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双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医生她病房里转了一圈,仔细检查后说已经可以下床试着走动走动了。于是全家的注目下,她忍着剧痛攀着助行器一点一点地挪,总算勉强撇出瘸子的范畴了。余爸爸余妈妈热泪盈眶,林家也激动万分,立马枫林晚酒庄张罗了一个宴席,算是补一场迟来的年夜饭。

    医生嘱咐要适当运动,一开始不要太勉强。为了不影响余小双休息,所有都很自觉地各回各家了。

    余小双见他们都离开了,悄悄下了床,病房练走路,走着走着,左手突然抽筋,身子一歪差点摔着,幸好旁边及时伸出一双手,支撑了她一下。

    她回头,发现是林爷爷,林爷爷坐轮椅上,苍老而有劲的手紧紧地托着她的手臂。

    如今距离得近,她才发现,林爷爷似乎老了许多,两鬓以前虽然也是斑白一片,却不似现这般干燥而略凌乱。

    “爷爷……”

    “医生不是说运动量不能太大吗?怎么不听话?”林爷爷很严肃。

    她脸一红,赶紧乖乖坐回病床,捏着手指头问:“您怎么没走?”

    “走之前觉得不放心,就回来看看有没有好好休息,果然啊果然。”

    余小双尴尬地笑了笑,眼神闪烁了下,道:“对不起……”

    爷爷跟着笑了,“好端端的道什么歉,下次注意就好。”

    “爷爷……”她将他皱巴巴的手牵起来,紧紧握着,莫名地眼睛就热了,“对不起。”

    林爷爷自然知道她是为什么道歉,他反握住余小双,浑浊的眸子深处尽是感慨,“要道歉也是爷爷跟道歉,如果不是因为爷爷当初逼太甚,爸爸就不会遭遇这样的惨剧,也不会受到这种苦难,怪,怪。”

    余小双将手指点林爷爷的额头中心,另一只手点着自己眉心的痣,玩笑道:“代表小太阳,以及小太阳的爸爸妈妈原谅您。其实,让嫁进林家作威作福,已经是对您最大的惩罚了,当初相亲都没把自己相出去呢。”

    林爷爷叹了口气,“觉着也是,真正对不起的是逍南。”

    “t皿t爷爷怎么这样,还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她一直觉得被自己吐槽是自黑,被别吐槽就是真的被嫌弃了啊!

    “过两天就是爷爷和奶奶的结婚纪念日了,咱们去看看奶奶吧。”林爷爷想了想,补充道,“咱们再给爸爸妈妈上个香,爷爷最近几年身体越来越差,已经好久没去墓地了。”

    余小双答应了。

    周四的天气格外晴朗,余小双还拄着拐,但已经比刚做完手术时好了许多。

    林逍南因为工作身,不能陪同她一齐去海桥墓园,本来就不放心了,再加上这是她出院后第一次出“远门”,更是对她千嘱咐万叮咛,生怕她太累,非要把轮椅搬到车上备用,还担心她被饿着,提前让新请的保姆做了一盅海参枸杞粥给余小双带着。

    余小双旁边,看着他家里来来去去拿这拿那,想阻止但是因为行动不便只能干着急,偶尔往楼下瞥一眼。

    “逍南,爷爷的车下面等好久了。”

    他不理她,只顾着对保姆说:“检查一下她的包,看保温水壶带了吗?”

    保姆答:“带了。”

    “水温多少?”

    “呃,兑了一半凉的,这样可以吗?”保姆腹诽,不过是去个扫个墓至于吗……

    “再兑三分之一,太烫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把包里的保温水壶拿出来,开盖嗅了嗅,然后皱眉道:“没用过滤器?”

    “用了呀,怎么了吗?”

    “这水有味道,如果不是没用过滤器,就是沸腾超过十分钟,倒了。”林逍南板起脸,“告诉过,太太喝的水不能直接从开水器接,要煮,否则怎么算沸腾时间?她体质差,胃肠现很脆弱,喝这种水容易腹泻,都没听进去吗?”

