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以洹整整一夜没有合眼,天亮时,眼睛还红红的。老洛也不例外。回首前尘往事,堆积如山怨和恨,似乎在这一刻便要排山倒海的袭来。清晨的餐桌上,父子俩相对无言。

    陶以洹几乎没吃什么,他就那么傻傻地看着老洛。原来,人生里每个人对别人的好都是有理由的。他因为是老洛的儿子,所以老洛从小就喜欢他。他还以为,那只是这个舅舅对他特别的疼爱。想到疼爱,自己叫了近三十年的父亲也是非常疼爱自己的。他还记得父亲小时候总是把他举得高高的,像是要飞翔的样子。也是因为父亲的疼爱,他从小就被送到国外生活。父亲害怕他在望丛岛不安全,害怕别人打他的主意。可是现在,怎么父亲就成了不相干的人。

    “以洹,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爸爸等了几十年,也不差这几天。”

    “你说是我亲爹,你就真是吗?”

    “那你要爸爸怎么证明?亲子鉴定?你如果希望那样,马上可以去做。”

    陶以洹心中真正的慌了。他不愿意看到那白纸黑字的写着他和老洛就是亲子关系,好像那样他便再也无法去狡辩。

    “以洹,爸爸老啦。爸爸只希望把从前没能给你的一切,现在都补给你。你喜欢金小姐,那有什么关系。等爸爸解决了陶以深,爸爸亲自去中国把金小姐给你接回来。”

    “你要对我哥做什么?”

    “我要不杀了他,你以为他会放过我们父子?”

    以洹的心狠狠往下一沉。杀了陶以深,他可从来没想过要杀自己的哥哥。虽然因为之前的一些事,他对陶以深有恨有怨,但那些恨和怨并不包括要结束一个人的性命。

    “爸爸这些年忍气吞声,等的就是这一天。什么望丛岛的王,有钱有势就是王,没钱没势连狗都不如。”老洛想起了自己那些痛苦的日子,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陶以深的父亲造成的。

    “就算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跟我哥有什么关系。爸……”陶以洹想说‘爸爸’这个词,但突然想到,自己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儿子,所以他又改了口道:“他两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我妈也早就死了,你还有什么不平的?”

    “那个老家伙,就那样死了,真是太便宜他了。”老洛咬牙切齿的。

    “他的死,跟你有关系,对吗?”

    陶以洹此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而这个猜测也让他背脊发凉。自己一直查找的真凶,如果是自己亲生的父亲,他将情何以堪。

    “他活该。一把年纪了,火气倒是半点不减。他以为他是谁,他凭什么连你母亲都死了,还要一个人霸着不放。”

    老洛回想着两年前的那一幕,他愤愤地捶了一下桌子。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对以洹隐瞒的,走到了这一步,父子俩的命运已经栓在一起,所以他要告诉儿子一切,只有那样,他们父子才能同心协力。老洛是这样认为,至于以洹是不是这样认为,那是另说。

    两年前,陶夫人的祭日。就像从前一样,陶以深的父亲独自去祭祀死去的夫人。随行的保镖都让他支得远远的,他总是要这样一个人静静地跟夫人说说话,好像那样他们就还在一起。

    然而那一天,他去的时候老洛已经在那里。就像他一样,老洛坐在坟前一个人说话,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坟里的人听。

    “咱们儿子很能干,公司也越来越壮大。可惜你走太早啦,不然能看到以洹现在有多出息。”

    陶以深的父亲听到这样的话,当即就吓了一大跳。怎么以洹是他们的儿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手里原本拄着的拐棍立马变成了武器,一下子就朝老洛挥了过去。老洛也是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来了。这一棍子下来,倒是把他给打醒了。

    “你说清楚,以洹是谁的儿子?”

    老洛吃了一记闷棍,又见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原本是不敢吱声的。然而,他的棍棒接踵而来,而且一次比一次下手更狠。想到过去的那些事,想到这些年忍气吞声,老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就抓住了那挥下来的棍子。

    “你别太过份了!”

    “我过份?看我今天不宰了你!”

