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的大堂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其实二楼也早就有人察觉,只是看着自家人占着上风,便多看了一会儿热闹。

    郑员外等拿酒来的人等的不耐烦了,又听见底下吵吵闹闹的,就招手叫贴身奴仆出去打听一下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则继续和王杰喝酒。

    “二郎为何迟迟不到?”郑员外夹了一箸菜送进口中嚼了嚼道。“我今天带了几幅画来,想让他帮我品评一下呢。”

    王杰端起一杯酒,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正想开口,刚才出去的仆人就脚步凌乱地冲了进来。

    “不好了,老爷,范郎君和护院们打起来了!”

    什么?王杰站了起来,他妻子这个外甥谦恭礼让,文质彬彬,怎会和郑员外的奴仆打起来呢?郑员外也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怎么回事?”

    那三个打人的奴仆也愣了愣,他们认得出护着梁芷的人正是近日老爷的座上宾范成师。他们吃了一惊,相互看了几眼,其中一人上前横眉怒目道:“范郎君请让一让,让我们教训教训一下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子!”

    范成师放开梁芷,不着痕迹地踏前一步,拱了拱手道:“冤家宜解不宜结,郑员外宽和仁义,各位又大人有大量,就高抬贵手,不要为难这位小郎君了。”

    听了他的一番话,三人的脸色就稍缓了些。

    “好吧,既然范郎君为这小子说情,我们也不深究了。不过……”撞了梁芷一下的那人打量了梁芷一下说道:“就这样吧,只要你赔我们一百两银子,你就可以走了。”他扬起下巴,斜视着梁芷。

    一百两?梁芷冷哼了一声。先不说是他撞人有错在先,就算那酒有多金贵,也值不了一百两银子。他分明就是狮子大开口!

    “难道你的酒是琼浆玉液,要卖一百两?”梁芷冷讽道。

    “这可是二十年的剑南烧春,千金难买!你若不给,某就去告官,你就等着蹲大牢吧。”

    他抛出这番话本来是想吓唬一下梁芷,不过她脸上没有惊慌,反而带着一抹古怪的微笑。

    梁芷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容。告官?亏他还说得出,县老太爷就大大方方地站在他们的面前呢。梁芷真的很想看到他知道她身份时的表情。

    她心念刚动,二楼就蹬蹬蹬地跑下两个人来,一个珠圆玉润,挺着一个大肚子,却脚步如风,跟在后面的却是清癯的王杰。梁芷看了看那胖子身上的绸缎衣服,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身份,郑员外。

    郑员外气喘吁吁地地跑到梁芷的面前,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的奴仆一巴掌:“竟然敢冒犯明府,瞎了你的狗眼!来人啦,把他拉出去卖了!”转过头,对梁芷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满脸堆笑道:“不知明府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来来来,上座,上座。”郑员外是一名商人,要在都昌立足,多多少少都要受官府的庇护,官府嘛,也理所当然的捞一些油水了。梁芷身为都昌县的头,郑员外是不敢得罪的。谁知道他新招的护院那么没眼光,把郑员外辛辛苦苦伺候着的大爷一下子就得罪了。郑员外拿眼偷偷地觑了觑梁芷的脸色,心中忐忑不安。

    “二郎,你可好?”跟梁芷见过礼,王杰就走到范成师的身旁,担忧地问道。

    “没事。”范成师微笑着摇摇头。他的笑轻轻浅浅,犹如一片梨花花瓣轻坠水中,荡起一圈一圈浅浅的涟漪。

    梁芷眉间柔和了许多,朝范成师一揖,温声道:“多谢郎君出手相助,不知郎君尊姓大名?”

    “在下范家二郎,成师拜见裴明府。”他的声音温润,如脉脉温泉淌过心间,梁芷全身舒泰,眉间多了一分笑意。

    “二郎不必客气,你可唤我——梁芷。”梁芷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忽然凑到范成师的耳边幽幽道。

    “娘子?”范成师惊讶得张开了两片性感的薄唇,梁芷的眼光不经意扫过,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

    “我的字。”她又凑近他的耳畔说道,故意朝他的耳洞里吹了一口气,他浑身像是触电一样,微微颤抖了一下,脚步一动,拉开了与梁芷之间的距离。梁芷眼里笑意盈盈,原来调戏美男是这般的有趣啊。

    郑员外一双细眼在梁芷和范成师之间转了几转,由于梁芷是压低声音和范成师说话的,他听得并不是很清楚,但看见梁芷的脸色缓和许多,不像刚才铁青着脸,这才放下心头大石来。他不由得朝范成师投去感激的一瞥。