    余小双总算知道,为什么何宴知总说林逍南是实力彪悍的冷场专家了,因为林逍南不苟言笑的时候特别可怕,保姆年纪虽然不小,经验也丰富,却依旧被他的严苛和认真吓坏过很多次。

    保姆这回真是服了,她刚刚就偷了个懒,想着偶尔一两回应该不会被发现,结果……林先生的鼻子到底怎么长的!

    余小双见保姆满脸委屈要去烧水,连忙拦下,“哪有那么娇贵?随便一点好了!帮去屋里把那双白色的运动鞋拿出来吧,那双好像舒服一点,麻烦了。”

    林逍南刚想开口,就被余小双飞过去的一个眼神噤住。

    她趁着保姆进屋里的间隙,凑过去抱了林逍南一下,哄道:“晚上就能回来,不要太小题大做,又不是去旅游,给带这些大包小包的,太夸张了呀。”

    林逍南绷着脸不说话。

    余小双围着他的腰,踮起脚尖咬了一口他的下巴,“晚上乖乖床上躺平,等回来翻牌子!咱们战到天明!”

    他绷不住笑了,叹着气从一个盒子里掏出一把新的拐杖,“这是可伸缩的,很不错的合金材质。是何助理专门托从德国给带的,用起来比较方便,试试。”

    余小双立马抱过来,紧张兮兮地看着他的手,确定没有过敏现象后圆溜溜的眸子亮了亮,“不过敏了?”

    “这个不含镍。”

    她感激涕零,“谢谢林同志!”

    他挑眉,“客气,拄这个拐动作就会敏捷一点,然后快点回来翻牌子。”

    余小双:“……”

    把余小双送到楼下后,林逍南还语气不善地让林爷爷好好照看她,林爷爷撇撇嘴,调侃道:“就带她出去一天就摆臭脸,也忒小气了。本来还想带她去奶奶老家的乡下玩玩,看这样,能带走就有鬼了。”

    林逍南面无表情,“太贪心,死得快。”

    林爷爷不甘示弱,“原话送,不谢。”说完看了余小双一眼,“算了算了,还是别死太早,死得太早小双没照顾。”

    余小双囧。

    所以,她是一不小心,红颜祸了那个林家水了是吗……罪过qaq。

    ********

    到了墓园,按照惯例本是要三叩首敬香烧纸包袱的,但是碍于两都腿脚不方便,索性省了那些冗杂的礼节。

    林爷爷带了他们结婚时的婚服来,跟余小双讲述了许多他们两一起时的艰辛,文.革,大跃进,上山下乡,三年自然灾害,改革开放,他娓娓道来的故事,就像一张张陈旧的老照片,从余小双的眼前跳跃而过。

    当听到林爷爷说奶奶年轻时是部队里的一枝花时,他脸上得意的笑容和一条条刻着岁月痕迹的皱纹,瞬间让他看起来像个孩子般天真。

    后来林爷爷说累了,要陪奶奶坐一会儿,等他休息休息再去看许云威和姚霜,于是随从而来的管家就把林爷爷搀扶到了奶奶的墓前,结果林爷爷便倚墓边睡着了。

    余小双让管家拿了条披肩,给林爷爷盖上,然后低头沉思片刻,朝谭真真的墓碑走了过去。

    墓碑上她的照片还是那样青春靓丽,那枚林逍南留下的戒指也还,不过被风雨霜雪侵蚀后留了很重的一层锈迹,看起来脆弱不堪,宛如轻轻一捏,就会破碎成屑。让欣慰的是,她的墓好像常常有来打扫,旁边放了很多束花,都非常新鲜。

    余小双不由得感慨,“的死肯定是属于重于泰山的那种,多少来看呢!如果不是腿脚不方便,也给烧点钱什么的。”她笑笑,犹如见了一位老朋友,“把他托付给,却给他弄出了个神经病,千万别怪……”

    以前她纠结过,这一场感情的角逐中,她会不会成为炮灰的那一个?余小飞也曾经告诉过她,感情里最大的赢家永远是最先抽身的那个,因为男会记住她转身时豁达的笑容,然后凝成心头的一个不可磨灭的痕迹,所以如果忍受不了他心里一直存有另一个女的位置,那就趁早离手。

    可是现余小双看来,这些都不重要。相爱的唯一目的是一起,否则就是耍流氓。如果与相爱的不能相守一生,纵然豁达地转了身,纵然赢了他一时的痴心缭绕,又能如何?感情又不是电波和能量,哪里能永不消逝?