    两个年过半百的人火气都不小。想着这个猪狗不如的人,居然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他那心便如同一团火在燃烧。最最可气的是,这么多年,替别人养了儿子,还那么疼爱那个儿子,搞半天原来是白忙一场。这家伙指不定背后怎么笑他傻,笑他蠢。

    老洛想过逃跑的。但是,即便他跑了,以洹怎么办。姓陶的肯定不会放过以洹的,为了自己唯一的儿子,他只能放手一博。好在姓陶的没有让保镖跟着过来,所以他还不是完全没有胜算。

    “当初你抢了我的老婆,还把我打得个半死。你就应该知道,早晚会有报应的。帮别人养儿子的滋味怎么样?我还告诉你,你老婆从来没有爱过你,她至始至终爱的就只有我,只有我!”

    老洛的话越发的刺激了他,两个人拖拉拐棍的过程中,他一个重心不稳便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老洛抢过了拐棍,然后拿着拐棍指着摔倒在地上的他说:“你也老啦。你威风了一辈子,没想到最后落在我手里。我会把你的一切都抢过来,包括你那该死的陶苑。”老洛的话刺激着他,他努力想让自己站起来,但头却越发的沉重,最后便那样倒地上不能动弹。

    老洛见他不动弹了,疑心有诈,还用脚踢了两下。准备再给他补一棍子的时候,突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他只好把拐棍扔在一边,赶紧躲到旁边的草丛里。此时来的是跟着他的保镖,见他晕倒躺在地上,立马电话叫了人来。老洛一直等到他们都离开后才敢出来。

    原本老洛是很担心的,如果他醒过来,自己跟儿子肯定都会没命。所以,下山之后,老洛立马赶去了陶氏的医院。一路上,老洛都在想如何解脱这个困境,但老天好像特别帮他。陶以深的父亲送到医院后就因突发心肌梗塞去世,而老洛也彻底松了口气。

    陶以洹陷入了深深的泥潭,他宁愿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宁愿他从来没有回来望丛岛。但是,现在说那些都没有用了。老洛已经开始部署如何对付陶以深,而他好像是站在悬崖边上的人,无论跳下去或者不跳去都是为难的。

    手机里有刚刚收到的消息。陶以深发过来的全家福,那是他曾经以为最幸福的时刻。可是现在,他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却有些欲哭无泪。陶以深会如何对他,他不知道。但以他对自己哥哥的了解,哥哥是绝对不会放过伤害自己家人的人。虽然陶老先生的死跟他没什么关系,但何尝他又不是那个间接的杀手。如果没有他的存在,似乎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想了好久,他才给陶以深回了信息。

    而此刻的陶以深也面临着一个抉择。虽然父亲去世还没有证据证明跟老洛有关,但就之前老洛干的那些事,也足够他死几百回了。然而,陶以洹呢,自己要如何处理陶以洹。即便以洹不是父亲的亲儿子,但至少他们是同一个母亲。母亲临终前的话,似乎早已经预见了会有这一天。可能母亲没有想到父亲会那样去世,所以才会让他保住以洹。但现在,这个抉择落在了他的身上。

    “可惜,时光再也回不到从前。”

    这是以洹给他的回复。看着那样简短的一句话,陶以深重重地叹了口气。

    “先生!”

    凌川几乎是三两步窜进来的。

    “什么事,这么慌张?”

    “今天一早运抵泰国的那批货被查了。现在货全都被扣下,买家那边来了电话,要我们赔偿损失。不然,……”

    “不然怎样?”

    “不然就鱼死网破。”

    陶以深捏紧了拳头,他知道一定是有人在后面搞了鬼,不然这批货不可能出事的。

    “马上查,问题出在哪里。”

    陶以深的话音刚落,手机又响了。是修从香港来的电话,说是昨天陶氏名下的几间赌场都被警察查了。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相关的人员也被带走。陶以深恨恨地骂了一句,凌川便知道又有别的地方出事了。

    此时,凌川的手机也响了。一个问题还没有解决,另外的问题又来了。

    “先生!”

    “哪里又出事了?”

    “之前从我们这里购买武器的几个买家昨晚被抓了。现在道上的人怀疑是我们泄露了买家的信息,所以……”

    “他们要怎么样?”

    “他们说如果一星期内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就只能对先生动手了。”

    陶以深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这一定是老洛在背后捅了他一刀。他还真是小看了老洛,果真是不会叫的狗更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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