    “明府,请上座,上座,让某略备薄酒给您压压惊。”郑员外伸出一手,在前面引路。而他的护院则驱散看热闹的人群。

    “等一下。”梁芷朝四周张望着,心急如焚,苏师兄到底去了哪里呢?可千万不要把她给丢下,她可不认识回县衙的路。

    “喂,你那师妹在找你呢。”杜少聪朝梁芷的方向努了努嘴。

    苏远志喝下最后一滴酒,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青瓷瓶子放在桌上,一言不发转身离去。杜少聪一把夺过瓶子,打开闻了闻,才满意的点点头。

    “这家伙虽然讨厌了点,但做的东西的确好。”杜斐摸了摸自己滑腻的脸颊,“上次涂了这‘玉露’,肌肤忒好了。”

    收起瓶子,杜斐摇着玉扇,大摇大摆地走了。

    “师兄!”梁芷眼尖,很快就看见了穿过人群向她走来的苏远志。

    “你刚才去哪里了?”梁芷抱怨。

    “对不起,刚才遇见一个熟人,聊了一会。”

    梁芷撅起嘴,心里闷闷的,这样看来,那熟人定是比她重要了。她不满地瞪了苏远志一眼,抬脚率先走上楼梯。郑员外紧跟上去。王杰,范成师,苏远志谦让一番,也上楼去了。

    进到雅间一看,梁芷嘴角的笑容就凝固了。卧槽!竟然又没有椅子!本来看到一楼有大板凳一类的坐具就以为二楼也有,可她怎么忘了,唐朝还是以跪坐为主,跪坐才是高雅的。

    因为这里梁芷最大,所以她便坐了上位。待各人坐定,郑员外就吩咐店家重新上菜。那店小二也是个有眼色的,浔阳两大巨头坐在这里,他们哪敢怠慢,很快,菜便上来了。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梁芷微眯着眼睛,听着郑员外和在耳边说着恭维话。王杰偶尔也附和一两句。只有苏远志和范成师,坐在食案后,自斟自饮。梁芷低垂着眼睑,眼的余光却偷偷地打量着范成师。一袭灰色的圆领袍子穿在他的身上,丝毫都不显得土气,反而多了几分的儒雅。挺拔的身子坐得端端正正,象牙白的修长有力的手指擎着那墨色的筷子更显得晶莹剔透。乌黑的墨发给一条黑色的布带利落地束起,露出脸部优美的线条。梁芷看着看着,心中一动。

    “不知二郎在何处高就?”梁芷忽然出声问道。

    范成师愣了一下,随即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回答:“回明府,某不才,至今还在游学中。”

    “别看二郎现在没半分功名,他肚中的才学可不下于我呀。”王杰赞赏地看着范成师,眼中带着欣赏。

    “可不是,他还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呢。依我看,若是二郎参加科举,肯定能金榜题名。偏偏他像大郎一样,无心仕途。可惜可惜啊。”郑员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叹息道。

    王大郎啜了一口酒,但笑不语。

    “哦?二郎为何不愿踏入官场呢?很多人可是挤破了脑袋都想进呢。”梁芷歪着头,一脸的探究。

    “某是心性散懒之人,宁可寄情山水也不想被官场上的条条框框桎梏着。某宁可竹杖芒鞋游遍大江南北,逍遥于红尘紫陌间。”

    “那你家娘子如何?你不会为了山水而抛家弃子吧?”梁芷用手撑着下颌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某,某现下还没有娶妻。”范成师白玉般的脸染上了一层红霞。

    “明府莫要取笑二郎,他脸皮薄着呢。”王杰呵呵一笑。

    “既然还没成家,二郎可需我帮你物色一些大家女子?”郑员外打趣。

    范成师朝郑员外拱拱手:“多谢员外抬爱,只是某现在并无成家念头。”

    “你也该成家了,免得你姨母成天在我耳边叨唠。”王杰道。

    “坐下吧。”梁芷抬抬手,让范成师坐下,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信息,够了。

    还没成亲呐,不知道她有没有这个机会把这个温润美男收入囊中?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范成师是梁芷这么多天以来见过的最俊美的男子,她怎能不动心呢?加上她一直以来对这种温润型的男子是没有丝毫抵抗力的。

    范成师重新坐下,感觉到梁芷的目光还投在他身上,于是便对梁芷微微一笑。梁芷立刻就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梁芷悄悄地挪到只顾喝酒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苏远志身旁,低声问道:“你觉得范二郎怎么样?”

    梁芷带着酒香的气息扑到苏远志的脖子上,暧昧又迷离。苏远志的身体僵了僵,仰首喝下一杯酒。

    “虚伪。”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知怎的,从第一眼看到他,苏远志就不喜范成师,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很假,他幽深的眼睛里包含了太多他看不清的东西。他的直觉告诉他,范成师,不简单。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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