舒默也自然没让他失望,接着话茬补充:“因为某些原因,字条上只写了同音字,具体为何,陛下自然清楚。”

    听他这般说明,仇决不由得眯起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起面前之人来。这个看似平凡的随行者,才是真正的关键,听那秦歌笑所言,这人曾经失忆过,如今很有可能知道那个人的信息,说什么也不能放纵。

    而另一边,对方的目的已经点名,只是找个人而已,作为筹码来讲着实举足轻重。

    “你说要找人,可是有什么线索?”

    重点!重点终于来了!事已至此,舒默难免有些激动,但他依旧沉住了气,只是透过眼角的尾光瞄向那张缓缓展开的画纸……

    那张画足足有一米多长,秦歌笑将其在半空中铺开,画上一是名白衣青年,扎着长长的马尾,装束简洁干练。人像是正面图,上面清晰地描画出了青年俊秀的五官,只见他双眼微垂,凝视着手中一株不知名的小草,身后还背着药篓子。作画者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画中之人的神韵,就连舒默这种俗人看了都不由得赞叹一声:好一个清俊洒脱的翩翩公子。

    可惜,那不是他。

    看着对方空荡荡的耳垂,他仿佛听见了一声脆响——连带着心跟着一起深深地、沉了下去。

    双颊烧的发烫,就连喘息变得急促,舒默也顾不得装淡定了,瞪着眼将画中之人上上下下的看了个遍,却没有发现一丝一毫暗示的痕迹……这就说明,画中之人,的的确确不是他。

    ……没有主角的命就不要装逼,不然真的会被雷劈啊。

    最不可能的情况终于还是发生了,就在舒默空白的大脑未能回神之际,另外二人已经心照不宣的达成了交换条件,心中郁结多年的事情总算有了些希望,秦歌笑难免喜上眉梢,顺着仇决的意退了出去。临走之前他还不忘看了一眼留在原地的洛子虚,却见对方一脸怔忪,又不得不紧张起来,生怕这小子一个说错话坏了自己的好事。

    不过这人的表情,是看到画像之后才有的……也就是说,他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

    望着面前合起的大门,秦歌笑轻轻蹙起眉。

    看来,只有回去再问了。

    屋内,年轻的皇帝高座于案前,身披墨色长袍,袍角有用金线绣制的龙纹,发髻披散,虽是随性的装束,却依然有一股无法忽视的魄力,沉甸甸的目光压得人喘不过气。舒默只觉得背后一冷,抬头恰好撞上对方那双深如冰谭的眼,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他轻轻咳了两声,垂头抱拳:“陛下……”

    “你知道些什么。”仇决没给他废话的机会:“说!”

    若是旁人听了这话,必得琢磨着这位是不是发怒了,忙不迭跪下先认个罪,再小心翼翼掂量着开口……而舒默早已习惯了这人喜怒无常的性子,不卑不亢的开口道:“陛下若是想知道,不妨先听听,在下的条件。”

    皇帝闻此,拍桌冷然道:“你们还真是得寸进尺——就不怕朕一个大怒,将你们赶出这长安城?再者说,那秦歌笑我动不得,区区一个无名小卒,朕不想让你活命,便是难逃一死。”

    “陛下尽可以这么做。”舒默微微吐出一口气,顶着对方刀子般的眼神,勾起一个笑来:“若是陛下,还想知道那位下落的话。”

    “那人好好地躺在皇室陵墓中,朕不许任何人打扰他。”提到那人之时,皇帝的眼中闪过一抹为不可见的温柔,很快隐没在滚滚寒流之下:“所以,凡是与他有关的人,都得死。”

    “陛下若真想要杀我,便不会留我到现在了。”原来自己的尸首竟然入了皇陵……这仇决对舒默的用心,可谓之深,甚至远远超过了他原本的算计。如今原本的计划全乱,唯一的突破口便只能在这里,舒默咬咬牙,剃去那最后一丝的不忍,淡然开口道:“陛下可知,那人根本没死?”

    他也是豁出去了才会从这一点下手,毕竟精分被戳破的下场,就是以后他只要以真面目示人,就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但为了先过眼前这关……

    “鸦,你们这里的售后服务保质期是多久?”

    “伪装尸首的话,一年以内就会消散殆尽,无污染无残留。”系统冷冰冰的声音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趁着仇决说不出话来的空当,迅速补充道:“不信的话陛下自可以去皇陵一查,默公子离去世仅仅过了一年,尸体不论如何都不可能这么快就腐化成灰的。而且我敢保证,棺内除了陪葬品外,连带着衣物等贴身物品全部消失不见……”

    舒默话说到这里就被迫停止了,因为仇决的佩剑正指向他的咽喉。

    “朕不杀你,是念在你或许认识那人的份上。”皇帝的声音冷的掉渣,连带着剑锋往前送入一分:“如此看来,你还是陪他去吧。”

    剑是好剑,仅仅贴着皮肤,就已经将其割破,一丝疼痛顺着颈间的伤口蔓延开来,舒默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是骂开了。但当务之急,必先想法子逃过这一劫,不然为自己陪葬什么的死的真是不能太冤……

    于是舒默咬咬牙,抱着豁出去的态度,以平生最快的语气迅速道:“第一次与他见面时你正想寻死……”

    他将自己与仇决所相处的点点滴滴精简到极致后,一口气说了出来,其中有不少在旁人听来大逆不道之语,落于仇决耳中却如同闷雷炸响,在他早已干涸冰封的心脏中掀起风暴。将那些刻意遗忘的、掩埋与心底的碎片狠狠地挖出来,□裸的摆在眼前,强迫他回忆起那段刻骨铭心的美好时光。

    以及,他所犯下的,无法饶恕亦无法挽回的过错。

    可这终究不过是一场无可奈何的骗局……舒默看着对方眼中崩塌的冷漠,冰霜之下仿佛有血渗出,将那墨色染得更深。

    何其残忍呐。

    作者有话要说:舒默:脸好疼qaq

    仇决:心好疼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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