    唉,谭真真的这枚戒指,再过不久就彻底无迹可寻了。

    想到这里,余小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左手的无名指。空荡荡的感觉让她愣了半晌,这才想起,戒指她流产那天就摘下来了,但林逍南没拿走,她一气之下貌似把戒指扔掉了……

    好吧,谭真真好歹有个戒指,她现连戒指都没有……完蛋了,现怎么办!

    余小双头疼了,因为前段时间她身体不好,林逍南也没有问她戒指的事,万一以后他问起,她老实坦白的话,他必然又要心情低落。他心情低落就罢了,糟心的是他最近特别婆妈,指不定要为了这事磨叽她多久,哎呦。

    她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去买一个一模一样的!

    余小双刚转身,就瞄到了远处陈忠刚墓碑前的一抹紫色。她微怔,然后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那是她曾经最喜欢的花,紫色的风车菊,不过墓碑前只有寥寥一朵,看起来有些萧瑟,而花瓣上还有几滴露水,显然这两天内有来看过他。

    余小双记得,林逍南带她来看望陈忠刚的时候,他也带了一大束紫色的风车菊。看来陈爸爸是真的喜欢这种花,那么她和陈爸爸倒算是有缘分。

    那这一朵是谁送的?不可能是林逍南,且不说林逍南最近没有什么时间来墓园,就算他有时间也必然会带一束而不是一朵。这样精致的包装和品位,看起来像出自女的手笔。

    恰时,遥遥走过来一个墓园的看管阿姨,看管阿姨手里拿着一个白瓷胖壶,看到余小双后顿原地,等了一会儿后,她发现余小双似乎不像来祭拜的,便走过去将陈忠刚墓前的几个酒杯里的酒倒了,然后再斟满。

    见看管阿姨利索地做完,转身要走,余小双脑子一热,连忙喊住她,“阿姨,冒昧问一句,您是陈先生的朋友吗?”

    看管阿姨摇头,“不是啊。”

    “那您这是……”

    “哦,有位小姐每个月给一千块,让每天都给这位先生的斟酒喝,说是这位先生生前很喜欢喝酒,睡前不喝两口都睡不着,怕到了下面没酒喝过得不开心。也弄不了什么好酒,只弄了些普通的二锅头。”

    余小双很震惊,“什么样的小姐,您能给形容一下吗?”

    管理阿姨警惕地皱眉。

    余小双知道她顾虑什么,于是立马解释:“是这位先生的儿媳,因为出了意外病床上躺了很久,所以一直没什么机会来看公公,所以您可能觉得陌生。”说完塞了张一百块到管理阿姨手中。

    管理阿姨想了想,似乎觉得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便道:“那位小姐长得很高挑,一米七几这样,身材很好,模样没看清过,因为她戴着大墨镜,不过应该很漂亮。”

    “那位小姐有说她是公公的什么吗?”

    “没有。”说完,管理阿姨便走了。

    余小双皱眉想了想,突然觉得脑袋不好使了,怎么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她走回林奶奶的墓碑前时,林爷爷还睡,一动不动的,看起来非常安详。一阵风刮过,撩起了林爷爷身上的披肩,她弯下腰去给他重新盖好,指尖不小心触到他的脸颊时,被那种冰冷僵硬的感觉吓得缩了身子。

    她瞪着眼,神经似乎忽地断了线,有些不知所措了。她小心翼翼地探手到林爷爷的鼻子前,那一瞬间,一股窒息的感觉几乎从头灌到脚。

    没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再抽我就顺着网线爬到管三的面前拽他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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